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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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道闪光。

火光在他身后炸开，这次毁灭的是敌机。狄云的骂声传来：“混蛋！我没有告诉你们吗？背对敌人比面对他死得更快！”

是的，我记得，卓自遥想。只不过是现在才记起来。他深深地明白一个事实——自己刚才已经吓傻了。

敌人有一艘舰六架战机，我方有十六架。北美上空的战斗，战损比2：1。敌方还有五架战机，我方还有十四架。

还剩十三架。

还剩十一架。

卓自遥惊恐地看着眼中的战况数字一直在跳动。敌机的数字保持不变，而我方在一个个被杀死。

10：5。

9：5。

卓自遥开始后悔自己没有把所有的时间用来训练，他是天下最大的傻瓜，居然以为当飞行员是伟大的荣耀，居然相信那部叫做“星球大战”的电影，居然蠢到以为自己会是瑞克·哈特。但现在，他就要成为别人机翼上的星星了！

卓自遥发现自己的手在抖，全身都在抖。卓自遥突然理解为什么有人在战场吓得尿了裤子，因为神经系统已经失去了控制。而神经电流的失控导致他的战机也在空中颤振，这一切都被敌人看在眼里。他们的脸上露出了冷笑，瞄准光标移动了过来——杀的就是你这样的菜鸟。

卓自遥惊讶自己在这样生死一瞬的时刻还有工夫去想象敌人的表情，另一个声音在他脑中不断地响着：“逃走吧。逃走吧。”

他的战机忠实地执行了潜意识的想法，猛地向上拉起，卓自遥看见了头顶的星空，那么浩瀚的银河，他以前从没这么清晰地看过它们，它们环绕着这个星球，直径十万光年，相比之下他是微尘中的微尘。

第24章 觉醒

他在继续翻转，一个巨大星球从他的上方降了下来，那是地球，他向它直坠而去，眼前一阵阵发白，就要因为急速翻转而失去意识了。

“DH2044！回来！”

狄云的喊声惊醒了他，但他并不是2044，他看见右侧一架己方战机正向前直冲过去，那并不是战场的方向。

它突然一歪，失去了动力，直升向了上方的大海。卓自遥这才意识到自己仍是倒转飞行的，他也明白，2044因为脱离战场而被判定为逃兵，脑中的芯片炸开，头颅已变成了迸碎的西瓜。

6：5。

我方没有优势，从来就没有过。

事实上应该更正为：我方正在被屠杀。

狄云心中掠过一丝绝望，这样下去没有胜利的可能。他必须做一件事，忘记这些初上天空只能任人宰割的雏鸟们，他们的作用就只是吸引敌人火力的靶子，趁现在敌人还没有注意到他的实力，突袭扭转战局。

“对不起了，弟兄们。”狄云咬咬牙，虽然他们只驾机升空了几分钟，但一同战斗过的都是兄弟，这些人和他在母舰上那些曾经训练有素的战友们没有区别，只要是死在战场上，都不会毫无意义。这些意义有时就在于，敌人杀死他们也需要时间，他们的命能为战局争得几秒钟。

狄云一转机翼，脱离了编队，离开了五架敌机组成的绞杀网，把自己伪装成一架脱逃机，向太平洋掠去。但飞出近百公里，它突然一个转身，直扑正在北美洲上空三百米处贪婪吸食电力的敌侦察舰。

“多给我一点时间！”狄云心中喊着，他不知道自己在祈求谁，也许是所有正在远处被屠杀的战士们。

那怪兽般的战舰发现了他的来袭，惊慌地升起准备逃走，但从它发动机加力到全速飞行需要五秒钟。

狄云把所有的机炮能量一起喷射了出去，五架敌机中的三架放弃了对其余战机的追逐，从他后面直追而来。光束在他身边飞舞。

狄云一个大盘旋回转，拉出一个圆弧升上高空，回避着敌方炮火。但机炮一直锁定敌舰。它在他的轰击下开始外壳飞溅，腾出火焰。

“多给我一点时间！”狄云吼着，三架敌机还没有那么容易杀死他。

3：5。

除狄云外，只剩两架已方战机了。

2：5。

远方战场上，只剩了一架友机：2049。

小子，多活几秒钟吧。狄云想着，为了你这个星球，再多帮我争取几秒钟。

卓自遥早就没有再去看敌我数量对照表，他现在脑中什么也没有了，已经陷入了半昏厥的状态，他不知道自己在什么位置，也不和道敌人在哪。他的眼睛是闭着的，时间没有意义了，自己早晚会死。他头脑中只有幻觉，他看见地球渐渐变得透明，太阳在地球的那一侧亮起来，他看见了自己生活的城市，还有学校。

我要回去…

他这么想着，2049战机扑通一声垂直冲入了太平洋。

十数道光束追来，穿过海水，瞬间把周围的海水煮沸，形成贯穿海洋的气泡柱，长久不消失。光束越来越多，他看见了粒子束的轨迹，被海水所凝固住，他看见了那张网，那张正准备捕获他的网。

1：5。

所有的敌机都扑向了狄云。但敌舰上的炮火却停止了，它正在加速到最高，向外太空逃逸去，超空间迁跃即将开始。磁电光芒笼罩着它，在大气层中发出一道又一道能量巨大的闪电，这些闪电的能量超过了数百颗核弹，瞬间把西半球上空照得如同白昼。在地面的人群，他们的感觉是中午突然来到了，然后变回晚上，又再次亮起来，好像有人在玩弄太阳的开关。

巨大的雷声几分钟后才从遥远的几公里高空传来，但传来后就震碎了南北美洲所有的玻璃，让数千万人失聪。声波使大陆和海平面共振，一圈在外太空看起来小小的涟漪荡开，会在几小时后淹没夏威夷和关岛。

“妈的，它要跃迁了！”狄云痛苦地喊，那意味着情报会传到十亿光年之外，意味着那里的敌舰队会突然出现在这里，那巨大的遮蔽太阳的母舰可以在几分钟内把这个星球变成无人的资源采集场，或是数十亿人规模的灭绝集中营。

现在只有一种方法可以阻止毁灭，但狄云做不到了，他的战机无法追上已进入跃迁冲刺的敌舰。

正在这时，大海中跃出了一样东西。它飞速射向正从它头顶掠过的敌舰。

“卓自遥、打沉它！”狄云吼出了那飞行员的名字。

卓自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勇气重新冲出海面，也许是冰冷的海水使他清醒了，虽然接触海水的只是他的战机。当所有敌机都去追击狄云的时刻，在深海中，他突然发现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对于一个高度紧张，在以微秒计的战斗中用潜意识来思考的大脑来说，数秒钟几乎是像数月般的闲暇，可以用来重新想清楚很多事。

卓自遥那一瞬间以为自己死了，他失去了所有意识。时间也消亡了，他坠入了永久的黑暗。

他这么静静地在深洋之底呆了几千万年。

但当他重新睁开眼，发现仅仅只过去了七秒钟。

这七秒钟里，闪电一直在海上闪耀，海面变得像白纸一样亮，但传到洋底只是微弱的光。

人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当经历过极端的生死之后，就会觉得自己如同新生。

害怕突然从他的脑海中消失了，只剩下一种渴望：不能死在这里。

上方是几千米的深海，下方是巨大的古地壳。没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让人窒息。

相比对死亡的恐惧，死亡本身就变得不算什么了。

那股求生的意志让卓自遥大吼起来，他的身体重新开始颤抖，但这一次是为了获取热量。战机理解了他的意志，它从静止到纵出海面似乎只是一瞬间，像一条突然跃出水面的鲸！

而卓自遥看到，面前，那战舰正拖着火焰和电磁光划过，像一只受伤奔逃的巨兽。

卓自遥向它直撞了过去，直到它已经大到正充斥自己的视野，他才把火力全部倾泻了出去。

但远处的狄云却清楚地知道，凭一架战机的机炮，是无法在敌舰跃迁前击毁它的。

敌舰突然停顿了。

它静止在了空中。

这本是不可能的，以它的速度和质量，绝对无法做到突然静止。

但那是跃升前一瞬的标志，由于巨大引力带来的扭曲，空间和时间在这个点凝固了。它外壳上的火焰，它周围的电磁光波，还有所有物质和能量，全部静止了。

卓自遥看着自己向敌舰直撞了过去。他的机炮光束射到离敌舰几百米的地方，却突然消失了。

如果他能思考，也许他一生也无法做出这个决定，因为那个后果会和这个星球毁灭一样让他无法接受。

但卓自遥没有时间思考。

他一头撞入了那时空静止之域。

第25章 危城

突然间一切又动了起来，电磁光芒闪动，敌舰急掠而前，卓自遥紧追上去，咬住它轰击了十数秒。敌舰没有做出任何反击，强行跃迁已经耗尽了它的所有能量。猛然间，它在卓自遥面前炸开了，火幕铺开在整面天空。

卓自遥吓了一跳，他从火光中穿了过去，面前是遥远的群星。

他呆了半秒钟，才意识到自己击沉了敌舰。

“我做到了！”他兴奋地转过身，面向地球的方向大喊。

但他愣住了。

——眼前仍然是冷漠的星空，并没有地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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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向上、向下、向任何的方向看去，没有看见那个本该在那儿的星球。

没有地球、没有大海、没有灯光、没有战机、没有声音、没有月球、没有太阳。

眼中的星空一片空旷，没有了刚才纷飞的众多光标、地形指示图、星球方位图、高度线图。

什么都没有了。

他失去了联系，失去了坐标。

距离这个概念只对目标有意义，当你失去了定位点，连电脑也无法告诉你你在哪里，你离什么有多远，电脑不知道这个“什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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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H2049呼叫，有人听到吗？”

只有寂静。

渐渐的，他的呼吸声，心跳声，都变成了巨响。但这些声音衬托出来的，只有战机外空间的死寂。

“DH2049呼叫，有人听到吗？”

卓自遥在宇宙中惊恐地飞行，他寄希望于自己只是飞得太远了，但理智告诉他，那几秒钟不可能飞出太阳系，不可能连太阳也看不见了。面前的星辰，每一颗之间只怕都相距数百光年。

飞出十几分钟，又换个方向接着飞，一种感觉越来越强烈：自己这样是徒劳的。

有一个答案，他一直不敢去想。

——这里是十亿光年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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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H2049呼叫，有人听到吗？”

十几小时后，卓自遥完全地沉默了。他放弃了呼叫，呆靠在机舱中，任凭战机向一个方向飞了下去。

但突然，雷达上的警示音响了起来。在长久的寂静中，这声音简直如同雷鸣。

卓自遥跳起来，雷达上，一个巨大的阴影正在接近战机，如同巨鲸的影子正在逼近一颗灰尘。

卓自遥眼睁睁看着它逼近，没有逃开也没有靠拢。

那庞然大物很快出现在了视野中，它掠过卓自遥的面前，身形似乎无穷无尽，遮蔽了他的所有视野。它比坠落到地球上的十亿光年号还要大近十倍，那是一半岩石一半钢铁的结合体，仿佛是一艘金属的巨舰，外面覆盖着厚厚的岩壳。头尾直径十数公里。体积大约能装下数座城市。

卓自遥还在呆呆望着，那巨舰却减速了，通讯器中传来了呼叫的声音，用着他完全可以理解的语言。

“军用DH2049，你的编码已通过确认。自动导航启动。”

他的战机自己动了起来，向那巨舰飞去，越过它表面的山峦，从一扇舱门中进入了舰内的空间。

一片雪亮扑来，当他的眼睛适应时，已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憾。

第26章 危城（2）

无数巨形建筑像倒悬的钟乳石，每一栋都有近千米，规模是地球上最高建筑的十数倍，它们的顶端指向陨石的核心。那里有一团耀眼的光，如人造的太阳照亮着整座城市。卓自遥能感觉到，引力就是来自那个光源。

战机缓缓在悬于岩顶的巨厦间穿行，他看见许多窗开启了，探出挥手的人影。

他们难道是在向他挥手致意？

在一座拥有千万栋数百米高巨厦的城市中飞行，而仰起头，天空倒悬着另一座城市，像是镜中的倒影。要不是有自动引导，卓自遥一定会因为惊叹而让飞机扎进大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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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飞向一座悬空的平台。出人意料地，那里竟然已经围满了人。欢呼雀跃。

当战机落下，机舱门打开。人们涌了上来。

“十亿光年号现在在哪儿？我们的军队现在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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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巨大的穹顶下，卓自遥见到了这座巨舰的舰长——或是城市的执政官。

“你的战机标识属于十亿光年号母舰。现在这艘战舰究竟在哪儿？”那位老者问。

卓自遥不敢轻易透露这秘密，“我不能对你说出战舰的地点，除非我见到舰队指挥官。”

执政官疑惑地看着卓自遥，“可是主力舰队已经撤退了，难道你不知道它们的位置？”

卓自遥只能摇头。

“我们现在正在向内海迁移，敌人就在后面追赶。我们一直在请求海军派出护航舰只，但是被告知因为敌舰队数量庞大，护航没有意义。我们在绝望之中，突然发现了一架战机的到来，市民们欢欣鼓舞，但是…你却好像和舰队失散了？”

“是这样的…所以我必须尽快找到主力舰队。”

老者叹了一声，“顾参谋，你来为这位飞行员提供帮助吧。”

卓自遥望向那个应声的年轻女军官，她的制服和白霜的不太一样，或许是她属于陆军的缘故。她似乎不太愿抬头与卓自遥对视，更多地看向垂下的双手上的文件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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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领着卓自遥走过宽大的走廊。

“我是这城市守备处的参谋，名叫顾晗。但现在里一架可用来守备的战机也没有了，所有的战机都被调去参加东海战役，但是听说…我们战败了。而且…敌人的宣传说十亿光年号被击沉了，而我们的报道则是十亿光年号受伤…”顾晗停下来，望着卓自遥，“我知道有些事是军事机密，但我还是想知道，十亿光年号现在究竟怎么样？它还能战斗吗？”

“你为什么这么关心它？”

顾晗低下头，“我有一位朋友在战舰上，也是一位飞行员，你也许认识他。他的编号是DH2049，他叫…”

“2049？”卓自遥惊问。

“怎么，你认识他的对不对？他现在还好吗？”

卓自遥不能再说话，只是呆呆地看着她热切的目光。他已经取代了这个编号，这说明那位飞行员和他的战斗机一起，都已经消失在宇宙之中。

“他…很好。”卓自遥轻轻地笑，“大家都没事。”

但女人的心思是细腻的，卓自遥的眼睛并不擅于撒谎。

顾晗紧抿着嘴唇，眼中闪过泪光，“是么？”她猛地转过头去，“走吧，我带你去通讯科，会帮你尽快联系上舰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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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讯室中，十几位监测员正在急切地搜索着宇宙间的信号。

“敌人的干扰波很强了，这说明敌舰队离我们越来越近，也许十几小时后我们就会被追上。”顾晗看着屏幕上的无序波动，“可是我们自己的舰队却一直联系不上。”

“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吗？”卓自遥问。

顾晗看看他，“只有一个办法，就是你自己驾着战机去找了。我所能知道的是，舰队一定向威海卫港方向撤退了。”

“我们不能用跃迁吗？”

顾晗摇头苦笑，“你果然是个新兵，基本的常识都没有吗？跃迁不可控性太高，一旦失败，所有人都会在空间扭曲中化为乌有；而且跃迁极耗能量，我们是民用舰，没有跃迁装置。”

“可是我的战机并不比这艘舰更快。”

“是的，但是敌人会追上我们，并占领这城市。如果你现在离开，还有逃生的机会。”

卓自遥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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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新的信号。”一位军官举着文件走了过来，“我们还有一小时将靠近江都市轨道，那里有近千万民众需要撤离。他们请求我们去接应。”

顾晗叹了一口气，“把我们城塞满，也只能再塞下两百万人。敌舰队离我们很近了，如果在江都停泊救人，我们会和那里的人一块死。”

“回复拒绝这个请求吗？”

“把请求发给舰长吧。”顾晗低下头，“这个老好人一定会停下载人的，这样要运两百万人上舰，至少会耽误十个小时的时间…不过，即使有这十个小时，我们也逃不掉。所以，无论如何，只是尽人事罢了。”

卓自遥觉得心中像被什么重压着，“如果敌舰队追上你们，会发生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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