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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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焘到底是帝俊心神的映射,还是天道的一个失误?

黄竹也有点迷茫。

他施法,给了拓跋焘魂游仙界的能力,当拓跋焘入睡的时候,魂魄会被牵引在黄竹身周一丈,看得到别人,别人却看不到他,包括黄竹。直到哪一天,如果他不再心念魂游,就会自动停止了。

这个说不上是奖励还是惩罚的决定,是黄竹希望拓跋焘在近距离、长时间接触他之后,会渐渐审视自己的想法。他与“拓跋焘”这个存在,说来认识了有十几年,真正相处的时间却不多。

——这种做法显然是针对真正的凡人的,拓跋焘言之凿凿自己是独立的生命,那么黄竹就姑且这么当做吧,他还真不敢把那当做帝俊的想法去处理。

然而……

一年又一年过去,拓跋焘却始终没有失去最初对黄竹的动心,他夜夜魂游仙界,时时可以见到黄竹,没有丝毫困倦疲惫,也没有任何怨言。

十九年过去之后,拓跋焘仍然是每夜都会魂游。

只是因为连年征战,他的身体逐渐衰败。太平真君十九年,年仅四十五岁,后被称为太武帝的拓跋焘生命走到了尽头,灯枯油尽之时,下诏传位于宗室子。

这个时刻,寝殿外面时时有道人持经,此时却有一名年轻的青衣道人走了进来。

侍卫想要阻止,拓跋焘却对他伸出了手。

一个年老的宫人揉了揉昏花的老眼,心惊无比,因为他依稀记得此人容颜,分明是二十年前曾经离奇出现在宫中又消失的明玕道长。

明玕走到拓跋焘身旁,对他一稽首,“陛下,我来接你了。”

拓跋焘已经说不出话来,只能用眼神表达自己的意思:又看到你了。

对于拓跋焘来说,昨夜他们才见过。而对于他来说,已经快二十年没有看到拓跋焘了。

明玕对拓跋焘伸出了手,拓跋焘缓缓闭上眼,就此归天。

宫人、侍卫纷纷跪地大哭。

老宫人偷偷抬起头,却发现明玕不知何时又消失了。

……

黄竹拉着拓跋焘的魂魄,踏云到了九天之上。

接近太阳之后,拓跋焘的魂魄开始渐渐溶解,更准确的说,是外面那一层圣人设下的伪装溶解了,恢复了他的金乌精魄。

帝俊重新出现在了黄竹眼前。

他缓缓睁开眼,一如拓跋焘缓缓闭眼,看到黄竹的刹那,眼神有些恍惚,随即一定,深深弯腰鞠躬。

黄竹:“怎么?”

帝俊充满歉意地道:“为了拓跋焘对你的无礼和执念,幸好未坏了正事。”

“唔,”黄竹扫了他一点异样也没有的神色两眼,看不出任何端倪,于是口中说道,“没什么,不干你的事,你又不知道。”

帝俊低目,“保证以后不会了——下一个在何处?”

黄竹眯了眯眼睛,“百年后,西魏。”

第144章 第二位帝王

北魏末年,军阀宇文泰拥立南阳王为帝,建都长安,史称西魏,与高欢所拥立的东魏相对。

宇文泰把握政权,是北魏实际意义上的掌权人,而仅小他六岁的侄子宇文护则是他的得力下属。

南阳王元宝炬死后,先是长子继位,但是不过三年就被宇文泰所废,换上了元宝炬的四子元廓即位,此时,元廓年不过十七岁。

一日宫中宴席,元廓招待宇文泰的儿子们用膳。

元廓十七岁,宇文泰的儿子们大多数比他小,但是宴席之上,却是元廓这个方登基的皇帝最为局促。

他们家虽是文帝后裔,但本来也没机会做皇帝,被宇文泰扶上位后,又被宇文泰玩弄在股掌之中,仰其鼻息而活,所以也不怪元廓小心。

元廓心中也苦闷,想到近日的事,多喝了几杯,便起身去解手。

元廓独自解手回来,快回殿时竟是与一名道人撞在一处。

昔年魏武帝灭佛崇道,故此,虽然佛教在民间虽然有重燃的趋势,但是他们这些宗室皇族都是信仰道教的,宫中也供奉了好些道士,眼前这个有些眼生,也不知是谁的徒弟,竟然鲁莽地到这里来。

再一看,这道人穿着青衫,五官温润好看,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元廓就更是一点脾气也没有了。

这道人也很自觉,对元廓一礼,“不好意思,撞到你了。”

虽然道歉了,但是半点也不像知道他是皇帝的样子啊。

元廓一想,自己登基才数月,而且又是个傀儡皇帝,此人不认识也属正常,于是摇了摇头,“无碍,道长不必道歉。”

道人看元廓一眼,居然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你长得真像我认识的一个朋友。”

元廓面皮竟有些发红,“是么?兴许是巧了……”

“你叫什么名字?”道人大概看他长相特征明显,说道,“我那朋友也是鲜卑族,姓拓跋。”

元廓眨了眨眼睛,“我也姓拓跋。”

道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说不定还真是……”

他还未说完,宇文泰的三子,也是唯一的弟子宇文觉不知何时走了出来,嘲笑地说着:“陛下不是还不想复原姓吗?怎么这会儿一下子又自认是拓跋氏了?”

宇文觉的母亲其实也姓元,是北魏正经的公主,可惜是末代的,与元廓算是亲戚,然而这亲戚还不如没关系的亲近。

要说他们的姓氏,那是之前皇室为了促进与汉人的融合,将拓跋这个鲜卑姓氏改成了汉人的姓。

元廓登基之后,宇文泰不喜汉化,要求他恢复旧姓,此事已定,只是还未正式宣布。

元廓也谈不上不愿意恢复旧姓,他只是不喜欢宇文泰的态度罢了,当时才稍有几句抗争,没想到这个时候被拿出来嘲笑,更被叫破了身份,顿时有些难堪。

元廓低着头,心道这下子这道人就知道了,他便是那无用的傀儡皇帝,连宇文泰的儿子也可以随意嘲讽他。

谁知元廓听到道人欣喜地说:“原来非但是拓跋氏,还是皇族,那就更对得上了。”

怎么,这个道人的老朋友也是拓跋皇族的?

元廓抬头一看,这道人也正看着他,笑得十分温柔,顿时心漏跳了一拍。

宇文觉不喜他们居然敢忽视自己,他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小孩罢了,此时恶声恶气地道:“喂,你这道人好大的胆子,怎敢随意到陛下的宫殿来。”

“小公子容禀,贫道是来找人的。”道人一本正经地说。

元廓不禁道:“你要找谁,我可以帮你……”

道人说道:“宇文邕在吗?”

元廓惊讶地看看道人,又看向宇文觉。

宇文觉也很奇怪,“你是宇文邕的人?”宇文邕是他的异母弟弟,关系谈不上多好,他们这几个兄弟年岁差得不大,又都是不同的母亲,竞争关系还是挺严峻的。

宇文觉的母亲是正室,优势明显,宇文邕则是自幼表现出色,所以两人之间并不亲近。

如果这道人是宇文邕的人,他没见过也不稀奇。只是奇怪宇文邕要用道士做什么,平时也不见他多勤快拜神啊。

道人没答,笑而不语。宇文觉顿觉有点奇怪,一面盯紧他,一面立刻让人去叫宇文邕。

不过片刻,宇文邕果然出来了。

宇文邕和宇文觉相差一岁,差不多的年纪,但是宇文邕眉宇之间看上去反而要更稳重,不急不缓地走出来,目不斜视地对宇文觉道:“兄长叫邕何事?”

宇文觉指了指那道人,说道:“这是你的人?”

宇文邕抬眼看过去,看到了特意跑来找他的黄竹,他十分确定,自己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

宇文邕的目光停留在黄竹身上很久,没有回答。

宇文觉挑眉:“四弟,这人是胡说的?”他的侍卫立刻动了动,随时准备把黄竹拿下。

宇文邕却扯了扯嘴角,说道:“他是我的人。”

宇文邕说完之后,自己也有些惊讶。他从未见过这个人,但是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把他认了下来。

“是你的人啊……早说嘛,我老不说话,我还以为你怕他冲撞了陛下,不想认呢。”宇文觉嘿嘿笑着说。

元廓皱了皱眉,想说自己没有,最后还是闭上了嘴。

“多谢三哥,”宇文邕面无表情地说,一点也没有要回应宇文觉的意思,然后对黄竹淡淡道,“进来吧。”

黄竹便往宇文邕那边走过去,抽空回头对元廓笑了笑,“陛下再见。”

这其实是不合礼的,但是元廓羞涩地点了点头,“再见。”

黄竹跟着宇文邕走进殿内,宇文邕没有回宴席,而是把他带到了一个单独的房间内。

一进去,宇文邕就从袖子里抽出了一把短刀,抵着黄竹的腰说:“你是什么人?”

黄竹举起手,无辜地道:“四公子,我不是你的人吗?你刚刚自己承认了的。”

宇文邕的举动实在是太不合理的,他自己也心虚,听黄竹调侃,便紧了紧短刀:“少废话!”

黄竹只好“老实”说道:“我是夫人派来保护公子的,据说有人想对公子不利。”他说着,还把“信物”拿了出来给宇文邕看。

这信物当然只是他随手变化出来的,宇文邕看了就确信他的身份,连问都没问是谁要对自己不利,反正用脚趾头猜也知道了。

“那你到底是真道士还是假道士?”宇文邕不明白他母亲为什么找个道士保护他,难道是掩饰的身份?

黄竹:“当然是真道士了!需要贫道念个经吗?”

“不必了,”宇文邕又看了看黄竹,“你叫什么?”

黄竹还是用了那个化名:“明玕。”

这个名字若是在魏武帝一朝说出来,或许还有些人认识,但是在百年之后说出来,就早就无人知晓了。

宇文邕:“明玕,亭亭明玕照那个明玕?”

黄竹点点头:“不错。”

“既然是我母亲派来的,那我相信你有分寸,今天的事情我就不说什么了。”宇文邕指的是刚才黄竹似乎冲撞了宇文觉,他以为黄竹可能是听令行事。

黄竹也就默认了,“是。”

“就这样吧。”宇文邕说着,想往外走,走了几步,又停下来,细细看了黄竹几眼,忍不住问道,“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宇文邕也说不清自己是想听什么,以后这就是他的人了,听他发誓效忠?还是什么?

黄竹严肃地说:“我就想说,公子,请把我当人对待。”

宇文邕:“……”他哼了一声,往外走,只觉得这道士脑子有点问题。

什么叫把他当人对待?

当然是指,可千万不要因为本董事长是神仙就迷恋我!

如果说拓跋焘有那么一点几率是天道犯的错,对神仙仰慕而已,那么他这次以凡人的身份接触宇文邕,总万无一失了吧?

第145章 北周代魏

相比起帝俊或者拓跋焘,宇文邕显得要内敛许多。准确的说,他更像是黄竹刚认识帝俊的那会儿,那个时候,帝俊与太一也是初初闯荡洪荒,名声不显,对鲲鹏尚需小心对待。

而现在的宇文邕,也是如此,少了几分任性,面对黄竹的时候,除了第一日,后来也都是不咸不淡的,一点感情不外露。

当然了,他对比起拓跋廓——此时应该叫拓跋廓了——仍然是好多了。

拓跋廓那日见了黄竹之后,就十分挂念,回去命人打探他是哪位道人的弟子,可是得知他根本不是宫中供奉的道长的弟子,而是宇文邕的母亲叱奴氏不知道从哪找来的。

即使叱奴氏费力寻来的,想来有大用,所以拓跋廓便有些怅然若失。他说是皇帝,地位还真不一定高过宇文邕这个宇文泰的四子。

拓跋廓想的是对的,对于宇文邕和他的谋臣们来说,挂念的只是他那几个兄弟。

这些人大多是叱奴氏为宇文邕收拢的,这日又在劝宇文邕在宇文泰面前多表现。宇文泰近年身体日益不好,也许会称帝,也许不会,但是即便他不称帝,下一任继承人称帝也是势在必行的事情了。

现在争的实际上不是什么宇文家家主的位置,而是魏朝君王的位置。

宇文邕年幼的时候,叱奴氏就常常命他在宇文泰面前表现自己,展现自己的聪慧,但这不是宇文邕的想法。

宇文邕对那些谋臣们平静地说:“大兄年长我们许多,实力稳固,三兄之母是元氏公主,不要说我,就是大兄怕也争不过。”

以元氏公主之子称帝,总是更能让人接受一些的。

他的那些谋臣们急了,你不争怎么知道争不过啊?

黄竹一旁吃吃笑道:“你们莫要以为四公子年幼无知,我看四公子心中早有成算。”

谋臣们看着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好像一下子就取得夫人与公子信任的道士,都有些纳闷,“哦?”

黄竹笑道:“这帝位,肯定是要三公子来坐的呀——至少第一个一定是要。”

有元氏血统的人来做第一个皇帝,然后,之后的皇帝有没有都无所谓了啊,朝代都改换完了。

“你这话说得简单!”人家这第一个皇帝,要是就一直做下去了呢?皇帝是那么好拉下马的吗?

“诸位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大将军身体日薄西山,若是有朝一日撒手人寰,四公子既做不了皇帝,也做不了下一任丞相!”黄竹说道,“堂公子宇文护才是真正的继承人,四公子只是拓跋廓的继任罢了!四公子该做的,是韬光养晦,且由他们斗着。”

那几个谋臣你看我,我看你,勉强接受了黄竹的说法,但愿他不是在说大话。

黄竹看着他们无声的叹了口气,叱奴氏尽力了,但是反倒误了宇文邕,他自己挺有想法的。

宇文邕听了黄竹那一番说到自己心坎里的话,对他也是刮目相看,没想到他母亲这一次送了个如此机灵的人来。黄竹猜测的话不算神,最重要的是,宇文邕认为黄竹是少有的相信他的人,毕竟他才十一岁。

不用很久,黄竹的话就被一一证实了。

宇文泰身体渐渐衰败,临终前嘱咐宇文护,要完成他未竟的事业。

彼时宇文泰的几个儿子也围在床边,黄竹则在殿外,几步之外就是拓跋廓,他也是亲自来探望宇文泰的。

黄竹听到殿内传来哭声,就知道宇文泰是断气了。

拓跋廓脸色一下子煞白,没有丝毫摆脱了一个控制着自己的权臣的快意,他几乎都要站不稳了。

黄竹上前两步扶住拓跋廓,小声道:“陛下,你还好吧?”

因为拓跋廓长得和拓跋焘有几分神似,而拓跋焘当年的情感之浓烈,也曾使黄竹动容,最后结局有些怅然,所以黄竹不禁有些连带着怜惜拓跋廓。

拓跋廓借着他的力站稳,苦笑了一声,“朕怎么会好……丞相一去,朕怕是不久后就要与他相见了……”

他也有心抵抗宇文氏,然而羽翼未丰,就要迎来虎视眈眈的宇文氏新人,实在没有什么信心。

黄竹现在身份是宇文邕的门客,拓跋廓这些话本不该对黄竹说,但是拓跋廓对黄竹有好感,黄竹也因为拓跋焘怜惜拓跋廓,所以黄竹也没叫拓跋廓打住,反而安慰道:“陛下宽心,你不会有事的。”

拓跋廓不过是个二十不到的年轻人罢了,他可怜兮兮地看了黄竹一眼,说不尽的哀怨。

这时候宇文邕一脸我爹去世了的伤悲走了出来,正看到拓跋廓扶着黄竹的手,黏在一起,立刻开口道:“明玕过来!”

他喊得语气有些急,黄竹当然是立刻脱开拓跋廓的手过去了,“四公子?”

这边请示有何吩咐呢,宇文邕哪有什么吩咐,停顿了一会儿才说:“……随我来为父亲持经。”

这倒也是个正经理由,里头宇文泰刚死,让黄竹这个道士去念经也是正常的。

往里走,黄竹小声问宇文邕:“公子,丞相去世前是怎么说的?”

宇文邕:“命宇文护辅佐宇文觉。”

果然如此。黄竹道,“宇文觉可怜了。”

“拓跋廓更可怜。”宇文邕嘲讽地看了他一眼,“你更可怜拓跋廓吧?”

没错,宇文觉要倒霉,拓跋廓肯定得倒霉在他之前啊,不过黄竹是决定把拓跋廓救下来的,只是他听宇文邕语气不对,就没搭茬。

.

且说宇文护继承了宇文泰的位置后,次年果然逼迫拓跋廓禅让帝位于宇文觉。

拓跋廓无法,只能禅位。宇文觉登基,改国号为周,史称为北周。

宇文觉母亲是元氏,他为了这一天,早先还娶了拓跋廓的姐妹晋安公主,现在也成了他的皇后。

拓跋廓退位后,是宇文护与宇文觉的眼中钉肉中刺,二人都想除掉他。

黄竹随宇文邕进宫时,原本是二人在花园中闲聊,岂料拓跋廓忽然冲出来,拉住了黄竹的手,气喘吁吁。

黄竹惊讶地看着他,“怎么了?”

拓跋廓惊魂未定:“宇文护要杀我!他要逼我喝毒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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