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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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离在周身之外广阔天地里的星辰元气开始晃动。

随着那些银色小星辰在丁宁的体内不断压缩,就像磁铁一样,对这些淡薄的星辰元气的吸引力也变得越来越大。

无数看不见的线路里,那些和这些银色星辰性质一样的星辰元气被自然的吸聚过来,如无数看不见的雨霖不断渗入他的身体。

五气还是不断的从五脏中被逼出来,不断的燃烧,然而从四面八方不断涌来的星辰元气却是比这些燃烧的五气还要多。

所以他体内的那些“锅”里的水没有蒸干,反而慢慢的多了起来。

他体内那些干涸的经络和血肉,接受着浸润,慢慢变得丰盈起来,焕发出鲜活的生机。

这是真正的脱离死亡,获得新生的感觉。

他体内隐匿在最深处的那无数小蚕也承受了雨露,也变得滋润,骤然欢腾起来。

他怀中的那块人王玉璧中一团如人影般跳跃的昏黄色光焰也好像感应到了什么,前所未有的疯狂涌动着。

丁宁的眼睛闭着,睫毛却是忍不住颤动了起来。

他都感到了震惊。

这是连他都难以想象的修行速度。

九死蚕加上续天神诀,已经展现出了惊人至极的效果,而此时人王玉璧的功效,竟然也比平时强了数分!

随着时间的不断推移,他体内原本如涓涓细流流淌的真元变得越来越雄厚,渐渐开始如奔腾的小河。

那些原本干涸的五脏,却是开始就像积蓄了很多清水的泉眼,汩汩而动。

即便是有意压制,但是他实在岷山剑会时才堪堪突破了四境,接着身受重伤并没有多少时间修行,然而令他震惊的是,四境中阶给他的感觉已经距离并不遥远。

“诸多天命,聚于长陵。”

清幽的皇宫深处,皇后的书房里,皇后郑袖站在灵莲池前,看着弥漫在洁白无暇的灵莲上的氤氲灵气,面如寻常的对着垂首恭立在下首的容姓宫女缓缓地说道:“早在我大秦灭韩之时,天下就已经有了这样的说法。因为天空里最明亮的数颗星辰始终在长陵的正上方,在过往的很多年里,天时地利,也一直在印证着这样的说法。我大秦,关中八百里沃土,连年来风调雨顺,根本未曾遭遇过天灾。昔日我最为担心的是赵,昔日赵王朝既灭,楚燕齐这些外患我并不担心,所需要担心的只是长陵自己的事情。”

“必须要有威势,别人才会畏惧。”

“但就如岷山剑宗的规则一样,也要让人觉得有你规则,也要让人看到只要是大秦的人才,你就会退让和容忍,这样所有人才会自然以大秦为重。”

“一切都在明处,所有人最多只会觉得我专横,却不会有太多其他的想法。”

皇后说完了这些话,才真正的抬起头来,看着容姓宫女,道:“至于你有些畏惧丁宁的天赋,生怕他得到了续天神诀之后,修行的速度更快,有朝一日他真的挑战你杀死你,我只能告诉你,既然这些事情你是替我去做,我自然不会让他有挑战你的机会,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至于续天神诀…落在他的手中,从他手中获得,自然要比存在岷山剑宗的剑塔里更容易获得。”容姓宫女面对皇后并不像其余人那么畏惧,她安静的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

“这些年能够让你真正感到害怕的只有这酒铺少年一个。”

看着恭敬行礼告退的容姓宫女,皇后微微一笑,淡淡道:“我对这名少年倒是越来越有兴趣。”

容姓宫女将头垂得更低了些,心想承认恐惧总比真正的死亡来临要好得多。

“诸多天命,聚于长陵,只是谁才是真正得到天命的人,却不一定。”

容姓宫女的身影消失在这清冷的殿间,皇后脸上的淡淡笑意也全部消失,眼眸深处也恢复了绝对的冷漠。

她冷漠的自语了一句,突然之间身体却是微微的一震,皱着眉头抬头往上方的天井看去。

她的目光触及蓝色的天幕时,感知却是已经落向更遥远的星空。

在过往的很多年里,那些清冷的星辰就像是她一个人独有的玩物,她所触碰不到的星辰元气,也没有任何人能够触及。

然而就在此时,她分明感到天地之间的星辰元气有些微弱的变化,只是这变化来源于何处,到底是因何而变化,她却是无法把握。

甚至在这一刹那,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第二十九章 成全

马车距离长陵越来越远,渐渐看不见雄伟的长陵的轮廓。

王太虚掀开车厢帘子,回望长陵,眼神里却是没有多少感慨。

他连和丁宁告别都没有。

因为对于他而言,重要的不在于告别,而在于能否重逢。

车队在一处渡口停下。

帮王太虚赶车的一名车夫开始行向车队最尾端的一辆马车行去,准备休憩。然而令车队中大多数人不解的是,很快就要开始登船,一时却没有人接替那名车夫。

就在此时,一名身穿黑衣的男子从靠在岸上的一条大船上走了下来。

他径直走向王太虚的马车,一双分外稳定的手握住了王太虚车头上的缰绳。

他做这一些很熟练,因为他原本就是王太虚的车夫。

有两名挑夫打扮的男子一直停留在码头边一间库房的阴影里,背靠着墙面坐着。

他们看似疲惫,昏昏欲睡,用于挑东西的竹扁担和绳索都是随意的靠在,然而他们却一直都在观察着王太虚所在的这支车队。

看到那名从船上走下来的黑衣男子,这两名挑夫打扮的男子目光都是不自觉的微微一凛。

也就在此时,这两名挑夫打扮的男子又骤然感觉到了什么,霍然抬头。

王太虚的车队已经开始次第登船。

这是一条和海外通航的铁甲商船,此时船头的甲板上,不知何时已站立着一名看上去很年轻的男子。

年轻只是感觉,只是觉得那人充满活力。

然而那人是个瞎子。

他的眼睛虽然睁着,但始终都不眨动,对周围光线和一切都没有任何的反应。

只是这却恐怕是天底下最可怕的一个瞎子。

因为在这两名挑夫打扮的男子的感知里,那个年轻的瞎子就像一个巨大的火炉。

熊熊的大火,就像是要将他所站立的铁甲大船的船头都彻底的烧穿,烧融。

一名挑夫模样的男子第一个深深的垂下了头。

他身边另外一名男子也在一息之后垂头,轻声道:“崔将军,我们该怎么做?”

被他称为崔将军的男子声音微冷道:“自然是什么都不要做,否则就是送死而已。”

“是赵剑炉的人?”

他身旁的男子心有不甘,轻声道:“要不要告知监天司?”

“这只是梁大将军的私仇,你不要忘记我们是如何被逐出长陵的。”被称为崔将军的男子冷笑了起来:“既然不可能解决他们,赵剑炉的人始终是郑袖的敌人,敌人越强大越好。更何况对方已经离开长陵,再通知监天司有什么意义?”

他身旁的男子似乎并不完全赞同他的话语,沉默了片刻,道:“他们要去海外做什么?”

“登上去海外的船只并不代表一定要去海外。”被称为崔将军的男子微讽道:“他们可以随时在任何地方下船,绕过许多关卡之后,便不可能再追查出他们去了哪里。至于他们离开长陵是要做什么,这和我们还有什么关系么?我们即将去南越边境那种蛮夷之地,我们恐怕需要多多考虑的是自己的问题。”

“应该是两名军人。”

当稳稳的控制着王太虚的马车登船之时,踪迹已然在长陵消失了许久的荆魔宗对着车厢中的王太虚道:“要杀死他们么?”

他的声音依旧对王太虚充满恭谨,然而和以前相比,却是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坚定和力量感,让人不需要怀疑他的能力。

“应该是梁联梁大将军的人,恐怕长陵大多数人,包括皇后在内都还是小看了他。”王太虚微微的一怔,又摇了摇头,道:“不需要节外生枝。”

荆魔宗垂首,不再说话,似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甲板上的年轻瞎子没有去管那两名伪装成挑夫模样的修行者,他眼瞳空洞的不知道望着哪里,却是走向了一名身穿寻常布衣,坐在船头一角恬静的冲洗蔬菜和杀鱼的中年厨娘。

“能和平相处么?”

他走过这名似乎时负责船上厨房下手的中年厨娘的身侧,缓缓的轻声说道:“包括不要向岷山剑宗透露我和王太虚的关系,否则等船驶离,我就动剑杀了你。”

中年厨娘的动作没有停顿,她熟练的杀着鱼,取掉内脏,准备随手丢给身边不远处阴影里趴着的一头黑猫,同时异常简单的吐出一个字:“诺。”

年轻瞎子也似乎没有感觉到她的存在,没有停留的走向船舱,只是他的声音却依旧传入中年厨娘的耳朵,声音却从绝对的杀伐变成了温和的请求,“能不能留下鱼鳔,我喜欢吃。”

中年厨娘没有回应,只是很简单的将白色的鱼鳔从准备丢弃的内脏里取了出来。

渭河连通着的这处江面的水波不停的荡漾,长陵大浮水牢最深处的水波也在荡漾,且同样泛着许多白色的泡沫。

听着前方牢房里压抑着的呻吟声,林煮酒有些艰难的抬头,水草般的长发掉出无数缕的水线。他却是不以为然的淡淡笑笑,道:“我求生的希望来自于我知道长陵出现了九死蚕,九死蚕在,就意味着我的敌人会恐惧,想到敌人现在不管多强大依旧很恐惧,我就很高兴。但是你呢,你的希望又来自于哪里?”

隔了许久,那方牢房里的呻吟声才消失,响起有些含糊不清的声音:“我先前的活着只是为了去死,既然又被人救活,那么自然要好好的活着。”

林煮酒笑了笑:“这似乎还有些言不由衷。”

那方牢房的声音又消失了很久,才想了起来:“她会出现在我面前,哪怕救不了我,她也会死在我的面前。我在等她。”

“有趣的理由。”

林煮酒开心的笑了起来,认真道:“我陪你一起等。”

就在这两间牢房之外不远的阴冷石阶上,如一道阴影一般的申玄沉默的听着两人的对话。

在过去的很多年里,他只是撬不开林煮酒一个人的嘴。

然而现在却又多了这一个无名的年轻人。

夜策冷安静院落墙角边上水沟里的水也在不断荡漾。

白山水的身体前方已经不再有白色的水雾蒸腾。

一滴晶莹的水滴随着她的呼吸,在她的身体前方不停的若隐若现,而后给人越来越为沉重的感觉。

看着这样的画面,夜策冷知道白山水已经修为尽复,且在境界上往前跨出了很大的一步,变得比之前全盛时更为可怕。她也已经感觉出白山水的心念。

然而她还是摇了摇头,道:“墨园外有一名岷山剑宗的修行者,不会比澹台观剑差。如同门房一样守在墨园之外。”

白山水很清楚不会比澹台观剑差是什么意思,若是已在墨园,她或许有把握隐匿气息不被这名修行者发现,然而当这名修行者如同门房一般守在墨园之外,任何想要进入墨园的人,便不可能逃过他的耳目。

她的眉头微微的蹙了起来,想了片刻,然后认真的看着夜策冷问道:“他有没有见过你?”

夜策冷看了她一眼,道:“你想装作我进去?”

白山水点了点头,道:“只要你帮我,便能进去。”

“你会不会觉得这样很残忍?”

夜策冷转过头去,不再看她:“你去我自然便必须好好在这里躲着,只是你有没有想过,我在这里等待了这么久,现在去看…却是你能去而我不能去?”

白山水自然知道这里面蕴含着多少感情和凶险。

她的面容渐肃,然后深深的躬身对着夜策冷行了一礼,道:“请夜司首成全。”

“帮我好好演好这场戏。正午去,暮时必须回到这里。”

夜策冷冷漠地说道:“我正好去杀个人。”

第三十章 陈年旧事,不是我杀的你

夏日的午后,是一天里最昏昏欲睡的时光。

一名角楼守将从角楼走下,沿着阔直的巷道缓缓而行。

他的身旁没有什么随从跟随,角楼周遭的一些军士和下阶官员目光随着他的影子移动,却没有人觉得和平日有何不同。

这名角楼守将是沐风雨,和其余所有角楼守将一样,是这一座角楼周遭的最高官员,只是和其余那些有着显赫功绩的角楼守将相比,他的修为和过往却显得极为平庸,绝大多数军士甚至不知道他是因何能够成为这里的守将。

沐风雨平日里的生活也极为单调,他的居所就距离这座角楼不院,在一天里的休憩时光,他便如自然形成规律一般,回到居所小憩半个时辰,然后再返回角楼。

沐风雨也在就习惯在这些军士和下阶官员的目送中离开,想到这些军士和下阶官员的不解,他的嘴角也时常泛起些自嘲的意味。

他当然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成为这座角楼的守将。

在长陵这数十座角楼里,他所镇守的这座角楼位于长陵最中央的一片区域,看似是中枢,然而前不靠外围,后不靠皇宫,实是最不重要的区域之一,在这座角楼发现有什么风吹草动之时,别处的角楼恐怕也早已发现。

所以这反而是最无事的所在。

最无事意味着安全和不用担负什么责任,同样也意味着无聊。

所以他甚至和长陵的许多贵妇人一样,养了一条狗。

这条狗是条普通的黑狗,但是颇具灵性,十分乖巧而讨人喜爱,每日在这个时候回到居所的一个重要原因,便是要帮这条黑狗准备些食物和清水,并逗弄这条黑狗片刻。

和往常一样,当他推开竹篱门墙,走入院中时,这条毛色黑得似乎流得下油的草狗欢快的迎了出来,围绕在他身边打转,欢跳着跟着他进入后院。

然而就在进入后院的一瞬间,这条黑狗的头颅就掉了下来。

没有鲜血飞洒,黑狗甚至保持着站姿,颈部的断口好像被一层薄薄的光膜封着,甚至可以看到无数的血管和白生生的骨骼和血肉,看上去令人觉得恶心。

沐风雨的身体瞬间变得冷僵起来,然而他的面目却是反而变得冷漠起来,他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冷笑着说道:“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你应该明白,只要这里的天地元气涌动剧烈,至少会有三座角楼注意到。”

没有人回应他。

只是脚步轻轻的响起。

眼睛的余光里看见那一抹白色的时候,沐风雨冷漠的面容也骤然失色,不可置信的惊呼了出声:“夜司首?”

夜策冷手中端着一杯冷茶,站在檐下的阴影里,静静的看着他,依旧没有出声。

沐风雨的身体却是瞬间被大汗湿透,他强笑了起来,道:“夜司首您是什么意思?”

“在元武三年,我就查到了关于你的事情,在那时开始我就一直想来看你。”夜策冷不再看他,而是开始垂头看着手中碧绿的茶汤,茶汤里只得一片碧绿的茶叶,半沉半浮:“未想到一等就等到了今日。”

沐风雨浑身出汗出得更加厉害,他的喉咙也有些僵硬了起来,道:“下官还是不明白夜司首的意思。”

夜策冷语气平淡道:“若不是你假传了消息,调换了军令,至少长门军会赶到他那里,他就算战死,也不会那么容易战死。谁会想到一个小小的传令官,竟然当时敢拆开和伪造军令,害死了至少七名七境之上的强者?”

沐风雨的身体不断的颤抖起来,他终于明白当年的事情其实并没有瞒过所有人。

“最关键的是,你伪造的军令里,把我给漏了。”夜策冷的嘴角出现了一丝自嘲般的冷意,她的睫毛也不断的震颤起来:“以至于当我知道时,一切都已经结束,而几乎所有人都偏偏认为我应该知道,认为我只是故意率军不动,连郑袖和元武都或许都因为而认为我最后站在了他们一边。”

面容无比苍白的沐风雨知道任何的推脱都没有什么用,他带着一丝疯意笑了起来,寒声道:“既然如此,夜司首你就更应该谢谢我,既然一切都无法改变,既然因为我的一个错漏而导致你活了下来,并成为我大秦司首,那你就应该将错就错,毕竟不是任何人想要爬到你那位置,便能够爬到你那个位置!”

“更改和伪造军令,不是当时的你一个人便能做到的,上面还有更重要的人存在。”夜策冷没有看他的疯狂笑意,只是安静的看着手中的茶汤,道:“告诉我那个人的名字。”

“如果你决意要杀我,我告诉和不告诉还有什么分别?”沐风雨的眼睛眯了起来,道:“我只是不明白,既然你已经忍了那么多年,为什么你现在却又忍不住。”

夜策冷抬头,看了沐风雨一眼。

她没有说话,然而沐风雨却骤然想到了什么,声音都变得怪异起来:“你…你确定那人的传人…”

夜策冷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道:“死得舒服和不舒服,有着很大的差别。”

“我知道你是长陵此刻最强的修行者之一,但是你不可能无声无息的杀了我而不让那三座角楼察觉。”沐风雨强自镇定的看着夜策冷,“而且我只是一个小人物,我不能理解你为什么会为了杀我这样一个小人物而冒这样的险。”

“你在修行上没有任何天赋,到现今也只不过刚过五境,但是你却是个很聪明的人,既然足够聪明,你便想得明白。”夜策冷笑了起来,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因为我知道你的身上应该还有一支黄犀角。”

黄犀角并非是某种犀牛的角,而是海外深海中某种外观像犀牛角的黄色灵药。

这种灵药的功效只有一个,就是大大提升六境之下的修行者的修为。

夜策冷早已过七境,这种灵药对她自然无用。

沐风雨的呼吸彻底停顿了下来,他兀自不敢相信那个人竟然真的有传人留了下来。

“既然你决意让我死,那就一起死。”

沐风雨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毙,他张了张嘴,想要说出这句话,同时他体内的真元剧烈的流动起来。

然而他的一个字还未出口,夜策冷手中茶杯中的茶汤已经干了。

她手中碧绿的茶汤毫无征兆的消失,就连那一片茶叶中的水分也完全消失,变成了一片干茶落在杯底,放佛一片从未泡过的干茶叶。

随着茶汤的消失,沐风雨只觉得自己周身的肌肤骤然变得沉重。

他的身体无比僵硬,带着疯狂之意的眼瞳里只剩下了恐惧。

他身上先前所出的汗水,被一种强大的力量牵引,在他的身外形成了一层水膜,且吸附着周围天地元气之中的水意,渐渐变成了一个透明的水团。

他无法呼吸,无法动作,就连体内的真元和天地元气都根本无法透出。

夜策冷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他已经无法动弹。

没有任何剧烈的天地元气波动。

这个小院十分平静,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水团无声的膨胀了一些,一些细微的水珠里出现了一丝缝隙,有细微的气泡缓缓沁入,随着细碎的水珠压入沐风雨的肺腑之中。

他和溺水将亡的人一样,肺部灌入水流,难受到了极点,然而身体里却又得到一些维系生命的氧气,一时无法死去。

因为难以忍受的痛苦,他的面容剧烈的抽搐和扭曲起来。

“我说过死得不舒服和死得舒服之间有很大的差别。”

“你没有子侄,根本不惧怕某些人的报复,我不明白你在坚持什么。”

“只要你说出那个人的名字,我会让你很干脆的死去,就像你家养的狗。”

夜策冷说完了这三句话,然后看着他,等待着。

沐风雨的嘴唇开始蠕动,他发不出声音,但是夜策冷可以通过他的嘴型,清晰的看出他说的是什么:“就算你杀了我,也会有人看出是你杀了我。”

夜策冷又笑了起来,笑得连胸部都颤抖了起来:“不是我杀的你,是白山水杀的你。我现在正在周家墨园。”

沐风雨的确和她评价的一样,是个足够聪明的人,他想到了某个可能,眼中最后的一丝希冀都彻底消失,只剩下惊恐。

第三十一章 会面

天一生水和云水宫的功法原本就是天下最强的御水诀法,天一生水过于刚硬,而云水宫的功法则偏柔,当两者一相遇,便于绝顶之处再生风景,以沐风雨的修为,面对此时的夜策冷竟是连弄出些动静都做不到。

这是一个自元武三年起,夜策冷就心心念念想杀的人,然而此时看到充斥在他眼睛里的恐惧,夜策冷却没有多少快意。

此时的痛苦非常人可以忍受,然而沐风雨却并未开口说出那个人的名字。

当年的长陵之变里,除了现在的元武皇帝和皇后郑袖之外,还有一个极为重要的人在暗中起了极为重要的作用,这个人在当时的地位就应该极高,拥有强大的能力,而且并非是现在的两相和那些王侯之一。

这名隐匿在黑暗中的大人物汇聚了夜策冷的诸多仇恨,而且对于夜策冷而言始终是巨大的威胁,如果说进入岷山剑宗得到续天神诀是丁宁正式复仇开始的第一步,那么夜策冷要开始正式复仇的第一步,就应该是找出这人到底是谁。

“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看着无比的痛苦中却依旧不开口的沐风雨,她的脸色越来越寒,脸上的笑意未退,两个小酒窝里却都似乎结出了寒冰,“那人还有什么可以威胁到你,他的威胁,难道比死亡和痛苦还可怕?”

沐风雨已经痛苦到了极限,浑身开始抽搐,甚至连大小便都开始失禁,他的嘴唇开始疯狂的动作,只是夜策冷看得出来,他只是在骂着一些最恶毒的话语。

夜策冷的身影消失在这个院中。

包裹着沐风雨的透明水团却是不散。

这半个时辰本身是沐风雨一天中最悠闲和放松的时光,然而现在却变成了他一生中最漫长的折磨。

在这个昏昏欲睡的夏日午后,沐风雨在无限痛苦之中,慢慢死去。

午后的墨园内里很安静,院外的巷子里却很热闹。

一些铺子的老板聚在一起在赌钱,偶尔还响起一些老婆子的尖叫怒骂声。

叶帧楠在自己所住的小屋一侧阴影里练剑。

他的剑很独特,通体是金黄色的,剑身上的符文看上去形成很奇特的摺叠,但是细看之下,剑身却是异常的光滑平直,那些看上去像摺叠一样的符文,就像是自然映在剑身里的。

他的剑法也很奇怪。

每一剑斩出,剑的走势都好像在空气里摺叠,形成一连串的黄金般水波。

他练习得极为专注,甚至忘记了酷暑,衣衫尽湿而不知晓,但是突然之间他有些古怪的感觉,停了下来,不由得朝着一侧望去。

他知道了异样的来源。

那是邵杀人所坐的凉席的所在,就在方才,邵杀人看了他一眼。

叶帧楠停了下来。

他思索了片刻,收剑走回自己的居所,然后取了张竹席,走向了邵杀人,然后在邵杀人的身侧不远处铺上竹席,坐了下来。

“我不会教你剑术的。”

只是在叶帧楠坐下的瞬间,平日里几乎和哑巴一样沉默的邵杀人便直接开口说道。

像他这样的人的拒绝,往往比绝大多数人要来得更为冷漠和伤人。

叶帧楠看了邵杀人一眼,面色却是并没有多少改变,只是摇了摇头道:“前辈对我有兴趣,否则刚刚不会看我用剑。”

邵杀人摇了摇头,道:“有兴趣看和有兴趣教不是一回事。”

微微的顿了顿之后,邵杀人接着说道:“而且我是岷山剑宗中人,要得我教训,至少要通过岷山剑会,而你并未通过岷山剑会。”

这句话和他之前所说的话相比更为伤人,然而叶帧楠依旧没有感到沮丧或者愤怒,只是沉默片刻,道:“我听说前辈是最擅长杀人的修行者,我不需要岷山剑术,只需要前辈教我怎么杀人。”

“你喜欢杀人?”

邵杀人似乎听到了有趣的笑话一样,极为罕见的笑了笑,接着又自嘲般道:“有谁会喜欢杀人?”

“杀人总比被人杀好。”叶帧楠又沉默了片刻,道:“我父母在带我回乡省亲的途中被一批马贼所杀,我在那批马贼所居的山林躲藏了两个多月,杀了七个马贼,如果我当时杀人的手段更强一些,我早就可以杀光所有的马贼,也不会被察觉而被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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