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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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信封口朝下,我将里面装着的东西都倒在了床上,发现里边有几页信纸,对折到一起,还有另一个对折了一次的信封,和最外层的信封一模一样。封口并没有被撕下,而是一直没有封上。这个封皮上什么字却都没有写。

于是我开始阅读那几页信纸,那是孟冬雪妈妈写给她的家书,除了交代了很多家里发生的事,以及孟叔叔病情好转,且很快将重回工作岗位的事情之后,后面一页的整整半页,几乎都说道了和我有关的内容。

那内容大概就是,虽然觉得我是个不错的年轻人,既热心又诚恳,人也比较和善,但是毕竟我是从事这个职业的。希望女儿在交朋友的时候,能够慎重一点。说孟冬雪是毛主席的尖兵,是有思想的大好青年,所以要懂得和“牛鬼蛇神”、“封建余孽”划清界限。

这并不是我的自嘲,我只是把她妈妈的原话转述了出来而已。

而在信的末尾,孟妈妈的语气突然变得非常坚决起来,从字里行间看,她是知道我和孟冬雪那层朦朦胧胧的关系的,虽然是一个母亲对女儿的奉劝,可出处处都透露着一种命令的口吻,甚至在文中,还有这样一句:“我们是共产主义知识分子家庭,我们家庭里绝对不会接纳一个与毛主席思想背道而驰的人,如果小雪你不听妈妈爸爸的劝告,我们也拦不住你,但我们也不会原谅你。”

我看到这句话的时候,莫名其妙地苦笑了起来。因为孟叔叔向我传达的,却并不是这么一个意思。换句话讲。孟妈妈是自作主张代表了孟冬雪的全家人,一副有我没她的姿态,在逼迫孟冬雪在亲人和爱情之间,做出一个无法两全其美的选择。

看完这封信,我重新折好放在一边,不太明白孟冬雪将这封家书留给我看的用意何在。接着我打开了另外一个信封,取出里面的信。也是有两页信纸,但是信纸的样式却不一样。依旧是孟妈妈的笔迹,但是这封信的对象,却是我。

原来孟妈妈当初把信交给我的时候,我捏到厚厚的一封,是因为那封信里还装了另外一封信,一封是给女儿的,一封则是给我的,只是没有告诉我罢了,也许孟冬雪到底给不给我看这封信,就取决于她看过自己母亲家书后的态度了。

手里拿着信,我开始阅读起来。

第一百三十七章 .新的征程

说来很奇怪,这明明是一封写给我本人的信,我却没有心思仔细去阅读。倒并不是我有窥探别人信件的恶习,而是因为即便我不仔细读,也能够猜到孟妈妈到底跟我说了什么。

果然信里的内容,语气还算客气,但是通篇下来只传递了一个精神,就是她们孟家不欢迎我这样和马克思主义列宁思想,和《资本论》背道而驰的宗教分子,希望我不要妄想可以和孟冬雪有走到最后的可能。也希望我明白父母的苦心,让我不要继续纠缠孟冬雪之类的话。

如果换做今天之前,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想我应该会非常生气。因为当你还没有去真正了解一个人的时候,就提前否定了对方,不管我是不是个神棍,都是非常不尊重人的。人活一世,要得难道不就是个尊严吗?可是当我今天看到的时候,却并没有生气的感觉,而是觉得失望和悲哀。失望的是我依旧是个不被多数人接纳的封建份子,就如同我当年被打倒的那次一样,而悲哀的,则是因为孟冬雪,尽管孟妈妈说了这么多,可最终的决定权始终是在孟冬雪的手里,而眼下看来,她已经做出了选择。

孟妈妈给我写的那封信,只有短短的大半页,而剩下那一页,却是孟冬雪用另外的信纸写给我的。可是就一句话:“我不会忘记你,可是对不起。”

没有称谓,没有落款,没有日期,也不知道她的语文老师到底是怎么教的,连个书信格式都不会写。

于是我单单捡好了孟冬雪留给我的那张信纸,对折数次之后,放进了裤子口袋里。接着把孟妈妈写给孟冬雪和我的那两封信,撕了个粉碎。

那一晚,我没有吃饭,徐大妈也没有来叫我吃饭。我就这么默默地坐在孟冬雪的屋子里,连个灯都没开,在黑暗中怀念着我那懵懵懂懂的爱情。原本起初曾经动念要去孟冬雪家里找她,可是此刻我也打消了这个念头。都说爱情是需要争取和挽留的,可是这一切此刻对我来说,似乎都已经没有意义,我想可能今后也没机会再到她,她应该也不会再来找我,离开我以后,她可以有更加广阔的天地,更多未来的可能,从这个角度讲,我也由衷的希望如此。

可是孟冬雪啊,你曾一直跟我说向往的爱情,应该正直而纯洁、高尚而无暇。可你最终留给我的,却是一条可耻,又不得不继续走下去的路。

那一夜,大约到了凌晨三四点,我才不知不觉地睡着了。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躺在棕垫之上,回想起梦里反复出现的孟冬雪站在稻米地里的那微笑的模样,不知重复出现了多少次,每次都比上一次更远了一分,直到看不见。我在梦中试图伸手去抓,却总是够不着。

但我否认我在梦里哭过,只不过,我并不知道为什么棕垫会湿掉一块。

失去了爱情的我,日子还是要继续过下去。否则的话。在我看来是没出息的表现,我会因此而看不起自己。可是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尽管徐大妈周大爷也一直在悉心地开导我,说着一些类似“天涯何处无芳草”之类的话,但我总是有些心不在焉,浑浑噩噩的。最可怕的是,我开始抽烟。

烟味很难闻,但每一口深深地吸入肺里,都会给我的胸腔带去一种刺激感,这种刺激感能够让我清醒,让我继续暂时忘记孟冬雪,继续走下去。

孟冬雪离开之后半年,一点音讯也没有,甚至没有给徐大妈周大爷写来过一封信。也许是她知道我还在这里的原因,所以就不曾写信问候。看这样子,是要断得彻底了。我本来只是忧伤,但并未报什么希望。可是在1970年的三月,有从城里回村的青年喜庆的告诉大家,城里的武装斗争,已经开始向解放军部队缴枪了,这意味着,政治气氛已经开始渐渐缓和了下来,于是我想,也许,这也是到了我该离开村子的时候了。

尽管徐大妈和周大爷一直挽留,可我决定还是要出去闯闯。师父已经接近一年没有音讯,连莫郎中都打听不到,我还是有些担心。但是我答应过徐大妈和周大爷,将来如果有机会,一定会常常回来探望他们,也留下了莫郎中药铺的地址,以及孟冬雪家里的地址,告诉他们如果有事需要找我,而我不在的话。可以告诉莫郎中,请他带话给我。而孟冬雪的地址,则是拜托两位老人告诉她一声,我已经离开村子了,念在相识一场。如果有空,也请她能够回来看看乡亲们,看看两个照顾了我们这么久的老人。

临别之前,我收拾好这些年我在村里拾掇的东西,接着到我师公的坟前,磕了三个响头,就离开了村子,这个我生活了三年多的村子,可是下一站应该去哪里,我却没有主意。

于是我只能暂时先回师父家里住着。由于门是上了锁的,所以我只能撬了锁进屋。好在周围的邻居都知道我是谁,否则看到我撬锁恐怕也报官抓人了。一直到1970年的深秋,我都一直住在那里,靠着莫郎中时不时介绍来的一点单子。勉强凑合过日子。我依旧浑浑噩噩地生活,大毛常常来陪我吃饭喝酒,而我的烟瘾,却在那一年,变得越来越大。

深秋的一天。师父已经消失了快两年的时间,压根连一点音讯都没有,也不曾给村子里或者莫郎中写信,而我通过莫郎中这边带话给师父,却总是石沉大海,于是我决定去湖北,去找到那位秦老前辈。因为我觉得如果师父这么久都没有回来,那么必然是找到了秦老前辈,否则没有理由待在一个找不到人的地方这么长时间才对。

于是我问莫郎中要来了秦老前辈的地址,他知道我担心师父。也就爽快地给了我。但是他也跟我说,他不敢确保这个地址还能够找到人,也许那个秦老前辈突然又性情了,去了别的地方也说不定,还说让我先去找。如果没有结果,再写信给药铺,他会帮忙再打听。

我料想到这次去湖北,时间应该不会很短,所以我几乎带上了一切我能够带走的东西,还翻箱倒柜找到师父藏在家里的钱和全国通用票,就这样,踏上了一段我未知结果的新征程。

我的目的地是汉口,可是交通不便,当时去湖北。只能从码头坐船,然后在武昌靠岸,再转别的交通方式去汉口。船航行的路线,会经过孟冬雪所在的城市,并且在那里停靠了两三个小时。但我没有上岸,只是在甲板上看着那条我当初上岸的地方,一切距离我这么近,但却非常遥远,最后竟然忍不住再次感伤起来。

每到感伤的时候,我就会点上一支烟。在江风的吹动下,烟燃烧的速度比平常更快。同舱的旅客,此刻只剩下了我和另一个从登船开始,就一直在呼呼大睡的中年男人。第二天早上开始,船已经开到了川东的边界,深秋的气温已经非常凉爽。船上更加如此。可我顶住冷风,一直站在船头。因为我无法错过那么多前人留下的文化瑰宝,如张飞庙、石宝寨、丰都鬼城、白帝城等,更不能错过长江上的鬼斧神工,长江三峡。

这一路,让我收获了一场风吹过多的感冒,也让我在惊叹大自然的神奇之下,短暂地忘记了先前的忧愁。

于是在第三天的下午,我一边打着喷嚏,一边擤着鼻涕,一边背着我的行囊,第一次踏上了湖北武昌的地界。

可是我没有想到,原本我认为寻常无比的一次找寻师父的旅途,却就此再一次改变了我的人生。

第二卷 声名鹊起

第一章 .荆楚之地

武昌,武汉三镇之一,荆楚之地,是长江上的水路要塞,自古以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

小时候曾听父亲讲过,在保路运动时期,爷爷曾是参与过推翻清王朝的众人之一,而当时在辛亥革命之前的序章,就是那次轰轰烈烈的武昌起义。所以勉强说来。我和这个城市,多多少少还是有点渊源,尽管这是我第一次来。

当船在武昌靠岸的时候,眼前那座巨大的桥,让我看了神往不已。据说这座桥落成的时候,毛主席曾经写下“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的名句。在登岸之前,那个和我同船舱、一直在睡觉的中年男人也开始收拾东西,所以我得知,他也是在这里上岸。于是出于保险起见。我和向他稍微打听了一下本地革命斗争情况。

这个中年男人正是武汉本地人,他告诉我,现在的武汉三镇,汉口、汉阳、武昌,其实分别也被大大小小的冲突笼罩着,只不过这些冲突的背后,依旧是两大派别。这种派别的形式,几乎和重庆当初的“八一五”跟“反到底”如出一辙。而在武汉,被称之为“百万雄师”和“工总”,一派是人数占优的拥军派,一派是思想激进的保皇派,和重庆一样,他们的共同宗旨,都是在保卫领袖。

中年男人告诉我,自己常年在武汉和重庆之间往返,这些阵仗其实都见过,只是没想到武汉的形式会更加严峻和敏感,毕竟前几年革命之初的时候,还差点发生了劫持领导人的恶性事件,所以这件事后来虽然得到了平复,却让更多的人越来越无法无天。

下船之前,中年男人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小兄弟,这兵荒马乱的,如果不是非走不可,还是好好待在家里。如果必须要走,也诸多小心呀。说完在我的肩膀上连续拍了三下,当做是告诫,还有告别。

所以我从下船的时候开始,就一直提防着,时刻告诉自己,我只是来找师父的,千万不要引起别人的注意。

由于到达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此刻带着这么多行李去找人,显然是不现实的。于是我按照莫郎中提供的地址。先找了个本地人问了一下。由于我登陆在武昌,而给我的地址却是在汉口,这意味着我需要先渡过长江去到汉阳,再从汉阳渡过汉江才能够去到汉口。因为在当下的时间点,直接渡江去汉口我需要步行到另外一个码头才能找到船。并且这个时候,船已经停运了。

所以我打算先找地方住宿一晚,吃点东西,明天一早再动身去寻找。

顺着码头一路向上,在靠近江边的蜿蜒小道上,找了一个门头上有红五星的招待所。由于当时的政治环境,是不允许私人经商的,当然我指的是那种稍微大点的类似杂货店一类的,私人的小摊贩,只要不是那种预估到可以赚很多钱的。一般还是比较宽容。否则就成了走资派,是扯了社会主义的大腿。于是绝大多数旅店、招待所,都是有政府或者军队直属制度下开设的。招待所的房间卫生情况堪忧,只不过对于我这样暂住一晚的旅人来说,倒也不必计较那么多了。

开好房间,放下东西,我就开始在周围觅食。武汉的政治环境虽然听上去比重庆要严峻很多,但在老百姓当中,却似乎受到的影响和损毁并不严重。街上的人不算多,临街的很多住户也都在门窗上钉上了木板或者蒙上了棉被,可是整体来说,还算安宁,我既没有听见枪炮大作的声音,也没有看到有人满街抓捕批斗。于是我在夜色降临的时候,走在那条蜿蜒的街道上。在距离招待所不远的地方,找到了一家供销社食堂。

因为靠近码头的关系,即便是街道上有些冷清,但是食堂里还是人声攒动。在船上摇晃了几天,每天都只能靠盒饭充饥,我也的确需要吃点好的才行。虽然并非富贵人,但这些年积攒的钱和票,其实已经足够我非常滋润地挥霍了。可是这个念头在我看到“武昌鱼”的价目表时,却退缩了。

于是那一晚胡乱炒了几个菜一个汤,就回了招待所早早的睡下了。

次日一早,我一边打听一边寻路,大概在中午饭的时候,就到了汉口最热闹的街道。这里的有些房子和周围的不同,它们很多都是西洋风格的建筑。后来我才知道,因为汉口在当年晚清腐败的时候。曾经跟重庆一样,是一个开埠的城市,有好几个国家都在这里设立了租界。那种完全有别于其他地方的建筑风格让我给了我一种看稀奇的感觉,可是我没时间多做逗留,心里告诉自己。先忙正事,等找到了师父,我再抽几天时间好好在这里游览一下就行了。

莫郎中给我的地址,却是远离繁华街道的背街小巷,与所有城市一样的是,在繁华的背后,总是会有一些看上去恨穷苦的百姓聚集地。那些人就是所谓的市井,而对于我这样原本就是市井之徒的人来说,在这样的小巷子里穿行,似乎更加恰如其分。

按照门牌号。我很快就打听到了那位秦老前辈的住处。在一条小巷子的中段部位,我站在他家门口,左右都能够看透整条小巷。而这条小巷子的两边,都是一些和这座房子看上去差不多的小平房,并且一家挨着一家,相当紧凑。路面是用条石铺成的,横向大约只有四五步的距离,所以这条巷子是肯定不能通车的,但自行车却时不时从我背后穿过,看着车上那些人,应该是赶时间抄近路的家伙。

漆成了墨绿色的单开木门紧紧关闭着。门边有一扇小窗户,窗户上的玻璃也被漆成了墨绿色。所以我无法看到屋里到底是什么情况,甚至不清楚这屋子里有没有开灯。紧缩的门前,是一个大约两寸高的垫脚石,也许是因为本地民居的特有风格,将屋基垫高一点,以便防潮。垫脚石的两边,放着一些盆栽,可是几乎都死光了,除了一株仙人掌和一盆万年青。

这是一栋恐高大约只有两米左右的小平房。屋顶甚至都不是铺的烧制瓦,而是波浪状,一大块一大块拼凑而成的石棉瓦。由于秦老前辈听说是个性格乖张行踪诡秘的人,我在敲门之前曾预想过好多种打招呼的方式,加上他的地址是莫郎中这个老江湖提供给我的。相对于许多这个行业里的前辈来说,我算是走了捷径,没有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他住的地方,可我总觉得这一切来得有些太简单,于是怀着忐忑。我开始敲打他的家门。

每次敲门叩击三下,接连敲了十多次,依旧没有人来开门。也不知道是不愿见客,还是不在家。看了看门窗上积攒的灰尘,也似乎不像是久不住人的样子。于是我心想,大概是出门办事去了,没准晚上就回来了。

于是我在距离秦老前辈家不远的地方再次找了个地方住宿,毕竟我相信即便是他在家,也没有任何理由留我住在他家。在房间里糊里糊涂地混到了晚上,我又再一次前去拜访。因为夜色降临,家家户户有没有开灯隔着窗户和门缝就能够知道,可是秦老前辈的家里,依旧感觉一片漆黑,似乎还是不在家。

我有些扫兴,来了这个城市已经两天,除了吃了些本地的菜肴,睡了一晚到处都是跳蚤的床之外,我别的事情什么都没能够干成。但是我没有死心,心想谁还没个事呢,兴许忙到太晚来不及回家,也许明天就回来了。

于是就这样,我在那家招待所里,连续住了三天,每天早中晚都来敲一次门,却始终无人应门。我开始有些焦躁了,并且不知道这样的等待究竟还会持续多长时间。所以在第三天的晚上,我写了一张纸条,上边写了我的名字和我师父的名字,以及我暂住的地方,用恳请的语气告诉秦老前辈,希望他看到纸条后,即便不来找我,也给我留个讯。

可是大晚上的,在人家的房门处想要找个缝隙把那张纸条夹住,这个举动在外人看来,似乎有些像个贼。果然在我正在到处寻找缝隙的时候,背后传来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小鸭子,你偷偷摸摸的在干什么?”

湖北的方言和四川的方言比较接近,都属于西南官话,可是湖北话语速更快,音调的扬抑也似乎比川话要夸张了点,有点像在唱歌,和川话那种懒洋洋的感觉还是特别不同,不过我完全能听懂别人在说什么,只是我不太明白,她为什么要叫我鸭子。

在黑暗中被人这么突如其来的一问,还是有些让人受惊吓的。于是我赶紧转身,黑暗中看到一个不高的中年妇女的身影,正站在我不远处,一脸狐疑地看着我。

于是我赶紧解释道,大妈您误会了,我是来这里找人的,找了好几天都没找到,所以就留个字条罢了。大妈却说,没找到?这屋里的人天天都在,怎么会没找到?

我一听,奇了怪了。

第二章 .夜半惊梦

我自认为不算是个庸手,起码不至于庸到连一个人在没在家都判断不出来的地步。作为在这个行业里求生存的人,最基本的观察力我是绝对具备的,可是这三天以来,我几乎每次来敲门的时候,都会把周围的环境仔细观察一番,假如期间有人进出的话,我想我要分辨出来,那应该是不难的。

然而这个中年妇女的话,却说得那么笃定,就好像反而她对于我连续几天都找不到人的情况感到特别不解。她对我说,就今天早上自己出门的时候还看见屋里的人出来呢。

于是我问那个中年妇女说。您是说这屋里有人是吗?那为什么我这些天敲门都始终没人答应。中年妇女说,也许是人家不认识你,所以不肯开门,我说小鸭子,你还是等白天再来吧,现在这么晚了,人家就算有人在家也不敢给你轻易开门呀,外头都这么乱。

她说的倒也是实话,只是我依旧搞不懂为什么要叫我鸭子,难道说我在黑暗中看上去竟然是个禽类吗?

中年妇女说完似乎想要转身离开,我却叫住了她问道,大妈您是附近的人吗?她说是的。然后朝着巷尾一指说,她就住在那边。我又问道,那这里住的这位,你们也都认识吗?中年妇女说认识倒是认识,就是个脸熟,没什么交情。我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这些房子在这里都至少有二十年时间了,按照中年妇女的年纪来看,应该是这里的老住户才对,这条巷子又没有多长,街坊邻居间难道不是应该早就互相熟知了吗?中年妇女却告诉我说,这家现在住的是一个租户,差不多五年前才搬来,平日里有些不苟言笑,所以和街坊的接触并不深。

我心想她说的这些,和我听说的秦老前辈的性格倒是有些相似,于是又说道,可是那不应该呀,我听说她是个慈祥的老大姐,平日里也都乐于助人,邻里关系好着呢!我这话一说,中年妇女再度上下打量了我一下说,小鸭子,你真是来找人的吗?那恐怕你是找错地方了吧,这里住的可不是老大姐,是一个老大爷,一脸的大胡子,平日里算是和大家和睦相处,但是乐于助人这点,恐怕是未必吧?你要不要核对下地址后再来找啊?而且我们这巷子里,也没有这么一号老大姐呀…

中年妇女的热心释疑,让我更加确定这屋里住的就是秦老前辈。刚才我用一个对于中年妇女非常荒谬的假设,故意引发她的质疑,从而才套出了她的真话来。于是心里琢磨着,这秦老前辈如果明明在家的话,我来敲门这么多次,总不至于每次他都不在吧?那么他躲着不见我,无非只有两个理由,要么就是故意不开门,让我干着急,要么就是对我怀有戒备,故意不见我。

我想不只是我吧。估计这些年来,慕名前来拜访他的人,很多都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于是我谢过那个中年妇女,说我再仔细核对下地址再说,顺便告诉她,我是个人我不是鸭子。说完我还故意“嘎嘎”了两声,然后陶醉在自己自嘲的幽默感当中。

中年妇女也笑了,她告诉我,这里的人称呼小年轻的方言,都叫做“伢子”而不是“鸭子”,只因西南官话里,“伢”和“鸭”都是同样的音调,于是才让我有了这样的误会。

当天晚上我回到招待所里,打算找一个计谋,引诱着那位秦老前辈现身,起码跟我见一面,况且我也并不是专程来找他的。只是我觉得他应该对我师父的下落有所了解罢了,实在犯不着避而不见,虽然是老前辈,但也真是挺没有礼貌的。所以我决定,明天一早不去敲门了,而是找个地方远远地躲着观察,只要一有人进出他的屋子,我就立刻跑过去,这下总是躲不掉了吧,看样子对待这种不按套路出牌的行业前辈,还得智取才行啊。

可是在那天晚上,大约睡到凌晨三四点的时候,我突然在迷迷糊糊当中,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惊扰,不仅如此,鼻子里还闻到了一股奇怪的腥臭味。那种味道我曾经在徐大妈家里跟那只猫打架的时候,从它那愤怒张开的嘴里曾经闻到过类似的气味。

作为一个江湖中人,我还算警觉。对于这种突然有别于早已习惯的环境下的异常现象。我立刻心里一惊,就一个侧滚就从床上翻到了地上,然后冲到门边去开灯,灯光点亮的一瞬间,突然从黑暗变到光亮下,眼睛还有一些微微的不适应,但是即便如此,眼前的一幕依旧差点把我给吓尿。

在我睡觉的床上,大约在脚的那一侧,正盘着一条胳膊粗细的白色大蛇,立着脑袋,面朝着我丝丝的吐着信子!

猛然间见到这一幕的时候,吓得我竟然来不及去思考为什么城市里会有这种大蛇,我感到身上突然一阵发麻,不由自主地退到了墙边,就伸手去抓门,打算不顾只穿了条四角裤就准备夺门逃窜,可是拧了几下门。却发现连门把手都锁得死死的,竟然完全拧不动,于是我一下子绝望了,眼睛眨也不敢眨地死死盯住床上的那条大白蛇,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这时候,我才有时间来思考。为什么在城市里会出现大蛇这种荒诞的事情。这种大小的蛇,目测如果整个身子展开,起码得有两米长短,它是不可能再城里生存下来长这么大还不被人发现的。仔细看了看,这条大蛇是两头尖细,中段粗胖的样子,最粗的部位,大概有我的膀子那么粗,而头部从我的角度看,是一个倒三角状,靠近蛇脖子的两个角上,还有个好似眉骨般凸起的骨骼。整体虽然看上去是白色,但是背部却微微发黄,不知道是不是招待所灯光的原因,悲伤有些菱形的浅白色花纹,整条蛇看上去油光瓦亮的,加上我本身是个害怕蛇的人,更不要提之前还因为蛇的关系,冲撞过仙家的大神,眼前这一幕,吓得我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当我打不开门的时候,我就察觉到,有可能是被人动了手脚,否则门怎么会关得这么死。所以这条蛇出现在我的床上,这显然不是一个巧合,而是有人刻意为之。可我初到此地才几天时间,而且行事低调,是谁发现了我的行踪吗?难道说是因为我踩线了,冲撞了本地师父门的坛口,人家要给我一点教训吗?

一边迅速地胡思乱想着,一边不敢动弹地望着那条大蛇。大蛇倒也没有攻击我,而只是立着它那三角形的小脑袋,就这么看着我。早前在乡村的时候,时常会听到有村民说在哪里抓到一条蛇这样的新闻,农村的地方。自然环境好,蛇便于生存。而我也知道,那些色彩斑斓或是颜色鲜艳的蛇,大多是有剧毒的,最厉害的据说被咬到之后,七步必死。而这些剧毒的蛇普遍都有一个特征。就是当你一眼望过去的时候,就知道是有毒的,其中就包括脑袋是三角形的这一点。所以我虽然不敢确定眼前这条大蛇是不是有毒,但起码被它咬到一口,那肯定也会非常疼。

我的包全都放在床的一侧,如果现在过去拿的话。会距离那条大蛇仅仅一步之遥,这种送死的事情我是不会做的。也就只能这么默默地对峙着,在距离我不远处的地面上,放着两个开水壶和一个铁盆,那开水壶里,还装着昨晚我去打来的开水,这大概是我唯一能够拿得到的东西,于是我开始在心里寻思着,要不然我就先朝着蛇泼一壶开水,让它疼痛挣扎的时候,我就用铁盆盖住它,我一百多斤的身子,想来还是不会那么轻易就被挣脱开来。到时候再想办法。可是这中间存在的可能性太多了,万一在我泼水的时候,它就突然冲了过来怎么办?万一我这一下子没泼准怎么办?万一我不小心烫到了自己怎么办?万一我这一盆子罩过去,没能够罩住怎么办?

种种万一让我迟迟不敢轻举妄动,但我也清楚,就这么对峙下去,我肯定不会是这条大蛇的对手,所以即便是危险,我还是必须得冒险一试。

于是我背贴着墙,慢慢挪动脚步朝着开水壶和铁盆靠近。我挪动的速度极慢,为的是不要让大蛇惊觉。虽然我对于它的出现万般不解,甚至感觉有些像小时候听的聊斋故事,但我相信这始终是个畜生,就算是有灵性,也绝对没有我聪明。

就这么慢慢地移动身子,直到我觉得我一伸手就能够抓到开水壶,我甚至计算好了我揭开盖子拔掉塞子的所需时间和左右手协调的动作,正当我深呼吸一口,打算快速去抓过水壶的时候,一个沙哑,又冷冰冰的声音从房间窗户的地方传来,那个声音说道:“怎么,你还想烫我的蛇不成?”

第三章 .奇怪的人

这种沙哑的声音,就好像一个人感冒很长时间没有痊愈,久咳成疾,伤了肺伤了嗓子的感觉。而话语间又带着一种明显的口音,我来这里几天了,也渐渐掌握了本地口音的规律,而这个人说话的感觉,也并不是本地的。

我朝着这个沙哑的男声传来的方向望过去,那是我昨晚为了透气而打开的窗户,我的房间是在二楼,如果一个人身手矫健的话,其实还是很容易就会爬上来。所以我断言,他和这条大蛇进入屋子,应该就是从窗户翻进来的。

可是我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于是我问道,是谁在那里说话,鬼鬼祟祟的,快给我出来!我试图用提高音量的方式来给自己增加底气,因为我实在是很害怕,相对于那个看不见人的声音,我实际上更害怕眼前的这条大蛇。

这个时候,窗帘微微动了几下,从深色的窗帘后,走出来一个体型和我差不多,但又看上去更加结实强壮的男人,秃顶,头发有些发白。鬓角的部分横七竖八地冒出一些杂乱的白发,满脸大胡子,多到连嘴巴都看不见的那种,左侧的太阳穴上,好像纹了一个什么符号,可是隔得稍远我看不清。眼睛和常人无异,只是左眼的黑眼仁上,似乎罩着一层雾蒙蒙的白色,可以明显地跟有眼区分开来。而从他那黝黑的皮肤,以及满头满脸的皱纹来看,这个人至少已经六十多岁。

这个岁数的人,咱半夜里带着一条大蛇,翻上二楼的窗户,竟然还在完成这一切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我不得不心里称奇。而看了看我放在床边的帆布包,东西已经被翻了一地,这就是说,在我醒过来之前,我包里的东西已经被他检查了一遍。他如果是想要偷东西的话,可以悄无声息的走掉,我甚至都还不会醒来,而他藏身在窗帘背后,还让蛇把我给弄醒,毫无疑问,他丝毫没有将我放在眼里,即便是在他看了我那满包的各种玄学法器之后。

按照先前那个中年妇女的形容,我知道住在那屋子里的人,是一个满脸大胡子的人,所以当他现身出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他就是我此次来找的秦老前辈。而他用了这样的方式和我相遇,不得不说,这乖张古怪的程度还真不是一般般。

于是我有些没好气地说,秦老前辈,您也一把岁数的人了,这样在半夜三更来吓唬我一个晚辈,您觉得合适吗?本来我是借这句话表达一下我的不满,顺便告诉他我已经知道了他是谁。可是对方却一脸不以为然地说,这就奇怪了,是你自己来找我的,还留下了你住的地址,这下子我来了,你反而不高兴了。

几句话之间,我就领教到这个人的怪异,并且知道再继续说下去,吃亏的只能是我。于是我站直了身子,也把手从想要去抓开水壶的角度给缩了回来,我对他说。秦老前辈,既然您来了,也不用这么吓唬我吧。可不可以请您先把这条大蛇给使唤掉,它在我的床头上,我看着很不安啊。和这些老江湖说话,我也要装着语气老道一点,否则别人就会觉得你好欺负。可是在我这么一说之后。他竟然哈哈大笑起来,这次大笑,我才第一次看见了他那长在胡子当中嘴,黑色的胡须里冒出一张大嘴巴,那感觉也别提多怪异了。

他一边笑,一边走到我的床边,一下子坐了下来,然后伸出两根手指,在蛇头上好像轻轻抚摸一般。而更奇怪的时候,那条蛇竟然出现了非常享受非常爽的很贱的样子,就好像徐大妈家的大黄一样,每次我这么摸它,它都一副爽得很的蠢样子。很显然,这条蛇已经被秦老前辈驯化过。如果没有他的指令,蛇肯定不会朝着我发起攻击。想到这里的时候,我稍微放心了一点,而转头去看那条大蛇,它竟然非常温顺地游到了秦老前辈的腿上,把舌头好像靠在枕头上一样,轻轻靠在秦老前辈的膝盖处,但依旧吐着信子,望着我。

秦老前辈说,它叫“甘木”,跟着我已经三十年了,岁数可比你大。你这样的小孩儿,甘木如果要让你死,你也绝对活不长。我心里有些害怕,秦老前辈这句话一说,我又有些搞不懂他的用意何在了。按理说任何两个之前不认识的人初次相见,绝不会说出对方会死这样的不吉利的话,而他偏偏这么说了,而且从先前经历的那些来看,他似乎是从一开始就有意为之,为的就是要震慑我。让我害怕。

我必须说,他的目的其实达到了,此刻眼前这一人一蛇如果想取我小命,恐怕也是轻松加愉快吧。只是为什么啊?我难道不是来找我师父的吗,我为什么要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这个破招待所里。于是我赶紧说道,秦老前辈,不劳您大驾,我还没活够呢,我这次专程来到这里,其实不为别的,我只是想要找我师父而已。因为之前家师在来信中曾经提到,他专程过来拜访您,可是之后就没了音讯,我当徒弟的有些焦急,所以才拜托了我们本地的消息人士打听到您目前的住所,贸然拜访,实在是有些唐突了,还希望秦老前辈念在我年幼不懂事,高抬贵手。

说完我深深一鞠躬,却引来了他另一阵哈哈大笑。我半弓着身子,听见笑声后。尴尬地僵在那里,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原则来说,晚辈对长辈行礼,长辈若是不发话,我是不敢起身的。于是在他哈哈大笑的时候,我只能保持这个姿势站着。虽然心里对这个传闻中性格乖张的人早有耳闻,如今得以一见,才发现那些传闻都不够准确,此人之怪,哪里是只言片语就能说得清的。

秦老前辈笑了一会儿说,你不用跟个猫似的弓着身子,快站起来吧,你师父可比你硬气多了!他的最后一句话,微微带着责备的感觉,似乎是在说我胆子比较小,不如我师父一样。同样这句话也告诉我,我师父的确见过他,说明如果我透过他的关系,至少是能够打听到一些师父的下落的。

我站起身来。秦老前辈问我说,你是林其山的徒弟?我说是的,唯一的徒弟,我强调了唯一二字,表明我的根正苗红。秦老前辈却说,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知道你师父的下落,没准现在不知道游历到了哪里,玩高兴了,没跟你说呢。我惊问道,您的意思是说,我师父目前已经不在这里了吗?我已经差不多两年没有他的音讯了,最后一次有消息,就是来找您来了,这就是为什么我也来了的原因。

可是秦老前辈却一脸幸灾乐祸地笑着说,那可不一定,没准你师父觉得不想再联系你了,那也说不定,谁收了这么个草包徒弟,心里不焦啊,还不如玩消失,从此各过各的好。

不得不说,这人说话实在是不中听,草包徒弟,自然就是在说我了,我开始后悔刚刚强调了唯一二字。于是我问道,您今天大半夜里跟个贼似的翻墙进来找我,该不会就是为了奚落我,专程来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吧?我年轻气盛。平日里懂得掩藏锋芒,已经非常不容易了,如今却被一个老头子当面洗刷,这让我情何以堪?所以我这句话,也带着我对他先前言语的不爽,同时说得也算是客气。

秦老前辈却说,翻墙?说你是个草包你还不信。你看我这把岁数的人了,我还能翻墙吗?我可是光明正大的从门里走进来的!我转头去看了下门,有些不相信。因为这个招待所到了晚上十二点左右就会关门,只在底楼的接待处留一个工作人员,并且都不是在接待客人,而是在睡觉。如果秦老前辈要直接走进来,是需要让对方起来给自己开门的。然而这个时间点,他一个满脸大胡子的老头,还带着一条大蛇,我想应该不会有人给他开门吧。

虽然我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进来的,但我还是相信他有办法的,只不过对于这样的高人,我猜不透罢了。于是我问道,为什么这门我刚才打不开?他笑着说,打开了你不就逃走了吗?我既然都进来了,还能让你出去吗?

我不说话了,他也不说话了。隔了片刻,他却突然开口,你不是要打听你师父吗?怎么不说话了?我一下子就怒了,我没好气的说,我刚才打听了,结果被你奚落一番,你说我师父去了别处,又不肯告诉我他在哪里,现在又来问我为什么不打听,你这儿可真不是一般的怪,别人都说你高深莫测,行踪隐秘,我看你根本就是自己性格孤僻,无法融入圈子,难怪一条蛇都能陪着你三十年,你连个活人朋友都没有。

说这句话的时候,实际上有些不计后果,不过我也无所谓了,反正都不是对手。可是他却并不生气,反而满脸笑容,一副很舒坦的模样,那种贱样子和那条蛇如出一辙。接着他笑眯眯地说,我都已经来了,你不问我,那我可就走了啊。

说罢就站起身来,作势想要离开。于是我忍了忍,害怕他真的走掉,压着火气问道,那好,秦老前辈,麻烦您告诉我,我师父现在去了哪里。

他一副计谋得逞地哈哈大笑道,哈哈哈,我就不告诉你!

第四章 .午时三刻

如果换做是我,当我这么戏耍了别人,我一定会第一时间就开门离开。否则的话,还是会很容易挨揍的。换句话说,秦老前辈如果说完这句话不转身扬长而去的话,我就有可能会揍他。

可是他偏偏没有这么做,而是一边开心地大笑着,一边伸手在“甘木”的蛇脖子上抚摸着,那条蠢蛇竟然一副享受至极的表情,难道蛇不应该是冷血动物才对吗?看在对方是高手,还带了条大蛇,又是个老人的份上,我努力压着自己的火气说道,秦老前辈。你这么戏弄一个晚辈,你真的觉得好吗?如果你不知道,你就直接告诉我你不知道就算了,我顶多多花点时间去接着找,就不再您身上再耽误时间了,可您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实际上,我觉得他还是知道师父的下落的。因为他刚才说的是“就”不告诉你,这个细微的语气助词,让我觉得他一定知道点什么,只不过故意不告诉我罢了。果然在我问完这句话之后,他渐渐停下了笑声,然后说道,小娃儿。你也别怪我不肯告诉你,现在只是你自己在说是林其山的徒弟,你有证据吗?我怎么知道你到底是不是,万一你是他的仇家,想要借我这里打听到消息去干坏事怎么办?

虽然我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可是你要我证明我是我师父的徒弟,空口白牙的。我怎么证明?于是我问他道,我可以向你证明,但是我不知道方式,你出题就是了,我来回答。

秦老前辈一拍大腿说道,好!爽快!年轻人能压得住火,值得表扬!明日午时三刻。我会在家开着门等你来,记住,必须掐准了时间来,不可早一分,不可晚一秒,否则我向你保证,你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我,你也永远不要想知道你师父的下落。

顿了顿他又说道,记住,提前吃饭,别指望着到我这里混饭吃。我心里冷哼一声说,这也太瞧不起人了,小爷我虽然不是什么有钱人,吃顿饭恐怕也不是问题吧,跟你又不熟,谁要混你的饭吃。但我这些话只是在心里想想,并未说出口,只是这人相由心生,恐怕当时我那个翻白眼的动作,也是被他看在了眼里。

说完他站起身来,走到起初藏身的窗帘边,从地上拿起来一个竹背篓。我这才发现原来地上还有这么个东西,他将竹背篓放到我的床上,然后对着“甘木”发出了“啧啧啧!”三声,甘木闻讯之后,就乖乖地爬进了竹背篓里。我这才明白,原来是因为甘木被秦老前辈驯化得非常好,已经完全可以听懂主人的指令,而秦老前辈平日里深居简出,办事的作风也不按套路,非常诡异,所以即便是将甘木养在家里,出门就进竹篓,这么久以来,却始终没被人发现。

秦老前辈的言下之意。还算是给了我一个机会,只不过我需要验明正身。所以他深夜拜访的一场闹剧,总算是有点收获,尽管我实在是无法喜欢这个怪老头。

当甘木钻进竹背篓之后,秦老前辈就盖上了背篓的盖子,还用绳子栓了个结。竹背篓是透风的,所以也不用担心蛇会窒息。这倒是个好办法,若非我天生就害怕蛇,这一招看上去还真是挺酷的。

我侧身让开,好让秦老前辈从我的身边经过。在他路过的时候,我仔细看到了他左侧太阳穴上的那个字符,是一个黑色的大约小半寸大小的字符,从颜色深浅和边缘浸色的程度来看,应该是好长时间的印记了。那是一个我不认识的字符,但却和我常常见到的那些咒字,或者梵文有些区别,更像是一个象形的图腾,又像字,又像画,完全看不出来是什么。可是我并没有问他。因为此刻我觉得每多说一句话,都有可能自取其辱。

走到门边的时候,他伸手去抓门把手,但是在将手凑近的时候,却突然停了下来,然后看着我,满脸一副得意洋洋地,接着他将伸出的手三指相扣,打了个响指,门竟然吱嘎一声就开了,就好像在看变魔术一样,接着他冲着我眨了下眼睛,一副炫耀的样子,就笑着离开了我的房间。直到他消失在楼梯的转角后,我还傻在当地,穿着一条难看的四角裤,望着打开的门发呆。

许久之后我才回过神来,关上门后就站到床边,看到床上还有闲钱甘木留在床上那黏糊糊的东西,顿觉一阵恶心,惊吓了一晚上。恐怕我是没办法继续睡了。于是穿好衣服,收拾好被秦老前辈翻得一塌糊涂的包,就开始坐在屋子里发呆。

他要我午时三刻去,时间还不能多不能少,不得不说,这个人处处透着一股怪异,甚至让我感觉这个人特别喜欢恶作剧,好像看见别人生气和不爽,他会非常高兴一样。可对于手艺来说,虽然短短时间内并未在我面前显山露水,可从那寥寥数招里,我还是发自内心的钦佩的。而午时三刻这个时间,也让我隐隐觉得有些不安,要知道。在古时候,午时三刻可都是问斩的时辰,从来都不是吉时,这个时间要我去,难道说是在预示着什么吗?

胡思乱想了一整夜,天亮后我出门去找东西吃,下楼的时候路过门禁的位置,发现昨晚值班那个招待所工作人员,正打着哈欠从床上起来,于是我问道,昨晚你们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这么吵,好像是人闯进来了对吗?那人迷迷糊糊地说,夜里关门后没有人进出过,哪会有人闯进来。他反而嘲笑我,是你发梦了吧?我不再理他,心想像秦老前辈这样的高人,想要自由进出一个并不是重兵把守的地方,想来是有自己的办法的。

好不容易熬到了临近中午,距离我和秦老前辈约定的时间已经不远。午时三刻,换算过来,差不多是11点45分,可我却没有吃午饭,因为心里想了很多事,早饭也吃了够多,实在也不饿。我大约提前了5分钟的时间就到了秦老前辈家门外的那条巷子口,老远就看见他那道绿色的木门早已打开,应该是在等着我。用手指比划了一下我走到门口所需的时间。然后静等。

我没有失约,我准点在午时三刻的时候,出现在了秦老前辈的家门口。他也正站在门内,早就在等我。由于户外的光线远远亮过室内,所以我在门口的时候,竟然看不清屋里的情况,只看到屋子的尽头处,似乎摆放着一个神龛,点了蜡烛,但蜡烛的火苗,却非常诡异的是红色。

看到我出现在门口,秦老前辈笑了笑说,年轻人挺不错的,准时准点,你已经吃过午饭了,对吧?我没回答他,而是抱拳行礼,尽到我一个晚辈的礼数。接着我问道,秦老前辈,既然我已经来了,你就出题吧。他点点头说。不错,直截了当,敞亮!省得那些乱七八糟的江湖规矩了。说完他对我招招手,意思是别在门口站着了,快进来的意思。于是我走进了屋子,在我脚踏进屋子的时候,他又打了一个响指。我身后的门竟然哐当一声,自动关上了。

虽然明知道他是故意在我面前炫技,但这种伎俩假如我提前吩咐兵马,我也能做到,只是不一定有他的动作这么帅罢了。有这门心思跟一个晚辈显摆,你咋不去变魔术呢。关上门后,屋子里的环境就暗了下来,不过眼睛却很快习惯了这样的环境,我迅速地打量了一下四周,我当下站着的位置可能是门厅,和大多数家庭一样,这里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而我的左手方向的墙上开了一道小门,却没有门板,只挂了一张蓝白相间的花布帘子,透过缝隙看得到里边的摆设,那应该是厨房,但是地面却积满灰尘,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人在里面做饭做菜了。而我的正前方则站着秦老前辈,他的身后,就是一个更黑的屋子,那屋子里就有那尊神龛。就在我趁着这短短时间想要观察一番的时候,从他的脚下突然慢吞吞地蹿出一个又粗又白的东西,那正是甘木,那条大蛇。

尽管早有预料,尽管昨晚见过,此刻我见到甘木的时候,还是忍不住一阵头皮发麻。眼前秃顶秦老前辈和甘木凑在一个画面里。像极了我小时候看过的一台戏,叫做《水漫金山》,法海将白素贞打回原形的模样。

秦老前辈走到我的跟前,甘木也跟着他一起游走了过来,我情不自禁地稍微躲闪了一下。秦老前辈从怀里取出一个折叠好的红色纸片,递给了我,然后对我说。这上边有个地址,距离此处并不算远,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你自己找了去,自己去挖掘,你有一天的时间,明日的此时。你再回来告诉我结果。

我问道,什么地址?是师父的地址吗?于是伸手接了过来,打开一看,上边写着汉口某某路某某号。他摇摇头说,这就是给你出的题,你师父的本事,我老秦是知道的。如果你真的是你师父的徒弟的话,回来告诉我过程,我一听便知。我有点着急地问道,那你好歹告诉我这是要我去干什么吧?

秦老前辈冷冷一笑,就转身朝着里屋走去。甘木却如昨晚一般,盘着身子,然后把头高高地立起来,看着我,似乎是要我赶紧离开别废话的意思。就在秦老前辈踏进里屋门口的时候,他又是一个响指,我背后的门,吱嘎一声又打开了。

第五章 .某路某号

我心想没办法,恐怕我就算追问,他也不会多说一个字。甘木拦在我面前,那贼溜溜的蛇眼睛就这么死死盯住我,嘴里吐着那难看的信子。我心里暗暗骂了几句,寻思着你这畜生,早晚把你切了段儿,炖一锅汤!

于是我转身离开了秦老前辈的屋子,站在巷子里一头雾水。没有办法,他只给了我一天的时间,所以我还必须得抓紧每分每秒,由于我并不知道这个地址到底指的是什么。可无论如何,我也必须前往一看才知道。

于是我抓紧时间,一边寻路,一边打听,在一个好心的本地大爷的帮助下,我在穿过几条小巷子之后,就来到了一个医院的边上。这个医院坐落在路边,侧门处有一条小小的马路,蜿蜒着朝着背后的小山坡而去。而我问了问医院值班的工作人员,他告诉我,字条上的某某路,就是这上山的小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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