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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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季节,东海相对风平浪静,一路上没什么风险,就是太阳有点晒。白天我们大部分人都躲在舱室里,只有太阳快落山才上去拍几张照片。晚上的星空很漂亮,可惜船长禁止乱跑,这条船吨位小,风浪稍微大一点就摇晃得很厉害,一下子晃进海里可不得了。只有戴海燕这种胆大的家伙,才会偷偷跑出来,因为她说想用牵星板测量,必须得是星空之夜。结果她一不留神,被缆绳绊倒差点跌下船去,幸亏被路过的药不是给救了。

当时药不是还在晕船,在狭窄的舱室里实在喘不过来气,就跑来甲板透气。正看到戴海燕跌倒,赶紧伸手拽了一把,这才避免了我军先折一员大将的悲剧。然后俩人拿着牵星板,研究了大半夜,一直到天空露出鱼肚白才各自回去休息。

药不是对戴海燕挺欣赏,跟我说这是个讲道理的姑娘。言外之意,他之前碰到的,都是不讲道理的。我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打趣说:“你看上人家了?”药不是沉思片刻,一歪头:“确实很合适。”然后,就没下文了。

打捞08号在东海顺顺当当走了一天半,即将抵达预定海域时,戴海燕和林教授召集了所有人,开了一个会,拟定搜寻方案。

林教授主持会议,一开始他就猛打预防针:“锁定沉船位置,是一件非常复杂的事。海底坡度、洋流、气候、地质变动,都有可能让沉船位置发生变化。有的时候,沉船移动十几海里都有可能。那个牵星术坐标,只是标明福公号在当时的沉没位置,从明代到现在有几百年了,这条船目前跑去什么地方,可就不好说了,戴小姐划定的那个七万平方米的海域,只能说存在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听他这么一说,我们面面相觑,才知道把整件事想简单了。我原本以为跟陆地上似的,拿着宝藏图总能找到。林教授正色道:“甚至在一些极端情况下,整条船的保存条件不好,木制零件被海水腐蚀、糟朽,然后漂散,最终整条船彻底消失。你们得做好这个心理准备。”

“那您估计这次的成功几率高吗?”我问了一个有点傻的问题。

林教授看了我一眼:“这一带的海底水文资料,我国非常缺乏,只知道属于大陆架的延伸部分,水深不超过100米,海底相对比较平缓,找到沉船概率不低。不过附近是冲绳海槽,如果沉船移动去了那边,甚至跌入槽底,那就彻底没有希望了。”

他看了一眼我们,注意到我们对这个模棱两可的回答不太满意,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诸位都是五脉的人才,不过水下考古你们可不熟。我捞起过十几条船,可一大半是江河和浅海码头沉船,真正捞起来的远洋沉船凤毛麟角。我必须讲清楚,这是一个非常容易有挫折感的行业,成功率非常低,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失望和失落中度过。你们如果抱的期待太大,恐怕结局会不尽如人意。”

沈云琛看看我们这些年轻人,清了清嗓子:“林教授,您说得对。咱们把事儿做到最好,至于成不成的,就交给老天爷吧。”她到底老辣,两句话就把沉闷的场面给接住了:“您说说接下来具体要做什么吧。”

林教授道:“这条船上带了一台海底旁侧拖曳声呐,可以扫描海底的地形特征。我们先从小戴划定的那一片海域开始,把它划分为网格,标上号码,然后逐格扫描。这台机器侧扫覆盖宽度两百米,能识别一米五幅度的变化,所以如果地形特征有突然的起伏,那便可能是残骸——当然,也可能是丘陵或沟槽。”

“听起来还挺简单的嘛。”我评价道。

“技术上没那么复杂,只是单调枯燥罢了。”林教授看了我一眼,“扫描的时候,这条船必须以三节的速度,沿网格直线前进。声呐仪每工作五小时,就要关机充电三小时。你算算看,若扫完这七万平方公里,需要多少时间。”

我心算了一下,心里一阵咋舌。这次出海,五脉不可能无限资助,预算有限。目前的投资,刚刚够维持把这七万平方米扫一遍的时间。换句话说,中间不能有变故,机器不能坏,风暴不能来,稍微有点耽搁,就扫不全整个海域。

日本人肯定比我们有钱,坚持的时间更久。一想到这里,我就有点担心。

声呐在工作时,会把实时信号回馈到监控仪上,这需要随时有人在旁边看着才行。不过这个过程实在太漫长,一个人可扛不住,所以必须得轮流值班。接下来林教授安排了监控声呐屏幕的班次,除了船员之外都得来,然后他讲了一些海底地形探查原理和地形识别入门,开机演示了几次,我们轮流上前操作。

“福公号已经在水里泡了几百年,姿态和解体程度如何,我们并不清楚;是否处于复杂地形,周围环境是否形成干扰,我们也不清楚。就算机器扫到福公号,反馈回来的信号也可能只有那么一点点。所以你们千万不可大意,屏幕前一两秒的走神,就有可能错失良机,再不能挽回。”

听了林教授的话,我们都收敛起轻视之心,拿出鉴定古董的认真劲儿来学习。

说实话,我原本以为这搜寻沉船跟电影一样,主角只要拿到藏宝图,可以直接过去捞起就是,真是想简单了。听林教授这一番讲解,才知道实际操作是多么枯燥而艰苦。

培训持续了半天时间,所有人都上机操作了几次。林教授还把声呐放入海中,实战了一次,对着起伏的信号进行讲解,告诉我们分别可能代表什么地形。在随后的考核中,表现最优的居然是戴海燕,大概女生比较细心吧。我、方震和沈云琛成绩中等,奉陪末座的居然是药不是。林教授笑着说,看这个得有点想象力,海底情况千变万化,光靠手册上的波形对比可不成。

我往旁边看了一眼,药不是这个优等生露出的表情,真是大快人心。

差不多太阳快落山之时,船长打来电话,林教授在电话里嗯嗯了几声,眉头忽然一挑,略带惊讶。他放下电话,对舱内所有人说:“我们在二十分钟内就会进入搜寻海域。不过在数海里之外,雷达发现有另外一条船。”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事,面色严峻。这里离正常航线很远,不可能是无关船只。我们赶紧冲到甲板上,想亲眼看看。

此时夕阳半落,海面浮着一层阴郁的酡红。我们顾不得欣赏美景,都望着远处的天边的一个小黑点。随着时间推移,小黑点越来越大,变成一条大船。有经验的船员告诉我们,那条船的吨位在一千五百吨以上,从船形判断也是打捞船,甲板很宽,很可能配备吊杆、绞车及大型起吊设备——总之一句话,比我们这条小破船的战斗力可强太多了。

那条船也是冲着这边开来,速度还很快。在太阳彻底沉入海平线之前,我们已经能看清它流线型的乳白轮廓,以及船上飘扬的一面日本国旗。

毫无疑问,这一定是东北亚史地研究所的打捞船,他们跟我们是同一目的,想不到居然也是同时到达。我看着那庞大的舰首,心想药不然、柳成绦他们说不定就在上头,老朝奉说不定也在。大家都冲着福公号来,谁都不会罢手。

天色完全黑了下去之后,对面船只的信号灯闪了几下。船员说在航线上,两船相遇都会简单地做一下交流,避免事故。不过在这片海域,恐怕是示警挑衅的意味多一点。那几下信号灯的意思是,这里靠近日本专属经济区,要求我们尽快离开。

我闻言十分生气,用力拍了拍栏杆:“他们凭什么要求我们离开?”沈云琛劝我道:“你在这里生气,对面也看不到。他们就是讨讨口头便宜,还真能把咱们怎么着了吗?”

药不是倒有些忧心:“万一他们召唤日方的警备巡逻船呢?”

方震开口——自从上船后他很少开口——道:“放心好了,他们虚张声势而已,绝不敢召唤日本警备巡逻船。在这片海域如果起了纷争,按照规定所有涉事船只都必须离开。我相信他们不会给自己找麻烦。”

“可是多这么一个货在旁边,总觉得不爽啊!”

方震慢条斯理道:“也有别的办法。到了夜里,我们乘救生艇摸过去,把船上的人都给端了。”他的语气里杀气满满。饶是我满怀敌意,也被这个建议给吓着了。我们是考古船,又不是海盗,用不着做到这地步吧。

我赶紧摆了摆手,然后周围的人一阵哄笑。我才发现,方震并不是认真的。这家伙开起玩笑来,也是一本正经。

这个小插曲让气氛稍微活跃了点,可大家的心情还是沉甸甸的。无论如何,我们两条船同时出现在这片海域,竞争会变得激烈,日本人不会让我们舒舒服服地找到福公号的。他们的船无论吨位还是搜寻技术,恐怕都在我们之上。

这一场仗,不好打。

唯独林教授站在甲板上,背着手,眯眼远望,神态并未露出多少惊慌。打捞08号正在以灯光回应,大概意思是这里是中国专属经济区,请对方尽快离开云云。信号发完之后,对方船只不再有回应。

谁也没吓走谁,接下来就是海底见真章了。

林教授看天色完全黑下来了,招呼我们返回舱室,然后鼓励众人道:“搜寻方案不变,大家不要被外部因素干扰。在探摸古沉船这块领域,技术和运气的因素各占一半——咱们技术落后,运气可未必。”

这话说得一点都不科学,但大家都发出轻轻的笑声。我忽然想起一个问题,好奇地问道:“之前也应该有过类似的事吧?几方人一起找同一条船。像这种情况,到底所有权该怎么划分?谁捞到算谁的吗?”

“这是个好问题。”林教授说,“沉船文物的归属权问题,相当复杂。沉船原主人、打捞公司或个人、文物原产地、船籍所在国、距离水域最近的所在国,都有权主张归属。不过现在的通行惯例,和小许你说的一样,谁捞到算谁的。”

林教授举了一个例子。一九一二年,著名的“泰坦尼克号”在大西洋国际水域沉船。然后到了一九八五年,美国人罗伯特?巴拉德终于成功发现这条船的沉没处。当时引起很大争议,英国人认为泰坦尼克号船籍属于白星公司,所以沉船应该归英国;美国则坚持说发现者是美国人,归属权应该是美国;加拿大认为沉没水域毗邻加拿大海洋经济区,他们才是真正的主人。就连泰坦尼克号沉没前途经的法国和爱尔兰,都有主张。结果在混乱的归属权争吵中,打捞公司各行其是,纷纷赶来打捞,甚至屡起冲突,最后各国不得不坐下来谈判……

跟泰坦尼克号比起来,我们和日本人围绕福公号的争夺,根本不算什么。药不是忽然问:“这些打捞公司在冲突中都用了哪些招数?”

林教授道:“打捞船是非军事交通工具,武装冲突是不会,最多是对对方进行通信误导、利用洋流使坏什么的,严重的还会使用船体冲撞——不过那就涉嫌刑事犯罪了,要上海事法庭的。”药不是点点头,似乎在默默思考,又道:“其实在发现泰坦尼克号前一年,还有一件对咱们中国触动很大的事。”

1984年,一个叫迈克尔?哈彻的英国人,用了三个月时间,在香港西南海域探摸到了一条东印度公司的商船。这条船沉没于一七五二年,迈克尔?哈彻在一本古航海日志里找到它的记录,便偷偷前来探索。他没有整体打捞,而是分多次潜水,从里面弄出了十五万件瓷器、一百多块金锭。后来这些东西全都放到嘉士德去拍卖,卖了两千多万美元,全都落入迈克尔?哈彻的囊中。

林教授拍着大腿叹息道:“如果我们能够早点重视,这些就不会流失到国外去。国家才开始重视水下考古与打捞这块。可惜需要补的课太多,得一步一步来。”

说到这里,他扫了我们一眼:“诸位都是古董行当的人,有自己的规矩。不过我先提醒一声。这次是我带队,是正规的考古行动。捞出来的东西,可是要收归国有的。”

我点点头,我的目的不在于此,对柴瓷并无觊觎之心,博物馆是它们最好的归宿。这次上船的人各有动机和理由,但为了发财的,一个都没有。

既然日本人的船也已经到了,我们决定抓紧时间。最近天气都特别好,这个声呐探测又与光线无关,于是当天连夜就开始启动搜寻工作,我们轮流监控。

监控信号确实是个极其枯燥的事,屏幕上就是小亮点和线段,千篇一律,你又不敢松懈精神。一个小时,漫长得好似一天似的。不过林教授比我们还辛苦,我们都是生手,经常发现一些奇异信号,生怕错过,总把他叫起来确认。一夜下来,他几乎没怎么睡。

我原来还抱有一丝丝侥幸,说不定我们第一脚踏下去,就能找到福公号。事实证明,这种买彩票还债的行为,成功概率实在太低了,我也只好耐心地一格格扫去。

那条日本考察船,用的方式和我们差不多。在初期的两天,我们两条船一个从东边扫,一个从西边扫,两边相距不远,但不会主动靠近,互不相扰。不过我在白天,看到过对面船上光亮一闪。毫无疑问,对方在用望远镜朝这边观察——他们一直没有放松过对我们的监视。

我把这事报告给林教授,他呵呵一笑。到了第三天,打捞08号行进扫描的节奏忽然变了,会不定时地放缓船速,掉头兜个圈子,甚至有时还要彻底停船,安排抓斗下去挖海泥。

我有点迷惑,停船的地方,海底明明没什么异常,为什么要特意这么做?

林教授道:“我来问你,如果你是搜寻船的指挥官,当同一片海域有竞争对手存在时,你最在意的是什么?”

我想了想,回答说:“对方比我们先找到沉船地点。”

“还有呢?”

“我们找到了沉船地点,但被对方发现了。”我有点明白他的思路了。海面上一马平川,没有任何遮掩,而沉船定位需要长时间抛锚停泊,动作明显。只要一方发现了沉船地点,另外一方立刻就会知道,彼此之间是透明的。

“这和打仗是一个道理。我得及时看穿敌人的意图,还得隐藏好自己的意图。如果你发现了沉船地点,会怎么办?”林教授循循善诱。

“装作没发现,记录下位置,晚上再来作业。”

“再进一步想想。”

我脑子里灵光一现:“我会时不时地停一下船,让对方不知道哪次停泊是真的有发现。把树叶隐藏在树林里。”

林教授笑着点点头:“没错,反正瞒不住,索性多告诉你一点,增加干扰项。”

要不怎么说天下事理皆通呢。古董行当里,也有类似做法。在关中地区,大墓比较多,一两天根本盗不完。盗墓贼怕引来同行觊觎,往往同时打三到四个盗洞,其中只有一个是真的,能通往地宫。这所谓“狡兔三窟,一枝独秀”。

林教授道:“对我们来说,随停随走,随心所欲,成本不高。但对日本人来说,我们每一次停船减速,都有可能发现沉船迹象。他们必须做记录,然后找机会在夜间验证。就算明知我们在放烟雾弹,也不敢掉以轻心——万一其中一个是真的呢?这么一折腾,会让他们耗费更多燃油和补给,缩短续航时间。”

原来背后还有这样的用心,我暗暗赞叹,这两船隔空斗法的门道儿,可真多。

“不过……日本人也会采取同样的策略啊,那我们怎么应对?”

林教授一挥手:“不用去管他们,我们按照既定方案,踏踏实实地去找。”说到这里,他拍了拍大腿,叹息道,“我们的船小,续航力差,正面对决根本玩不起,所以不敢被别人牵着鼻子走啊。”

说白了,我们是穷人,对方是富人。富人陪穷人过几天,不影响家境,穷人陪富人过一天,只怕就倾家荡产了。所以这个策略看似高明,实则是无奈之举。

于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两条船隔空斗法,像两辆犁地的拖拉机一样,在这片海域来回穿梭,留下长长的尾迹。这样的明争暗斗持续了五天、十天、十五天,搜索范围逐渐扩大,我们发现了好几处可疑的海底凸起,可惜很快证明不是礁石就是小山包。日本人也没什么收获——至少在我们看来是没有,因为他们一次起吊都没启动过。

小时候看童话和小说,想象海里多么丰富多彩,有美人鱼有海盗,有八爪海怪有海底宫殿,可现实大海上的生活,却很容易让人厌倦。外面的景色永远都是那样,就连日本人的船也成了背景的一部分,再没有之前看到那么兴奋。有的时候,我甚至想还不如来一场暴风雨,换换口味。

比无聊更难受的是居住环境。这条船上没有空调,白天舱室热得好似蒸笼,几乎待不住人。淡水有限,只够日常饮用,洗澡什么的不可能,最多是拿毛巾擦擦身体。男性还好,可苦了两位女性,尤其是戴海燕,她特别爱干净,在海上无法洗澡,这比杀了她还难受。

戴海燕到底是生物学博士,她弄了个简易的海水净化器,结构极简单:就是一个铝锅,上面罩起一层塑料布,塑料布中间用小棍撑起来跟帐篷似的,旁边开了一个小口,用一个凹槽引到杯子里。锅里放满海水,放在甲板上暴晒。海水蒸发,遇到塑料膜会冷凝成淡水,顺着膜壁留到下面凹槽收集器。

这种淡水产量不高,也不能直接饮用,但擦擦身体没问题,聊胜于无。

沈云琛沈老太太表现得特别淡定,穿着永远一丝不苟。按她自己的话说,心静自然凉,你们年轻人受不了,是因为心事太杂。尽管她这么说,我还是偷偷跟船长和林教授打了招呼,一旦老人家出现什么不好的征兆,立刻返航。

至于药不是,他每天不值班的时候,都抱着一本航海记录研究,还自己写写画画,不知道在干什么。不过我没问,问了也白问,时机不到他根本不会说。方震在不值班声呐的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船长室,不知道在干吗。

我没什么人能说话,于是跟那位叫钟山的潜水员慢慢熟络起来。他是海军退役的,当过蛙人,作风和在部队一样严谨,每天都会把潜水设备检修一遍。我主动过去攀谈,他虽然沉默寡言,但对本专业却表现得很热忱,一谈到潜水就滔滔不绝。一来二去,我们就熟了。

我百无聊赖,问他能不能教我潜水。钟山答应得很痛快,给我讲解了一些潜水的基本常识。在停船做例行检修时,他还会带我入水体验一小会儿。这里的浅层海水极为清澈,炽热的阳光透射下来,周遭纤毫毕现,我在水中自由地挥动四肢,浮上潜下,整个人如同在天空飞翔。我很快就喜欢上了这个运动。

另外我也从钟山那里得知一个秘密:方震这个看似无所不能的人,居然不会游泳,是个彻头彻尾的旱鸭子,难怪他不爱来甲板上溜达。

这也算是乏味海上唯一的一点乐趣了吧……

到了第二十五天,平淡至极的搜寻工作出现了一丝转机。

那一天的下午一点,阳光正盛,我们都被晒得昏昏欲睡。方震在屏幕上监控到一个凸起。这个凸起只有五十厘米高,按说不算显著特征,但方震往回查了一下,发现之前也出现过完全一样的凸起,一共四次,间隔时间都一样。他赶紧叫来林教授,林教授研判说这些凸起的间隔如此有规律,很有可能是一个人造的物体。

一听到这个消息,船上士气大振,纷纷聚拢过来。林教授立刻命令打捞08号倒车,返回到刚才的位置,再探了一次。要知道,海底沟壑纵横,地形不比陆地简单多少,一次平扫未必能摸清所有细节。

第二次监测结果,和第一次完全一样。林教授沉吟片刻,让钟山准备下潜,作进一步探摸。

钟山随时处于可工作状态,他穿好装备后,“扑通”一声,消失在水中。我们在船上焦虑地等着,约莫过了30分钟,钟山返回水面,报告说在海底看到了一段狭长的黑色物体,目测是船只的木质船舷碎片,长约三到四米,他一个人没法搬上来。好消息是周围很平坦,没有复杂地形,容易实施抓捞。

打捞08号启动了深水抓斗,钢缆发出巨大的摩擦声,方头方脑的抓斗像一头怪兽钻入水下,在钟山的指挥下缓缓落到指定位置头顶。它张开钢质大口,用力深入泥土中,把海底搅得黄烟四起,在经历了十几次淘挖后,终于把一条黑色物件拖上了甲板。

清水冲干净之后,我们凑成一圈,发现这是一根颜色发黑的长条木板,上面爬满了藤壶和贝壳,怪异嶙峋,早看不出漆色。方震发现的连续四个凸起的信号,其实是板上竖向钉着的几排凸条。它残缺不全,但勉强还保留着一个曲面轮廓,林教授认为这很可能是船舷外凸的一部分,叫作护浪。这种护浪是可拆卸的,风浪大时,会用它来临时增高船舷,防止甲板进水,风平浪静后再拆除。

虽然不确知这条护浪板是否属于福公号,但至少证明这附近应该有一条沉船。很可能在船只倾覆时它从船舷脱落下来,漂开了一段距离。

这个发现,让所有人都异常高兴。我担忧地看了一眼远处的日本船,问林教授,日本人肯定会看到我们的动作,如果他们也凑过来,该怎么办?

林教授笑道:“这些天来,我们停船的次数有几十次,动用抓斗和潜水员也有十几次。实者虚之,虚者实之,他们暂时还分不清我们这次是虚晃一枪还是真有发现,不会轻易过来的。”

“那我们怎么办?”

林教授在海图上画了一个圈:“以这个沉落点为中心,沉船应该就在这一个范围内。接下来的搜索重点,将以这个圆圈为主——当然,改动航线的幅度不要太大,别让他们看出破绽。”

海上寻宝,真是一件枯燥而烧脑子的事,必须得不停地互相琢磨,猜对方的心思。

有了护浪板的发现,一度沉寂下去的信心,终于又有所回升。接下来的几天里,打捞08号不动声色地偏离既定路线,围着沉落点转悠。日本人毫无觉察,依然远远地按自己的节奏搜寻着。可惜我们的好运气暂时被用光了,连续三天一无所获,动用了几次抓斗,但只抓出来一大堆水草和贝壳。

这也并不是什么罕见之事,毕竟这是木制护浪,在沉入海底之前有可能漂出去几十公里乃至上百公里。

到了第三天,药不是忽然找到我,召集所有人开了个会,他一脸严肃地说:“我觉得我们可能上当了。”

他忽然这么说,让我们为之一愣。药不是拿出一个笔记本,上面画了一页规整的坐标格,用红蓝两色铅笔分别标记了长短线段,冷不丁看上去,让人眼花缭乱。

药不是说,他一直在做日本船的搜寻航线记录,在笔记本上,三个格子彼此相邻,左右两个格子用蓝笔勾了一根实线,分别写着14、15,中间格子勾着虚线。药不是解释说,14和15是指开始搜寻起第14日白天和15日白天,实线代表日本船的白昼航迹,虚线代表了夜晚航迹。因为夜晚无法观测,只靠船载雷达追踪,所以用虚线表示。

这不是标准的网格记录法,是药不是自己琢磨出来的。虽然不规范,但很清晰。林教授一边翻看一边啧啧称赞。

这一段记录显示,我们发现护浪板的那一个区域,日本船恰好于第14日和第15日经过其两侧邻近区域,换句话说,他们有极大可能在夜间经过该沉落区。可这个区域只有十五平方公里,根本用不了一夜时间就能穿过去。唯一的解释是,日本船于14日晚进入过该网格,在这里停泊了整整一夜,15日清晨才离开。

药不是看向钟山:“我记得您说过,这块残骸的周围很平坦,方便打捞?”钟山回答:“是的,那一带没有很大的沟槽,也没有礁石,地势高低不超过五度。护浪板显得鹤立鸡群,特别明显。”

药不是点点头,重新看向众人:“我不懂技术,但以日本人的搜寻实力,海底这么明显的凸起,怎么可能停留了一夜也没发现?但次日他们没有任何动作,反而大摇大摆离开,让我们来捡这个便宜。这实在是很可疑。”

“也许是他们怕我们发现,所以故意假装什么都没发现?”沈云琛猜测。

“那它至少也该在附近绕圈,伺机接近才对——就像我们做的那样。”药不是又指向记录本,“接下来的几天,日本船的航向一直偏向东北,与这里呈对角,一点都没表现出留恋的模样。”

戴海燕突然插嘴道:“这块护浪板是鱼饵?”

药不是赞许地点了点头。他们俩思维跳跃得有点快,我和其他人没跟上。药不是看了我一眼,语气略带怜悯:“日本人应该是在第14日晚赶到那个区域,把护浪板投入海底,还选了一个最容易被我们发现的地方——因为是夜里,所以这一系列入水操作不必担心被发现——然后扬长而去。也就是说,护浪板是他们投下的鱼饵,用来把我们拖在无用水域。”

方震反问道:“他们怎么会算准我们一定会去那里?”药不是扬了扬手里的笔记本:“都是网格式搜索,我们可以推测出他们的航迹规律,他们同样也能掌握我们的。日本人选择第14日夜晚干这件事,显然是通过之前13天的观察,掌握了我们的行动规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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