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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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雍能解释说:因为我年轻,待他一如革命领袖,他于心不忍,才叫我去看戏,逃过一劫。

仅仅是因为尊重领导,爱戴领导,周雍能多次在死亡边缘上打转,险死生还之经历,堪称人类处世明理之经典。

总之,听领导的没错。

周雍能尊重领导,逃得性命,但史古香却为党人设置死亡陷阱,这岂可容忍?于是党人潜入史古香家,活活将这厮掐死,连尸体都丢到海里去了。

江西少年周雍能的革命传奇,就这样暂时谢幕了,江西军中还有来自于广西的林虎,他与北洋军的交战,更是饶有趣味。

【11.袁世凯的军人荣誉】

江西讨袁军起事,总司令李烈钧逃得最是狼狈,少年仔周雍能的经历最是传奇。但走得最潇洒的是林虎,结局最闹心的是欧阳武。

话说李烈钧逃走之后,讨袁军全线崩溃,林虎独力难支。北洋勒令林虎立即投降,林虎却跟北洋讨价还价,要求北洋送他出国,再发一笔钱给他的部下,并负责安全地将他的部下送回家。

北洋会答应这种条件吗?

袁世凯想也未想,就答应了林虎。北洋是旧式的老军人,这种军人承袭了西方的思想,视军人的尊严与荣誉为生命,视战争为政治的极端手段。战争的目的不是为了杀人,而是情不得已而为之。他们尊重自己的对手,只是因为他们尊重自己的良心。

于是林虎兴高采烈地踏上了出洋之路,他的部下由白虎精王占元负责送回家乡。到了海外,林虎不放心部下,拍电报来询问,得知北洋确是给这些败兵发了路费,还用火车送他们回家。但是,有几个士兵运气不好,北洋发给他们的钱,被王占元的手下士兵给抢走了。

林虎接电大怒,立即拍电报给北洋,痛斥袁世凯背信弃义,并要求袁世凯如数归还被抢走的钱。

袁世凯接到电报极是郁闷,承诺一定查清此事,但究竟真的查清楚了没有,这事就没人再追究了。

接下来,李纯出任江西都督,他主要的工作是挖地三尺,要揪出躲藏起来了的前都督欧阳武。一个月后,北洋兵才在吉安青源山的和尚庙里,把已经落发为僧、法号止戈的欧阳武给找到,并押回南昌。

李纯倒屣相迎,用最优厚的条件款待欧阳武,发交军法处审理此案。欧阳武就给南昌商会写信,把自己的处境写得极惨:祖母九旬,老父七十,为武不肖,朝夕聚哭,求死不得,言之心酸…商会读了这封信,全都哭了,就一起替欧阳武求情。

最终结果,欧阳武被判有期徒刑8年,押到北京之后,袁世凯将其特赦。于是欧阳武又回到青源山和尚庙,专心致志敲木鱼。

同时进入寺庙,和欧阳武一块改行敲木鱼的,还有党人黄凯元。这黄凯元乃黄兴的参谋长,老资格的革命党人,家产万贯,此次讨袁,他看好孙文稳羸,把百万巨资全部投入,没想到讨袁军虎头蛇尾,百万投资收不回来不说,还被大家骂他坑人不浅。气急之下,黄凯元也削发为僧,最终圆寂于禅房之中。

这正是,革命通幽处,禅房花木深。江西李烈钧率先举旗,首战不利,为孙文的二次革命,蒙上了一层必然失败的阴影。但革命思潮在涌动,战火,已经是北南一体,迅速地燃烧了起来。

第九章 乱天下(下)

【01.脑子进水大乌龙】

前面说过,打响辛亥革命第一枪的老熊熊秉坤,他不是到了江西吗?怎么江西闹得这么凶,他都没出来露个脸呢?

这是因为,当江西闹起来的时候,老熊已经到了上海。是黄兴专门拍了个电报,把老熊请到上海去的。

请老熊到上海去干什么?

干什么,老熊还真不知道,因为他到上海的时候,黄兴正在去南京的路上。

当袁世凯派心腹大将段芝贵,去摆平江西的时候,江苏这边正式宣布独立,时间是7月15日。

南京的革命党准备行动,但考虑到自己的力量太薄弱,遂要求上海的陈其美先发动,南京响应。陈其美沉默良久,解释说上海的力量更薄弱,还是南京先发动更合适。南京说你上海虽然薄弱,但比我们南京强,所以应该你们先。陈其美答复道,我们上海的力量是比你们稍强,但与袁世凯的力量对比,实际上比你们南京更薄弱,还是你们先。

南京和上海你推我,我让你,都不肯争这个先,结果就形成了扯皮的僵局。

孙文见上海南京如此文明礼让,很上火。遂派来个使者,叫朱卓文,举重若轻地打破了僵持的局面。

话说朱卓文到了南京,径奔第八师,到了地方就去找下级军官营长连长,对他们说:你们啊,在军队中混了这么久,才混到个连长营长,何年何月才能出头啊?太可怜了,我都看不下去了,告诉你们一条迅速升官的门路吧。

众连长闻听急问:什么门路?

朱卓文笑道:易尔,现在孙文正在组织讨袁,可上层军官顽固不化,不肯革命。只要你们行动起来,杀了你们的军官,加入讨袁军,这岂不就是升职了吗?

众连长大喜,曰:好主意,我们干啦!

连长营长准备动手杀军官,可把上面的军官吓坏了,遂有两名旅长,一名王孝镇,一名黄恺元,都是留日学生,老同盟会,还曾加入过黄兴组建的丈夫团。他们两个慌里慌张地来找黄兴,说:事情急矣,必须马上行动,不然的话我们难免会被官迷心窍的部下杀死。与其别人杀我们来革命,那这个命还不如我们自己革了,有请黄先生出任南京起义总司令。

于是黄兴就去了南京,住在了北洋冯国璋的女婿陈之骥的家里——瞧瞧黄兴住的这怪地方。

那么,黄兴怎么会住到冯国璋的女婿家里呢?

这个事,牵涉到民国历史上的一桩特大疑案。疑案的当事人,就是这个诡异的陈之骥,据黄兴的同学李书诚记载,陈之骥在日本留学期间,加入了同盟会,还是由黄兴组建的丈夫团的骨干。看起来这份资料应该没什么问题,有问题的话,黄兴也不可能住到陈之骥的家里,共商讨袁大计。

另有史料记载说,当初在日本,黄兴对丈夫团的成员说:你们谁家里有钱,快去朝廷买官买爵位,你们买到的官越大,爵位越高,对我们的革命就越有利。于是陈之骥急匆匆回家,扛了一大堆银子出来,给自己买了官做。

再之后,他就成了北洋名将冯国璋的女婿。按理来说,女婿不应该跟岳父扯皮,陈之骥不应该闹事。可也不知老婆哪儿惹到他了,陈之骥以驻南京第八师师长的身份,强烈要求起兵讨袁。江苏都督程德全不肯,陈之骥竟然跪在程德全面前,苦苦哀求起兵。

那么,当陈之骥跪在程德全脚下哀求时,他会说些什么呢?

他会不会说:求求你,快点儿起兵吧,起兵宰了我老丈人,拜托…

听起来真是太不靠谱。不靠谱的原因,是这里出现了一个大BUG。但这个BUG不是史料的原因,而是当时的革命党脑子进水,犯了糊涂的原因。

分析起来,陈之骥应该从未加入过同盟会,也根本没有加入过丈夫团。只是他在日本留学时,天天和同盟会丈夫团的人一起玩,久而久之,正所谓大浪淘沙,许多老同盟会退出了,许多丈夫团成员不玩了,而陈之骥却仍然意志坚定地跟大家玩在一起,你说这让人如何不把他当做同盟会丈夫团成员?

事后陈之骥专门登报,澄清了革命党人在这一问题上的错误认识。相信革命党看了这个通告,一定是非常的郁闷,竟然是乌龙会党,把党外人士错认为一家,如此低级的错误,让党人们情何以堪啊?

为了避免难堪,党人们就假装没看到陈之骥的通告。连以前的资料都这么留了下来,结果搞得这段历史迷离错乱。

【02.两火车的钞票】

陈之骥并非同盟会、革命党,只因为他身处南京,在孙文的势力范围之内。如果他不支持起兵讨袁,铁定会被孙文派人干掉。所以他跪求江苏都督程德全:起兵吧,快点儿起兵吧,再不起兵脑壳就没有了…

于是江苏都督程德全,就赶来与黄兴风云际会,两人的历史性对话,超级令人发噱。

程德全曰:袁世凯不法,天下之公愤,江苏何敢独异?吾意先佯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已耳。公骤起任事,得大解脱,幸甚幸甚。

黄兴大喜:兴暂治军,余唯都督之命是从。

两人这段对话的意思是:程德全说,袁世凯太让人生气了,黄兴你打他,我坚决支持。黄兴则说,太好了,那我去打,你来掏钱。

程德全哪里有钱掏?当即哼哼道:袁世凯这样残杀,我自然是同意讨袁的。但是出兵要饷要械,总而言之要钱。但我老程是一文钱也没有的,你们要是想找我要钱,我就死给你们看。

黄兴正要说话,程德全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地堵住了他:想从老百姓那里收钱,休想,害民的事儿,我老程是决不会做的。

黄兴气坏了:你看你老程…你等我跟上海的陈其美商量商量。

于是黄兴给陈其美拍电报:我们南京先干起来,但你们上海必须出钱,没有钱,这边的命没法子革。

陈其美的回电,极是吓人,电文上说:明天,最迟明天,给你们送两火车钞票,查验后请签收。

当时黄兴和程德全惊得呆了,这个老陈好大的手笔,一出手就是两火车的钞票,原来咱们这么有钱啊。

果然,两列火车第二天就到了南京,程德全和黄兴扒车门一看,差点儿没晕过去,真的是满满两火车的钞票,一点儿也不假。兴奋的程德全双手搂着巨额的钞票,哭了,说:娘希匹黄兴,你能不能别坑人?拿这报废的假钱冒充军饷,你当老子缺心眼啊?到时候你让我把这些钱发下去,到底是坑当兵的,还是坑老百姓啊?

黄兴也傻了眼,难怪这一次陈其美如此痛快,原来都是不能花的废钞票。

这两火车废钞票,害惨了袁世凯,让老袁再一次有嘴说不清楚。

怎么这事又弄到袁世凯头上了呢?

事情是这个样子的,话说晚清年间,有一天才少年,姓沈,名缦云,12岁时就成为了基督教徒,矢志银业救国,也就是开银行,拯救国家。这一银业救国,沈缦云就发了,赚到了数不清的钱。于是他先资助湖南唐常才携哥老会起事,赞助经费1万5千元。此后又成为了上海革命党的主要资助者,天天往死里骂袁世凯的报纸《民立报》,就是沈缦云出资赞助的。

再此后,沈缦云家的信成银行,成为了陈其美的提款机,赞助了上海光复后,沈缦云还出任了沪军政府的财政处处长。陈其美就趁这个机会,将银行中的所有寸头全部扛走,发给民军吃饭。民军这边的饭还没有吃饱,沈缦云的信成银行,已经生生被吃得破产倒闭。

就这样返贫了。

沈缦云很是郁闷,就去了大连散心。

这边陈其美发现信成银行的库房里,还有足足两火车的废钞,就给运到南京这边来了。分析起来,陈其美应该知道这些钞票不能用,能用他早就自己用了。明明知道这是废钞,他却故意把这些钞票运到南京来,那只是因为…

只是因为革命党还不起沈缦云的这笔账,也不打算还。

可欠人家沈缦云这么多的钱,不还怎么成?

沈缦云在大连被国民党人刺杀。由他出资主办的《民立报》表示哀悼,并痛斥袁世凯是幕后凶手。所以最后这两火车废钞的黑锅,终于成功地扣到了袁世凯身上。而且,陈其美也免了还这笔永远也不可能还清的欠账。

而天才银业家沈缦云,他错就错在沾上了毫无底线的革命党。钱被花光,人被杀掉,这是他的悲剧,也是他的不智。

【03.吃软饭的好男儿】

程德全拒收废钞,上海的陈其美拍电报,承诺钱很快会到账:马上就到账,你们先起事,枪一打响钱就到账…

总之是非常真诚的表白。

黄兴就劝程德全:老程,你就别犹豫了,人家老陈的话,是铁板钉钉,不可能忽悠你的。人家可是青帮大佬啊,你总不会怀疑大佬的人品吧?

程德全吓了一跳:不怀疑,不怀疑…谁活腻了,敢怀疑大佬的人品?

黄兴如释重负:就知道你不会怀疑的,那我们就干啦!

1913年7月15日,黄兴发表了就职江苏讨袁军总司令的通电,然后又发布了讨袁军誓词。

誓词完了,黄兴正和被袁世凯免职的安徽都督柏文蔚,商量起事细节。这时候来了个叫陈陶遗的人,对黄兴说:老黄啊,老程程德全托我跟你求个情,他想去上海,跟家人团聚,你看看是不是…

什么?当时柏文蔚一听就火了,跳起来说:

最好快刀斩乱麻,处程于死,俾免后患。或为人道主义,即行拘禁,否则必坏大事。

黄兴却下不了手,说起来老程这个人,实在是太缺心眼了。打程德全18岁娶妻秦氏,全家人就靠老婆养活。后来他终于做了官,偏偏又被吏部弄到了兵荒马乱的东北,秦夫人为了养这一家子人,活活累死。而后程德全又娶了新妻刘氏,于是,养育程家人的责任,就义不容辞地落到了刘氏的肩膀上。

前一任妻子秦氏,养活程德全一家的方式,主要是披星戴月,下田种庄稼,这是纯粹的苦活计,所以秦氏竟自活活累死。二任妻子刘氏,则是一个聪明的理财专业女士,她最善于用极少的钱购买荒地,升值之后再高价抛出,所以程家越来越有钱,而且刘氏也避免了前任累死的悲惨命运。

但程德全也不是没钱,他父亲就偷偷攒下了一万两银子,交给儿子,让他去购置田产。可是程德全一出门,就把银子全部分给穷人了。这件事在当地极为轰动,轰动之后,更多的人天天候在老程家门外,等傻瓜老程发钱。试想老程这风格,若然不是二任妻子聪明,能有机会富裕起来吗?

江苏都督程德全,一家人靠了俩老婆接力养活,是民国史上最脍炙人口的佳话——不明白这种缺心眼的怪事,怎么就成了佳话。

让黄兴公开下手,杀掉靠老婆接力养活的程德全,这个事,黄兴是没勇气干的。

只能派说客去,务须留住程德全。他在,就表示袁世凯民心尽失;他走,就表示相反的意思。所以,不能让老程走。

众说客浩浩荡荡,口吐白沫,舌灿莲花,组团去忽悠程德全。

程德全回答:如欲维持大局,事前何勿与相商?君等用我出告示,发电报,所用已尽。我今家属已去,所以留我子于此者,使之收我尸耳。我必去,否则宁饮弹死。

听听这话,老程对黄兴的手段非常之了解啊。他先把老婆送走,单留下一个儿子,在这里替自己收尸,这架势摆出来了,让黄兴如何下手?

没法子下手。

只能让程德全离开。

于是程德全赴上海,到了上海后立即给袁世凯拍电报,电文曰:

本月15日,驻宁第八师等各军官要求独立。德全苦支两日,旧病居发,刻难(手耆)拄,本日来沪调治。

把南京独立的过程,向袁世凯解释清楚了,程德全长舒了一口气。现在,他宣布南京独立,对革命党人尽了情义,再打电报把事情经过告诉袁世凯,又对政府所委任于自己的职责,做了一个交代。从此开始,程德全心中再无丝毫亏欠,他将全心全意,继续享受让老婆包养的快乐时光。

【04.神秘的怪孩子】

程德全考虑的是忠义两全,可黄兴看到程德全打给袁世凯的电报,却气坏了,于是他把章士钊叫了过来,吩咐道:

程雪楼逃出围城,妄自通电,利害虽异,交谊何存?君何不到沪责之,加以禁制?

于是,章士钊飘然赴沪,让老程闭嘴。

话说章士钊这个人,与革命党的关系也是极为奇特。他和冯国璋的女婿陈之骥一样,原本不是革命党,始终拒绝加入革命党,却天天和革命党泡在一起玩,搞得他比革命党还要革命党。实际上章士钊和袁士凯的关系更近,他的父亲是袁世凯仕途上的引荐人,所以他到北京就和袁世凯饭局,到了南京就和黄兴饭局,两家都以为他是自己家的人——他谁的人也不是,谁羸,他是谁的人。

但章士钊到了上海,找到程德全之后,程德全确实不再说话了——该说的,他已经全部说完了,再说没必要了。

程德全老婆刘氏不断购买荒地,连连抛出,获利颇丰。程德全一看这活容易,就硬把老婆推开,自己来干,结果他买到手的荒地,全都砸在了手里,被老婆给了一个大窝脖。而老程终于明白了,赚钱,是比革命更难的营生,从此死心塌地,不再问津于治家。

而黄兴,则在南京下令:全面捕杀第八师中亲袁军官。

枪声大作,杀人立威。革命党冲入兵营,追得那些亲袁的军官到处乱跑,跑也跑不了,全部杀光光。清理了军队中的亲袁军官,北洋军张勋就急匆匆赶到了,1913年7月16日,南京军与北洋军于徐州展开了恶战。

徐州战役的胜负关键,取决于一个重要人物。

说起此人来,那是大大地别扭。话说早年间山东莱登,盛产饱含汁水的莱州梨,丰饶的物产,美丽的风景,养育了一个超离谱的姑娘。这个姑娘名叫侯栓妮,身高180公分,两脚各长40码,能用单臂举起150公斤的麻包,又因为没受过教育,说话粗鲁不文,成为了乡野愚妇们闲聊的话柄。

有一年,一个羸弱的男子,名张锡福,因为家境贫寒,又干不了农活,流落到了祝家村。祝家庄有个传统,张祝不分,所以对张锡福照顾得极是周到,遂有人说合,将大脚丫头侯栓妮,嫁给了张锡福为妻。

侯栓妮嫁过来未及一年,便生下一个儿子,这却是一个更加邪门的怪孩子,自打婴儿时期,这小东西听到丝竹之声,就兴奋得手舞足蹈,欢天喜地。稍大一点儿,就流露出来超凡的音乐天才,举凡带洞的带孔的带窟窿眼的,他放在嘴里一吹,就能响起优美动听的乐曲。

这个怪孩子的到来,导致张家陷入了奇怪的状态之中,家里的丈夫什么活计也干不了,儿子却是逮到什么就吹什么,可怜大脚侯栓妮,一个人无论如何也养不活这一个家。只好让孩子替一户地主家放牛,却不曾想,孩子只顾吹笛,走丢了一头牛,结果地主家把这孩子打得血肉模糊,全无人形,一路血迹地爬回了家。

看到儿子被打成这般模样,母亲侯栓妮心疼得号啕大哭,找到丈夫,让他出去替儿子讨还公道,可懦弱的张锡福却一声也不敢吭——若干年后,这倒霉孩子官拜直鲁联军司令,统辖30万大军,还专门回故乡一趟,找到那户暴打他的地主,偿还了走丢的牛钱,这是后来的事。

但是当时,9岁的孩子任人欺凌,孩子的父亲却懦弱已极。悲愤之下,在孩子9岁那一年,侯栓妮带着孩子离家出走,从此和丈夫张锡福情断义绝。

侯栓妮带孩子离家那天,正值风雪漫天,天寒地冻,侯栓妮又饥又饿,走在路上,竟活活冻昏了过去。可怜的孩子抱着母亲号啕大哭,这时候来了一个姓贾的男子,见此情形心生不忍,遂将侯栓妮母子接到家中,喂水喂饭。侯栓妮感激不尽,遂以身相许,改嫁贾男子。

贾男子待侯栓妮的儿子,视为己出。侯栓妮改嫁贾男子的日子,是她儿子生活得最幸福的时候。等孩子十几岁时,他被送往一家酒店当学徒,主要的职责是替老板娘倒尿罐。

自打这孩子到了酒店之后,就吃苦耐劳,任劳任怨,把酒店的活全包了。当时有人说:三个伙计,不如一个张宗昌。

老板娘回答:三个伙计的饭量,也不如一个张宗昌的大。

没错,这孩子叫张宗昌,少见的音乐天才,大肚食客,民国时代充满了浪漫传奇色彩的性情人物。

【05.海参崴的华人大佬】

在酒店当了几年学徒,虽然张宗昌卖力苦干,但老板娘却是越发地苛刻,连饭都不让他吃饱——真不怪老板娘,张宗昌这厮吃得实在有点多儿,一人能吃两大锅。万般无奈之际,张宗昌决定去闯关东,到东三省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发财。

1899年,张宗昌赴辽宁营口,在中东铁路当工人,老板是俄国人。这时候的张宗昌又流露出一个惊人的天赋,他的记忆力吓死人,俄国佬每说一句话,虽然听不懂,他却记得清清楚楚,还不到一个星期,就已经能和俄国老板流利对话了。

这时候正值甲午战争之后,日本的势力已经进入东三省,当时的朝廷为了引虎驱狼,叫来俄国人在东三省跟日本人对打,这就是所谓的日俄战争。面对着小鼻子日本人的咄咄攻势,大鼻子俄国佬急缺翻译,于是张宗昌立即受到俄国人的重用,并被授予了一个超级严重的任务——让他去土匪窝,说服一个姓王的红胡子投降,替俄国人打日本人。

傻瓜蛋张宗昌真的去了,匹马单枪,深入虎穴,而且奇迹般地说服了王大土匪,于是俄国人出钱出枪,武装了王大土匪,推他出去送死。有史家怀疑,不幸的王大土匪,他的对手很有可能是被日本人出钱出枪,武装起来的张作霖,所以王大土匪超级地倒霉,一战就被江湖除名。

总之,所谓的日俄战争,说透了实在让人提不起情绪,不过是俄国人和日本人分别出钱,招募中国人对打。

王大土匪被全歼,俄国人非常上火,这时候再去找土匪也来不及了,干脆撵鸭子上架,对张宗昌说:干脆你来干好了,我们出钱出枪,你去招人。

这一年,张宗昌刚刚24岁,从此成为了张都统。

替俄国人打了几天仗,俄国佬突然宣布失败,并决定解散张宗昌部,解散的办法是,每个士兵发三个月的薪水,再加发路费70卢布。张宗昌将钱发给士兵之后,从此就成为了复员转业军人。

可是转什么业好呢?

想来想去,张宗昌就去了海参崴,在阿列乌斯卡亚大街的华商夜总会,出任了保安经理一职,从此独霸黑白两道,成为了当地有名的大佬。举凡犯案在逃的胡子土匪,来到海参崴,一定要来张宗昌这里拜山头,否则就没得混。

忽然有一天,有两个怪人自中土来,到了海参崴后,来张宗昌这里递上拜帖。原来是黄兴和陈其美派来的革命党人,来此是为了招降一个叫刘弹子的土匪,想请刘土匪回国参加革命。于是张宗昌叫来刘弹子,以担保人的身份,让革命党和刘弹子签订了合作协议,当时刘弹子被授予了骑兵营长一职。

双方签订协议的时候,张宗昌在一边看着上火,心想我老张才是老大啊,这个刘弹子狗屁不是,居然当骑兵营长了,我我我我我也要革命!

于是张宗昌拉起一支800人的队伍,每人大枪一支,小枪一支,战马一匹,情愿参加革命。黄兴闻知大为兴奋,当即承诺授予张宗昌骑兵团长一职。于是张宗昌从海参崴出发,经海路在日本长崎换船,最后到了上海。

这时候已经是1911年,辛亥革命成功,上海光复。张宗昌的到来是当时上海的特大事件,多家媒体予以报道。

报道过后,麻烦来了。前面还有一个土匪刘弹子,他被授予了骑兵营长职务,这边突然又回来一个张宗昌,官拜骑兵团长,不偏不倚,正好骑在了刘弹子脖子上,把个刘弹子登时气炸了肺。

【06.黑锅将军张宗昌】

好端端地正说着二次革命,怎么突然冒出来一个张宗昌呢?

这是因为,张宗昌也和袁世凯一样,他是民国历史上有名的黑锅将军,缺德的国民党准备了不计其数的黑锅,一股脑地扣到了这位善良真诚的人士身上——比如说这一次的徐州战役,国民党就准备好了黑锅让老张来背。

但黑锅也不是那么容易背的,至少这边还有一个土匪刘弹子,就对张宗昌背黑锅的资格提出了强烈抗议,认为该黑锅理应由自己来背。

当时刘弹子怒责背信弃义的黄兴,扬言要回海参崴。

黄兴得知刘弹子火了,大喜,急忙答应也将刘弹子升为骑兵团长,同时密电俄国,说有大股土匪正向海参崴方向流动,嘱其务须小心提防。俄国人立即于港口码头密布军警,严防刘弹子返回。

刘弹子从此成为失水蛟龙,困于沙滩,不久郁闷而死。

于是历史上有名的黑锅将军张宗昌,终于迎来了他的徐州之战。

这时候的张宗昌,正隶属于江苏第三师,师长是国民党人冷遹。当黄兴下令迎战的时候,冷遹急了,道:老黄啊,仗不能这么打啊,仗也不是这么个打法啊,我的部队还没有集中起来,都在四乡剿匪,你叫我拿什么迎战啊?

黄兴道:不能这么打,也得非打不可,你看张勋的北洋军已经上来了。

冷遹大急:是啊是啊,老黄,来的可是北洋张勋啊,上一次他把南京丢给我们,心里一直憋着火呢,这次铁定是要发狠,真的不好打啊。

黄兴笑道:此事易尔,等吾修书一封,让张勋及早反正,岂不妙哉?

于是黄兴便给张勋写了封信,劝其认清形势,及早掉转枪口,找个活该倒霉的信使送去。接下来的活,就是冷遹的了,不打也得打。

冷遹没得法子,只好把骑兵团长张宗昌找来,说:小张,上吧,我看好你,你肯定能赢。

张宗昌却是非常之狡猾,他说:孙子兵法说了,古之善胜者,胜之易胜者也。就是说,我们得打张勋一个冷不防…说话间,侦察兵飞马来报:报,北洋张勋那边正在集合队伍,报数点名。

张宗昌大喜,曰:啥叫胜之易者也,这就是了,弟兄们冲啊…不由分说,张宗昌的革命马队,向着张勋辫子兵疾冲过去。

这时候张勋正在点名,报数:一二三五七八…错了,少了个六四…说话间,还没等北洋军学会识数,这边张宗昌的马队已经一头倒撞进来,撞得北洋军发一声喊,掉头就走。

张勋大骇,混在队伍中向着安全地带,发足狂奔。一口气逃得远远的,回过头来,气得直骂娘:那边带队的是谁啊,哪有这么不讲理的?人家还没排好队呢。

这边张宗昌已经身先士卒,杀散北洋军,冲到了一座山头上,正自耀武扬威,炫耀胜利。

不提防有个北洋兵看张宗昌上火,悄悄地端起枪来,瞄准山顶上的老张,一扣扳机,就听啪的一声,张宗昌大叫一声:谁心眼这么坏,开枪打老子的屁股…业已跌下马来。

此役,张宗昌臀部负伤。

【07.奇怪的大元帅】

徐州首战,张宗昌臀部受创,却一战成名,成为了第三师人人仰慕的英雄。然后他在士兵们的依依不舍中,被送回金陵医院,修理屁股。

撂下张宗昌的屁股不提,这时候黄兴和安徽都督柏文蔚,正在召开军事会议,会议的议题有点儿出人意料:推选本次起事的大元帅。

现在的情形是,江西李烈钧宣布独立,江苏是黄兴打着程德全的旗号,宣布独立的。下一个就是上海,陈其美那边早已枕戈待旦了。南方各省,都有革命党人居中策应,各省的总司令人选不愁,但就全国的布局来说,必须要有一个有足够影响力的人物出来,统领全局。

这个人是谁呢?

孙文如何?

孙文不可以,孙氏乃革命大领袖,小小的一个讨袁军大元帅,无异是在污辱孙文。更何况此时孙文和袁世凯还没撕破脸——虽然北洋军和讨袁军已经杀得不可开交,但袁世凯和孙文先生之间,仍然是眉目传情,书信往来,这个老板碰杯,员工血拼,就叫政治了。

孙文不可以,那么这个大元帅非黄兴而莫属了。上一次辛亥首义时,他和黎元洪就分任正副大元帅,影响力足够。

黄兴也不行,因为有人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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