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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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节 钱是小事

钱是小事,重要的是人,比如说,眼前这个老是用几分嗔怨的眼神瞅着他的杨红,就很重要,重要到了甚至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程度。

甚至连老夫子汤佑清,都对安子把杨红这样一个女孩子留在了办事处表示不理解,从那头那闪烁的眼神上来看,他显然是怀疑安子对这个女孩子有什么欲望或企图。但老天做证,安子是真的没有。留下杨红,是因为他心里的一份内疚,正是他导致了陈水生的低劣人格大暴露,而这对杨红的生活造成了直接的伤害。他希望能够以这种方式稍做一些弥补。此外,最重要的是,象杨红这样缺乏自控能力的女孩子,一旦离开他,就会迅速的为这个社会的负面力量所吞没,永远的沉入黑暗之中。而他不希望这种情况出现,就是这么简单。

这些都是安子公开的理由,从这个解释中,人们只能得出一个结论:张红安先生是大善人,是比圣徒还要纯洁的天使。实际情况当然不是这样,但由于留下杨红的真正理由他永远也不会告诉别人,所以他只能任由别人用猜忌的目光从后面打量着他。

实际情况是,杨红是一枚棋子,她对安子在成州的事业有着决定性的作用。

想着这些,安子放下手里的书,让杨红进来。杨红恢复了过去的职业装打扮,清丽,简明,漂亮的眼睛中洋溢着快乐与智慧,与当初的小银子相比,丝毫也不逊色,她推开门,让自己的身体软绵绵的靠在门上,这一段时间她经常这样,有意无意的展示出自己柔性的一面,取媚于异性似乎是她生命中最具活力的一部分。现在她就是用那双脉脉含情的大眼睛望着安子道:"张总,外边有个女人,说是艺术学院的,让不让她进来?"

"艺术学院的?"安子急忙站起来:"让她进来。"这几天他一直在联系艺术学院的刘院长,见杨红进来就以为是这件事,没往深处想。杨红好象有点不高兴,撅着嘴,把门拉开的大一点,让一个女孩子走了进来。一见到这个女孩子,安子吓了一跳,扑楞一声把书弄到地上了。

来办事处见他的这个女孩子,竟是张兰。

没想到张兰会来这里找他,安子略带几分吃惊的望着她,张兰低着头,也不作声,好一会儿过去,安子突然醒悟过来,冲杨红挥了一下手,意思是让她先出去。杨红分明是很不乐意的样子,重重的带上了门。然后安子恢复常态,用手指了指沙发:"张小姐请坐。"张兰回头看了看沙发,又瞧了瞧安子,慢慢的坐了下去,她的身体有些紧张,其实安子也一样,只不过,以她的阅历经验,还看不透安子的内心。

"好长时间没见了,"安子脸上带着亲和的笑意:"应该快毕业了吧?"张兰点点头:"正等着毕业证呢。"安子噢了一声:"毕业了是个好事,学业有成,现在的教育费用太高,念个书真不容易啊。"张兰垂下了头:"张哥,其实我早就想着来见你…"她刚说了个开头,杨红突然推开门进来了:"请喝茶,"她把一杯茶放在张兰的面前。张兰的话被突然打断,好长时间接不下去,后来她鼓起勇气,再次开了口:"张哥,我想求你一件事…"门又开了,杨红再一次进来:"哦,张总,我把电话本拉你这了。"说着拿起电话薄,很快就又出去了。张兰和安子心里一样的清楚,杨红是在有意打扰他们的谈话,就暂时闭了嘴不作声,果然,没隔两分钟,杨红第三次推门进来了:"张总,有个电话找你…"到了这一步安子再不说话实在不成了,只好一瞪眼睛:"你安生一会儿行不?看不见我这里有客户吗?"杨红撅起嘴,用力把门一摔,出去了。

张兰突然噗哧一声笑了起来,这个女孩子天生丽质,笑的时候带有一种很强的感染力,安子也忍不住笑了一下:"你接着说,她不会再捣乱了。"张兰的语气变得紧张起来:"张总,我想问一下,你这里…缺人吗?"安子摇了摇头,一个杨红已经够让他头疼的了,但是…他冷声问道:"这是杨哥的意思吗?"张兰好象有点不明白:"杨哥?噢,这跟他没关系的。"安子慢慢的点上一支烟:"张小姐,放着杨哥在一边,你向我提这个要求,你想我敢答应吗?"张兰咬住嘴唇,半晌才说道:"张哥你还在生我的气吗?"安子笑:"这话从何说起?"张兰猛一抬头:"因为志刚的事?"安子道:"那事已经过去了。"张兰突然激动起来:"张哥,你相信吗?志刚的事,不是我出卖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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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子拿手掌拍了拍桌子:"张小姐,我们不提那些事了好不好?"张兰却突然泪流满面的跳了起来:"不行,张哥,我一定要把话说清楚,我知道张哥你恨死我了,可是那事真的不怪我,是老熊干的,不是我!"接着,她语如连珠的飞快说下去,安子即使想打断她也做不到,只好任由她往下说。

她说,苏志刚和老熊带着她躲藏在那间出租房屋里的时候,她的手机一直拿在手上,志刚信任她,她更没有理由出卖苏志刚,只有老熊的手机被安子提醒苏志刚收了起来,所以他们一直躲藏了三天,始终没有被人找到。三天后,安子送他们去了鹜城,临上火车之前,老熊去了一趟厕所,这是他唯一的一次避开他们单独行动,等他拖了好长时间才回来之后,突然蹲在了地上,不停的喊叫肚子疼,苏志刚和她正想把他搀起来的时候,突然有一伙人奔了过来。然后就见老熊跳了起来,大喊一声:"他们在这呢!"一边喊一边撒腿就跑。

苏志刚和她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那伙人就已经追到了,他们来势汹汹,手里都拿着铁器木棍,扑上来之后就疯狂的殴打她和苏志刚,她躲闪不及,头上挨了几棍,后背还被他们砍了一刀。

第六部分

第56节 整体的美感

说到这里,她撩起T恤,让安子看她的后背。她的背部肌肤滑润香腻,却多出了一道丑陋的刀疤,蛇虫一样破坏了整体的美感。

她被打倒之后,几个人抬起她就往车站北面的荒郊地带跑,开始只有两个男人架着她的胳膊,她拼命的哭喊挣扎,又过来两个男人抬起了她的腿,后来涌过来的男人越来越多,她被那伙人强拖着,一直拖进一片四望无人的菜畦地。那伙人丧心病狂的将她轮暴之后,关进了靠近铁路边的一间小屋子里,再后来刺小刀去了鹜城,把她带回了成州,送到了杨侃那里。情况就是这样,现在,她被杨侃安排在他的星星座夜总会,逼迫她陪着客人喝酒,出台,没有工资,开始时甚至不许她随意走动,日子久了,对她的看管才慢慢放松,她一跑出来,就来到了安子这里。

她一边说一边淌着泪,泣不成声语不成句。安子的脸色却有些琢磨不定,看不出有什么感觉或是表情。说完之后,张兰捂着脸,啜泣道:"张哥,你就帮帮我吧,现在成州,只有你杨侃不敢招惹,别的人,都怕他怕得要死,你要不管我,我只有死路一条了。"

安子终于说话了:"这些事,我倒觉得你应该去派出所,跟警察说个清楚。"张兰诧异的望着他:"张哥,警察跟他们是一伙的,说了也没用。"安子不高兴了:"谁说警察跟他们是一伙的?你这话,有根据没有?"张兰道:"当然有,星星座有一个小妹跑出去了,找到派出所却又被警察送了回来,杨侃把她的脚筋给抽了,抽筋的时候逼着我们看,差一点没把我们全都给吓死。"安子皱起眉头:"抽人脚筋?这涉及到了刑事罪案,那个女孩子在哪儿?"

张兰立即站起来:"她现在走不了路,我们把她抬到了星星座跟前的一间出租屋子里,每天去个人给她送水送饭,她现在还在那里呢。"安子把电话往前一推:"打电话。"张兰不明白:"什么?"安子告诉她:"打电话报警。"张兰悻悻的说:"报警也没用,警察根本就不会管的。"安子不理她:"你只管打。"张兰急了,大声叫道:"张哥,我打了这个电话,可就死无丧身之地了。"安子冷笑一声:"你是在我这里打电话,用的我的座机,你怎么就会死无丧身之地?"张兰哀求道:"张哥,你放过我吧,他们肯定知道电话是我打的,知道这件事的人,也就那么几个。"安子不再作声,他早就知道张兰是不会打这个电话的,那个出租屋子里会有什么?十几个面目凶恶手持利刃的大汉,不过如此而已。

张兰不打电话,却委屈的说道:"张哥,你不信任我。"安子哦了一声:"何以见得?"张兰说:"你就是不相信我,我知道。"安子又哦了一声:"还有什么事吗?"张兰赌了气,伸手抓住窗棂说道:"张哥,连你都不相信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要从这里跳下去。"安子感到了说不出的乏味,就说:"好了好了,我相信你了还不成?还有什么事?"张兰喜出望外:"那张哥你答应我了?"安子眨眨眼:"我答应你什么了?"张兰道:"你答应让我到你的公司里来上班,张哥,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会好好做的,绝不会让你失望。"安子脸色温和的站了起来:"进人的事,我说了不算的,不过我可以安排你和办事处的副主任见一个面。"张兰充满希望的问道:"副主任是谁?"安子告诉她:"就是刚才替你倒茶的那一个。"张兰的脸色腾的就变了,掉头就往门外走,走到门前打开门,突然又扭过头来,满脸忧怨的说道:"张哥,你真的不愿意帮我一把?"安子低头喝了口茶。

茶水已经凉了。

张兰离开安子的办事处,还不到两个小时的时候,就在成州最豪华的皇冠大酒店中跳了楼。她那美丽的身形如一只翩翩彩蝴,从高空之上飘坠下来,引发了地面上无数的惊呼并溅出一片灿烂的血花。上班时间悄悄溜出去逛街的杨红目睹了这一惨烈景象,吓得脸色惨白,急忙跑回办事处,敲开安子的门告诉他这个消息。安子听了后脸色没有丝毫变化,那种平静吓得杨红步步后退,急忙关上门出去,不敢打搅他。

下班之后杨红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却忽然想起安子还在办公室里,悄悄走过去把门打开一条缝,向里边一看,只见安子依然保持着她离开时的姿式,纹丝不动静如一尊雕像。

杨红小心翼翼的走了进去,拿手在安子面前晃了晃,安子的眼珠动也不动,杨红害怕了,叫了一声:"张总,你没事吧?"安子仍然没有任何反应。这时候杨红突然感受到一阵说不出来的阴寒,眼前这个男人,承受着的压力已经超出了她的想象,同样是这种压力,逼迫得那个漂亮得让人目眩的美丽女孩子坠楼身亡,而他,却仍然独自支撑着,他还能支撑多久?

杨红抹了一把泪,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柔弱的女性天然易于被那些孤独的男人背影所吸引,更何况意志力原本就非常薄弱的她。她情不自禁的在后面死死的抱住安子,眼泪将安子的后背弄湿了一片,她就这样保持着这个姿式,一直到天黑。

夜色渐浓,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安子的身体动了一下,就乏倦的停了下来:"替我拿一下手机,我动不了。"他的声音低若耳语。杨红过去帮他把手机拿起来,放在他的耳边,手机里有个男人不干不净的在说话:"操,你弄来的那几个人都他妈的什么玩艺儿,包着满身的绷带还不老实,还他妈的调戏餐厅部的女服务员,叫我给揍了一顿,这一回连他们的鸡巴都裹上绷带了,再叫他们不老实?"静了一会,他个男人又嘀嘀咕咕的说道:"操,告诉你个事,下星期咱爸过生日,想让你过去,我觉得你来不合适,你说呢?"杨红眨眨眼睛,她当然听不懂这是梅园山庄的大厨杜文杰在告诉安子他收置西城老崔老董他们的事情,等了好一会儿不见安子说话,也不见那边有动静,就关了手机,正想放下,手机铃声再一次的响了起来:"安子哥,安子哥,你又不在家?你没事吧?"杨红听出来这是小银子的声音,身体不由得颤动了一下,为什么颤动?她自己也说不上来。

第六部分

第57节 银子姐的事儿

手机放回了桌上。

杨红低垂着头,说了声:"银子姐的事儿…"就没有再说。办公室里死寂一片,外边的路上轿车笛声不断,凌乱的光柱不时划过夜空,什么地方的舞厅传来激烈的鼓点之声,就在楼下响起一个女孩子暧昧的吃吃笑声,杨红突然身体一软,靠在了安子的身上。

"张总,银子姐不在,我替她照顾你,好吗?"

安子终于开口说话了:"替我约赵钜。"

"什么?"杨红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安子重复道:"替我约赵钜。"

杨红再仔细的看了看安子的脸,小心翼翼的说道:"张总,这么晚了…"安子第三次重复:"替我约赵钜。"杨红突然尖叫一声:"不行。"安子火了,眼睛瞪起,对杨红怒目而视:"什么时候轮到了你说话?替我约赵钜!"杨红急道:"他会砍了你的。"安子愤怒了:"做你的事,听见了没有?马上替我约赵钜!"

杨红抢上前一步,拿起安子的手机藏在背后,向后退了两步:"张总,有些话,我不告诉你不行了,杨侃为了除掉你,开两百万的天价从佳木斯请来了道上最昂贵的杀手程维松,据说他心狠心辣,有一身怕人的武功,做杀手以来从未失手过。他现在肯定就在附近,就等你落单的时候呢,你这个时候约赵钜,我怕你…一出去就回不来。"

安子的眉毛挑了一下:"听着杨红,你刚才说的并不是你的业务,我吩咐你的才是,马上打电话替我约赵钜。"

杨红绝望的望着安子,忍不住放声哭了起来:"张总,我不要你去,我不要,你要是让人砍了,我就会象那个张兰一样,被那些人肆意欺凌,只有靠死才能解脱,我不想死,我也不要你死。"

安子站起身,大步走到她的面前,用双手捧着她的脸颊:"你既然不愿意让我死,那为什么还一而再,再而三的通知刺小刀他们来砍我?"杨红无辞以对,再也不敢说话,只是把身体紧紧的贴在安子的身上,用这种屈顺表示她的无奈。安子用两只手抱住她,等到她身体的颤瑟慢慢的平息下来,这才轻轻的贴在她耳边上说了一句:"打电话吧,是时候了。"这一次杨红没有反对,嗯了一声,拿着安子的手机按了几个键码,然后把手机递到安子的耳边上。

安子的双手仍然紧紧的抱着她,听着电话里的声音:"赵哥吗?我是张红安,想见您一面,可以吗?赵哥什么时候有空?让我说啊…最好是现在,对,就是现在,好的,我半小时之后到,谢谢赵哥。"

然后安子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到了门口突然一转身,对杨红说道:"不要回去住,就在附近找一家宾馆,手机要保持二十四小时开机状态,听清楚了吗?"杨红点点头,小声的说了句:"我等你。"安子已经大踏步的去了。

赵钜的刀伤早就好了,但是他却一直卧病在床,这里边的奥秘,那就不足与外人道了。他住在成州市有名的别墅花园中,拥有着一座欧陆风情的小型别墅,别墅临湖而居,湖面上时常有几只白天鹅飞过,湖的对面是高尔夫球场,视觉空间宽阔无比。当安子到达的时候,赵钜正穿着身丝绸睡衣,光脚板穿双拖鞋,坐在一楼的主厅里收看境外电视节目,别墅里除了他一个人之外,空空荡荡的再也见不到一个人影。

听到门铃声,他叼着烟走过去,替安子打开门:"来,来,我正这一个人呆得闷得慌,你来的正好,咱哥俩喝点小酒,聊聊天。"

安子坐下来,看了看屋子里空荡荡的摆设:"要喝就喝正通小烧,别弄那些洋酒什么的,受不了。"赵钜哈哈大笑起来:"你看,"他向安子炫耀般的展示一个提筒:"这东西我一直偷偷藏着,不敢让人发现,今天你来了,咱哥俩总算是可以尽尽兴了。"闻着一股熟悉的劣质白酒味道,安子的眼睛不由得一亮,仿佛少年时代的孟浪时光重现,他忘形的欢呼一声:"我操赵哥,这东西你得给我弄一套,等没人的时候也好让我偷偷享受享受。"

赵钜象个孩子一样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乐不可吱的说道:"就这一缸小烧都归你了,我要是一走的话,除了你这东西还真没人要。"安子有些吃惊:"赵哥你要走?去哪儿?"赵钜摆摆手:"澳州,你嫂子她们带着孩子一年前就过去了,我这边也是一直想走,就是走不开,今天你过来,咱们哥俩正好说说这事。"

一边说着,赵钜把一套酒具放在茶几上,竖开口的瓷酒壶灌满酒之后,浸在热水中,然后他坐下来,看了看安子:"兄弟,你不容易,别人可能不清楚,我心里有数,你真的不容易。"安子眼眶有些湿润了:"赵哥,安子还是年轻,赵哥你得多多照顾我啊。"赵钜有力的一抬手:"不说那个,咱们喝酒。"拿起酒壶把安子面前的酒杯满上,再给自己也斟满,先把杯子端起,凑到鼻子前长长的吸了一口,让酒的香气泌入肺腑:"我操,安子,一闻到这酒的香味,我就想起了十几年前的时候,那时候我就象以前的你,比以前的你更傻,那时候流行抢军帽,就在电影院里趁散场人多的时候动手,我们一共去了五个人,那四个哥们都不动,让我一个人动手,我傻逼啊,上前抢了一个人的军帽就跑,那个人在后面追,我没命的跑,没跑过人家,被人家按地上往死里揍,你猜我那哥四个干什么呢?你想都想不到,他们跟没事人似的站在人堆里看我挨揍,而对方就一个人,却都他妈的袖手旁观,这就是兄弟啊,安子,别人不清楚,你是知道的。"

说到这里,赵钜动情的闭上眼睛,静默了一会儿,又说道:"后来我在成州闯天下,开始是跟一个包工头干,那个包工头有钱,钱真他妈的多啊,我们每天拎着刀就跟在老板身后,谁敢要工钱过去就是一刀,老板说砍,有我呢你们什么也别怕,我们真的听话,让砍就砍,结果有一天砍出了事儿,那个被砍的主儿他有个失散多年的姐姐,在法院做法官,他去起诉的时候不知怎么一下认出来了,这下子麻烦大了,当天晚上我们正在棚子外边晃荡,防止工人逃跑,那些工人的裤子都被我们收了,光着屁股睡,逃也没法逃,就听警车吱哩哇啦,荷枪实弹的武警突然冲了出来,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我的脑袋,吓得我当时裤子一下子就湿了。临到末了,开庭审判的时候,老板花了四百万没事了,我成了主犯替人家顶缸,一审被判十二年,十二年啊兄弟,最高的年限了。等到我病得奄奄一息,从监狱里抬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年以后的事情了,那场病啊,差一点要了我的命。"

第六部分

第58节 事业未成

安子入神的听着:"赵哥,这些事,我们可都不知道。"

赵钜苦笑:"安子,一个人在事业未成的时候,狗屁都不是,谁都瞧你不起,等你渐渐成了气候,你的那些丢人现眼的往事,就再也没人提起了,就算提,也是有限的,经过美化修饰的。"安子点头:"一点没错,我这些日子看书,看来看去,就悟出这么一个道理,那些大人物,也都不过如此,只不过功成名就之后,再说起来,感觉就不一样了。"赵钜猛一拍大腿:"没错,就是这么回事,你看书,这是好事,道上的兄弟,差就差在不读书,只要读书,就有救,你等着,我这里有一本书拿给你看看。"说着,赵钜扭身上了楼,安子有些不安的看着他的背影,感觉赵钜变化太多,给他一种强烈的心灰意懒的感觉。与那天在他公司里对他酷刑折磨的赵钜判若两人,让他一时之间竟然无法适应。

赵钜上去好一会儿,才蹬蹬蹬的走下来,手里拿着一本廖无墨的《黑社会》:"安子,你要看书的话,我给你推荐这一本,道上的兄弟,都应该看看。"安子急忙把书接过来:"谢谢赵哥,我一定好好看一看。"赵钜笑道:"谢什么谢,兄弟们,都不容易。"然后换了话题,望着安子问道:"杨侃没再找你麻烦?"安子诧异的望了望他:"赵哥这意思…好象很多事你不知道?"赵钜显得比安子更为诧异:"我让他去你的公司的,他没过去吗?还是你不愿意要他?"安子眼皮一跳:"他是跟着赵哥你的啊,去我公司里干什么?"赵钜的脸色沉了下来:"我明白了,他以为自己翅膀硬了,想独撑一面了。"安子不作声,象杨侃那种没头脑的杀手,根本就不具独当一面的实力,要说他敢背叛赵钜,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面对这种情况,他是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两人都不再说话,沉默了好长时间之后,安子先开了口:"赵哥,有个事,还望赵哥成全我。"赵钜嗯了一声,用目光问询着安子。安子说道:"我正在筹划商学院产业化的项目。"赵钜哦了一声。安子继续说道:"这个事,是国家教育发展的重要一步,教育产业化嘛,要引进先进的管理模式和方法,推动成州教育事业的发展。所以我提出来的这个计划,已经获得了上面的批准。"赵钜终究是一个生意场上过来的人,立即问道:"怎么操作?"安子道:"简单说来,就是由一个人以六百万的价格买下成州商学院,然后对商学院的管理体系进行全面改革,成立校董事会,对讲师全部实行聘任制,竞争上岗的同时,引进优秀科目和优秀讲师,提高商学院的办事质量。"赵钜沉吟道:"六百万的价格并不高,上面对这个计划有什么实际性的支持?"安子笑了:"赵哥果然厉害,一句话就问到了点子上。上面的支持是,由省教育局和市教育局各拨出四百万的专项经费,保证这个项目的顺利完成。"赵钜眼睛一亮,啪的一声照安子的大腿上拍了一巴掌:"这个项目好,空手弄来一所学院不说,还白得了二百万,安子,你给道上的兄弟们长脸啊,没错,他妈的生意就是这么做的。还有什么问题?"安子回答道:"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需要一个人来收下商学院并拿走这二百万。"赵钜有些不解的看着安子:"这是什么意思?不是你在做这件事吗?"安子苦笑道:"赵哥,项目是我在推动,但这个入主商学院的人选,怎么也得象赵哥你这样的名望和声誉才足以胜任吗。"

赵钜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满脸狐疑的看着安子,安子则是满脸的真诚,这个项目的实际收益远高于两千万,而他却拱手相送给赵钜,目的只有一个,他要投降,要用实际的臣伏换取他在成州的生存空间,等待着赵钜的势力衰退到他足以抗衡的那一天。

如果他不这么做,随时随地他都有可能血洒成州长街。但即使他这么做了,也未必能够打动赵钜,没有足够的狠辣心肠,赵钜又如何能够成为赵钜?

再没人能够比安子更清楚的了,如今黑道上的买卖,早已从那种打打杀杀的原生状态中剥离了出来,演化为一种经济实力的残酷角逐。赵钜的产业与实力,远非是安子所能比似的。传统的司法力量不是没有掌握赵钜的犯罪证据,但是端掉他,所引发的经济上的动荡与巨大的社会风险,这种责任没有人敢于担当。这就是安子始终不敢与赵钜正面冲突的原因,如果双方势成水火,当局所做的事情肯定是端掉他安子,借以安抚赵钜。没有三五年的时间,赵钜是扳不倒的。

他等待着,等待着,好长时间,才听赵钜叹息了一声:"安子兄弟,你要是早点提出来这个计划,咱们兄弟还有得商量,可是现在你看,"他伸开手,示意安子看清楚空空荡荡的别墅内部:"现在我已经准备移民了,你的项目虽然好,可是…"他很矛盾的摇摇头:"赚钱是好事,真的是好事。"

安子声音干涩的说道:"赵哥,这个项目,只是一个开始。后面还有艺术学院,医药学校、技校、工校等项目都将推动起来,如果赵哥不出面,兄弟这些项目都只有砸在手里的结果。赵哥,你真的忍下心来,看着兄弟一个人为难吗?"

赵钜抽上一支烟,开始考虑眼前这桩让他为难的事,从项目的产出来估计,直接收益不会低于两千万,预期收益或许高达几个亿的数值,这种诱惑是无可抵御的,要让他一点也不动心,很难。

想了好长时间,赵钜终于拿定了主意:"这样好了,安子兄弟,既然你一片诚意,再要说不帮你这个忙,也实在说不过去,不过我确实是顾不上了,给你介绍一个人吧,过两天我让他和你联系,你看怎么样?"

第六部分

第59节 怎么安排

谈到这一步,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安子只好一点头:"赵哥你怎么安排,我怎么做就是了。"赵钜哈哈一笑:"别这样说,你可不要这样说,今天我们兄弟能够开诚布公,那也是我们之间的缘份,你说是不是?"安子站起来:"那是,那是,就不耽误赵哥你休息了,我先回去,赵哥有事随时打我的电话。"赵钜豪爽的一挥手:"客气了,安子你太客气了。"把安子送出门后,赵钜站在门前好长时间,才慢慢回到主厅的沙发上坐下,仍然是愁眉不展的抽着烟。

侧厅后面的一扇角门无声无息的开了,杨侃走了进来:"大哥,要不要吩咐下去?"

赵钜迟疑不决,把手举得高高的,突然用力一挥:"吩咐他们动手!"

他终于拿定了主意。是安子的到来促使他迫不及待的发起了行动。如果安子知道了这一点,他一定会懊悔得捶胸顿足。

安子走出了赵钜的家门,前面是一条沿湖公路,临湖一边修筑着凉亭水榭,湖面上有两只雪白的天鹅在徜徉。夜晚的湖边凉风习习,景色怡人,但远远近近却见不到一个人影,遥远处,能够听到停车场的车辆的轰鸣声。象大多数城市的高档住宅区一样,富人独占了这个世界过多的生存空间,将那些卑微的生命压缩在都市的边缘。

安子走得很慢,他的身体笨拙,象头熊一样每迈出一步都晃荡一下,才走出几十米的距离,他的额头上已经泌出了汗珠,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好象他背负着成吨的重物走过了几十里山路一样。

社区的入口处有两个漂亮的女保安正在聊天,迷幻的光晕晒在她们身上,将她们的秀丽身姿衬托到了极致。一辆车正在进入社区,另外几辆车正出去,安子的脚步更加缓慢,他已经走不动了,不得不坐在草坪中的一棵经过精心修剪过的小树下休息了一会儿。

然后他站起来继续走,门外,就是另一个世界。

建筑物一座紧挨一座的拥挤在一起,就象城市身上生长出来的息肉一样让人感到压抑而作呕,狭窄的公路上车流相互碰撞,心绪坏到了极点的司机故意选择这个时候突然掉头,堵塞了双向往来的车辆,所有的汽车都在不耐烦的拼命按响嗽叭,小贩拿着地图和报纸趁机挤入车流之中兜售,公共汽车站上站满了跷首待望末班车的乘客,三三两两的闲人无所事事的站在路边,他们的眼睛就象黑夜中的猫头鹰一样闪烁着怪异的光芒。

安子走出来,他的身后立即响起了脚步声,浓重的喘息声就象紧贴在他的耳朵上,那种紧张的等待让人憋闷得喘不过气来。几辆出租车紧随着安子的脚步,不停的按着嗽叭,提示这个身着浅色休闲装的上流社会人士这边有着代步工具。安子视若无睹,继续迈着慢腾腾的步子往前走,后面的人的行走节奏被压抑下来,当啷一声,铁器失手掉在地上的声音在这恐怖的时辰听起来令人心寒胆裂。

安子始终没有回过头,他还无法确定赵钜会不会如他所愿的收手,当然他希望这样,但心里却一点也不乐观。

来的时候,他是打出租车。他的办事处有两辆车,但是他不敢坐,目标太明显,太容易遭到袭击。而随机的在路边打出租,这就为他的行踪增加了不确定因素,对方即无法在固定的地点设围,也无法对固定的目标进行伏击。可同样的,出租车也可以用来做为攻击性的工具,就象他现在遇到的情形一样。

他向远处公共汽车站走去。紧随他不放的出租车绕来绕去的试图阻止他的行进,提醒他的身份不适合于乘坐公共汽车那种低档次的交通工具,但是这种急迫暴露了他们的意图,安子知道,无论选择它们之中的任何一辆车,他都会发现自己落入了一个必杀的圈套。

他站在公共汽车站台上,转过身来,路灯下只见十几个篷乱而肮脏的头发的大汉正着急忙慌的想穿越马路追过来。他向后退了一步,将自己隐藏在黑暗之中。那伙大汉追了过来,他们在公共汽车站台上东张西望,到处寻找安子的踪影,却找不到,安子好象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这时候安子已经走入了公共汽车站后面的一个杂货店,通过杂货店的后门进入了一个黑乎乎的家属院,这是不知哪一个单位的家属院落,楼房只有六层高,每座之间的距离挨得非常近,彼此挡住相互的视野和阳光。安子深一脚浅一脚的在黑暗中走着,前面亮起一支手电筒的光柱,照在了他的脸上,他眯起眼睛,说了声:"路过的。"手电筒关上了,家属院的守更老头警惕的看着安子走出家属院那扇形同虚设永远丧失了关闭功能的大门,这才迈着蹒跚的脚步回去睡觉。

出了门后是一条肮脏的街边花园,观叶植物长年为汽车的废气所困扰,半死不活的叶片泛着油腻的乌光。路灯下坐着两个面目丑憎的男人,一人捏着一瓶啤酒,就着烤羊肉串正在津津有味的吃着,矮个的那个家伙突然看到安子,喉咙里咯的一声,惊讶不已的望着安子,高个的却猛推了矮个一把:"又琢磨什么呢你,喝酒,喝酒。"安子走过去之后,他们立即提着啤酒瓶子,紧跟在安子的身后,同时拿出手机来向自己的同伙报信。

安子加快了脚步,矮个子有些沉不住气,紧追两步想抓住他:"哥们儿,"安子慌了神,不顾一切的向前跑了起来,他害怕,怕得要死,有生以来从没有这样害怕过。死亡的恐惧象只邪恶的黑蝙蝠,在他的心里盘旋着,他害怕后面的两个家伙沉不住气一刀砍过来,他害怕自己的尸体横陈在街头,他好象看到小银子已经成为了一个美丽的小寡妇,穿一身白色的孝服哭哭啼啼,许多象陈水生那样居心叵测的男人假装关心的上前献殷勤,这种想象远比现实更让他感到恐惧,他跑不动了,累得几乎脱力,抱住前面的一根路灯柱呼哧呼哧的喘息着。

第六部分

第60节 走这么快干什么

两个家伙追到了:"喂,哥们儿,走这么快干什么?"

安子的肺部风箱一样呼啦呼啦的响着,连说话的力气都不足了:"两位真挺卖力啊。"

两个家伙不作声了,犹豫着不敢动手。毕竟他们都知道安子不是他们惹得起的人物,在成州地头上的名气不比赵钜差,他们只是拿钱替人家跑腿,流血玩命的事儿,不到了节骨眼上犯不着较真。

看这个两个家伙不敢立即动手,安子的胆气有所恢复,继续向前快步奔走,两个家伙又跟了上来,安子犹豫着,是不是掏出钱来让他们放过他,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不会有用的,当年他处在这个地位的时候,是很拿老大的话当回事,决不会接受对方的收买。

几辆出租车大开着车灯,从不同的方向迅速向这边聚拢而来,不用想,安子也知道车里坐满了手持凶器的彪形大汉,这从后面的两个家伙突然挥舞着酒瓶,露出凶残的面目向他冲过来就可以确定。

一只酒瓶子砸了下来,他的头一偏,啤酒瓶重的砸在肩上,他的肩膀好象被砸碎了,剧烈的痛楚激发了他求生的本能,突然之间窜入一条黑乎的巷子,他的腰怪异的弯着,拼命的向前飞跑,两个大汉在身后穷追不舍,但是他们的援兵迟迟没有跟上来,也不敢逼得过近。

安子逃进了一个砖墙环绕的小院落,突然他的后背上象是被什么东西重重的击了一下,强大的冲击力使他收不住脚,向前重重的跌仆倒在地上,鼻子被坚硬的水泥地面磕出了血,他失声呜咽着,手脚并用向前爬行。

后背又是两下重重的撞击,他象皮球一样跌滚了出去,一头撞在一堵墙壁上,撞得他头昏眼花,忍不住的失声呻吟起来。

他们动用了火器,向他开了枪。

程维松,安子立即想起这个名字来,最初他从杨红的嘴中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还没有什么反应。但是现在他知道,这个鼎鼎大名的杀手已经到了。他正在视线无法穿透的黑暗中向他开枪。他甚至能够感觉到那个杀手,他伏在一堵废墙上,头戴红外线夜视镜,正把手中的枪口对准他,不慌不忙的,扣动着扳机。

安子突然惊惧起来,恐怖如寒冬的冷风袭入他的心头,霎时间他体内的血液都被这种寒冷冻得结成了冰块。他不要死,他不能死,他的小银子的还在深圳等待着他,没有他,她甚至连夜里睡觉都睡不安稳。不抱着他的一条胳膊,她就会噩梦连床。还有他正在行进的事业,正在向这个世界证明一个男人的伟岸与魄力的事业,再没有别人比他更渴望更期待更需要成功了,他走过的路将昭示着道上的兄弟们,只有按照社会即定的游戏规则行事,走正途才能够拯救自己,他需要把这些东西告诉所有的人,告诉那些血管中充斥着狂野与不羁正在成长中的少年们,走正途,如果他就此无声无息的象一条狗一样的死掉,他为此所做出的一切努力,都会因此而付诸东流。

他喉咙中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嗯声,强忍着心头巨大的恐惧,伏在地上吃力的爬行着,象只体形庞大的蜥蜴,缓慢的爬入了黑暗之中。

两个手持啤酒瓶子的家伙尾随追了进来,他们睁着两只白多黑少的眼睛在地面上找着,找着,找了好长时间,也没有找到安子。因为过度的惊讶,他们忍不住叫了起来:“人呢?怎么一个跟头就摔没了?”几分钟之后,更多的大汉追了进来,他们不高兴的相互诘问:“哪去了?那小子到底跑哪儿去了?”但无论他们怎样的纳闷,却无法找到凭空消失的安子。

这时候安子却爬进一个没安楼灯的单元,他仍然无法站立起来,手脚并用的吃力爬行着,喘着粗气爬到了四楼上,从兜里掏出钥匙,打开一扇门,进去之后打开了灯,一屁股坐在地上,肺叶象是晚期哮喘病人一样噼哩啪啦的发出巨响。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他一个人,陈设也十分简单,一张旧式的双人床,布艺沙发,奶白色油漆已经剥落了的矮柜,是那种非常普通的家具。

安子小心翼翼的锁好门,脱了上衣,看了看后背上被子弹的高热灼烧出的三个洞孔,再次惊出一身的冷汗来:“好险,幸亏没打在脑袋上。”然后他将穿在身上的一件防弹衣御下来,这件防弹衣是他托了关系从一家警械公司买来的,今天是他第一次穿在身上,却没想到如此的沉重,累得他几乎连路都走不动了。还好,这件防弹衣救了他的命,但是他的背部还是流了血,皮肉被一股强大的钝力震得绽裂开来。鲜血让他浑身乏困脱力,一时也搞不清楚究竟是对方的火器精良,还是这件防盗衣质量不够好。

但是,无论程维松的枪法多么精确,武器多么精良,这个据说是从未失手过的杀手,仍然是失算了。

还有这幢楼房,则是他在小银子去了深圳后不久,他悄悄来到这里租下的,那一次的深巷追杀吓破了他的胆,他意识到他需要更多的庇护所才能够保护自己。那伙大汉再凶悍,终究没有胆量挨门挨户的搜索,这也是他上一次逃命时总结出来的经验教训。

他知道迟早会有与赵钜直面相对的一天,他比任何人都珍惜自己的生命,所以他要用尽一切防范手段保护他自己。

他洗干净血流不止的鼻子,躺在床上,休息了很长的时间,才恢复过来,然后他给小银子拨打了一个电话。那边,立即传来小银子略带哭腔的声音:“安子哥,安子哥,你怎么不接我的电话,没出什么事吧?我怎么突然感到心好象是空荡荡的没有着落?”安子用平静的声音告诉他的妻子:

“没事宝贝,刚刚和几个朋友喝酒回来,多了点,你别一惊一炸的瞎操心。”

第七章:大劫杀

1)

柯红印迁到省城已经四年了,这个有着惊人美丽容貌的女人已经彻底融入了当地的生活。她独自居住在城市西部的一所房子里,深居潜出,两只乖巧可爱的蝴蝶犬,宝宝和豆豆就是她生活的全部。每日里的生活也是极有规律,早晨九点半起床,洗漱过后,带着宝宝和豆豆去茶楼吃早点,然后让宝宝和豆豆去附近的草坪上散步,排泄,中午的时候换一家徽菜馆,吃些清淡的野菜,吃饭的时候也是她一个人,宝宝和豆豆就乖乖的坐在她的脚下,你拱我一下,我舔你一口,不耐烦的等着她吃完。

午饭过后,她牵着宝宝豆豆走过一条花径,在公园的尽头处的报亭里买几本时尚杂志,杂志封面上的女孩子年轻得几乎让人无法接受,那种清丽如铃的气质总是带给她无尽的怅然。

岁月无敌,青春不再。柯红印几乎每天都在强迫着自己接受现实。

回到家里,面对着门厅里那面高高的穿衣镜,她仔细的看着自己的那张脸,才不过二十八岁的女人,生命却枯萎得象朵凋谢的米兰花。她看到镜子中的女人眼睛中闪烁着倔强不甘的火焰,她不甘心,她怎么能够甘心?二十八岁,正是女人步入生命的韶华之际,她却不得不将自己封闭,一任岁月与衰老就象尘灰落满大地一样慢慢的将她覆盖。

慢慢的坐回到沙发上,她空朦的目光好象穿透了残酷的时光,如水的轻音乐席地而来,她又看到了自己身着泳装,腰部嵌着号码牌,在主持人那略带几分激昂的声音中从幕后走出,现场的摄像机与照像机几成森林之势,她那健康的肌肤,纤丽的腰身,诗一般让人沉醉的目光和花蕾初绽的笑嫣,迅速的征服了评委和观众。她年轻,她美丽,她自信,她得体,技压群芳一举夺魁不过是题中应有之义。

但是,美女竞技场上有着太多不可言述的东西,那些评委们用怜悯与欣赏的目光盯视着她,德高望重道貌岸然的脸上带着说不尽的同情与疚愧,报出一个个低到了连他们自己都没脸听到的低分。每次都是这样,这种情况总是这样一成不变的重复着,直到她遇到那个男人为止。

那个男人身材伟岸,目光如电,神情淡然,形象如狮。他坐在台下,向她微微一笑,鼓掌,坐在他身边的一个人立即坐起来,把一束鲜花送到了她的手上,那是一束红玫瑰,是刚刚从南方的花圃空运过来的红玫瑰,花瓣上还绽着昨夜悄然开放的露珠,带刺的梗茎上缀着一粒粒珠钻,还有一张小小的纸条:谨祝柯红印小姐夺冠。

就象他在纸条上许诺过的那样,那一次大赛中她如愿偿的夺得了冠军,用金黄色锡箔叠成的王冠戴在她的头上,一瞬之间,她生命的美丽在此时刻登上了极峰。

一切都过去了。

从遇到那个男人起,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她的生命,她的美丽,她对未来生活的预期,就象盛夏日从空中跌落的冰块,拖曳出长长的雾气,遮迷了她的视线,当她清醒过来的时候,一切,都已荡然无存,留给她的,只有象是荒漠之中废弃了千万年之久的古城池,残墙颓壁空余凭吊哀情。

她的生命已经死亡,活在这个冷酷人世的,不过是一个没有质量的影子而已。

微微的叹息声中,她斜躺在沙上,一条苍白肤色的大腿弯曲着,眼角中不知不觉的泌出泪珠,在绝望的寂寞与寂寞的绝望中沉沉睡去。宝宝和豆豆呜咽着,知趣的不过来打扰她,一任这一幅充满了凄凉的风景画,就这样在世人的目光之外渐渐萎寂。

有人敲门。柯红印的身体动了一下,又恢复了静止状态。这个时间应该是她雇的安徽保姆的罗阿姨去街上购物回来,她有自己家的钥匙,自己会进来的。

门开了,一个陌生的脚步声走了进来,柯红印吓了一跳,猛然坐起,看着那个身穿蓝色衫褂,模样慈祥的中年妇女拎着一只水桶走进来,忍不住惊讶的问道:“你是谁?”那个妇人低声的说道:“我姓袁,叫袁玉珠,是来给你打扫卫生的。”柯红印惊讶中透出几分恼怒:“我不认识你,罗阿姨呢?”中年妇女低声下气的说道:“罗阿姨她老家的老公得了急病住进了医院,吩咐让我替她做。”柯红印站起来,走到门口把关紧的门仔细的检查了一遍:“罗阿姨病了吗?她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中年妇女赔笑道:“事情太急,她接到电话的时候老公已经进了医院,说是肠胃炎吧?正在医院里等她回去签字后手术,所以来不及跟您打招呼。”

柯红印哦了一声,仍是有些疑虑重重的看着这个陌生的中年妇女:“你刚才说你叫什么名字?”中年妇女满脸堆笑:“袁玉珠。”

“袁玉珠?”柯红印用充满怀疑与敌意的目光看着她,重复了一遍这个对她来说极为陌生的名字。不知为什么她的心里突然有一种不祥之兆,这种感觉分明是毫无来由,但却象和风飘佛的美丽原野,在沙尘暴袭来之前突兀的感受到一种令人窒息的宁静。

她的平静生活被突如其来的打破了,她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是那种无意识的茫然与恐惧,却使她变得心神不安起来。

2)

袁玉珠早在半年前就到了省城。

她住进了靠近车站的一个小小的地下室招待所,招待所是一个成州老板承包的,老板的名字叫顾鼎均,一个肚皮肥大的男人。顾鼎均以前在成州的时候和苏志刚的父亲相熟,所以袁玉珠到了省城,就住到了他这里。顾鼎均对自己的老乡很照顾,把袁玉珠安排在最靠拐角的一个十二平米的小房间里,房间还有一扇窗户,从窗户的顶部,可以看到来来往往的行人的腿脚。

小招待所价格便宜,但也有一点不好,太乱。这里几成藏污纳垢之地,住着许多毒贩子和瘾君子,他们一个个行踪诡秘,游魂一样的在黑漆漆的走廊里窜来窜去,在每扇的房门前不时的扒着门缝窥视着。袁玉珠刚进来的时候,正背着门收拾自己的东西,房门突然被人推开,一个形貌丑陋到了让人难以置信的嘴脸伸了进来,她一回头,那颗脑袋嗖的一下子又缩了回去。

这是那些没钱买毒品的瘾君子在寻找财路,他们总是这样急切的在旅社里窜来钻去,一有机会就会偷走客人的东西和钱,并在最短的时间内变换成毒品。但愿意住进这种杂店的客人数目也不多,身上的钱更少,瘾君子们憋得急了,就会不顾一切的啸聚在一起,拎着御下来的桌子腿充当武器,呼哨一声涌进毒贩子的房间,一拥而上出奇不意的将毒贩子打倒在地,然后手忙脚乱的抢上几包毒品,立即掉头飞逃回自己的房间,锁上门抓紧时间过一下瘾。往往他们的瘾头还没有过足,毒贩子招集起来的人手已经破门而入,将这帮骨瘦如柴的家伙按倒在地一顿痛打。

平时的时候,这帮家伙就混迹在车站广场的乘客之中,贼眉鼠眼的到处乱窜,趁乘客不注意就偷,偷不到就抢,抢不到东西时就被人痛打一顿,等人家打完了,他们悻悻的从地上爬起来,拍打几下身上的尘土,继续偷偷骗骗。一旦弄到了钱,就急不可奈的到处寻找毒贩子,把钱换成白粉,回到房间里吸足了瘾,就象死人一样昏昏大睡。睡醒了,就在地下室的走廊里到处乱窜,他们的影子鬼魂一样让人即厌恶又害怕。

袁玉珠刚刚住进来的时候,被这怪异的事情吓得目瞪口呆,就问老板顾鼎均:“也没人说管一管?”顾鼎均很是无奈的摇头叹息:“这些人,最多活不过三两年了,廉耻脸皮全都不要了,你怎么管?再说,住这地方的人多半不过是民工和上访人员,谁又会理会这些。”袁玉珠说:“顾大哥,我也是上访来的,省城这地方我人生地不熟,你帮帮我吧。”顾鼎均笑了:“你要上访?大妹子,不是我说你,你瞧瞧最里边那间住着的那个老太太,她的女儿被乡干部的儿子奸污时因为不从被活活掐死了,凶手却逍遥法外,她就开始了上访,先是县里,地区,省里,最后去了北京,还是没解决问题,在我这儿都快要住了两年了,申诉材料一次给转回乡里,还有两次乡里来了人想抓她回去,问题就是解决不了,我看你这个事儿啊,苏大哥他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连个证据都没有,你更告不下来。”

袁玉珠不服:“我就不信,这世上还没个讲理的地方了?”顾鼎均苦笑:“你不信不行,上访是有制度的,上访办本身并没有权利处置任何人或任何案子,都要转相关部门,这个相关部门嘛,多半就是上访者要告的单位,由被告来处理你的问题,你说你凭什么想赢?”袁玉珠哭了起来:“顾大哥,我老公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唯一的儿子又在莰州被一伙人活活打死,就剩下我这个苦命的妇道人家,我活在这个世上,就是要替我的老公儿子申冤,要不然的话,我还不如死了的好。”顾鼎均唉声叹气,不再说话了。

第二天,袁玉珠收拾好申诉材料,这些血泪文字,是她几次哀求,才说动成州商学院法律系教授汤佑清替她写的,这就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后拥有的全部了,无论上访之路多么艰难,她也一定要为自己的老公儿子申张正义。她带着材料走出了门,沿着顾鼎均指给她的的路线出发,快到中午的时候终于到了信访办。远远的,就看到那里东一群西一片的站着好多人,她也没有理会,继续往前走。

忽然一个身穿警服的人拦住了她:“你是哪的人?”袁玉珠老老实实的回答:“我是从成州来的。”那个人哦了一声,对身边的人说道:“是成州的。”又扭过头来问她:“你上访什么事?”袁玉珠还是那么老实的回答:“成州钜大实业有限公司强行拆迁我家的住房,我老公拦住不答应,被他们把人绑走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唯一的儿子找钜大公司的董事长赵钜说理,被他们派人追到莰州将他活活砍死。我儿子尸骨未寒,我丈夫生死不明,可成州公安局不作为,一任赵钜逍遥法外,所以我才来这里上访,要求严惩赵钜。”穿警服的人听了,又扭头对身边的人说道:“也是赵钜的事儿,跟咱们无关,呆一会儿告诉小解他们几个就行了。”两人就不再理他,袁玉珠等了等,就继续往前走。

忽然身后有人喊道:“喂,成州的那个,那个女的,就是你。”袁玉珠回头看了看,就见四五个人气势汹汹的奔她冲了过来,到了她面前粗暴的问道:“喂,你来上访什么事?”袁玉珠看了看这几个人,好象在什么地方见过,可一时之间想不起来,就老老实实的把刚才那番话又说了一遍。那个人听了之后就说:“我看看你的上访材料。”袁玉珠刚要把材料递过去,忽然之间想了起来,她愤怒的大叫一声:“我认得你们,拆迁的时候,就是你们去砸的我们家。”那几个人冷笑道:“你认识就好,死老太婆,你儿子苏志刚砍伤了赵哥,跑到莰州又跟流氓打架被人家打死,活该,赵哥不愿意跟你计较,你还跑这儿来给赵哥添乱,真是不识抬举。”袁玉珠愤怒的回骂道:“你们这帮流氓,将来一个也落不下好下场。”对方恼了:“你骂谁是流氓?再骂一句我听听!”袁玉珠张嘴骂道:“流氓…”啪的一声,她的脸上已经挨了重重的一个耳光,打得她一下子跌倒在地上,另外几个人一拥而上,拳打脚踢,把她的上访材料抢了过去,抱着材料掉头就跑。

袁玉珠忍着痛从地上爬起来,喊了几声:“抓流氓啊,有强盗啊,”眼睁睁的看着那几个人飞快的跑掉,气得全身颤抖,却没有一点办法。

没有材料,信访办的工作人员很是抱歉的将袁玉珠推了出来,建议她最好按照格式写一份材料递上来,信访办也好根据情况转向成州相关部门。袁玉珠回去之后一夜未睡,又重新写了一份,第二天再回来,刚刚走到信访办门口,那几个人又出来了:“死老太婆,你是西瓜皮擦屁股,没完没了,马上乖乖的回去,别惹事。”袁玉珠不睬他们,继续往里走,突然她的头皮一痛,被一个家伙抓住了她的头上,一下子将她拖倒在地:“不好好教训教训你,你也不知道天高地厚。”一顿凶狠的殴打,袁玉珠只是抱住脑袋默默的忍受着,有个家伙突然轮起了铁条,对着她的头部重重击下,她吭也未能吭出一声,一下子被打得昏死了过去。

当袁玉珠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她自己正躺在医院里,招待所的顾鼎均唉声叹气的站在床边搓着手:“你看你看,”看到她醒过来,顾鼎均有些气急败坏的说道:“我告诉你你还不听,你听人家较劲,胳膊能扭过大腿吗?”袁玉珠却闷声闷气的回答了一句:“他们阻拦我,打我,正说明他们害怕了,我就更要继续申诉下去了,直到替他们爷俩申冤为止。”看顾鼎均想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的样子,她说道:“老顾大哥,谢谢你把我送到医院里来,医药费不用你管,我自己有钱。”顾鼎均摇了摇头:“不是这个,我想说的不是这个。”袁玉珠问:“那你要说什么?”顾鼎均想了想,又说道:“老嫂子,我劝你还是收手吧,你老是这样一根筋不肯转过来,让我为难啊。”袁玉珠不解:“我们家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又有什么为难的?”顾鼎均苦笑:“打你那几个人,刚才也去了我的招待所了。”

袁玉珠变了脸色,想坐起来,全身的骨节却痛得象是碎开一样,稍微一动就钻心的痛疼,只好躺在床上说道:“他们跟你说什么了?”顾鼎均有些不耐烦了:“还能说什么?揍了我一顿,让我明白点,就是这么回事吗。”袁玉珠终究是个女人,不明白顾鼎均的意思是怕连累自己,这时候仍然赌气道:“你就跟他们说嘛,我的事跟你没关系的。”顾鼎均气急败坏,大声嚷道:“你就住在我那儿,怎么说得上没有关系?”袁玉珠终于明白了过来,就说:“老顾大哥你不用操心,我搬出来就是了。”

这一次袁玉珠出来,是下了决心要替儿子丈夫申冤,不死不休,为此她已经变卖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把那些藏在了身上别人想不到的地方。她用这些钱支付了住院费用,出院后就换了家便宜的招待所,再重新写她的诉讼状。但她住进去还没到三天的功夫,招待所老板的办公室里闯进去几个人,当时老板正对几个女服务员交待工作,那伙人一进去就把门关上了,只听见房间里边老板杀猪一样的惨嗥,后来那几个人施施然离开了,袁玉珠房间里的东西也被人全都拿了出来,只好再换地方。

但是这一次再也没有哪家小招待所敢留她住宿了,高级宾馆她又住不起,只好拖着一个行包在街上踉跄行走着,这时候前面有辆车停了下来,开车的人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咿,你…这不是苏志刚的母亲吗?”袁玉珠抬眼一看,这个人竟是曾经把自己的儿子送进医院的那个好心人,她还记得这个人姓张,叫张红安,就急忙站住脚向对方感谢。

安子请袁玉珠上车,袁玉珠执意不肯,她说:“你是个本份的生意人,千万不要沾上我们家的事,要是因此而连累到你的话,我们苏家会内疚的。”

安子却淡淡一笑,全然不当回事的打开车门:“上来吧,说什么连累不连累,我们老乡自己不相互照应着点,还能指望谁?”袁玉珠的鼻子就忍不住的发酸,上了车,让安子把她带到一家高档酒楼,请她吃了一顿饭。吃饭时安子问起了她来到省城的缘由,她心里憋闷得慌,又知道这个张先生是一个好人,就把事情经过全都告诉了他。

安子听了,好长时间不作声,脸色阴晴不定。袁玉珠猜测他也是和顾鼎均一样害怕了,就说:“张先生你不要怕,吃完了你这顿饭,我就走,保证再也不让你见到我。不过张先生你的恩德,我们苏家一辈子铭记在心。”安子终于开口了,说得却是另外一件事:“袁嫂子,我劝你一句话,你听了,可千万别不高兴。”袁玉珠就道:“你说吧。”安子道:“我劝你停下来,不要再徒劳无益的进行申诉了,你赢不了的。”袁玉珠又犯了倔劲,说道:“我就不相信这世上就没了王法公理了,你说别的我听,这事我决不能答应,否则的话,他们爷俩的在天之灵也会怨我的。”安子道:“王法公理还是有的,正因为有,所以我才劝你停止诉讼。”袁玉珠不明白,问:“你这话怎么说?”安子就解释道:“我劝你停止诉讼,是因为你不可能赢这场官司的,咱们可以看看你的情况,苏大哥是接到一个电话后离开单位,就此失踪的,没有一个人看到他去了哪里,如果要说这事是赵钜干的,偏偏你拿不出任何证据。再说志刚的事,那孩子是在莰州被人害了的,和他在一起的另外两个人,一个叫老熊,这人已经好久没了音讯,一个叫张兰,去年的时候在成州皇冠大酒店跳楼自杀,而血案发生之后,莰州警方已经抓住了两个疑凶,开庭那天你也去了,他们也承认了自己是凶手,这事,到底跟赵钜有没有关系,就不用我说了吧?”

听安子说起丈夫儿子遇害的事情,袁玉珠悲痛欲绝,泪流满面,泣不成声的说道:“这些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都是赵钜在幕后操纵,莰州抓的那两个人,根本就是他们拿出来顶罪的替死鬼,我当然不肯罢休的了。”

安子摇头:“你要公道,这没错,可法律这东西不是可以凭你的愿望和想象定案的,你没有确凿的证据,就算是这些事真是赵钜干的,你也肯定赢不了啊。”袁玉珠赌气道:“我一个平头老百姓,怎么能找到这些证据呢?公安局里养了那么多的警察,平时就知道掀我们的货摊抢我们的东西,临到事怎么都不管不问呢?”安子哭笑不得:“掀你货摊的是城管,你可别弄差了,象你这个样子,没有任何证据就要求警方立案,那国家养多少警察都不够用啊。”袁玉珠说道:“国家有困难,咱理解,可我的冤屈就这样沉冤莫白了不成?不行,我咽不下这口气。”

安子替自己点燃一支烟,想了一会儿,说道:“你有这种想法,也正常,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啊,可是最重要的是证据,证据,我们一定要有证据,才可以说话的。”袁玉珠一派茫然:“哪让我上哪里去找证据呢?我找不到啊!”安子抬头望着窗外,好象有些心不在焉的说了句:“要想人不知,除非已莫为,无论是苏大哥还是志刚这个孩子遇到的情况,总有些人知道内幕的。”袁玉珠道:“知道又怎么样?可是他们不会说出来的啊。”安子说了声:“也是。”低头拿起茶杯。

袁玉珠也不再说话,在心里想着以前的事情,想起她那脾气火暴的丈夫,还有在他乡异域化为游魂野鬼的儿子苏志刚,一个好端端的家庭就这样风吹云散,而她,痛苦无依的独活在这个冷酷的世界上,承受着万蚁噬心的伤痛折磨。她已经下定了决心,不管吃多少苦,遭多少磨难,也要为自己的丈夫儿子雪冤。看着眼前这个身穿白色亚麻休闲装的男人,她突然从座位上跌滚下来,跪在安子的面前:“张先生,我求你一件事,行不?”

安子吓了一跳,急忙站起来:“你这是干什么?志刚说起来和我有缘,我怎么敢受你这一拜,会折了我的寿的,快起来。”袁玉珠却不肯起来:“张先生,你答应了我,我才肯起来。”说完,跪在地上,一任安子用力拉扯,就是不肯起来了,安子被逼无奈,只好说道:“那好吧,只要别让我为难,我答应你就是。”袁玉珠这才站起来,回到座位上,说道:“张先生,我算是想明白了,凭我一个稀里糊涂的老太婆,肯定是办不成这件事的,张先生你有门路,要是认识上面的人的话,帮我老婆子把申诉材料递上去,好不好?”安子苦笑:“我说了那么多,你怎么还不明白?眼下最关键的不是递材料,而是补充其中的证据,没有证据,不好说话啊。”

袁玉珠却对“上面”充满了希望,说道:“只要上面查下来,证据都会找到的,肯定会的。”安子脸色阴沉的把那份材料拿在手上,半晌才说道:“那你怎么办?这段时间你怎么维持下去?”袁玉珠神色坚决的说道:“我你就不用管了,那怕是讨饭吃,也饿不死我,我一定要活着看到他爷俩的冤屈大白的一天。”安子摇了摇头:“你没听懂我的意思,我是说到时候我上哪儿去找你?如果上面真的问起来,到时候找不到你怎么办?”袁玉珠想了想,神情有些不安的说道:“要不我回成州等你的消息?”安子摇头:“如果你回去,也象苏大哥一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了,到时候怎么办?”袁玉珠怔了一下,知道安子的话非常有可能,就说:“那这样好了,我就在省城呆着。”说完,就低下了头。

安子看着她,很为难的样子,沉吟着,后来他眼睛突然一亮,说道:“这样吧,我给你安排一个地方,替人家做点事,保姆啊什么的,到时候找你也容易,就怕你不愿意干。”袁玉珠马上道:“我愿意,张先生,你看我都这样了,还有什么不肯干的?”安子就站了起来,说道:“那好,我先在宾馆里替你开个房间,你收拾一下,等我跟人家说好了你就过来。”袁玉珠看看自己那一身两个月没见过水的脏衣服,感激的点了点头。

“还有一件事,”安子说:“你到了人家做保姆,注意一定不要跟人家说你的事情,否则的话,人家会很忌讳的。等我让人从职介所随便拿份保姆的简历,你照上面看熟了,到时候就照着说,能办到吧?”袁玉珠何尝不知道这种心理禁忌?就答应了下来。

安子将她安置在宾馆的一个商务间里,两天之后,开车带她与一位姓罗的保姆见了面,那个姓罗的保姆心里又奇怪又纳闷,不明白这个姓张的男人为什么要花几千块钱的代价买她这个保姆职位,保姆嘛,这东西也值得花上几千块钱?可这事跟她没关系,她穷得怕了,钱可是比什么都来得重要啊,她收拾好东西准备回老家,临走之前把雇主柯红印家里的事情托付给了袁玉珠。

就这样,袁玉珠来到了柯红印的家里帮佣。

3)

在柯红印的家里,袁玉珠眨眼功夫就做了半个月,这半个月真有点难熬,柯红印这个女人,歇斯底里非常严重,总是疑神疑鬼的怪样子,让袁玉珠真是有点吃不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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