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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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存在这种可能。”王骏群连连点头,一脸激愤,“作为追随宋总十年的远思集团的元老,我希望洪董不要轻易做出股份交接的决定,倪流是宋总遗嘱指定的继承人,但遗嘱是否合法有效,就值得商榷了,我不太懂法律,孟岩,是不是可以以遗嘱的真实性有待查实为由,暂时推迟倪流继承股份?”

孟岩是几人之中,最局促不安的一人,他坐在最下首,头上渗出细细的汗珠,被王骏群点名,他似乎吓了一跳,一下站了起来。

或许是觉得他的动作过于夸张了,他在众人的注视下,又缓缓坐回了座位:“不太好办,现在的法律是谁主张谁举证,如果我们对宋总遗嘱的真实性提出质疑,就必须拿出证据,否则,主张无效。”

“证据?”沈学良不解,“上次倪流不是自知理亏,没有非要办理股份交接手续就回石门了?”

“上次是以尸检还没有出最后结果为由缓了一缓,倪流让步了,没有强行要求办理股份交接手续,不过现在看来,他用的是缓兵之计,而且他的计策还奏效了。”孟岩推了推鼻子上的眼镜,“我想倪流在尸检最终结果没有出来之前,不强行要求交接股份,是他问心无愧,是他不想家丑外扬,但现在尸检结果的最终报告出来了,他洗脱了嫌疑,除了谋杀之外,别的指责很难在法律上站住脚。我相信,倪流这一次不会让步了。”

洪东旭点了点头:“孟岩说得对,这一次,我们很难再找到倪流的漏洞了,当时车上只有三个人,国文死了,尸检报告又证明他死于酒精中毒,倪流和吴小舞又口径一致……”

洪东旭的话点醒了唐简水:“能不能从吴小舞身上打开突破口?我们一直疏忽了吴小舞,早先应该留下吴小舞,如果吴小舞改口说倪流在路上故意拖延时间,倪流就是过失杀人,他继承股份的合法性就会被剥夺了。”

“过失杀人罪?吴小舞?”孟岩若有所思地又站了起来,“如果吴小舞指证倪流在发现宋总病重时有故意拖延的行为,那么就可以以过失杀人罪报案。”

洪东旭也不知是激动还是兴奋,也站了起来:“学良,你平常和吴小舞接触比较多,明天你找个机会私下和她谈谈,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让她站在我们一方,当然了,必要的手段也可以使出来。”

“好,我尽量说服她。”沈学良提出了疑问,“万一吴小舞提出不合理的要求,怎么办?”

“先答应她,一切都可以坐下来谈嘛。”洪东旭踌躇满志,“国文留下的百分之七十的股份,是一块大蛋糕,只要分蛋糕的刀子拿在了我的手里,分给谁,谁的蛋糕大一点小一点,都好商量。但如果分蛋糕的刀子落在了倪流手里,我就没有办法保证你们的盘子里多少有一块蛋糕,还是连一块蛋糕屑都没有。”

“总之,明天,每个人都按照原定计划,做好本职工作。同时,也做好两手准备,不管吴小舞能不能争取过来,都不能让倪流顺利交接股份。现在不但有王树斌同意拆借三亿,林道首也答应拆借五亿,有了八亿资金的支持,倪流顶多有五亿的牌,他没有翻牌的机会了。”

会议结束后,唐简水和王骏群留了下来,沈学良和孟岩一起下楼。到了地下停车场,要上车时,沈学良叫住了孟岩:“孟经理,我没开车,捎我一段?”

孟岩和沈学良不同路,不过他明白沈学良肯定是有话要说。

蒙迪欧驶入守诚大街,向左一拐,和孟岩回家的方向背道而驰,开向了沈学良家的方向。沈学良似乎是困了,靠在副驾驶上闭目养神,车行路程过半,他忽然睁开了眼睛,用手一指路边的肯德基:“孟经理,去喝一杯热饮?”

北方的冬夜,24小时营业的餐馆不多,肯德基是少数之一。

“还是不用了,沈主任有话就直接说吧。”孟岩靠边停了车,已经是过了凌晨一点钟,大街上空空荡荡,几乎没有一个人影,“车里比餐厅,更安静。”

“也行。”沈学良笑了笑,坐直了身子,“你觉得我们跟着洪总,最后能不能分一杯羹?”

孟岩摇了摇头:“从法律的角度来说,倪流是合法的继承人,我不认为洪总有胜算。”

“你还是看好倪流了?为什么今天的会议,你也参加了?”

“我是身不由己,你以为我想参加?”孟岩苦笑一下,“我是律师,知道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知法犯法,罪加一等,但被洪总强拉了过来,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你的意思是,就算有吴小舞的指证,也不一定能在法律上剥夺倪流的合法继承权?”沈学良的脸色隐藏在黑暗中,让人看不清他的真实表情。

“先不说吴小舞未必就会同意指证倪流,就算她肯,从指证到调查取证,再到立案,再到进入审讯阶段,会有许多预想不到的情况出现,中间任何一个环节如果出现了意外,就会导致证据不足的结果。证据不足,倪流还是会最终继承股份。你想想看,这样一闹之后,倪流会有多恨背后制造麻烦的人?等他当上了董事长,以他手中百分之七十的绝对控股价,想开除谁不是一句的话事情?”孟岩摘下眼镜,揉了揉太阳穴,“我在想,不行我还是辞职算了。”

“孟经理,不,孟律师,你以法律的严谨推算出来的事情最终结局,也许很正确,但你却没有猜透洪总的真正用心。”沈学良打开了车窗,一丝冷风吹了进来,中和了车内过热的暖风,让人头脑为之一振,“倪流是不是有过失杀人的嫌疑,洪总不在意,倪流最后是不是被抓坐牢,洪总也不在意,他只是借这件事情给倪流施加压力,什么时候倪流同意了转让股份,什么时候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孟岩从鼻孔中“哼”了一声:“我其实猜到了洪总的真正用意,不过是给他留了面子,没有说破罢了。这样做,不符合我做人的原则,也对不起宋总的在天之灵,而且这样就等于没有了回旋的余地,以后远思集团必然内乱。”

“你是相信宋总留遗嘱给倪流,是本意了?”

“相信,宋总的为人你也不是不清楚,以他的强势和手腕,就算死,也不可能被倪流摆布,而且我看倪流的为人,也不是谋财害命的人,如果是,吴小舞也不会死心塌地地跟着他。”孟岩扭头直视沈学良,“沈主任,你是洪总的说客,还是有别的什么想法?”

沈学良摆手笑了笑:“我就是想从你这个专业人士这里了解一下事情到底发展到哪一步,听你这么一说,洪总只要指责倪流有故意拖延治疗的嫌疑,就等于没有了退路,最后肯定是一个有你没我的结局了?”

“从商业的角度考虑,洪总想乘机拿到远思集团,也可以理解,但从做人的方面来说,乘人之危有失其德,一个无德的人,怎么能担任远思的董事长?德不配位,必有灾殃,据我观察,倪流为人处世还算光明正大,他接管了远思,会比洪东旭领导下的远思,更有前景。”孟岩一口气说出了心中的所思所想,就如憋闷了十几天的阴天一下天晴了一般,他心中是说不出来的舒畅,“沈主任,我的话说完了,你的路怎么走,随你,我是不会和洪东旭同流合污了,而且我也相信,就算洪东旭拿到了股份,当上了董事长,我也会是过河拆桥的下场。”

沈学良沉默了一会儿,没说话,只是拍了拍孟岩的肩膀,然后下车,转身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沈学良愣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开车走了。

在一个无人的拐角处,沈学良点燃一支烟,用力地吸了一口,烟头的亮光在黑暗中闪动,渺小而颤抖,寒风刺骨,他裹紧了身子,却不回家,仿佛就是要吹吹冷风,让冷风冻醒他的美梦一样。

一支烟抽了大半,他终于想通了,狠狠地扔了烟头,又用力踩上一脚,拧了一拧,转身走了,却不是回家的方向,而是又朝公司走去。

黄文旭也熄了一个烟头,不过他不是踩,而是扔到了烟灰缸中,“不许抽烟!”

“赶紧灭了烟,呛死人了。”

吴小舞和兰姣先后反对黄文旭抽烟,黄文旭只好从善如流,掐了烟,他看了倪流一眼,两分疑惑三分不解:“倪头,不抽烟,你也不困?怎么从来没见过你抽烟?”

“我不抽烟。”倪流坐在吴小舞和兰姣中间,帮两位美女整理材料,经兰姣口述、吴小舞记录加补充的材料,到凌晨2点为止,差不多有三页纸了,内容十分翔实,“有美女相伴,怎么会困?你要是困了,就去睡吧。”

“不行,坚决不行,我不能让你和两位美女单独在一起,太危险了。”黄文旭确实困了,强撑着,起身去打开窗户吹风,“一只狼,两只羊,不用想就知道会发生什么血腥的故事。为了美女的安全和你的身体着想,我陪你到天亮。”

“我和兰姣的安全,不用你操心,你可以含笑去睡觉了。”吴小舞轻描淡写地挥了挥手,“或许你也可以去酒巴,现在是凌晨两点,正是守候在凌晨两点的伤心酒巴绝佳的泡妞时间。”

“说实话,吴小舞,我不担心,你早晚挑不过倪头的魔爪,我担心的是兰姣,兰姣是我的人。”黄文旭吹了吹风,头脑清醒了不少。

“去去去,我和你没关系,别自作多情了。”兰姣揉了揉眼睛,“黄文旭,你别捣乱了行不?要是你实在无聊,就出去帮我们买点宵夜回来。”

“这个主意好。”倪流一拍黄文旭的肩膀,“赶紧的,别磨蹭了,美女都饿了。”

“跑腿的总是我,受伤的,也总是我。”黄文旭深刻地摇了摇头,下楼而去。这个时候了,能买到吃的的地方只有肯德基了和永和豆浆了,宾馆离肯德基比较远,他就开车去了永和豆浆。

买了油条、豆花,打包后,黄文旭发动汽车,才走出不远,忽然发现身后有了尾巴,深夜的街头,几乎没有几辆车,后面的蒙迪欧明显是紧在了身后。

黄文旭没有回宾馆,而是向前一直开,大概走了一公里,后面的蒙迪欧猛然加速,超过了他,还直接别停了他。

宋国文的奔驰ML350也太扎眼了,大晚上出门都能被人认出来,黄文旭不惹事也不怕事,他见前车下来一人,戴着眼镜,文质彬彬,右手紧握的滚烫的豆花武器就轻轻放了回去。

来人来到车门,见是黄文旭,愣了一愣:“怎么不是倪流?”

“你是谁?”黄文旭见对方没恶意,“大晚上不睡觉,怎么在街上晃荡?女要浪,倚门框。男要浪,满街逛,看你文质彬彬戴个眼镜,像个知识分子,没想到是斯文禽兽。”

对方对黄文旭的嘲弄并不在意,只是问道:“我姓孟,你一说孟律师,倪流就知道我是谁了。既然你开了倪流的车,证明你是他信得过的人,倪流提前来到襄都,是正确的一步,相信他前期也做了大量工作。请你转告他一句话,明天要多留意吴小舞,别让她被人劫持了。”

买个宵夜都能遇到告密者,这得多好的人品值和多强的运气指数,回到宾馆,黄文旭将宵夜一扔,先哈哈哈哈大笑了三声,然后才说:“倪头,我就是你的福将,你肯定猜不到刚才我遇到了谁?”

“肯定不是良心油条哥。”倪流咬了一大口油条,“别卖关子了,再卖,天都亮了。”

“孟律师……他让我转告你一句话。”黄文旭来到吴小舞面前,“小舞,你要小心了,有人要打你的主意了。”

原来是孟岩,倪流听了黄文旭转述的话,想了一想,心里大概猜到了几分:“先睡觉,明天一战定江山。”

倪流的险棋

不止倪流几人在凌晨两三点才睡,远思集团总部的十五层的灯光,一夜未灭,里面人影闪动,有人一夜没有停下脚步,不是不想停下,是一旦迈出,就再也收不回了。

天亮了。

距离春节还有一个月光景,忙碌的城市人依然为了生计而奔波,并没有多少过年的喜悦,此时在农村,早早就停了农活的村民,正在悠闲自得地享受冬日阳光。

阳光大好,积雪基本上化得差不多了,只有个别阴暗的角落,还有残雪未融,大街上和树上,都恢复了平常的洁净。

对无数襄都市民而言,今天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平常日子,但对一些人而言,今天,将会是终生难忘的一天。

一早,远思集团就忙碌起来,远思集团创始人宋国文的追悼会将于上午十点在襄都殡仪馆举行,远思所有中层以上管理人员,都身穿肃穆的深色衣服,从远思出发,前往殡仪馆参加追悼会。

光是远思集团,就至少出动了十几辆中巴,还有自发组织自愿前去参加追悼会的市民和宋国文生前好友,再有宋国文的业内好友和商界合作伙伴,才九点不到,殡仪馆门前已经停满了各式各样的车辆上百辆,宋国文的影响力,可见一斑。

沈学良负责现场调度指挥,见参加追悼会的人员大大超出预料,不由皱起了眉头,原先估计不足,以为人数不够,还特意组织了部分公司员工充数,现在看来,多余了,他忙通知公司,让还在路上的员工返回公司,不必再来了,再来,殡仪馆也容不下了。

沈学良的目光四处扫射,先是发现了孟岩的身影,上前和孟岩打了个招呼,递上一支烟:“孟经理,见到倪流没有?”

孟岩摆了摆手,拒绝了沈学良的烟:“没见到,见到倪芳和宋总家人了,宋国武刚才还主动和倪芳说了半天话。”

“宋国武?”沈学良一时惊讶,“他不是不和倪芳来往了?怎么又说话了?”

“再不和,再闹腾,人家毕竟也是一家人,是断了骨头连着筋的亲人,别忘了,倪芳的儿子也姓宋,是宋国武的亲侄子,是宋山河的长孙,而且还是唯一的孙子。”孟岩似乎是有意点醒沈学良,因他看了出来,沈学良还是观望的立场,想两头通吃。

通常情况下,两头通吃的可能性极低,基本上只有一个下场——两头都踩空。

宋国武有两个女儿,一直想要一个儿子,却接连生了两个女儿,估计也没有信心再生了。宋家斌就是宋家唯一的香火了,宋山河闹归闹,最后他明白过来,他还是会偏向宋家斌,有儿有孙,才算扎根,老一辈人,都讲究个传宗接代。

宋山河老了,还能活几年?如果最后因为财产问题闹得不可开交,最后倪芳一怒之下带着儿子改嫁,再让宋家斌改姓,宋家不就断了香火?家产都归了宋国武又有何用?宋国武只有两个女儿,钱再多,都落到了外姓的女婿手中。

孟岩和宋家来往比较多,宋山河也经常向他请教一些法律上的问题,因此对于宋山河的想法,他比沈学良清楚。

沈学良也不知道是不是听了进去,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一抬头看到首远集团董事长丛远远的专车到了,他忙扔下孟岩,去迎接了。

孟岩摇了摇头,反正他做到仁至义尽了,沈学良如果还是一心要跟洪东旭走到黑,他也没有办法了,人各有志,不能强求。他等一下就和洪东旭摊牌,明确地告诉洪东旭,他不会和他一起再在股份交接的问题上刁难倪流了。

转身就要进入殡仪馆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孟岩接听了电话:“你好,我是孟岩,你哪位?”

“孟律师,是我,倪流。”

倪流……孟岩瞬间屏住了呼吸:“倪流,你在哪里?”

“你出了殡仪馆的大门向右拐,路边有一辆很破的长安欧诺商务车,我在车上等你。”

“等等,欧诺……是什么车?”孟岩迷糊了,他实在不记得有一款什么欧诺商务车。

“就是一辆挂着长安车标的面包车,很显眼,很低端,你一眼就能认出来,就和一个特别土的人非要穿西服打领带装洋气一样别扭的车……”

孟岩此时已经走出了殡仪馆的大门,果然一眼就看到了路边的欧诺车,还真是和倪流形容得一样,不由笑了:“看到了,看到了,还真是难看,你从哪里弄了这样一辆破车?”

欧诺的车门打开,里面坐着倪流和吴小舞,孟岩上了车,坐在倪流对面,又看了吴小舞一眼:“倪流,你做好准备没有?”

“做好了,孟律师,你做好了准备没有?”倪流泰然自若地坐在座位上,神色平静,眼中流露出一切尽在掌握的自信。

“我会按照法律程序,在追悼会后,为你办理股份交接手续。”孟岩下定了决心,决定不再走钢丝了,“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至于接手了股份之后,怎样当选董事长,怎么全面接管远思,就得全靠你自己了。”

倪流却摆了摆手,微微一笑:“谢谢孟律师的公正,不过我暂时还不想交接股份,想请孟律师帮我一个忙,除了帮我暂缓交接股份之外,在我和洪东旭之间,做到两不相帮……”

昨晚黄文旭偶遇孟岩,孟岩带话给他,他就知道孟岩为人正直,宋国文没有看走眼,在紧要关头,孟岩没有被洪东旭收买,还是坚持了公正的立场,难能可贵。

孟岩愣了:“什么意思?你难道不知道洪东旭就想拖延股份的交接,以达到逼你低价转让股份的目的?你现在反倒不急着交接股份了,是不是真想卖掉手中的股份?”

“孟律师,你肯不肯帮我这个忙呢?”倪流并不回答孟岩的疑问,继续逼近一步。

孟岩叹了一口气:“看来,我只适合当一个律师而适合经商,理解不了你们的想法和做法,倪流,我其实不用帮你,只要置身事外,不主动为你办理交接手续就行了,洪东旭会想尽一切办法,不让你顺利地继承股份。”

“好,谢谢孟律师。洪总既然这么不遗余力地要帮我,我一定会让他如愿以偿。”倪流似乎一点儿也不生洪东旭的气,“对了孟律师,还有一件事情,我希望你继续留在远思法务部,远思需要你。既然你不需要为我出头了,洪东旭也不会怪罪你什么,你只有留下来,才能对远思的发展有帮助。”

“好……吧。”孟岩心中闪过一丝疑问,几天不见,倪流更成熟更有主见了,宋总的眼光真的不差,看到了倪流成长的潜质。

孟岩当然不知道的是,昨晚经过整理宋国武、洪方、王树斌和洪东旭四人之间不可告人的秘密时,倪流发现了一条隐蔽的线索,洪东旭是源头,宋国武和王树斌是中间人,洪方是终点,四个人串联成了一条隐密的利益链,在暗中向外输出远思的利益,经过一个晚上的思索,天一亮倪流就下定了决心,在没有彻底查清洪东旭的利益链之前,他暂缓接手股份,留出一段空白时期,好让洪东旭在急于得到股份的诱惑之下,被股份的最终归属转移了注意力,顾头不顾尾,他正好利用股份牵着洪东旭的鼻子,再借机暗中行事,查清洪氏父子挖远思墙角的真相。

而如果他一旦接手了股份,入主了远思,尘埃落定,洪东旭的注意力必然会转移到远思内部,以洪东旭对远思的控制力度,在短时间内倪流掌控不了人事大权,他就会陷入远思的内部争权纷争之中,等于是他就会洪东旭牵了鼻子。

倪流走的是一步险棋,而且他深思熟虑之后也发现,以他目前的实力,就算接手了股份掌管了远思,也撬不动洪东旭在远思根深蒂固的影响力,他何不利用现在股份没有最终确定归属之前的动荡期,充分利用股份的巨大诱惑力,他就可以周旋在各大集团之间,寻找平衡点,从而达到借势借力的目的,合则合作,不合则分手,相信总能找到几名志同道合的同盟。

有了同盟之后,再接手股份并且掌管远思,他就有了外力可借,也就拥有了和洪东旭的一战之力。而如果现在就当上了远思集团的董事长,他就会陷入远思内部的纷争之中,既没有时间和精力查清洪东旭背后的勾当,也没有机会再和各大集团的创始人交友了。

权衡利弊之下,倪流决定继续广积粮缓称王,他的想法得到了吴小舞的赞成,黄文旭和兰姣却觉得不妥,不过最后还是没有说服倪流改变主意。

和宋国文经常有天马行空的创意相比,倪流剑走偏峰的手段也非常高明,不过往往过于弄险,在和平时期,风险和收获不成正比,但话又说回来,在非常时期,倪流的手法说不定会收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也许,这正是宋国文看重倪流的另一个原因。

九点过后,殡仪馆的停车场再也没有一个空位了,晚来的车辆只能停在外面的路边,而且看样子,前来参加追悼会的人数会比估计中多了一倍有余。

追悼会由洪东旭主持。

洪东旭早早就来到了会场,布置好灵堂安排好人员站位之后,他就开始忙碌地接待前来的贵宾,今天的事情,必须慎之又慎,事关远思的形象,不能出现一丝差错,许多前来吊唁的商界人士,别有用意,明是来参加追悼会,其实是想看远思内斗的笑话来了。

第一个赶到的重量级人物是首远集团的董事长丛远远及其家人一行,包括林道首和林凝欢。

洪东旭喜出望外,如果不是今天的场合需要悲伤,他几乎要露出笑容了,林道首一家人的到来,又是第一个,是对他莫大的支持,让他对今天的必胜之局,信心倍增。

“林兄、丛董、欢欢,你们来了。”洪东旭迎上前去,在称呼时特别将林道首排在了第一位,以未他和林家的熟悉,外人多半会把丛远远排在第一位,其实在林家,林道首虽然没有担任首远集团的任何职务,他却是说一不二的掌舵者。

林道首也不过五十开外,却是满头白发,白发如雪,几乎不见一根黑发。瘦而高的林道首,文气、儒雅,当前一站,浑身上下散发一股中正平和之气,让人顿生敬仰之心。

关于林道首的一头白发,还有一个在襄都商圈内流传很广的故事——昔有伍子胥一夜白头,今有林道首三天白发,说是当年首远集团成立初期,当时还是林道首担任董事长,首远遭遇到了成立以来的第一个难关,面临破产的困境。

林道首有两个选择,一是破产重组,二是被远思兼并,两个选择,哪一个都无比艰难,就和放弃自己从小抚养长大的孩子一样,谁愿意放手?

林道首将自己关了起来,闭门不出,整整三天,他没有迈出办公室一步,三天后推门出来时,吓了所有人一跳——林道首的头发全白了,一脸沧桑,仿佛三天时间就苍老了十岁一样。

一头白发的林道首,以壮士断腕的勇气将首远名下两家赢利能力一流的合资子公司拆分卖掉,又以首远的股份作抵押,向盛世药业拆借了两个亿,一连串的策略最终奏效了,首远度过了难关,恢复了活力。

此后,林道首就躲到了幕后,不再担任董事长,对外公布的理由是他操劳过度,需要长时间的休养。许多人都理解了林道首的说法,才四十多岁的人就满头白发,确实是殚精竭虑呕心沥血了。

“东旭,节哀顺变。”林道首和洪东旭握了握手,脸色肃穆而眼神坚定,“相信远思会度过眼下的难关。”

“谢谢林兄。”洪东旭随后又和丛远远握手,“感谢丛董百忙之中来参加宋总的追悼会。”

第七章 谁都留了最后一手,谁都有看家本事

粉墨登场

五十多岁的丛远远,淡妆如玉,保养得极好,虽比不上某赵姓女星五十犹如三十的惊艳,一眼望去,也让人疑心她不过四十出头,眉眼间和林凝欢有三分相似,眼神却又比林凝欢更有凌厉之意,显然,久居上位也让她养成了让人仰视的威势。

“洪总客气了,应该来送国文最后一程。”丛远远既不热情也不冷淡,平静而疏远。

洪东旭和丛远远交往不多,却也知道丛远远为人淡然如水,也不在意丛远远的态度,又伸手去和林凝欢握手:“是欢欢吧?都长这么大了,要是在外面见了,洪叔叔都不敢认了。”

林凝欢似乎没有看到洪东旭的手,她穿了一身深色的裤装,戴了墨镜,背着双手,围着洪东旭转了一圈:“洪叔叔,要是走到大街上,我也不敢认您了,这变化也太大了。印象中,我记得以前的洪叔叔和蔼可亲,笑容可掬,就和随时能从口袋里掏出糖果的小丑一样可爱,现在的洪叔叔,道貌岸然,像是一个带着女生去宾馆的校长,怎么看怎么像是灰太狼……”

洪东旭的手伸在半空,尴尬地收了回去,又听林凝欢的话不无讽刺之意,脸上就挂不住了,如果不是碍于林道首的面子,他早就发作了。

丛远远呵斥林凝欢:“欢欢,不许胡闹,什么小丑,什么带女生去宾馆的校长,乱七八糟,也不知道你说些什么,赶紧向洪叔叔道歉。”

洪东旭大度地摆了摆手:“算了,算了,欢欢也没有恶意,来,里面请。”

送林家一家人入内,灵堂后面设了一个贵宾接待室,时辰还不到,宋国武一家和倪芳一家,暂时在里面等候,没有出来迎宾。

宋山河也来了。

白发人送黑发人,本是人生之大不幸,宋父却坚持要来,说要送儿子最后一程,宋母本来也想来,一早起来却胸闷气短,最终没有成行,在家休养了。

林家的到来,免不了寒暄几句,洪东旭趁人不注意,悄悄向宋国武使了个眼色,宋国武也回了一个心领神会的表情,就让他心中大定,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好,很好。

重新回到大堂,洪东旭又接连迎接了几拨客人,忙得脚不离地,心中闪过一丝慰藉,不由看了悬挂在大堂正中的宋国文的遗像一样,国文,也许你会怪我以大欺小要抢倪流手中的股份,其实也不能怪我,整个远思都不理解你为什么将远思交给一个30岁都不到的毛头小伙子,远思现在人心惶惶,都担心倪流接管远思之后,远思就会大厦将倾,我是为了拯救远思于倾覆之际,不能眼睁睁看着远思被倪流带进死胡同。我现在替你的后事忙前忙后,甘当孝子贤孙,也算对得起你的在天之灵了。

抬手看了看手表,九点过半,倪流还不见人影,洪东旭心中有气,国文,你真看错人了,倪流现在是你唯一的法定继承人,他又回报了你什么?你的追悼会,他还不早早过来,你在九泉之下有知,会不会后悔当初的决定?

洪东旭刚要问一问沈学良,怎么倪流还不来,一抬头,步凡集团的董事长庄步凡大步流星地迈进了灵堂。

庄步凡怎么来了?没记得通知他,他和宋国文关系不远不近,可来可不来,不过以他的身份,如果没有接到通知,应该不会专程来参加追悼会,洪东旭向前迎了几步,以主人的身份打了招呼:“庄董来了,欢迎,欢迎。”

庄步凡长得人高马大,乍一看不像一家大型集团公司的董事长,倒像一个卖苦力的壮汉,也别说,庄步凡当年就是以搬砖卖苦力起家,发家后,本色不改,依然是大大咧咧豪气冲天的性格。

“老洪,辛苦了,我来吊唁宋总,虽然和宋总交往不多,不过我敬重他的为人,特来送他一程。”搬砖出身的庄步凡发迹之后,特意进修了MBA的课程,还读了不少国学书籍,说话比以前文雅了不少。

“里面请。”洪东旭大概猜到了庄步凡是受了倪芳之约,心里闪过一个不祥的预感,坏了,只顾对付倪流了,忘了倪芳这茬了,难道说倪芳和倪流和解了?

不行,得让沈学良稳住倪芳,让倪芳相信倪流在宋国文的死亡中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再用利益绑住倪芳,继续孤立倪流。

“学良,你来一下。”送庄步凡入内,洪东旭招手叫过沈学良,“事情可能有点变化,庄步凡来了,看来,倪芳暗中也有动作了,你等下方便时暗示一下倪芳,让她相信倪流在宋国文的死中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再告诉她说倪流准备卖掉股份然后出国享福,一定要让她相信倪流不会和她一条心,还有,孟岩那边,有没有问题?”

“孟岩……”沈学良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实情,犹豫了一会儿,他心一横,“孟岩来得挺早,正在外面忙,一切正常。”

总要为自己留一条后路,走洪东旭的路,没必要把倪流的路堵死了,沈学良总算想通了一件事情,他又不是远思的大股东,洪东旭和倪流争来争去,最终不管是谁获胜,他都不可能得到多大的利益,同样,也没有多大的损失,既然如此,就不必非要绑死在一条船上。

洪东旭没太在意沈学良含糊其辞地回答,又看了看表:“怎么倪流还没有到?太不像话了。”

“是呀,太不像话了。”沈学良有口无心地附和了一句,看到又来了客人,“洪总,王董来了。”

王树斌来了?洪东旭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他等了半天,最期待的是两个人,一个林道首,另一个王树斌,如果说林道首的到来,让他吃了一颗定心丸,那么王树斌的出现,等于是让他信心倍增,充满了必胜的意志。

两大王牌在手,一是雄厚的资金,二是以整个远思集团作为后盾,再加上一张可以随时以倪流故意拖延时间导致宋国文错过了最佳抢救时机的过失杀人的底牌,倪流还有什么胜算?

对,吴小舞在哪里?洪东旭一瞬间又想起了另一个关键的人证吴小舞,也不知是不是巧合,正当他准备迈步去迎接王树斌时,吴小舞的身影一闪,出现在了视线之内。

天助我也,洪东旭大为惊喜,吴小舞一人出现,不是正好给了他可乘之机?他急忙叫过沈学良:“学良,你去安抚倪芳,让简水去和吴小舞谈一谈,事不宜迟,要快。”

沈学良也发现了吴小舞,心中一惊,怎么吴小舞没有和倪流在一起?想不通归想不通,现在的形势不容他多想,忙到了后堂,拉过唐简水交待了几句,又来到了倪芳身边,悄声对倪芳说了些什么。

唐简水急匆匆来到外面,一眼就看到了孤单一人的吴小舞,他几步来到吴小舞面前:“小舞,你来了,来,跟我来,我有话对你说。”

吴小舞脚步轻浮,目光呆滞,机械地跟着唐简水来到僻静处,唐简水察言观色,心中猜测吴小舞情绪不高,就先安抚了她几句,然后话题一转:“小舞,宋总意外去世,大家都很悲痛,为了远思的明天,我们远思人更要化悲痛为力量,齐心协力,共度难关。洪总非常关心你,一直联系不到你,他说你很有能力,想安排你担任董事长办公室副主任。”

“谢谢洪总的关心和信任。”吴小舞神色黯然,“我怕我担当不了重任。”

“你不要小瞧了自己的能力,小舞,洪总还有意培养你进入远思的高层,如果你能抓住时机,进入新一届远思的董事会,也不是没有可能。”唐简水继续诱敌深入,拉吴小舞下水。

“我连股东都不是,怎么进董事会?唐总你在骗我吧?”

“我怎么会骗你?小舞,你到现在还没有发现自己的价值,太可惜了,如果你能办到一件事情,我敢保证,你马上就可以成为远思的股东,而且股份不会低于百分之二,一旦你拥有了股份,进入董事会,就是早晚的问题了。”唐简水又拉吴小舞向深水区走出了一步。

“什么事情呀?”吴小舞懵懂的表情看上去很傻很天真,“难不难呀?”

“不难,很容易,不过非你不可。”唐简水感觉鱼儿快要上钩了,心中一阵狂喜,没想到吴小舞傻得可爱傻得直接,是他太聪明了还是吴小舞太没心机了,不管了,只要能办成事情就是天大的成功,“只要你指证倪流,说他在知道宋国文酒精中毒后,故意在路上拖延时间导致宋国文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机就行了……”

“啊,这个,这个不太好吧。”吴小舞睁大一双迷茫的眼睛,“可是,我不会开车,不知道倪流有没有故意拖延时间。”

“这个好办。”唐简水压低了声音,故意显得十分神秘,“你只要答应指证倪流就行了,至于怎么说,回头我教你,怎么样?你要赶快决定,这个机会,可是千载难逢。”

“可是,可是我这么做,会不会对不起倪流?”吴小舞微微惊愕的表情和夸张的神态,如果让郭丽丽见到会嫉妒至死,因为她萌得一塌糊涂。

“怎么会?你应该这么想,你是宋总一手提拔的人,你也是远思的人,倪流是谁?一个外人而已,你认识他才多久?就算你只为了自己考虑,对不对得起倪流,又有什么要紧?还是自己的利益最大,是不是?”真傻,唐简水几乎要嘲笑吴小舞的简单了,原来吴小舞是这么一个胸大无脑的女孩,早知道她这么容易上当受骗,早早就应该下手拉她下水,何必等到今天?以前还真是失算了。

“那……好吧,我试试吧。”

“来,跟我来。”唐简水前面带路,领吴小舞到了后面,“你先不要露面,等一下让洪总再和你谈谈。”

“好的,我听你的。”吴小舞乖巧得就跟一只猫咪一样。

再说洪东旭面带喜色前去迎接王树斌,才走两步想了起来今天是宋国文的追悼会,可不能露出笑容,忙又收回笑意,一脸肃然地握住了王树斌的手:“王董专程从石门过来参加宋总的追悼会,情深义重,宋总的在天之灵一定会欣慰的。”

王树斌握住了洪东旭的手,用力摇了摇:“东旭,辛苦你了。我来,一是参加国文的追悼会,二是看看你。”

“感谢,非常感谢呀。”洪东旭见周围无人注意他的王树斌的寒暄,就快速地小声说了一句,“八成胜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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