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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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你穷,无钱进旅馆,便要踏过一段荒凉的小路,路上没有人家,你就在破庙里住下了。夜深人静的时候,你渐渐睡着了。忽然你醒了,有几个美若天仙的女孩,给你吃的给你喝的给你唱歌给你跳舞。然后天亮了,你身上有淡淡的香味,也不知道是遇到狐鬼了,还是自己在做春梦。

  或者你在某个村庄里的人家借宿。长相奇异的老头给你吃“此味只应天上有”的野味,然后说:“你的名字中不了状元,我给你改个名字。”然后,你睡熟了。醒来的时候,你发现自己睡在田地了,而痔疮风湿之类的病全部好了。身边还有那个老头给你的“天仙雨露丸”,药瓶上贴着“免费送给你”的纸条。

  如果你一路都有亲戚,可以住在亲戚家。你的舅舅死了,只剩下你貌似凶恶,其实会默默帮你盖被子的舅妈。你无意间发现有个漂亮的表妹,你们二人在舅妈的眼皮底下打情骂俏。她托丫鬟告诉你下次约会的时间,你顺便调戏了一下她俏丽的丫鬟。你们在第二次约会时就那个了,舅妈拿你们没办法,只好把表妹嫁给你,还带了一笔巨大的嫁妆……

  如果你不穷,口袋里揣着足够的盘缠,你会发现赶考的路,是一条愈走愈繁华的路。然后你就不慎看到了远处妓院的霓虹灯,于是你走进了京城最大的妓院,要了一件包食宿的房间。老鸨看你好看给你打八折,花魁见你有钱主动和你要好。你又写了几首诗迷住了花魁,花魁花了一大笔钱赎自己,还顺便帮你交了房租。你在一个早晨偷偷离开,给花魁留了一张“亲爱的”的纸条,模糊地承诺考中状元会来娶她。

  你在赶考的那条路上,可以看到许多白发苍苍的考生,他们千里迢迢进京赶考,日复一日地走那条路,头发变得灰白和稀疏。他们想当官,其实也是赶考上瘾,还想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碰上什么好事,即使艳遇的几率比被雷劈中大一点,比中足彩的几率小一点。

  然后你就中榜或者落第,经历了一生中最大的狂喜或者失落。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赶考是繁复华丽的成人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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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你吃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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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刁存是汉代的侍中,有口臭——我从来没接触过臭嘴,所以我不能对口臭妄加描写——他每天上早朝的时候,都把脸凑到皇帝面前,恳切地说:“皇上啊,你听我说啊!”皇上只好把头歪向一边,他以为皇上听不进他的意见,就凑得更近一点,说:“皇上啊……”皇上的头歪到无可再歪的地步,忽然赐给他一块鸡舌香(现在到了知识普及的时间:鸡舌香是丁香的果实,绿色),让他含在嘴里,他舔了一下,觉得鸡舌香味道辛辣,他以为皇帝要赐死他,一路哭着回到家,赶紧把鸡舌香吐出来,让他的家人看看是什么毒药,他的家人笑道:“这是一块口香糖啊!”他又让人把这块沾着口水的碧绿的口香糖吞下去,才在一脸的鼻涕眼泪中笑了。刁存后来经常不漱口不刷牙上朝,为的是得到皇帝赏赐的零食。

  后来,上朝的官都要自备一块口香糖,刘禹锡在他的《早春对雪奉澧州元郎中》写到“昨日同含鸡舌香(昨天还和你含着同一块鸡舌香)”。这也是零食帮的不好:几个人吃一份零食。到现在吃零食也注定不能吃独食。特别是在我们班,零食帮的帮规是“见者有份”,吃零食时总有一群人把手伸到袋子里,或者在雪糕上咬一口,这比十八世纪的欧洲还令人发指——那时候餐桌上只有一只汤匙。

  从前有个书生叫做崔生(一般这样没有名字叫做“什么生”的人,都和狐鬼好过一场),他对狐鬼印象最深的就是她做的零食,那个狐鬼用搪瓷碗装着用糖水浸过的鲜桃。狐鬼端了一碗给崔生吃,崔生不好意思吃,后来,狐鬼亲自拿汤匙喂崔生吃,崔生才吃了。值得一提的是,今后的十几年中,崔生都在钻研这种食物的做法。就是零食帮的第二个不好:对零食长久地保持不正确的味道回忆。

  糖似乎是越古老的越甜,现在还有很多人写文章怀念几十年前吃到的零食:苹果拔丝啊,三毛钱一包的萝卜丝啊,两分钱一颗的话梅啊。他们对它们有莫名的乡愁,成天长吁短叹地怀念,等吃到了又觉得它不如以前的好吃。对一点零食也这样地较真,我称之为犯贱。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人们只应该吃正餐,有什么吃什么,不要挑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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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古人还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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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干净吧?你肯定比我干净,但是你比很多古人还脏。

  梁朝时候,有一个叫做何佟之的人很爱干净,一天总要洗十几次,还嫌不够,当时的人们把他叫做“水淫(恋水癖)”。

  元末时候,有个人叫做倪瓒,身兼有钱人、聪明人、干净人三职,他是靠最后一个职业出名的。他有两个书童在他的书房轮流拂尘,一刻也不能停下。院子里有一棵梧桐树,倪瓒吩咐书童每天早晚担水清洗,生怕梧桐树沾染上一点灰尘,后来梧桐树死了。

  《古今笑》的“怪诞部(被记到这个部里都是可怜儿人)”里记载了他的笑话。那时候有个出名的妓女叫赵买儿,长得很好看。倪瓒喜欢她,买她在别墅里过夜,担心她身上不干净,就让她去洗澡,赵买儿洗了好长时间,倪瓒摸了一摸,又闻了一闻,还是觉得她没有洗干净,又让她去沐浴,她只好下床去用香汤沐浴。据不完全统计,赵买儿一共洗了四次澡,洗干净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倪瓒没能和赵买儿做成正事。

  当时的文人最喜欢听这个笑话,每次都能让他们笑得乐不可支。我倒不觉得有什么还笑的,因为我要是生在古代,我也会是个恋水癖,只因为当时洗澡太舒服了。《礼记·玉藻》教我们怎样洗澡:沐浴出水后,要分用干净的精、粗两巾擦拭身子,然后再用热水淋身,披上专门的布衣,以侯身燥,其间还要喝一些饮料,以止口渴。

  要是没有这些恋水癖,历史将变得臭气熏天……其实,就算有了恋水癖,历史还是臭气熏天的。晋代名士稽康很得意地宣布自己“头面常一月十五日不洗,不太闷痒,不能沐也”,南朝济阴冤句人卞彬,专门写了一篇《蚤虱赋序》,表扬自己身上张满虱子。中世纪的欧洲,最受崇拜的是那些衣服已经硬掉的脏人,圣亚伯拉罕隐士五十年不洗脸,不洗脚;在一所女修道院里,里面的130多个修女,她们从不洗脚,而且一听说“洗澡”这个词就作呕。

  人们是先学会了洗澡,然后才学会不洗澡。因为不洗澡比洗澡需要更大的勇气,不洗澡是克制是容忍也是一种身体暴力。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洗澡不是现代人先进的标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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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额有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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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公平不公平!我要替那些你听都没听过的古人上诉。

  第一个是南北朝时候的王僧孺,他五岁的时候,有人给他的爸爸送冬李,先拿一枚给他吃,他不要,说:“大人没有见,小孩不敢先尝。”他尊老爱幼的先进事迹并没有得到宣传,因为《三字经》上的六个字打败了他:“融四岁,能让梨”——这个名额让给了孔融。

  第二个是唐代人唐临,他曾经受皇帝之命到交州检查狱案,一共平反了三千多个冤案,他在自我评估报告上形容自己:“形如死皮,心如铁石。”但是,一张比他黑的脸皮打败了他——照顾一下正在动脑筋的读者,我说的是宋代的包青天。

  第三个夏姬,她是千古第一美女人和坏女人。完全可以挤占妲姬或者潘金莲的名额。像我这样研究历史的人,都曾经在疯狂搜索中不小心看到过一个明朝艳情小说——《株林野史》,写的就是夏姬的故事。夏姬是郑穆公的亲女儿,嫁给陈国姓夏的一位大夫,她因为学会了滋阴补阳大法,不一会儿,就把他老公弄死了。她在寡妇期间,和老公的同事孔宁好上了,孔宁要了她的性感内衣,揣在怀里。孔宁又向同事仪行父推荐。仪行父也得到了夏姬的内裤当奖品。两个人又向国君陈灵公推荐夏姬。陈灵公听了以后也去找夏姬……然后我跳了好多页,才看到他们工作结束。三人穿着夏姬的内衣,在朝堂上乱蹦乱跳。一跳就跳了十几年,跳到夏姬的儿子长大了,有一次,陈灵公指着夏姬的儿子对仪行父说:“我看夏姬的儿子像你,莫不是你生的?”“主公啊,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啊,他爸爸那么多,哪里知道哪个是真爸爸。Give me a five.”夏姬的儿子听了很是羞辱,带了几个家丁,把三个人杀死了。

  当年很出名要戴墨镜出门和几百年后被学生作文引用不是一回事,这是两套不同的机制。“怎样出名”是一件技术性的工作,是可以操控和预见的。但是“怎样留名”却充满了偶然性,因为它并不公平,没有先来后到,也不是优胜劣汰。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一个和你很像的人,用屁股挤下板凳去。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历史是“名额有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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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你来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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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小时候看过一个电影《肖申克的救赎》,十分认真地佩服男主角这样的人——目光炯炯,额头高高,头发秃秃的人,一个在监狱里挖墙不止最终逃出来的人。

  古代的墙应当比现在好挖多了,墙头也没有探照灯。自我救赎的古代“肖申克”应当不少,有这么一个例子:晋代的时候,有个人被关在监狱里,忽然看见蚂蚁在他旁边爬行,他把自己的监狱餐分给蚂蚁吃,蚂蚁吃光就走了。过了一会儿,蚂蚁又来了,看起来比刚刚胖了很多。他又搜集了一些木屑给蚂蚁吃,蚂蚁觉得也还可口,吃了又长大了。过了一些日子,那些蚂蚁长得像猪一样大,而且样子也像猪。在这个人行刑的前一天,蚂蚁把监狱的墙壁拱出了一个大洞,还把他戴的刑具啃掉了,帮他逃了狱。

  这个逃狱英雄虽然带有神怪色彩,但是驯养蚂蚁啃墙也不是绝对不可能。只要他有研究的耐心和逃狱的信心。我很敬佩他,可惜他没有留名。其他侥幸逃出来的人,就得感谢蹩脚猎人的长矛不小心穿过监狱墙;感谢监狱长的女儿忽然对他一见钟情;感谢皇帝大婚而天下大赦。

  也有能够在监狱里自我救赎的人。比如秦朝的程邈,犯罪了以后被始皇帝关在云阳监狱中。程邈集中精力,花费十年的时间研究文字。他把圆圆的篆字改成长长的字,创作了三千个字寄给秦始皇,秦始皇看了以后,任命程邈为御史。因为程邈有过前科,所以把他创作的字叫做“隶书”。

  还有一个著名的罪犯,叫做西伯,西伯的君主是纣王,西伯的罪名是为臣不忠,窥伺天下。西伯在服刑之前,慌忙抓了一本书,准备在监狱里面看,结果他没有抓到什么消磨时间的小说,而是抓了一本《易经》。西伯蹲监狱期间潜心揣摩《易经》,研究出了一套我们看不懂的好道理。比如“以阴制阳,以柔克刚”。他和他的搭档姜子牙共同实践他在监狱里研究出来的理论,成功讨纣。

  自我救赎当然不是以逃狱为标准的——唐朝的韩愈不明白这个道理,还替一千多年前的人写了一篇承认错误的乞活文章,求纣王放了他。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身体逃脱是小自由,内心自由是大自由。大小自由都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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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士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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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从前认为当隐士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专门买了一本《瓦尔登湖》来学习隐士的生活,后来发现只要你可以忍受尴尬不堪的生活,随时都可以当隐士。

  《瓦尔登湖》的作者梭罗,他的母亲姐姐住在不到两公里处,每个星期天都会给他送来装满零食的罐子,每次都被梭罗舔得干干净净。还有目击者证明,每次村长摇响了晚餐铃,梭罗就从树林里猛冲出来,手里拿着餐盘站在队伍的最前面。

  梭罗的隐居生活原本不出名,但是因为他开始到处演讲,宣传过简朴生活——当然,以他自己为蓝本,这才使他的隐居生活出了名,从此,经常有一次旅游者在他的门前徘徊,假装讨水借机会看看他的小屋,除了他到妈妈家舔饼干坛子的时候,他一般都在家。

  古代隐士的生活同样不堪……甚至更不堪,因为他们吃的东西都是自己种的,有一个隐士只会种韭菜,他一年一千零九十五顿饭,每顿吃三盘韭菜。

  还有的隐士不会种菜,就到别人家隐居去了。有个叫做杨炎的隐士,实在饿到不行,就在宫内任给事的卢黄门家蹭饭。卢给事知道他擅长绘画,想求他绘一幅画,又不好意思开口,就偷偷了给他隐居的家里汇款了几千块钱,杨炎非常感动,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画了幅山水。交易成了,他们的关系也变得很尴尬。因为要照顾隐士的自尊心,结果双方成了做生意的人。

  在古代,隐士家的门常年大开,要窥探隐士的生活并不需要鬼鬼祟祟,经常有陌生人进来请教问题,参考装潢,或者把他们羞辱一顿。《韩非子·外储》说:战国时候,齐国有隐士叫做田仲,宋国人屈谷去见他,仔仔细细地参观了他的小屋,甚至夸了他天花板的装饰,然后送他一只大葫芦,那只大葫芦的唯一优点就是坚硬如石,皮厚无腔。田仲奇怪:“这个葫芦,又不能切开来盛物,也不能用来装酒,毫无用处啊。”屈谷说:“现在你隐居此地,不依赖别人生活,可对国家也毫无用处,就像这个大葫芦一样。”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当隐士之前,要先赚一大笔钱,买一座隐士岛和一个隐士房,然后才能过孤单、富足、平静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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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士是个伪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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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隐士长久呆在隐居的小屋里,身份会自动发生改变。

  唐代有个高考失利的人,姓萧,不知道叫什么。他不知道听信了谁的话,以为当隐士可以长生不老。于是就当隐士,而且不吃粮食,只吸空气。每天早晨起来屈伸肢体,希望延长寿命。十几年之后,他的头发全白了,脸色枯干,背也驼了,牙齿也有掉的。十几年后,他无意中照了一下镜子,对自己的老相勃然大怒:“我放弃名利,当了隐士,没想到我这么老了,还当XX的隐士!”他连行李都没有收拾,就火速奔下山,当了一个商人。走吧,走吧,人总要学会自己长大。

  隐士的时间需要大把大把地打发,所以有些隐士当游戏专家去了。有一个隐士叫做石旻,非常善于猜钩——就是猜哪只手里握着钩。他不当隐士以后,住在张又新兄弟家。晚上闲着没事,跟宾客一块儿玩藏钩。张又新兄弟想试试石旻是否真的能凭意念猜钩,把钩藏在帽子的翅里。石旻沉思好长时间,说:“不在手里,嗯……在哥哥的帽子左翅中。”他凭借这一手,在宾客聚会的时候十分吃香,因此而出了名。

  很多隐士在自己隐居的房子里开“占卜小屋”。唐朝的时候,有一个田隐士生意很好。一个姓李的人去拜访他。田隐士问:“问事业还是学业,还是问爱情?”小李说:“问事业。”。田隐士说:“可作县尉。”小李说:“不应该只是这么个小官。”田隐士说:“你不相信我算了,你问问别的隐士也是一样的。”小李真的不相信他,又跑到楚州问了另一个隐士,那位张隐士说:“你可以做司马。”后来,小李两个官都做过。

  一些隐士为了生存就必须种地,因为以前没有农业劳动的经历,反而使他们加倍留心于农业生产。到了后来,不仅成了农民,甚至成了农学家。写《农圃便览》的丁宜曾以前就是一个隐士。

  甚至一些妓女,也称自己是隐士。在冬天,天太冷了,嫖客减少了,经常有一些妓女躲在书生家里,免费吃喝,过“隐士生活”。春暖花开的时候,再次出道,生意总是比以前更好些。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隐士是个伪词。因为真隐士并不被人知道,被人知道的又不是真隐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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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通风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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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们喜欢听贞洁女的故事,是因为贞洁女的故事里不止是好道德,还包含了暴力和情色的成分。可以想象当时的女人是怎样议论的:“……男人拉了一下她的胳膊,……然后,她就把自己的胳膊砍掉了。”“还有更吓人的呢,从前有个女的……”

  明末的时候,闹饥荒,有很多餐馆就在路上抓人,绑在厨房的砧板上,有客人点肉的时候就割下一块炒了。有个客人旅游,半路上进入饭店午餐,看见厨房里有一个少妇光着身子被绑在砧板上,小二正在给她冲水。那个人看到以后,心里很是同情,拿钱赎了她。客人解去了她身上的束缚,帮她穿上衣服,穿衣服的时候,他不小心摸到了这个女人的乳房。这个女人忽然怒不可遏,说了很长的一段话:“承蒙你救了我,终身从事低贱的差使没有什么懊恼的,但婢女女仆可以,做侍妾就不行了,我因为不肯嫁第二个丈夫,所以卖到这里的,您为什么对我这么轻薄呢?”

  客人听了,觉得这个女人着实可恼,也不好赎她了。这个女人自己把衣服脱了扔到地上,裸体躺在砧板上,闭上眼睛等着受屠宰。屠夫似乎也被这个女的教育狠狠过一番,所以很烦她,生生割下她大腿的肉一块下来,免费给这个客人吃。

  还有不太可怕的故事:宋代的时候,有一个妇人来上诉,小吏不在,有个叫林靖的官想上前去接诉状,妇人向后退了几步,说:“你不要对我有非分之想,男女授受不亲。”林靖惊悚了一下,说“对啊对啊”。他一生都在向自己的儿女宣讲那妇人如果美貌,而自己幸好管住了邪念。

  我们班也有个“贞洁女”,她总是幻想男生们有邪念,幻想着幻想着,忽然严肃起来,便贞节了。有一次,她在半路上拦住一个男生,严厉地说:“你不要再纠缠我了。”把那个男生吓了一跳,心想我是不是应当纠缠她一下子?

  我想,贞洁女是懂得风骚的吧。一部分在人们没打算动邪念的时候就训别人一顿,一部分在别人动邪念的时候严厉地拒绝,她们敏感地知道邪念是怎么回事,这说明她们有风骚的天赋。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懂得风骚的女人不一定理解贞洁,但是贞洁女一定精通风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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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热烈,或者含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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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媚药是比较黄色的内容,我会写得学术些。古代有两种媚药,一种是硫磺,一种是松脂。老头们叫做“仙丹”,认为吃硫磺可以延年益寿,年轻人直接把它叫做媚药。

  我能够想象到人们在第一次尝到这些媚药时的惊喜。硫磺是热烈的媚药,让成人恢复短暂(或者长久,看服量多少来看)而尴尬的天真,事物的颜色和面貌变得热烈而陌生,所有事情都加上了感叹号——“糖果”变成了“糖果!!!”松脂是含蓄的媚药,它使人变得轻飘飘——所以,古代人以为松脂能使人隐身——周围的事情变得无比清晰,让人丢掉时间和琐事的线头,如乔治·艾略特所说:“听到松鼠的心跳,听青草生长的声音。”但是“我们会因为这种吼叫而疯掉。”

  有一个人快天亮的时候醒来,看到两支老鼠奔跳,在房间里像风火轮一样旋转,像弹子一样跳跃,锅碗瓢盆全部被撞翻,破裂的声音让人心惊,过了很长时间,一只老鼠跳了几尺高,落到地上,然后就死去了。他赶紧叫仆人收拾东西,发现他盆子里几十颗用来当媚药的硫磺全部被吃掉了。

  这还只是动物,韩愈是一个特别喜欢吃硫磺的人,他最后死的时候,全身皮肤裂开,像被鞭子抽得一样,只有把身体放在冰上,才会减轻疼痛,他就是这样死的。

  吃媚药疯掉的人不多,死掉的人很多。有的人每月都用驴驮一车媚药把家里装满,连续六十年之后,一向轻飘飘的身体忽然停止在空中转动。

  有一个老头,连续吃了六十年的松脂,肤色红润,忽然有一天,感到肚子有一点不舒服,但是拉不出大便,吃了一点硫磺,拉出了线一样细的大便,这是因为松脂黏在肠中,逐渐加厚,使肠的通道变得越来越小。这个人疲惫而死——是拉大便太用力了吗?

  媚药本身的属性是没有错的,错的是那些长期服食的人们,他们像在超市买盒装食物一样囤积植物和矿物,以图改变自身的属性:或者将含蓄改变为热烈,或者相反。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把植物等驯化到药盒子里,破坏了人们对大自然的神圣感,终结了被划伤之后用一片叶子敷上的神奇的植物治疗年代。服药不再是和大地交流的礼仪,而是生活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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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法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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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代的法医统一被称为“仵作”。仵作们的偶像叫做宋慈,是南宋人。有一次,他遇到了一桩自杀案,他检查尸体的时候,发现死者身体的伤口进刀轻、出刀重,不像是自杀,于是就进行了一系列的刑侦工作,发现凶手是当地的一个土豪,,这个土豪看中了死者的妻子,所以把凶杀现场伪造成自杀现场,然后弄到别人的老婆。宋慈听说以后就马上把那个土豪处死了。可见当时法医身兼法医,公安和法官为一体。

  古代的法医检查了尸体之后,手上从来都不会沾上血,顶多沾些脏东西。又有一次,宋慈在河上看到了一具死尸,大家都说死者是投河自尽。宋慈扒开了尸体的鼻孔和嘴巴,看到里面没有水,认为是先被人杀死以后扔进河中的。宋慈写了本《洗怨录集》,实际上是一部《抓人录集》。

  清代还有一个业余法医,是个捕鱼的老头,他在自己承包的海域上看到了一具有头女尸。他偷偷检查了尸体,在县官来的时候,他宣布检查结果:“这具尸体双手都抓着一把谷子,所以她一定不是被杀了以后才被投到水里的。”县官问为什么,他说:“凡是沉没在水里的人,慌乱的时候,在水里乱抓,手都抓满泥土了。前两天新闻上说,一艘粮船沉在水底,谷子还没有完全腐烂,所以她抓得满手都是谷子。”

  古代县官一般都要自学法医学。清朝的时候,有个人被杀,全身被砍了几十处,县官亲自检查尸体,发现全部都是用镰刀砍的。这个死者很是人缘不好,和很多人结仇,所以此案有很多犯罪嫌疑人。县官收缴所有犯罪嫌疑人家的镰刀,一共收了七、八十把菜刀。当时是盛夏,有很多苍蝇,而且那些苍蝇都集中在一把菜刀上,县官把这把镰刀的主人逮捕了了,说:“那些苍蝇喜欢你的镰刀是因为你的镰刀杀了人,有血味,苍蝇喜欢闻这股味道。”这个罪犯对县官佩服之余还悔恨自己的懒惰性,没有好好地把镰刀刷几刷子。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古代法医之所以讨人喜欢是因为他们不解剖,我不是说解剖尸体不好,如果不解剖就能断案那就更讨人喜欢了,法医的工作丰富很多,还包括了心理学、社会学、推理学和玄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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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作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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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早以前就有关心爱护我的人,戳着我肩膀的柔软处,大声对我的未来做出预测:“你将来会成为另一个方仲永啊。”我小时候傻呵呵的,还和他们一块沉痛地点头。有一天,我忽然觉得:这个姓方的小孩没有什么错。

  仲永的故事是这样的:仲永家里是农民,没有一个人识字,五岁的时候,方仲永忽然说要写诗,他的父母吓得要死,从邻居家里借来了笔墨纸砚,方仲永写了4句诗,还起了个小题目,几个读书人看了以后,觉得很奇怪。在没有少年作家的年代里,这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以后,经常有人到方仲永家来玩,出题目让他来写,测试他是不是神童,结果测出他的确是个神童,方仲永当时的名声变得很大,被很多人啧啧赞叹。这时候传出了一件在我看来很戏剧化的事情,那就是他的爸爸在没有让他完成义务教育的情况下,让他退学了,让方仲永每天轮流拜访当地有钱人。古代故事里,富人搞砸所有的事情,这不,他们又坏事了:到了十二三岁的时候,方仲永写的诗比以前逊色许多,和他谈诗的人越来越失望,到了二十岁的时候,方仲永已经和平常人没什么样了,变成了一个平庸的人呢。

  我觉得讲这个故事的人都会在假装的沉痛中,露出幸灾乐祸的轻蔑。直到今天,我才发现,方仲永只是身处于一场必然发生的写作危机中。方仲永是个少年作家,在成为作家之前,必然会经历一次和富人、钱财、才华有关的青春期浩劫——在语言的过渡中,经历了一次词库空白。

  可偏偏有些人哪,别人刚出道就盼着他江郎才尽。对了,江郎是个真人,叫做江淹,他的故事很玄——神仙又是送给他五彩笔又是托梦的,然后神仙又跑来梦中收回五彩笔——江郎也不是才尽了,而是典型的写作危机。用弗洛伊德的说法,是写作压力显现在梦中。只要稍作调节就可以了,结果他自己也被这个五彩笔的故事吓倒了,以为自己真的丧失了写作的能力。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在世俗的想法里,从平庸变成天才的途径有水银中毒,镉黄中毒啊,酒精中毒啊,虽然会付出代价,但却可以避免得到由天才变为平庸的飞来横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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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男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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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祝》的故事记录在《宣室志》上,只有几行字,梁山伯的坟被皇帝封为“义妇坟”——我看到这儿就会露出中年妇女的微笑。我不敢不喜欢梁祝的爱情故事。但是我记得很小的时候,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就感到了不对劲。祝英台实在太像男生的名字,祝家那么守旧,反对自由恋爱,居然愿意把“女儿”打扮打扮送到男校去,简直就是羊入虎口,鼓励“她”选夫婿,等到“她”选定了,却忽然反悔,变成凶神恶煞不可理喻的父母。

  我现在可以说出我的疑惑了,这其实是个同性恋的故事,准确一点说,是古代男校单一性别中的假性同性恋故事,最后酿成了悲剧。你可以说我乱哈拉,我也不否认我乱哈拉,因为我讲的是另一个很有可能发生的梁祝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清秀的少年,叫做祝英台,他到了男校读书,在男校里,他遇到了另一个清秀少年,叫做梁山伯,长他一岁。两个人都很喜欢对方,渐渐地好上了,经常在校园里牵手走路啊,一方睡着的时候会为对方盖被子啊。这在古代的学院里并不奇怪,因为那里有蛮多同性恋的——我是指假性同性恋,光天化日下成双入对,还有很多争风吃醋的情况发生,这的确只是一种恋爱的替代关系,在他们遇到了异性的时候,这段记忆也许会被自我保护的机制自动删除,同性恋的指数自然降低,慢慢回归到一般的人恋爱,娶妻生子。但是有些人却改不回来,成了一个真正的同性恋。还有一些从事半合法的同性恋职业,比如“拉花(古代一些打扮成女人的戏剧演员)”。

  障碍并不来自于恶霸少年马文才(这是原故事里根本没有的人物),而是来自于舆论,还有“英台兄”手足无措的父母,他们不知道怎样宣导,就逼着“英台兄”赶紧结婚,希望不治而愈,于是悲剧就发生了。

  你不能说我侮蔑伟大爱情。其实,从我的角度批判封建社会,更加有力——就是因为封建社会拒绝女子和男子有同样受教育的权利,又忽视青少年身心发育健康,才会葬送了两个少年的性命。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现在提议恢复古式男校或者女校的人,应当留意一下我乱哈拉的梁祝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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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歌阴谋 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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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代有个人叫韩嫣,被皇上宠幸,富得不得了,喜爱玩弹丸。他用金子做成丸,一天弹丢十多只。有人编了一首儿歌,教给儿童唱:“苦饥寒,逐金丸。”京城中的儿童,看到韩嫣,都追着他,争先恐后地去捡,捡到金丸也没什么好开心的,因为有个“苦饥寒”的前提。

  古代有一部分历史,是在童谣(儿歌)里面。你可以想象古代儿童带着天真无邪的笑容,一边骑木马,一边唱儿歌,唱儿歌!我觉得儿童们笑得像智障——古代童谣是有阴谋感的。

  儿歌可以当“犯罪”同谋用。唐朝,一个叫徐敬业的官想谋反(他一点都不敬业耶)。他让骆宾王策划一计,骆宾王把脚踩在墙上,类似于小狗尿尿,反正这是他思考的姿势。他静静地尿了一顿饭工夫,编了几句童谣:“一片火,两片火,绯衣小儿当殿坐。”,他教给老家的小孩唱,再由小孩们互相传,后来城里的孩子们也跟着唱。很多人疑惑这首儿歌的意思,问小孩,小孩又不知道。其实这首儿歌是他们谋反的暗号,里接外应的时候就唱。后来,他们的谋反还是失败了。让小孩们糊里糊涂地当“通信兵”,很不严谨,如果有的同伙家附近没有小孩,他就听不到暗号了。

  唐朝的时候,有个宰相,叫做武元衡。他当政的时候,忽然之间,长安流行起一首很流行的童谣,小孩们说:“打麦,麦打,三三三。”然后旋转身体说:“舞完了!”聪明人解释说:“打麦就是割麦子的时候,‘麦打’是暗中袭击的意思,‘三三三’是说六月三日,‘舞完了’是说武元衡完了。”后来武元衡果然头被割掉了。古代的童谣被某个有预测能力的神秘人物操纵,一夜之间响遍大街小巷,传播范围大得让人吃惊。因为有“童言无忌”的俗话,找不到可以治罪的人。但我觉得童谣虽然代表了民意,但小孩毕竟成了被利用的工具。如果一定要查源头,也查得出来,小孩又无辜地成为被审问的人。

  所以说,有“深刻含义”的童谣渐渐消失,是进步,好事。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我们可以重新唱起毫无意义,只有节奏的童谣:“两只老虎跑得快,一只没有尾巴,一只没有耳朵,真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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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幻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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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淳公主是明朝的公主,按理说,明朝的公主最幸福的,皇帝为了削弱大臣们的势力,颁布了一条选驸马的标准,就是“选平民中最漂亮的男人”。但是,永淳公主却蛮惨的。

  第一次选秀的时候,她爸爸给她选中了一个长得好,有才华的驸马。但是因为某个官员和驸马家有仇,说驸马的妈妈是二婚,所以驸马也一定不是个处男(这是什么逻辑?)。

  杀了那个有史以来最好的驸马之后,他们为永淳公主进行了第二次选秀,这次选秀有两个热门人选:一个是稳重型的,长得不错,但也只是刚刚过了“不错”的关,叫做谢诏。一个还不到十六岁,好看哪!唇红齿白,皮肤白白眼睛亮晶晶的,叫做高中元,他引得了宫女太监的——没错,他们是评审的主要成员——一致好评,皇后和皇帝也喜欢,但是皇太后喜欢那个老相的——你理解老年人特有的审美观——她的一票胜过太监宫女的一百票,所以永淳公主嫁给了谢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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