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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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毛长高了,也长大了,两年多不见。他已经看上去变化挺大了。最大的是他的声音,以往那可爱的童声已经没有了,变成鸭子似的难听的破锣嗓子。好朋友重新见面,自然是非常高兴,我们俩寒暄了一会儿之后,就开始办正事。

首先我需要大毛帮我看看刘领导的孩子身边此刻有没有跟着什么东西。大毛告诉我。除了有些阴气重之外,身上倒是没别的问题。年轻人也醒了过来,能够说话,但眼神还是有些涣散,就好像一个喝醉的人一般,恍恍惚惚的。不过他已经渐渐开始跟自己的父母沟通。这说明,就是即将要好起来的迹象。在大毛给这个年轻人验明正身之后,刘领导夫妻俩非常高兴,因为长期困扰着他们最大的一个问题,此刻看来已经解决了。

于是刘领导跟我说,只要孩子没事,那就没事了,你这就动手,把那鬼东西给除了吧。对方是大官,所以我也得收敛我的性子。很显然,我不可能像他说的那样,那这个女鬼给除了。这件事对于刘领导一家来说或许意味着结束。可对于我来说,还没有能够找到问题的关键,对大毛而言,这甚至是一场开始。

于是我嘴上应承着,然后刘领导的爱人,找来了房间的备用钥匙。当我正准备去开门的时候,大毛突然拉住我说,山哥,我看这事不太对劲啊。我问他怎么了,大毛说,这房间门现在关闭着,但是我能够看到里头冒出来的丝丝红光啊。我问他,红光?那说明什么?大毛告诉我,说明里头的亡魂,死时怨气极重,是重到可以杀人的那种。我怕你这么贸然进去,会有危险呀。

我当然知道这个女鬼的怨气很重,从昨晚见到它的模样。任何即便是没有经验的人,也会轻易察觉到。我说那也没办法,不趁着现在解决的话,搞不好她的怨气会越来越重的。我告诉大毛,昨晚我曾经被那个女鬼扯到了床底下,但是她的身体却是出现在床底之外的区域。这就说明,那床底下,应该是藏着什么东西,最坏的可能,甚至那儿还有一只别的鬼。

大毛摇摇头说,那不会。因为天眼看东西是不会看走眼的,大毛跟着他师父已经学习了这么些年,相信如果没把握的话,他也不会这样说。大毛告诉我,这屋里只有一个鬼魂,也许就是你说的那样,床底下的应该是有东西,也许是它的手!

我心想这个可能性就太小了,刘领导的儿子虽然此刻看上去跟个残疾人没什么区别,也有可能成长过程性差踏错,但不至于变态到会从川剧团把女鬼的手捡回来吧?我想了想,倒也并不能完全排除这个可能,因为昨晚床底实在看不见,也许是我自己没发现。于是我问大毛,你师父除了教你天眼的功夫之外,抓鬼防鬼的本领,还有别的吗?大毛说有呀,只不过自己学得不好。只能对付一些小的容易的,像这种鬼,他还是搞不定。于是我说,那这样吧,待会开门后,我就用我的功法来限制一下女鬼。趁着它躲闪的空隙,你就立刻钻到床底下去,你有天目,如果那儿有东西的话,你应该很容易就察觉到才对。先别管那是个什么东西,你拿出来就往外跑。

大毛答应了。于是我们互相使个眼色,表示准备好了。我手里捏着昨晚打鬼的那道符咒,我用钥匙一下子拧开了门。

我先冲进去,反正都见到过了,现在我也不必躲闪它了,反而看不见更危险。屋子里空荡荡的。只不过昨晚我翻窗进入的时候,那窗帘是打开的,此刻却被拉上了。窗帘并不是那种完全遮光的料子,而是即便拉上之后,还是能够看透进来不少光亮。我迅速四下打量,并未发现鬼魂的踪影,于是我蹲下身子,把手伸到了床底下,就跟昨晚一样,朝着地上拍了一巴掌,然后对大毛说,就是现在!

大毛虽然长高了不少,但和我相比,依旧是个瘦小的孩子。他的动作非常敏捷,一下子就钻到了床底下,我在他钻进去的时候,一直扬起我的左手,四周看着,保护好我自己,就是给大毛争取到更多的时间。然而昨晚我在床底下的时候,挣扎的幅度比较大,我却没有察觉到又什么遮挡物,所以那儿如果有东西,大毛会第一时间找到。

很快大毛一声欢呼说找到了。我心里虽高兴但也没敢去看,只对大毛说,你现在先出门去,我跟着你出来。

于是就这样,大毛和我又一前一后退出了房间,房间的门开开合合,这次却始终没有关闭。我看了看大毛,他手里只拿着一张薄薄的纸片,定睛一看,那是一张黑白相片。

第九十七章 .黑白照片

如果说床底下有女鬼的东西,而大毛又没能再床下找出另外的东西的话,那自然就只能是这张照片了。

照片上有两个人的合影,两个坐着的人。一个穿着小西装的男人,一只手放在膝盖上,另一只手扶着一根手杖,穿得还算入流,岁数应该不到中年,而我猜不出他的年纪,因为他的整张脸,都被火烧掉了一个洞。另一个人是个满脸笑容的女人,大概二十多岁的模样。双手互握在小腹的位置,双脚并拢斜斜地,仪态看上去还是非常优雅。两人都坐在类似太师椅的椅子上,两人之间有个茶座,上边还摆着一顶西洋小礼帽。

单单从人看,我找不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除了看不见男人的脸,这似乎就是一张极其普通的照片,只不过从照片背面写着的字来看,是一张摄于1943年的相片。那一年,我刚刚才生下来。照片的背景,是一个圆拱门的木雕建筑,上边有个牌匾,赫然写着“抗建堂”三个大字。

于是我推测,这屋里的女鬼,应该就是这个照片上的女人,因为从头发的长度和身形来看,的确非常近似。而“抗建堂”则是陪都抗日战争时期,本地最大的戏曲文艺中心。不仅仅自己培养优秀的戏剧艺术家,还常常联络各地的艺术家们,在这里同台表演。眼下我所处的这个军区大院,距离抗建堂,还有一段路的位置,所以想必这个女人是本地川剧团的演员,而去抗建堂演出的时候,和照片上的男人有了一张合影。

假设这就是女鬼跟着来的原因,那就是说,刘领导的儿子是从剧团里拿了这张照片回家,因为很显然,这张照片不该属于这个家里的任何一个人。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只需要把照片还回原位,或者查明照片上女子的身份,给她烧了过去,就能够化解她的怨气。而她的怨气又来自何处呢?是因为这个被烧毁了脸的男人吗?

我把照片递给刘领导看,他告诉我这张照片肯定不会是他家里,因为领导并不是本地人,家里除了自己的爱人和孩子,都没有从事戏剧职业的人。说完他就把照片递给了自己的爱人。可是刘领导的爱人看了照片之后,突然说道,这照片上的女人,很像是艺术团接手的时候,其中一本相册里,记录以前老一辈艺术家的照片里的一个女人,不过她具体也想不起来了。因为那些照片里,大多艺术家在表演的时候,都是上了较浓的戏妆的,看上去可能也只是神似罢了。

我自然不肯放过这个线索,于是要求刘领导的爱人,去帮我核实一下。可是刘领导却说,搞这么麻烦干什么,这女人肯定是已经死了,既然死了,就用对付死人的法子吧。大毛对刘领导说,叔叔您这就不知道了。我们这行业里的人,不会无凭无据就对别人动手,就算是死后的鬼魂也是如此,如果您只是想要解决问题,那您大可以花钱请人来,但您花钱请的人。肯定不是我们这种人。

大毛毕竟是个孩子,说话没轻没重,于是我批评了他两句,臭小子怎么跟人家长官说话呢?没大没小的!但我偷偷冲着大毛眨巴了一下眼睛,表示赞许,他说出了我想说但没敢说的话。刘领导被大毛这么个孩子一呛,突然有点说不出话来,于是他不好意思的笑着说,小同志说得对,行有行规,怪我多嘴,你们按照自己的办法处理即可。

于是刘领导的爱人给我在纸上写下了艺术团的地址,就在军区不远的地方。然后她把纸递给我说,趁着现在差不多也是上班的时间了,你们直接去艺术团找沈部长,我待会就会给她办公室去个电话,让她来接待你们,你们如果要找寻什么以前的资料。都可以问她拿,她是艺术团分管资料存档的。

不过刘领导的爱人强调,如果对方问起,尽量不要实情相告。说完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懂她的意思,毕竟是军人。有些原则问题,即便心里有别的打算,也不能让人知道信念的动摇。

我和大毛拿了纸条和照片就出了门。自打我昨晚被带进来之后,这还是头一回下楼。大院里隔不了几步,总能够看到军人的身影,这让我和大毛这种穿了件破棉袄就出来溜达的小神棍感到浑身不自在。好在这一路除了正常的查岗。都没有别人刁难,军区艺术团步行只需要十分钟左右,我们很快就到了艺术团的剧场外面。

一个军人模样的中年女性走了过来,笑脸迎人地问我和大毛,是不是刘领导家让过来的,我说是。她说她就是沈部长,组织上交代的工作,一定会尽力配合我们去完成。在沈部长的办公室里,我们得知了当初军队接管这个剧团的时候,其实是留下了很多原本就在剧团工作的人,并且通过政策教育。也把这些人吸纳为自身的一份子。所以当时很多老艺术家,名流们纷纷逃离了这里之后,剧团的辉煌并未被这些人全部带走,大量珍贵的历史照片得以留存。只不过现在被当做是军队艺术团的一部分对外展出罢了。

我把手里的那张照片递给沈部长看,她说人肯定是不认识,但是根据照片背后的年份。倒是可以找到同年的不少照片。于是很快她就带着两本老相册走了过来,说这个年份剧团存档的照片资料,都在里面了。于是我和大毛一人一本,开始翻看着,一边看,一边对比着照片中女人的模样。

大约十分钟后。我在一张大合照中,看到了和我手上照片非常相似的一个女人,我几乎就能够确定是她,因为大合照里的她是卸掉戏妆的,但是头顶还依然带着一个戏帽,那个戏帽不是别的,正是早前我在水法中,看到的那顶三凰凤冠。

很快的,我和大毛陆陆续续找到了好几张有这个女人的照片,并且根据我手中照片男人的穿着,找到了一个穿的一模一样,却没被烧毁脸的照片。那是一个看上去三十多岁的男人。带着郭沫若式的圆框眼镜,中分的发型。不难看出,在当时的那个年代里,是非常潮流的装扮。

我请沈部长帮我对比一下,我手上烧掉脸的那个男人和我找到的一样衣服的男人是不是同一个人。沈部长一看就说,肯定是同一个人,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年部队接管之前,最后一任川剧团的团长。然后她又问道,为什么我手上这张会被烧掉脸?我告诉她从人脸在照片上的位置来看,相对靠近中间,假如是不小心烧到了照片的话,理应在边缘的位置找到一些痕迹,而这些痕迹统统没有,就说明这不是意外烧掉,而是被人故意烫掉的。

而我心想,女鬼之所以这么在意这张照片,那就表示。它的心里是非常恨这个男人的,至于一个女人为什么要如此恨一个男人,恨到必须用烫掉对方的脸的方式来泄恨。如果不想看见这个男人,大可以把照片剪开或撕开,但这个女人并未如此,这说明她不舍。不舍的原因,我想那是因为她同时也爱着这个男人。

正是这种爱恨交织的情感,加上她本身死亡的惨状,才造成了她的怨气聚集,成为女鬼。划动木板,摸我的耳朵。挠我的大腿,甚至包括那四声一组的声响,其实都是它的手指发出来的声音,而它的显形里,是没有双手的,刘领导孩子房间里,唯一能够找到与它的“手”相互关联的,就只有这张照片上她互握在小腹的手了!

我请沈部长再找来1943年以后直到解放的照片,寻找了一阵之后,发现这个女人的照片,从1945年8月,也就是抗战胜利的那个月之后,就再也找不到了。这是不是就意味着,这个女人死亡的时间,大概是在1945年8月份之后呢?

在沈部长的帮助之下,很快从剧团档案里,找到了这个女人的身份,是团里一个名气较大的旦角。名叫罗芬芳。1935年开始登台,抗战爆发的那年,就由区县的曲艺团推荐,到了城里的川剧团,在剧团里唱了8年,1946年年初。因故自杀身亡。

听到这里的时候我连连在心里摇头,如果说是自杀,要么上吊,要么服毒,要么投河,要么卧轨。要么割腕。我相信没有任何一个自杀的人,会自断双手,更别说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就算可以砍掉自己的一只手,那另一只手是怎么砍的?所以这一段记载,必然是剧团为了息事宁人,对外掩盖了死亡真相!

虽然年代久远无法考证。当年在剧团工作的那些人,此刻也都纷纷离开。凭借着职业判断力,加上找到的这些线索,假如我没有推测错误的话,杀死罗芬芳的人,就算不是照片上这个男人,也必然和他有很深的关系。

于是我问沈部长说,请问这个前任的剧团团长,现在还在人世吗?还能找到他吗?沈部长没有犹豫地回答我,当然找得到,他也是一位老艺术家,每年总会被他的学生们带到自己曾经管理的剧团里来交流一下。就是刘领导的爱人,也和这位前团长是师生关系!

原本绕成了一团乱麻的关系,此刻突然清晰了起来。

第九十八章 .川剧团长

我和大毛互望一眼,开始觉得这番调查终于又了实际性的突破。不过在艺术圈假如又一个德高望重的前辈,那么后辈无论有没有正式拜入其门下,也都会称其为老师。刘领导的爱人或许只是和那位老团长名义上的师生关系,也许并没有传授过什么本领,否则,一个川剧大家的徒弟,应该融入不了部队艺术团表演的风格。

于是我挑选了几张有老团长的照片,对沈部长说,这些照片我暂且借走,我要跟刘领导的爱人打听点事,完了之后。我请她自己来归还。沈部长答应了,高高兴兴地借给了我们。我又多嘴问了一句,您刚才说的那个罗芬芳,据说是自杀的,有资料说她死在哪儿吗?沈部长想了想说,那好像还真是没有,今天若不是刻意去查的话,自己在这里工作这么多年,都还不知道这个女人叫罗芬芳呢。

我心想在她身上估计也套不出什么话来了,于是就说了声谢谢,带着大毛离开了剧团,朝着刘领导家里走去。路上的时候大毛问我,接下来打算怎么做。我想了想告诉他,我现在基本上确定,那个老团长,应当就是解开整件事来龙去脉的关键,可是即便是有刘领导一家介绍,人家也未必肯跟咱们说实话。假如罗芬芳的死的确是因为老团长所致的话,那么老团长尚在人世,假若不肯认罪忏悔,罗芬芳就不算走得安心。

我告诉大毛,刘领导家的孩子,大概是不知道从剧团的什么地找到了这张照片,觉得可能是没人要的,又烧了个洞,扔了也怪可惜的,没多想就带回了家。而这两人的合影,恰好是那个女鬼回忆的全部,当中有爱也有恨。于是乎,它就跟着照片来了。而后这张照片大概是不小心被遗落到了床底下,女鬼没办法呢自己带走照片,于是就开始夜夜作怪,试图用这样的方法,引起屋子里的人注意,从而找到床底下的东西。却不能控制力度,加上自身怨气较重,也就造成了那家孩子莫名其妙得体弱恍惚,这就是生鬼病。

我说,昨天晚上我傻乎乎地钻进房间里,结果被拉扯到了床下。有一段时间我的左腿是不能动的,被人抓住了一般。女鬼的手并不存在,可是女鬼希望它存在,抓住我的手,一定就是她断裂的、然后凭借自身能力虚构出来的一双手,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它身体在床底之外,而床下却有手抓住我的原因。大毛说,你的意思,是说那双抓住你,挠你的手,根本就是她给你制造的幻觉对吗?我说是的,她的目的就是在告诉我,床底下藏了东西,要我好好找。说完我又拿起那张照片,然后对大毛说。只要咱们有办法见到那个老团长。我就让他看一眼这个照片,他的反应,就能够证实咱们全部的推测。

说到这里的时候,我顿时觉得自己牛逼大了,你说有我这么机智的大脑,我还当道士干嘛呀。随随便便混个警察,还不知道能破掉多少大案呢。

回到刘领导家里后,我拿出照片对他爱人说,这个人听说是以前部队接管的时候,川剧团的老团长对吧?她点头说是,还说这位老团长,因为在曲艺界算得上本地的一位泰斗,所以自己也称呼他为老师。如今还在带学生,身体还不错,常常带着学生来我们艺术团交流学习。我说好,那你能够帮我把他请到家里来一趟吗?

她看上去有点踌躇,大概是不知道我为什么突然做出这个要求。以他们夫妻俩的身份,此刻只怕是城里九成九以上的人,都是能够请到的,请来这么一个剧团团长,想必是不困难的,可是她却面露难色。我顿时知道了她的想法,第一是不愿意家丑外扬。第二是猜到我会问对方一些事情,到时候恐怕是会传出去。于是我告诉她,你不用担心,我可以比较确切地告诉你们,你们家最近发生的事,虽然是你儿子带回来的。但这个女鬼说到底,还是因为这个老团长的关系才存在的。假如她的执念不消,我就没办法妥善的带走她,如果送的不干不净的,将来如果再缠上你们,那可就不好了。

最后一句是在吓唬人。就算不解决执念,我也依旧能够送走这个女鬼,但那会给彼此心里都留下遗憾。我可不愿意将来想到这件事的时候,屡屡用叹息来回应。刘领导和他的爱人,终究是爱子心切,我用这样的方式稍微吓唬一下。本身没有恶意,还能把这件事促成。

想了一会,夫妻俩总算是答应了。于是刘领导的爱人就走到电话边,给对方打去了电话,说是务必相请家中一聚,待会就会让丈夫派车过去接。也许是碍于刘领导的官位。从他爱人的语气里,我听得出对方还是答应前来了。很好,那剩下的时间,只需要等待就行了。

中午的时候刘领导让警卫员从食堂带来了饭菜,我们大家就随便吃了一些。他的儿子此刻也醒了过来,只是有点虚弱。大概是我跟大毛不在的时候,刘领导已经简单说了下情况。既然意识恢复了,也自然不绑着了,他坐在一边,动作缓慢地跟着我们一起吃饭。席间我问他,那张照片你是从哪儿得来的?他说是有一天自己在卸妆的时候。偶然发现抽屉的底部,有一个用报纸垫着的小夹层,为了防止木料发潮。他当时看到那报纸的日期是1945年的,一时好奇就把报纸取了出来,这才发现了报纸下的照片。

于是我问他,那个化妆用的桌子和抽屉,应该是以前剧团就留下来的老东西吧?刘领导的爱人说是的,据说当初部队接手的时候,就连同着物资一起接手了过来。如此说来,年轻人使用的那个桌子,就是当年罗芬芳的桌子。她因爱生恨,烫掉了老团长的脸。却舍不得丢掉照片,又不想再看见,这种反复的矛盾,使得她将这张照片藏在夹层里。殊不知多年后被人找到,也算是冥冥之中的注定吧。

午饭后没过多久,老团长就被警卫员送了来,他一见到大家,就拱手行礼,态度谦和,笑容满面。若不是我猜到了一些内幕,我真想不到会是这样的一个人。也许是有些尴尬,刘领导的爱人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我和大毛,然后告诉他,今天冒昧请您过来,是想要让您看一张照片。

于是我走到老团长的身边,把照片递给了他。果然不出我所料,我在递照片给他的时候,一直观察着他的表情。如果两个人关系仅仅一般。二十多年前的照片此刻看到,说什么也会辨认一番。但是他没有,表情一下子惊讶了起来,我问他您认识照片上这个女人吗?他却回答我说,不认识。

他的撒谎,更加让我确信无疑。这个人绝对有古怪。于是我冷笑了一声说,不认识吗?我怎么听说她到是认识你呀。不但认识,好像你们俩交情还不一般呐。说到这儿的时候,我把我的小拇指从照片上他脸上烧毁的洞里穿了过去,然后对他说,我听说她最近挺生气的。要找当初认识的人论道论道呢?

我一边说,一边注意着他的表情。大毛在我边上,也是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但是老团长还是不说话,只是紧紧咬住自己的嘴唇。我见他这么坚定,于是站起身来,慢慢朝着房间的方向走,一边走一边说,那要不然这样吧,她现在就在屋里,让她自己来跟你说吧。

这时候,老团长总算是沉不住气了。他站起身来大声说,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根本就不认识罗芬芳!

我从头到尾都没有跟他说过罗芬芳这个名字,此刻他算是不打自招了。于是我对他说,我不知道你当年干了些什么肮脏事,但是因为你的关系,这家人现在每天被闹得不得安宁,罗芬芳直到现在,都还在一边心里不舍你。一边对你恨得咬牙切齿!老团长着急地说,这不可能,她早就已经死了,不可能还活着!我说你怎么知道她死了,是你害死她的吗?你这个德高望重的人,为什么敢做不敢当?伪君子!

老团长似乎被我几句抢白说的有些思维混乱。他开始不断地摇头说,这不可能,你们在撒谎,你们联合起来撒谎!此刻的我已经走到了门边,我手拉门把手,然后对他说。你说得对,她依旧死了,死了二十多年了,她一直想要报仇,我把她给你带来了,冤有头债有主。欠债还钱,杀人偿命…

说完,我一把就打开了门。我知道,罗芬芳的鬼魂是不会离开这个房间的,所以此刻即便开门,也没有任何危险。可是当我打开门的时候,一声头一晚那种张大嘴巴嘶吼的声音再次随着门的打开而突然出现,音量大了很多。这个声音里,充满了怨恨,还有伤心至极的哭喊!

第九十九章 .真相大白

这一声绵长而凄厉的叫喊,说实话,还吓了我一大跳。我原本开门只是为了吓唬一下老团长,谁知道竟然吓到了自己。惊吓之下,我把身子侧到了门的一边。转眼望向屋里的人的时候,很显然,所有人都听见了这一声嘶吼。

尤其是老团长,他可能是岁数大了的关系,竟然吓得坐在了地上,眼睛死死盯着房间内,然后伸出手,颤抖地指着屋内天花板的地方。从他的表情来看,应该是看见了罗芬芳的鬼魂,因为他坐着的高度,比我们大家都更矮,角度的问题,他才能够看见。只听见老团长用颤抖的声音说道,不可能!你…你已经死了!于是我接嘴道,没错,就是被你杀死的!老团长大叫道,不是我杀死你的!是你太咄咄逼人!要怪也怪你自己!

老团长开始有些丧心病狂。他挣扎着爬起身来,想要夺门而逃,却被门口的刘领导堵住了,一下子把他推了回来。我走上前去,一把抓住老团长的手,将他朝着房间的方向拽过去,每走一步。他那恐惧之极的惊叫声就越加剧一分。到了门边的时候,他竟然直接跪下,头埋在地上,大哭了起来。

其实我并不同情他,因为我基本上能够猜到当年到底发生了一些什么事。看他跪地痛苦,我也就停止了拉扯,然后把照片扔到了他的跟前。对他说道,罗芬芳的鬼魂时隔二十多年再度出现,是因为有人拿了她最珍贵的照片,而那张照片上,竟然是你这个人渣!你忏悔吧,现在我给你一个认罪的机会!

我并不是法官,也没有审判他人的权利。只不过我有属于我的正义感。罗芬芳虽然是鬼,也虽然某种程度上影响了他人,它并不该存在,但一码论一码,既然察觉到一些事情的真相,我也希望能够给罗芬芳讨回一个公道。也许时间太久,法律已经无法对他进行惩处。但他内心应受的责罚,绝对不能少,这是他欠下的东西,就必须还。

老团长至始至终都没有再抬起头来,一直保持着一个跪拜的姿势。并一边哭泣,一边说出了当年的事。果然和我猜测的相差不大,老团长和罗芬芳本是情人关系,可是在开始这段关系的时候,老团长是有家室的人。原本在那个年代,纳妾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但是老团长的原配夫人,也是个贞烈的女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答应。所以老团长在1945年的时候,就决定将这段关系彻底断绝。可是那个时候,罗芬芳已经对她爱之入骨了,也不肯答应就这么分开,自己的青春全都付出给了他。于是日夜憔悴,常常在老团长家的附近徘徊,她的出现,也算是骚扰到别人家庭的生活。

在几次沟通无果后,1946年初的时候,罗芬芳开始变得有些歇斯底里,扬言要把这件事公之于世,让老团长名誉扫地,两人大吵了一架之后,关系彻底决裂。即便如此,罗芬芳的心里还是很在意老团长,嘴上虽然说。但实际并未这么做。可这对于老团长来讲,就是一个危险的信号,他在本地算是名流,这些丑事若然公之于世的话,自己在这个圈子里,也会抬不起头,于是一狠心。找来了几个江湖上的打手,意思是威胁罗芬芳,让她从此闭嘴,否则就要她的命。本来以为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可没几天后,就听说了罗芬芳死亡的消息。原来那群贼人虽然威胁了罗芬芳,但看到她的美色后,也起了坏心肠。于是几人轮番污辱了她,还砍掉了她的手,并将她的尸体悬挂在剧团的后台里,造成自杀的现象。

这就是罗芬芳的鬼魂出现的时候,我和刘领导曾经看到过的那种惨状。

我心里还是有些唏嘘,1946年,那是一个比较动荡的年代。虽然日本人投降。在国军接管下的这个城市,依旧暗潮涌动。知识分子、学生、政要,屡屡在那个年代被暗杀,死掉一个女戏子,根本就算不上新闻。

老团长说,当时自己看到罗芬芳死讯的时候,心里也非常吃惊非常难受,因为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而当初那几个流氓打手,也从此就找不到人了。自己心想大错已经造成,那就只能将错就错了。于是在剧团还没跟警察署上报的时候,自己就先把这事压了下来,虽然罗芬芳的死状,谁都知道不可能是自杀,但老团长对大家说,这件事有关剧团的声誉,就按自杀论,别的内容,一律不提。

在那个年代,集体的荣誉是非常可贵的,既然老团长都发话了,剩下的人,也就按照他说的去办了。只是在那后面的几年里,川剧团的上座率一年不如一年,抗建堂邀请的汇演也越来越少。罗芬芳的死在老团长心里始终是个心结,虽然大家谁都不曾再提,但只有他知道,自己是造成罗芬芳死亡的真正凶手。几年下来,人也因为心事憔悴了很多,对于剧团的经营,也开始有些力不从心。

于是解放之后,有军区派人来,说要接管剧团,作为军区艺术团的表演舞台,他没有多想,就转让出去了。

老团长说,这些年憋在心里的话,终于今天跪着说完了。说得再多,自己都是罪人,罗芬芳虽然因自己而死,但他本身是从未想过要杀死她。但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错已经犯下,剩下的都是赎罪了。

听完这些之后,在场的所有人都神情凝重。我是那个年代出生的人,很多老派的又有社会地位的人,的确会常有在外沾花惹草的问题,那已经不是道德可言约束的。但很多人都只是露水之交,点到为止,想老团长这种,把一段地下情持续了这么久的时间,最终还散得不清不楚的,不得不说,他的确是罪魁祸首。

房间里传来的,罗芬芳的鬼叫声,从最初的凄厉嘶吼,慢慢变成了愤怒的喘息,等到老团长说完这一切。并哭着叩头认错的时候,屋里竟然传来了女人的哭声。那种哭声我很难形容,我听得到其中的悲苦,也听得到其中的怨恨,我甚至还听得到女人对男人撒娇的那种感觉。

于是心中叹息一口,这能有什么办法呢,怪也怪她自己,爱错了一个人吧。

我走到老团长身边,一把拉起他来,然后对他说,生死有别,人鬼殊途,当年你做下的这些坏事,你躲避了二十多年,但从今天开始,直到你死去的那天,这件事都将不断在你心里折磨,你永远忘不了刚才那种嘶吼声和现在的哭声。这个声音会在你的脑子里,缠绕着你一辈子。

说完我把他推到了一边,让他在边上,面朝着门内的方向跪着。那样子很像当年我被批判的时候的姿势。接着我用三支香并排,前后用红纸包围,扎了一个简易的灵位。上面写上罗芬芳的名字,接着在灵位前摆上水碗,将照片在碗里烧掉。

我原本担心我在烧照片的时候,会受到罗芬芳愤怒的攻击,因为那毕竟是它最在意的东西。也是它留下的原因之一,所以我在烧照片的时候,格外戒备着。所幸的是,罗芬芳的鬼魂似乎并未有过多激动的情绪,而是在我烧照片的时候,传来了一阵哭声。和先前的哭声不同,这一次。充满了伤感。紧接着,我拿出招魂幡来,准备进屋收魂。我一手持铃铛,间隔着摇晃,一手拿着招魂幡,在进入这个房间之前,还是默默给自己念诵了一次金光咒护体。虽然我也知道,对于罗芬芳这种鬼魂来说,似乎作用不是太大,因为它留下来本就是充满怨气,所以它并不怕我。

我踏进门内,发现没有什么异常,头顶传来哭声。眼睛的余光却始终没有找到女鬼的踪迹。于是我按照招魂的流程,踏着罡步,念完落幡咒,在收咒的时候,哭声渐渐变淡,渐渐变弱,继而消失不见。

我退出门外。此刻对于我来说,工作已经完成了。于是我让大毛检查一下,屋里还有没有残留的鬼魂痕迹,这也是我让大毛来的原因,这种怨气很重的鬼魂,我害怕我一下子无法清理干净,对方是军人家庭。有权有势,如果没能善后,将来对我可就后患无穷了。

大毛花了差不多10分钟在屋里屋外的检查,确保此刻屋内关于罗芬芳的一切,都只有我手上的招魂幡,和碗里照片烧毁后的灰烬之外,别的都干干净净。于是我开始给整间屋子做净化。这也花了我不少时间。前后这么久忙完之后,我才看到,原来老团长,还仍旧跪在原地,默默地哭泣。

我想着也是他应承受的罪责吧。

在告诉刘领导夫妻俩结果后,我叮嘱他们,现在房子已经彻底干净了。这罗芬芳的鬼魂我会带回家收为兵马,找到合适的机会,再送她离开。现在这屋子无论你们搬不搬家,都没有问题了,只是将来多多注意,一些老旧的不知来路的东西,能不碰尽量不碰。

刘领导的爱人有些为难地问我,那老团长怎么办?我回头望了他一眼说,你们看着办吧,剩下的是他自己的事了,等我们走了以后,找个时间打发了他便是。事情得以解决,刘领导很是高兴,于是立刻吩咐警卫员安排车辆,送我和大毛回去。我告诉他,大毛就不劳烦你送了,我送他回去。待会我再回这里来,麻烦你再送我回村吧。

刘领导点头说好,我又说道,不过,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第一百章 .鲁公秘术

刘领导问我什么事,我告诉他,我是曾经被当做封建份子被抓捕,然后才躲到山村里去的。假如今后我回到城市里,这也是我唯一的谋生手段,还希望刘领导念在今日相救之情,他日交代一下,行个方便。

中国自古就是如此,无论是哪个朝代,无论是谁在掌管国家。听我说完后,刘领导哈哈大笑说,这个没有问题,今后你如果遇到了任何麻烦,你就直接报我的名字就行,只要我还在本地,我就一定帮你。不过外边抓人的人,都不是军人,而是一些社会分子,所以你还是要凡事低调才对。

谢过刘领导之后,我就带着大毛出了门。在警卫员的护送下,我们俩走出了军区大院。曾经的我和大毛。对于这样的地方是心怀畏惧的,如今两个神棍竟然可以大摇大摆从里面走出来,这也到挺稀奇的。

我送大毛回去他师父那里,路上我们俩聊了许多,我离开之后师父虽然有一段日子还住在城里,但差不多从一年前开始,就不怎么回去住了。好几次大毛去师父家找师父。都看到大门紧锁,上边都快生锈了。于是大毛也问了我一些这两年的情况,我告诉他我一切都好,离开城市之后,日子反倒没那么拘谨了。

大毛一边听着我说的那些乡村里发生的事,一边慢慢跟着我一起走。这城里自打我离开之后,也只回来过一次。还是趁夜回来的,此刻白天再看看那些熟悉的街道,感觉竟然没那么熟悉了。沿街的住户,几乎每家都用厚厚的棉被挡住了门窗,大毛说自打城里开始开枪开炮后,有很多老百姓被流弹误伤,所以冲突比较严重的区域里。大家都这么做,这样流弹就打不进去了。我问他现在还是争斗得很凶吗?大毛告诉我,还是很凶,有时候那些分了派别的人,还会到街坊当中去做动员,上午来了这一批,下午来了另一批。大家都是效忠领袖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对打。

我也不知道,甚至不想知道。我只觉得,我这样一个生在抗战年间,成长在内战时期的孩子来说,反而是这段日子,成了我一生中最为黑暗的岁月。

说话间就到了大毛家,我既然回来了,就还是得去拜访一下当年的老前辈们。王承乾先生身子还算不错,不过看上去似乎比前两年瘦了一些,精神看上去也不如当年,想必是没有离开城市,又必须低调做事,所以这两年来,应该还是过得比较艰难。看见我跟着大毛一起回来了,他很是高兴,坐下聊了一会,说了些最近两年城里的情况,还有其他老前辈的情况,当我得知有好几个老前辈都带着自己的徒弟躲到了乡下,心想大概也是在那儿过着和我差不多的日子吧。

一直聊到下午接近傍晚,我才起身告辞。接着我让他们有空就来找我玩,大毛是知道我的地址的,顺便也拜托王承乾先生,如果我师父回来了,记得提醒他多来看看我。随后我就回到了军区大院,刘领导如约派车送我回了村子。

到了村口已经天黑,大年初一的晚上。村子里也安安静静的。于是我摸黑回了徐大妈家,时间还不算晚,大家都还醒着。徐大妈拉着我问长问短的,孟冬雪也连连说回来了就好,于是我简单把这一天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大家,知道我头一夜没有睡觉,于是徐大妈赶紧给我做了点吃的。让我早早睡下了。

都说新年新气象,可我更喜欢村子里那种与世无争的安静。日子依旧一如既往的过,三月初的时候,师父回来了。我和师父已经差不多大半年没见面了,自然是非常高兴的。他兴高采烈地跟我说了下这些日子自己的见闻,各种奇妙的风景和人文,还有那些远离尘嚣,不曾受到影响的大山深处,那些藏匿在乡间的高人。这一切听得我非常神往。

吃完饭的时候,孟冬雪回来了。一看师父在家里,还以为是上门拜访的客人,于是热情地打招呼。我跟孟冬雪介绍说,这位是林其山,是我的授业恩师。然后跟师父说。她叫孟冬雪,是村里去年才来的女知青,现在插队住在徐大妈家里。

师父满脸露出一种诡异的笑,然后在我和孟冬雪的脸上来回打量着。我当然清楚师父心里在想什么,倒是孟冬雪,不好意思地笑着,然后低下了头,好像一个做错事情的小孩。师父就好像盘问家底似的,开始追问打听孟冬雪一些她的情况,期间他甚至还觉得我在场碍眼,把我赶了出来。

晚上睡觉的时候,师父似乎是很高兴,也好像对孟冬雪特别满意。他对我说,山儿,这姑娘我看挺好,如果你们双方都愿意,而对方家庭也肯接纳你的话,师父就以父亲的身份,给你做主了。我虽然心里挺高兴的,但师父这么一说,我还是得装模作样的委婉一下,我说这还早呢,我和她虽然心里互相知道,但是谁也没把这关系给说破,算是在默认吧。接着我开始岔开话题,问师父这次回来打算呆多久,他说待不了几天,就得回城里去一趟,还有些事情没处理完。

我问他什么事,他告诉我,自己在城里医院的一个大夫朋友有求于他,说是医院里不干净,过几天就得去处理一下。我一下子坐起身来对师父说,那就带我一起去吧,在这村子里除了干农活之外,我也没别的去处。师父却说,这件事医院方面交代了一定要低调处理,因为最近不太平,医院也常常接收那些派别分子,所以只能偷偷去做。我说那我小心一点就行了,我也不是新手了,肯定不会添乱的。师父犹豫了一会儿说,到时候再说吧,现在先睡觉。

之后的几天,我基本上没看书,就陪着师父到处走走逛逛。师父问我,你还记得我当初送你来村子的时候,说过我们门派有一项手艺,之后有机会再教你吗?我说我记得,当时问你,你也没跟我说很仔细,只是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怎么你觉得现在是时候了吗?师父说,本来我觉得是时候了,但是现在却有些不确定了。因为你和孟冬雪两情相悦,将来如果真的结婚生子,那这门手艺就不适合你学了。

听到这里我越来越好奇。于是问师父,到底是什么手艺。师父说,这套手艺,也是师门代代相传的,但是如果学习的话,必然要缺一门才可以。因为这套手法是传自鲁班书,这是一本奇书,学习之人要么就像师父一样是出家人,斩断红尘,要么就克父克子,会绝后。我大吃一惊,问道,怎么这么阴毒?就是你说的“打符”之术吗?

师父点点头,然后对我说,鲁班你知道吧?我说是的,工匠之鼻祖。师父说,鲁班书分上下两册,上册就是讲工匠之术,下册讲的,全都是玄学秘术了。不过真章已经绝迹,民间流传的。大多都只是片段,而我们师门留下来的这段,也是如此。我问师父,难道说,鲁班书里的部分内容,就是我们师门的一套秘术?师父说是的,早在师门百年之前。曾经出过一个高人,机缘之下得到了一部分残卷,他惊觉这部分残卷如果学习的话,会大大地损害自身,于是选取了其中一些害处稍小的部分,加上本门的道法相融合,变成一个以鲁班法为根源。道术做改良的手艺。之后他毁掉了鲁班书的残卷,只在本门内流传改良后的这部分手艺。

师父说,本门数百年来,能够学习它的人少之又少,而通常学,也都是从最为无害的打符开始学起。然而这套秘术其实包含的内容非常多,大多以鲁班发明的工具为施法工具。这么多年来,我也只学会了打符这一套而已,即便我要传你,也只能教你这个,剩下的内容,如果你有机缘和悟性,就自己学习。

我犹豫了。不是因为对这套法术不感兴趣,而是认为后果太过严重,假如我将来成家立室,自然会以家庭为重,学习这套法术会伤害到我的家庭,那我为什么还要学他。师父看我不说话了,于是试图缓和气氛。他笑着说,这事也不着急,来日方长。说完从包里递给我一本对折的小册子,是一本手工的线装书。他对我说,这本事一共六十九页面,前十页的内容,就是入门打符的内容。打符需要用到的工具。是“尺”。

我问道,就是平时用来测量长度的那种吗?师父说不是,而是鲁班尺。除了正常的测量长度外,还能测量吉凶祸福。不过本门用来打符鲁班尺,其实只是尺头部分,正面为乾,反面为坤。乾为阳,坤为阴,乾指男,坤指女。

师父说得我糊里糊涂的,看我蒙圈了,师父就从怀里掏出一个跟我的令牌差不多大小,厚度也差不多的棕色木块来。递给我。我看了看,的确做了一个尺子的形状,但是有刻度,也有一些天干地支的卦位,只是这尺子的两面,分别刻上了太极的阴极阳极。

师父又从怀里摸出了一张空白的符纸,几次对折后放在手心,然后对我说,用鲁班尺敲打符咒,根据符咒的内容,对象的男女生死,选择尺子的某一面,即便你身在别处,只要掌握了对方的相关信息,一张符咒,就能定人生死。

第一百零一章 .二零九房

我大呼神奇,只是心里还有些疑问。于是我问师父,可是我看先前的那些书籍,提到鲁班的时候,是归于墨家呀,为什么现在又说鲁班法是道术呢?师父笑着说,这里头的关系,说起来就有点复杂了。春秋时的诸子百家,其实只是思想流派的不同,其根源却大同小异。

师父举例说,造成我们中华后世的两大流派,一个是道家,也就是老子,另一个是儒家,就是孔子。而儒家的思想其实被道家的思想影响非常深远。而墨家则和儒家有立场的区别,但最终目的是一样的,一个代表了老百姓,一个则代表了官僚。严格来说。墨家的思想是建立在儒家之上,深受影响的。而在墨子和孔子之间,还有个道家的关键人物,叫做庄子,于是墨家的思想流派,其实是结合了道家和儒家之后。再加上本身的立场,而形成的。

我点点头说,原来如此,所以墨家的那些法术,其实根子上也就是道法的一种。师父却说也不全是这样,法术分为很多种。甚至有些连名字都没有的流派,也会有自己的厉害法术,只是鲁班的影响力太大,后世人在研究下半册的鲁班书的时候,就自然而然把它和道法联系到了一起,而且正统的鲁班法传承几乎没有。因为那个是要绝后的。所以现在的鲁班法,无论是哪个流派,都是经过了千百年的改良而来,这当中的改良,就千奇百怪了。咱们这一门的打符术,只不过是本门的道法改良的。也许同样的一本残卷到了其他流派的人手里。又会改良出别的手艺来。

我心里感叹着玄学的博大精深,还有古人的奇思妙想。但随即又陷入了深深的惆怅当中。这就好像我是一个极度饥饿的人,面前有一盘食物,但食物有毒,吃了不会死,但会折寿。对于我这样学艺的人来说,师父今天的这番话,显然诱惑是很大的。

师父说,我今天把书和尺都交给你,但你拿了目前也没用,这套法术的入门,必须师徒口传。等你将来想好了,懂得了取舍,你再来问我吧。

之后的两三天里,我心里老是装着这件事。就像一个吸食鸦片的人,只要脑子一闲下来,立马就想到这件事。而我没有跟任何人提起,尤其是孟冬雪,我不能让她知道,我在她和一本书之间,犹豫不决。

到了师父临走之前的那天晚上,我再次提起要跟着一起去。好说歹说下,师父也答应了。鉴于前一次在收容站里,师父的受挫让他花了大半年的时间去游山玩水。我也很久没跟师父一起做事了,每次自己独立做事的时候,虽然信心十足,但总是希望在边上能够有一位给我出谋划策的人,加上山村无聊,我也趁机去城里走走。先前帮助过的那个军区领导,也承诺会行个方便,所以我此刻回城,理应是没什么大问题的。

次日一大早,我就跟师父一起出了门。临别前我跟孟冬雪说,最多几天,我就会回来。这次没有小车接送,行程也就慢了许多。到了城里已经是下午,师父在供销社给医院打了电话,约好晚上9点我们师徒就过去。

于是吃晚饭的时候,我问师父,这次医院里闹的是什么事。师父说他也不清楚,只是好像这件事在整个医院已经传开了,到处都在说,据称已经吓到了不少人。其他的情况,师父也不怎么清楚了。

于是趁着等待的时间,我就把师父传给我的那本书拿出来看,这书需要师父领进门才能够学习,没有这道程序,看再久也看不懂,自然也就对自身无害。我问师父,你说你只学习了这前面十页,后边的为什么不继续学下去了?

师父说,咱们门派传下来的这本,里头总共分了八个部分,每个部分都博大精深,源自于鲁班的其中一种工具。之前说的打符,是源自于“尺”,除此之外,还有伞、斗、犁、鸢、铲、凿、锯,总共八样。然而鲁班发明的工具,远远不止这些,只是这几个在后代相传的时候,发现更容易更术法结合改进,于是就形成现在的部分法派。

师父说,例如川东地区,流传着一种称之为“匠人法”的法术,抓妖、驱邪、抓鬼,样样都行,他们的工具除了符咒令牌之外,更多就是用墨斗。也就是咱们这本书里的“斗”字法。而匠人法的传承,多数集中在民间,并不是在宫观里,所以它们被划入民间法教一类,甚至好多懂匠人法的师父,都不知道师承是传自鲁班法。师父强调,而正因为鲁班法的根源是和我们生活用到的工具息息相关,所以,它甚至还有继续改良优化下去的可能。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一般都是得道高人,学了鲁班法的得道高人,大多也都孤身一人,所以传承的难度之大,就可想而知了。

师父伸出手指在我翻开的书页上敲了几下说,假如有一天,有人学会了这本书里的全部内容,那他身边的人,肯定也死了个一干二净。

师父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冷冷的。这也许是玄学这么几千年来,一直默默隐秘地发展的原因吧,任何东西就跟我们手中的阴阳一般,都有一个明确的对立面,只有达到平衡,才能够发展,一旦失衡,后果也往往是无人能够承担的。

到了晚上8点半左右,师父就带着我朝着医院走去。我从小到大,并没有生过几次病,生病也一般都瞧瞧郎中,虽然知道医院是救人救命的地方,但我二十多年来,却是第一次走进医院的大门。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感觉那洁白的外墙在夜晚里,让人非常压抑,在这气温依旧比较冷的夜里,更加让人觉得冰凉。

很快师父就带着我找到了拜托他来的那位朋友。这是一位骨伤科的大夫。岁数和我师父差不多大,据说早年是在日本学的医,战争期间,曾随军做过军医。解放后因为精湛的医术,就成了这间医院的专家。在那个年代,医院是国家指派地方直属的机构。也就是说,他们的薪水,是由国库里直接发的。算起来,是比咱老百姓高级了不少。这位大夫姓黄,除了是医院的专家大夫之外,还是二把手的负责人。

有这样一个高层给咱们开绿灯。想来事情应当是能够迎刃而解的。黄大夫把师父和我带进办公室里后,就关上了门。他笑着告诉我们,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在医院留到这么晚,今天知道我们要来,特意让值班医生回家,自己留任。

接下来的时间。黄大夫就跟我们说起了事情的经过。

大概在一个多月之前,医院里新来了一批护士,这些护士大多是刚培训出来的,岁数也都非常年轻,医院是一个死气沉沉的地方,这些护士来了之后。让这里的气氛活跃了不少。可是年轻人凑在一块,总是会出现一些奇怪的传闻。这当中传得最凶的,就是我们医院的209病房闹鬼。

医院闹鬼,那可不是说着玩的,医院这样的地方,原本就属于死亡发生率比较高的区域。可是大多数死在医院里的人,死因并非是因为医院,它们如果不疯不傻的话,其实是没有理由留在医院里闹,从而耽误自己往生的时间。

黄大夫说,咱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是三楼。这栋楼总共四层楼。如果按照房号来算的话,我目前的办公室,应该就是310室,开门正对面的那间病房就是309。换句话说,传闻中闹鬼的209号病房,此刻就在我们楼下的对面。黄大夫告诉我们。这栋楼的出入口总共有两个,分为位于楼的两侧,310就是其中的一侧,另一侧的301,现在被用作护士站和药品间。这就是说,如果要去到每层楼的病房。要么是从护士站的方向去,要么是从医生办公室的方向去,无论从那边,2、3、4层的人,都必须从楼梯上下楼。

我和师父都点点头,因为刚才我们就是这么走上三楼的。那是一个封闭式的楼梯,每层楼梯的转角,都放了一个深绿色医疗用的垃圾桶,每上一层,需要折返两次。楼道的顶上有灯,不过我们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但是灯光却并没有很亮,只是能够让你看到路不摔跤的程度。而从二楼开始,每层楼的入口,都有一道木门。木门的上半部分,是磨砂玻璃。也就是说,除非是推开门,否则是看不到门后的情况。

黄大夫接着说,除了209号房闹鬼之外,还有一些护士和病患宣称,在靠近209这一侧的楼梯上,也有人见到过鬼。师父问道,会不会是死在209号房里的病人,然后因为某种原因没走成,于是反复出现在这几个地方?我也点点头,因为我想这也应该是最大的可能。如果是这样的话,应该就是个走迷失的鬼魂而已,很容易就解决了。

可是我没有想到,这次遇到的鬼魂,竟然是我前半生遇到过的,猛烈程度可以排在前三位的鬼魂。

第一百零二章 .医院怪谈

听到我们说得轻巧,黄大夫苦笑着,无奈地摇摇头说,若真是这样,我就不必专程请你师父过来了。他告诉我们,最早的时候他听到这些传闻,还以为是小姑娘们之间的那些无聊的传言,并未在意。但是后来这件事几乎成了医院里所有护士凑到一起必聊的话题。不光如此,甚至有些病人都在传。

黄大夫说,自己当时也好奇,就去问了其中一个护士,护士说。有一天,另外一个护士从一楼上楼的时候,走到二三楼之间的楼梯的时候,就看见一个穿着病号服,面朝着墙角,双手抱膝蹲在那里的病人。出于对病人的关心,她就去问对方是哪个病房的,需不需要帮助之类的,但是那个穿着病号服的人,突然一下子转身,泪流满面地看着护士。护士并不认识这个病人,但是看对方哭得可怜就伸手去扶。手刚刚触碰到对方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手竟然从这个病人的身体上穿过去了。

而与此同时,这个穿着病号服的人,伴随着哭喊的动作,嘴巴张得大大的,嘴里开始出现咕噜咕噜的声音,并从口中喷出了许多血泡子,然后就闪烁了几下,消失了。

由于剧情毫无逻辑,也太过荒诞,即便是传言出去的时候,大家也都只是在议论,并没有真正相信这些。而当黄大夫问道,这是哪个护士跟你说的。这个护士说是谁谁谁,于是黄大夫又去问那个谁谁谁,却发现她也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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