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书农小说网友上传整理李诣凡作品司徒山空传全文在线阅读,希望您喜欢,记住本站加入收藏下次阅读。

哎。我也只能默默摇头。

第二十八章 .陈年往事

随着秦不空的离开,地道里就变得没有丝毫光亮。黑暗当中眼睛什么也看不见,却隐隐约约能够听到头顶传来一阵微弱的汽车驶过的声音。如此说来,我目前所在的位置如果正对到地面上的话,应该就是一条附近的马路或者距离马路很近的地方。这么多年来风风雨雨,此地始终未被发现,不知道是天意,还是巧合。

我悻悻地原路离开,临走之前,我特意回到伤门的那个门洞口上,伸手将掉在地上的半截断尾用衣服包了起来,断裂处的血已经凝固。原本湿滑的蛇鳞片,也变得干枯起来。我没有想过我捡起来到底是要干什么,也许是找个地方埋了吧,但我当时却没有思考那么多,只是不想让甘木的尾巴在这里而已。

回到地面上后,甘木已经爬到自己的木架子上去了,它还不断用蛇信子舔着自己的断尾,尽管我无法从蛇的表情中察觉到喜怒哀乐,但我知道,它此刻的疼痛绝不是我能够想象的,幸好它并不具备人的七情六欲,否则自己的主人如此冷血地对待自己。只怕是要伤心好长时间了。

可当我走到我和师父睡觉的门厅的时候,却看到师父有点愣愣的扶着床边站着,而通往户外的门却是大大开着的。师父看到我以后,有些纳闷地问我道,你刚才是跟秦不空又闹矛盾了吗?我哼了一声说,怎么了师父,那老家伙还跟你告状呐?师父说那到没有,就刚才只见他气呼呼地就开门离开了,我叫了他几声他都不理不睬,看上去很不高兴,于是我猜测估计是你们在下面,估计是吵了一架。

于是我坐在床边喝了杯水。然后就把刚才发生的一切尽可能细致地告诉了师父。说完我把用衣服包住的半段蛇尾放到床边,让师父看。师父也皱着眉头,但是他自然清楚,以我和他的角度,自然是不应该在这件事上发表什么看法的,尤其是师父。说与不说,都显得尴尬。

师父沉默良久后突然叹了口气对我说,山儿啊,你知道为什么秦不空的手艺,很多都跟蛇有关系吗?我说难道不是因为他们苗人善于捕蛇?苗疆的定鸡术定蛇术一向都是比较神奇的呀。

师父摇摇头,并伴随着苦笑,那种笑容,就好像我刚才的话,非常幼稚滑稽一样。于是我们师徒俩,就趁着秦不空此番不在家,就聊了起来。

师父告诉我,我说的没错,中国的少数民族地区,的确至今还留存着许多难解和耐人寻味的秘术,而苗族作为中国少数民族的一个庞大族类,当中的能人异士,数不胜数。例如自古以来,就有南派五仙教,其根子就是当地的黑苗为主,擅长下毒,精通施蛊,你知道什么是蛊吗?

我点点头说道,知道一些,了解不多。大概就是养毒虫毒物。淬炼之后能够杀人于无形。师父点头,看样子我的书也算没白念,师父说,这蛊术博大精深,可以害人,也能够救人。这取决于掌握这个本领的蛊师心性如何。而蛊也分灵性和非灵性的,原则来讲,天地万物讲究相生相克,无论是树木花草,还是飞禽走兽,都是可以入蛊的。举个例子来说,公鸡本身无害,但是公鸡淬炼的蛊却能够致命杀人。蜈蚣的剧毒可以害人性命,但公鸡淬炼的蛊,却能够与之互相抵消,这就是万物相生相克之理。

我说这些我都知道,您的意思是说。这个秦不空竟然也是个精通蛊术的人?师父说,虽然他自己没有承认,而我们也没有追问,但是从他之前跟我提到的一些情况,以及他操控大蛇的方式方法来说,很明显能够察觉出,他是一个蛊术高手。

师父接着说,你还记不记得他操控那条看不见的大蛇的时候,一定是拇指上拴着一个铃铛对吗?我说是的,我自己都亲眼看到过好几次了。师父说,那个铃铛,就称之为“蛊铃”。而你也知道,如果铃铛里面不放上东西的话,无论怎么摇晃,铃铛也不会发出那种撞击的叮铃铃的声音的,这就是说,那蛊铃里是装了一个相对硬度较高的东西,才能在铃铛内壁与之发生碰撞。发出声音。

师父说,那里头装着的东西,应该就是蛇身体的一部分,因此他才能够透过蛇蛊对大蛇进行操控。师父接着说,在很早之前那时候我刚刚见到秦不空,曾经有一次也问过他。是怎么驯化甘木这样的大蛇的,按理说这种蛇即便是在苗疆野外,这样的体型也是极为罕见的,蛇本冷血,感情淡泊,要驯化更加难上加难。可是你猜秦不空是怎么回答我的?

我摇摇头说不知道。并用眼神提醒师父别卖关子,有话快说有屁快…师父说,秦不空当时告诉他,那是因为三十年前,苗寨里在一个夏天里闹了水患,水退之后。就到处都是各种大小的蛇。苗人善于驱蛇,当下抓的抓杀的杀,但还是有很多逃走了,窜回了山里,甘木就是其中最大的一条。事后一段时间,那些逃走的蛇也很少再出现在寨子周围。

可是有一天,寨子里一个苗民上山采药,时间已经是冬天,山里都开始下雪了。按照蛇的习性来说,这个季节蛇基本上都是在洞里睡觉不会出来的,可是那个苗民却偏偏被蛇给咬了一口,中了剧毒,但并不是立刻就会致命的那种毒,只是回到寨子里跟大家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整个被咬到的那条腿,已经肿成了两倍大小。

在当时的社会环境里,本来就在战乱阶段,出个门都有可能被流弹打死。更不要说进城里去治疗了,根本没有时间。而苗人们都知道,蛇毒一旦蔓延到了胸口以上,此人必死无疑,当下能够救他的唯一办法,就是整个将那条被咬伤的腿给截断,才能够保证蛇毒不会顺着血液蔓延全身,而且都还保证不了此人会不会因为剧痛,或是失血过多而死去。

可好在寨子里大家都知道有一个怪人,这个怪人懂得很多巫术,家族的祖宗,也都世代是寨子里的祭司,去问问他,也许还有一线希望。那个怪人,就是秦不空。而当下秦不空就拍着胸脯说这件事他一定会尽心帮忙,说完当天就带着竹篓上了山。

几个时辰之后,山上冒起了一阵黑烟,寨子里的人还以为是出了山火,可黑烟很快就消散了,天刚刚黑下来的时候,秦不空就背着竹篓回到了寨子里,那个被蛇咬伤的人,已经开始出现冒冷汗说胡话的症状,如果再不处理。恐怕是华佗在世,也无力回天了。

而秦不空则蹲到那人跟前,把竹背篓放在地上。接着就慢慢揭开竹背篓的盖子,从里爬出来一条红黑斑点的蛇,这样的蛇往往都是身有剧毒。那个被咬伤的人已经意识模糊,周围的人看到蛇以后,也都感到害怕,连连后退。秦不空说,今天咬伤这位苗民的蛇,正是眼前的这条,已经被我找了出来。说完就冲着竹背篓吹了几下口哨,那条红黑色的毒蛇就再次爬进了竹背篓里,但很快又爬了出来,而这次爬出来的时候,蛇的嘴巴里,还横向衔着一株植物,它慢慢地爬到受伤的人边上,将嘴里的植物轻轻放在地上,接着就爬到秦不空跟前,盘成了一圈一圈的蚊香状。

虽然师父也是听秦不空自己说的这些,但此刻转述给我的时候,我还是惊讶得目瞪口呆。若不是早就见识过秦不空指挥蛇的本领的话,我恐怕真要当做一个神话故事来听了。

师父接着说,秦不空当时从地上捡起来那株植物。然后对周围的村民们说,这棵草药,就是这条蛇自己去叼来的解毒之药。说完就将草药放在嘴里一阵咀嚼,很快就变成了一滩绿色的烂泥状。秦不空将草药敷在了苗民的伤口处,然后包扎好,接着取出砍刀。一下子就斩断了那条红黑色毒蛇的蛇头。

师父说,听说就在砍断蛇头的一瞬间,那个村民一阵作呕,吐出了很多黑色的呕吐物来。而被砍断的蛇脖子上,也不断地往外涌出黑血,而那条毒蛇却一点都没有挣扎。就好像是认罪伏法一样,直到蛇血流干,它的身子才慢慢松开。而秦不空此刻竟然拿出一把粗盐,均匀地洒在蛇的尸体上。

我问道,这是做什么呀,难道说他要腌蛇肉干吃吗?但师父瞪了我一眼,我也觉得这个笑话不好笑,于是就住嘴不说了。师父说,秦不空当时对村民们讲,等明天早上,这条毒蛇化为一摊血水只留下蛇皮和蛇骨,那被咬伤的那个人,就会好起来。

大家本来找到秦不空都是无计可施之举,一听还要再等一夜,恐怕那人早就死了,于是大家也都不以为然,甚至有人开始商讨着怎么操办后事了。而就在这个时候,秦不空朝着自己的竹背篓又发出了几声口令,就从竹背篓里,慢慢爬出来一条白黄相间的大蛇。

不用问,那就是甘木。

第二十九章 .赤炼大蛇

果然师父说,猜到了吧,那就是里边那条大蛇。而根据秦不空自己说的,当时村民们看到山上冒起来的一阵黑烟,其实就是他在做法找蛇,找的就是那条伤人的毒蛇。

于是我问师父,那为什么会把甘木给找到,又不是它咬人的,而且竟然还有这么厉害的法术,能够在一座山里精确地找到是哪条蛇咬了人,这太不可思议了。师父说是啊,当时他听到的时候。也觉得难以置信。但是后来才知道,这位秦不空,除了身兼巫术和苗蛊之术之外,竟然还对道教民间的法派之术颇有造诣,而法术则是介乎于巫术和道术之间的东西,归根溯源,都来自于上古的伏羲文化,可是一边得到发扬光大,一边却选择了在民间发展。对于民间来说,许多条条框框就没有那么重要,毕竟老百姓求法,求的只是一个速见成效。这就形成了以许多不同名称组成的法教门派,他们自称为道教的分支,但实际上,许多只是借了道教的名,但行的却是法教之事。

而秦不空所用之术,按他自己所言,实际上是出自咱们道教正一元皇派,就像刚才说的那样,有道教的名,但却更偏向于法术。而这套法术,称之为“围山法”,在江南地区因为方言的关系。又称之为“箍山法”。

师父说,所谓“箍”,字面上的意思就是缩紧,捆绑的意思,在南方的方言里,它还有“限制住令其不动”之意。秦不空当初就是以山为范围。在这个范围内,将法术施于山上,然后从四周围朝着中心缩紧,感觉就好像挤牙膏一样,把那些藏在山上,他想要抓捕的东西逼到自己跟前,然后臣服于他。

然而秦不空当时在行围山法的时候,整个法阵范围内的蛇全部都聚拢到了他跟前,据他自己所说,当时只怕有几百条之多,而每一条都在他面前盘着身子,脑袋贴地,呈屈服状。可秦不空也不会滥杀无辜,他只需要找到这次事件的源头即可,其余的,就各自放归山林。当他发号施令,让咬人之蛇留下,其余各自散去的时候,竟然发现除了这条毒蛇留下了之外,竟然还有一条黄白相间的大蛇。

师父说,当时的甘木,并没有现在这么大,而是小了差不多三分之一。一般来讲,长得很粗大的蛇。会被当做是蟒。但实际上蟒和蚺一样,都是蛇这个大类中的两个小类,与蛇之间的最大区别除了前两者体型非常巨大之外,还有就是蟒和蚺,都是无毒的蛇类,它们是靠身体巨大的力量。对猎物进行绞杀,而不是用毒液杀死对方。

于是当下秦不空就不懂了,心想自己围山围的是那条害人的毒蛇,为什么还留下了一条无毒的“蟒”?于是好奇之下,凑近一看,才发现甘木并不是蟒,而是一条蛇。只不过体型巨大,跟蟒差不多大了而已。

我问师父,那为什么秦不空会这样判断?他是怎么认出来的,万一人家真的是蟒的话,还被当做蛇是一件多么屈辱的事情。师父说,我看你最近跟甘木之间似乎融洽了很多。你难道都没发现,甘木背上的花纹虽然淡,但能够区分出黄白二色。但是从花纹的样式,还有蛇头的形状来看,它显然是一条剧毒的赤炼蛇。

我大呼不信,因为我虽然没有亲眼见过多少蛇,但是从一些书籍当中我得知,赤炼蛇的颜色是红色和黑色间隔,或者黑色与栗色间隔,哪里会有白色和黄色间隔的道理。师父说,这就是为什么秦不空当时会认为它是蟒而不是蛇,但仔细一数,全身斑块分为四十八段,而赤炼蛇的别名,就叫做“四十八节”。甘木啊,它很有可能是个体变异或者其他原因引起的变色,所以颜色才与同类与众不同,个头也巨大了许多。

我这才相信。回想起早前无数次被甘木凶我,从那张大的嘴巴里,虽然上下都有锋利的獠牙,可是却不是毒牙,而是在它蛇信子的两边,有两个类似喷嘴一样的东西。如此说来,它果真是赤炼蛇无疑了。

师父接着说,当时甘木也盘在那里不走,秦不空在上山之前曾看过被咬之人的伤口,只有一个伤口,而且大小也并非大蛇的咬痕。所以他当下就断定此举并非甘木所为。于是他走到甘木身边,令它自行离去,还说能够修炼这么巨大实属不易,今后要小心地活,不要被人看到,不要被人抓走。

我心里冷哼一声。总觉得这些话是秦不空跟我师父说的时候,自行加上的,按照我对他的了解,此人虽非大奸大恶之辈,但也实在不像有这么好心。不过他说的内容,我倒是从别的地方曾经听说过。据说有些动物因为独特的生长环境,会导致一些个体的变异,而这一部分,恰好是比较容易修成正果的,只是要经历的磨难,也会比同类要更多。这就是老百姓常常口中说的“成精了”。

而这么些年以来,常常也会听到人们传说这一些稀奇古怪的事,例如哪儿下暴雨,打雷的时候劈死了一条大蛇。又例如什么地方闹地震,地底下压死了一只巨鼠。又例如什么地方的墙根倒下来了,里头发现了一条死掉的大蜈蚣之类。老人们常常会叹息一口说,这是渡劫未果,无法位列仙班。而不难发现。这些所有的传闻,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发现的这些动物,都非常巨大。

于是长久以来,大家都会习惯性地把这种个体巨大的动物,当做是有修行道行的,是比同类更加高级的。秦不空当初说的那些话,假设他是真的曾经说过的话,那么他也一定是基于这样的考虑才对。

师父接着说,可当时秦不空这么说了之后,甘木只是抬头望着他,但是却依旧没有离开。秦不空对眼前这一幕感到非常稀奇,于是就仔细打量起甘木来,却不知道为何,甘木竟然也抬着脑袋与之对望,还时不时歪着脑袋。最后秦不空觉得,也许是因为甘木比同类大了很多,于是无法融入到自己的群体里,但却偏偏不是蟒,也无法融入其中,于是只能独自生存,一直孤独。这些情况,难道不就是自己的真实写照吗?

我不说话了,隐约猜到会有这么一层。秦不空三十年前估计没有这么大一脸胡子。也就是说,他那张怪异的嘴巴,应该给他的生活带来了很多不便,起码寨子里的大多数人,都不会将他视为同类,就算是别人面子上尊重他,背地里,依旧将他当做一个怪物对待。在这个角度来看,秦不空的确和甘木一样,尽管身在自己的族群里,却又始终被排挤在外。

师父说,于是当时秦不空就朝着自己的竹筐一指,然后拍了拍竹筐的边缘,用一些声音对甘木进行指引,意思是问它愿不愿意进竹筐里去跟着自己走,原本他这么做只是试探性的,也没打算多试几次,可是甘木却出人意料的,乖乖地爬进了竹筐里。

这算是一种缘分的缔结吧,冥冥之中,似乎就这么巧,也就这么怪。从此以后,甘木就一直跟着秦不空,越来越通人性。到现在三十年过去了,和人朝夕相处,除了不会说话,脑子毕竟是蛇之外,其余的都比同类要高级不知道多少倍。而秦不空则认为,让它随着自己行走天地。也算是积累修行,将来如果真的成仙,也将是功德一件。

后来他给大蛇起名叫“甘木”,在他们当地,两个相邻的苗寨都有可能语言有些不同,而按照他自己寨子里的苗语。“甘木”就是“伙伴”的意思。

直到今天,我才知道了甘木的身世,而且并非是从秦不空口中得知,反而是师父告诉我的。这个故事在我听来,的确让人有种说不出的唏嘘,但是秦不空今日对甘木的所作所为,实在没有一点当它是伙伴的意思。

于是我问师父,那那个被咬伤的村民呢?后来怎么样了。师父说,秦不空告诉他,第二天早上,被砍掉舌头的那条毒蛇,果真化为了一滩血水,只留下了一层蛇皮耷拉在蛇骨之上。那个被咬伤的人,也非常明显地开始恢复,腿已经不那么肿了,流出来的也不再是黑血,而是正在恢复的黄白色液体了,再继续治疗,几天之后就会全好。而秦不空在救人之后,就取下了毒蛇的七寸之骨,用于法术了。

我问师父,什么样的法术要蛇的七寸之骨?师父说这些他也就不知道了,秦不空自己没说,他也没好意思继续追问,只是根据后来自己暗暗观察过秦不空的手法,发现的确很多都是跟蛇有关,于是他猜测,那段七寸骨,应该是被秦不空用作炼制蛇蛊之用了,极有可能,就是他放在那蛊铃里的东西。

第三十章 .生离死别

师父看我闷声不说话了,于是接着就提醒了我一句,刚才我看秦不空气冲冲地离开,一猜就知道肯定是你惹到了他,但是或多或少碍于面子,不肯当面发作罢了。山儿,你虽然跟着他一起破阵,但是有时候你也要相信他的办法,即便是今天斩断甘木的尾巴再不应该,以你的角度,其实都没有说的资格。

很显然,师父对于我和秦不空长期待在一起,也非常不放心。他的言下之意,仿佛就是在说。叫我没事别找事,别去撩惹,以免哪天真的怒了,我就小命不保。

于是我跟师父东拉西扯地又聊了一阵之后,我就出了门,打算去买点消毒药水之类的,给甘木擦拭一下,免得回头发炎了,好不容易长了这么大个,就这么没了。可当我拿着消毒水回来的时候,却发现秦不空也已经回来了,在他的桌上,摆放着一瓶消毒药水,和我手上买的那瓶一模一样。于是我默默将药水拿着背到背后不让他看见,接着趁着秦不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把那瓶药水塞到了床底下。

于是那连续好几天,秦不空和我都没有再怎么说话,只是在我们马不停蹄接着突破“杜门”的时候,因为其与“开门”相对,虽非吉门,但也不至于凶到哪去。除了在破阵的时候我和秦不空需要配合不得不说话,其他时间,我基本上和他形同陌路,他不鸟我,我也不去惹他。

而甘木的伤势在经过处理和照料后,也的确好转了很多。但是它终归是不如之前那么精神了。杜门和其余的门一样,也是由一种类别的众多鬼魂所聚集。但是有了之前的经验,加上这已经是最后的二门之一,尽管还是遇到了不小的难度,可是最终惊险程度却远远不如别的门,秦不空和我研究了三天后下手,却只花了两个小时左右,我们就拿到了金刚橛。也烧掉了老木根。

最后一门,叫做“景门”。虽然和之前的“杜门”一样,都是中和之门,非凶非吉,但我们依旧遇到了不小的麻烦。我和秦不空在那几天也渐渐开始恢复了说话,相较于他而言,似乎我要更加胆大妄为一点,越是破阵到后面,我就越激进,相反到是秦不空,开始变得谨慎起来。而他的谨慎,对我而言则是胆小的一种表现。以至于我每多做出一个反应,都会让他变得紧张万分,这样的感觉很爽,长期以来我和师父都算作是受制于他,而今我至少可以左右他的情绪,这让我非常愉快。

景门属于离卦,属性为火。为了能够迅速加以克制,秦不空将从休门得到的金刚橛让我拿着,因为休门属水,水能克火。就算这个推测不成立的话,我手上有八门阵中的金刚橛,也算是有个防身利器,不至于只能挨打了。可是因为景门在卦象中,是两条长横线之间是两段短横线。短横线之间空缺的那个口子,就应当是门之所在。所以这意味着无论从里侧还是外侧,我和秦不空都必须先拆掉一段墙壁之后,才能够找到门的位置。

当然我们也不是第一遭干这样的事。所以按照之前的经验,只有当即将碰触到门的时候,才会有一些幺蛾子的事情出现,但是这次却不同,我们选择了从里侧入手,我刚将凿子固定好位置,一斧子劈下去的时候。突然从我的右肩膀开始,沿着后背,直到我的左边腰部,一条长长的斜线,带给我一阵极为强烈的酥麻感。

这种感觉,就好像小时候犯傻,将铁定插到插座里的时候,那种被民用电给麻到的感觉一样。只不过这次却强烈得多,让我不得不好似羊角风似的一直抽搐,即便缓过劲来,双手都还要微微颤抖,那感觉,就像身体被掏空。但是奇怪的是,这种感觉只是让我不舒服和反应大。并不疼痛。当时我蹲在地上缓了好一阵子,秦不空也开始意识到不对劲,这还没到门呢,怎么就出了乱子。于是他让我歇着,自己给自己加持了一道护身的咒之后,就开始学着我的样子,敲打起墙壁来。

而这一次,他竟然也出现了同样的感觉,麻得将斧头和凿子都掉在了地上。我问秦不空,现在应该怎么办,他说他也不知道,难道说用炸药炸?我告诉他第一我们没有炸药。第二就算有,这里是地底下,如果把地面给炸塌了怎么办?就算你是个没有感情的人,不顾地面上的人会不会因此生死堪忧,你起码也要担心下你要找的巫王魂魄,会不会就此长埋地底,永无见光之日了吧?

也许是真的担心过这一点,于是秦不空也没有继续想这些歪点子。我伸手敲打了一下墙壁,虽然背后传来空洞的声音,证明这堵墙的背后是有一定空间的。可是那声音的响度也同时告诉我,这堵墙挺厚实,想要拆掉的话,估计也是需要费点劲的。

于是事情就在这里卡住了,那一天,我跟秦不空只能够无功而返。回到地面之后,秦不空和我师父一起讨论这件事。师父摇头说自己也没有别的想法,只是可以确定的是,当初布阵的人,肯定早就料到即便是有人来破阵,也必然是从死门开始,最后一门也必然是景门。所以这道门有可能是我们的最后一关,也是最难的一关。

师父一边说话一边剧烈地咳嗽。每次咳嗽都伴随着非常沙哑的尾声,却始终是在干咳而已。好几次都咳得流出了眼泪来。看样子早前受的伤,此刻又反复了。于是我让师父少说话,多喝点水,既然大家都没办法,那就多想想办法,想到了再进去。

于是这么一拖。就又是一个多月,季节已经开始入秋。算了算时间,这距离我到武汉的时间,已经差不多整整一年了,而这么长的时间里,我们竟然还没有完整地破掉八门阵。这效率想起来还实在是让人有些心烦意乱。而在那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师父的病情突然恶化,好几次都是半夜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然后我和秦不空都会因此被吵醒,整晚都无法再睡。

秦不空曾经承诺过会帮着治疗师父,他也的确尽心尽力了,所以到了后期,他的那些之煎服之药对于师父已经没有什么作用了,于是我还是把师父送去了医院。但是这次诊断的结果,却让我犹如晴天霹雳。

医生告诉我,师父是因为非常严重的肺炎而导致的咳嗽,如今已经转化为结核了,而肺结核,在当时的那个年代,肺结核是没有办法治好的,属于不治之症。唯一能够进行药物干预的。就是青霉素的注射。当时的我并不太清楚青霉素是个什么鬼,只是一心想要让师父尽快好起来,而那位医生也坦言,实际上有可能师父在当初伤到肺的时候,就已经某种程度感染了肺结核,加上没有及时治疗,又动了一次开颅手术,身体实际上已经伤了根元了。但是之后的时间里,用中草药的药性保守治疗,已经算很大程度上减缓了病症的恶化,其实已经替师父争取到很多时间了。

医生的言下之意,似乎是在委婉地告诉我,师父已经时日不多。实际上当师父开始剧烈咳嗽的时候,我就隐约猜测到了这样的结果,但是还是有些无法接受。医生告诉我,人的五脏六腑,是控制整个人体的,每个地方都非常重要,同时也极为娇气。而师父的肺结核,死亡率是仅次于肺癌的肺部疾病。

于是当时我沉默了很久才问医生,那我师父还剩下多少时间?医生说,如果注射青霉素的治疗奏效的话,也许就半年,如果无效,那么或许只剩下半个月到一个月的时间。

我想这位医生也是个心善之人,在他告诉我这个残酷的结果后,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让我有些事情需要提前安排准备。接着就走开了,留给我独自承受的时间。

那天秦不空并不在医院,而师父在病床上。我在知道结果后,独自在医院花园里的大树下伤伤心心地哭了很长时间。期间我想过很多办法,医学的或者玄学的,但凡是能够延长师父的寿命,就算拿我的寿命去抵消我也愿意。可我不会这些办法,对于医生告诉我的一切,我只能承受。

人人都说,愿望是美好的,而现实却很残酷。更加残酷的是,自从我知道这个结果之后,随后的每一天,我似乎都在等着师父大限之日的到来。记得刚拜师的时候,我曾无聊地问过师父,他怕不怕死。师父当时回答我,他不怕死,但他怕生不如死。如今这么一天天地拖着,恐怕就是另一种形式的生不如死吧。于是在我收拾好眼泪回到病房,装出一副开心的样子对师父说,医生说这个病其实是能治的,只不过,要注射一些药物,这样你很快就能够好起来了。

师父却把我叫到床边,笑呵呵的说,小王八蛋,你不用瞒着我。师父知道,我没几天好活了。这人啊,真他妈让人烦心,出生是看爹妈的脸色,又不是咱们自己想要生出来,这死到临头,还得算算日子排队等,哎。这就是命啊,命字拆开,是人一叩,可我老林叩了一辈子,还叩出个客死他乡来,哈哈哈。

师父笑声很快停止了,然后他抓着我手。两只老眼望着我说:山儿啊,师父求你了,咱不治了,好吗?咱回家。

这是师父第一次跟我说求你了,也是我来了武汉一年后,师父第一次跟我说想回家。他的这番话到了后来,竟然带着呜咽,可脸上却堆着对我慈爱的笑。

刹那间,我泪流满面。

第三十一章 .恩师之别

师父身为一个玄学中人,比起一般普通的老人来说,更加要知天命一些。所以当师父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也没有再继续宽慰他说什么不会的你还能活很久之类的话,因为如果我这样子说,似乎是在骗人,也许会给他一个不切实际的希望。如此一来,若真是到了那一天,师父将会更难承受。

我不太记得当天在难以抑制的痛哭之下,我们师徒还继续说了些什么。我只记得在那天之后的第二天,我就带着师父办理了出院手续。竟然不知道为何,在离开医院之后,师父的表情似乎显得更加轻松了一些,就好像一个放下重负的人一样。

我们回到秦不空的家里,我就帮着师父收拾东西,而师父在一边拉着秦不空轻声细语地说着一些什么。秦不空一直以来给我的感觉都是不近人情,甚至是没有感情,可此刻竟然满脸哀愁地拉着师父的手,连连摇头。连连叹息。

我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只是在临别之前师父对秦不空说,等过段日子,我的徒弟没有牵挂的时候,他还会回来找你的。我不知道师父是怎么确定我一定还会回来。回来接着协助他一起突破八门阵。但我想他肯定有他的理由,毕竟这么些年以来,他算中的事情,从来都一定会发生。

秦不空送了我们去码头,我们就踏上了回山城的路。

师父的房子他已经三年多不曾回来过,积攒了厚厚的一层灰。师父的肺本来就不好,所以我先让他在门外先坐着,我就开始打扫屋子,就如同当年我拜师的时候,成天都在打杂一样。邻居们看师父回来了。也都非常热心的过来嘘寒问暖,更多的问候,则是为什么出去了这么些年,回来就变得更憔悴了。

师父一笑而过,没有回答,还和当年一样,做个大智若愚的修道之人。

可是在那之后的日子里,几乎从早到晚,师父都强行要求我记忆打符的那些技巧和运用方法,我的功课数量比之前繁重了许多。不光要学习这些内容,师父还会以木人做例子,给我一个生辰八字或者姓名,要我当着他的面演示打符。起初的一段时间,我只能将木人的身子打倒,可是这样高强度的练习让我很快就掌握了诀窍,到了后期的时候,我已经可以在三次拍打之内,就能够将木人整个打翻在地,幸好只是木人,如果是个活人或者鬼魂。只怕是会打死或打散了。

而在这期间,我一句话都没有问过师父为什么这么密集地操练我,因为我心里清楚,师父是自知时间不多,害怕还没来得及教会我。就撒手西去。所以高强度填鸭式地教我,至少让我掌握技巧,将来在运用的时候,再靠实战来积累临敌经验。

虽然这样的教学方式会很容易让人烦躁,但我还算静得下来,于是在那段时间里,我的手艺基本上算是又精进了一段,打符是独门的手法,江湖上除了我和师父之外,再没有其他人懂得。这也是一个对于其他师傅而言非常陌生的手段。这给了我足够自保的理由,不管我的对手是人还是鬼,只要没有一下子就让我死掉,我就有机会反制敌人。

而武汉的那位医生说师父如果不加治疗的话,也就是半个月到一个月的存活时间,可师父硬是吊着一口气,拖了足足三个月之久。我也知道,他其实一直是用自己的气在维系生命,从他每天晚上咳得快吐血的阵仗,我不难发现这一点,直到师父对我的最后一次考校完成,尽管手法还有些生疏,威力也不够强大,但师父也知道,我是尽力而为了。

那天晚上。师父的精神出奇的好,不但高高兴兴地跟着我一起吃饭,还兴致来了喝了两杯,饭后还跟我嘻嘻哈哈地唱了一段小曲儿。我当时正奇怪为什么师父的状态比起之前来说要好了这么多,难道是因为我终于有所学成。然后心里高兴吗?

而那实际上,就是师父回光返照的现象。所谓回光返照,是人的身体机能衰竭到最后的阶段的时候,因为已经不懂得自我控制,而导致肾上腺素大量分泌。给人一种莫名的兴奋感。而出现了回光返照的人,估计也就是那么两三天的事情了。

于是在当天夜里,师父躺在床上咳了几声,我也照例起身把他扶起来,靠在我身上。给他拍背缓解。可这次师父咳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竟然只有咳的动作,而发不出声音来。我两眼包着泪水,紧紧将师父抱在我怀里,他突然用微弱且走音的声音唱到:“错下了一着棋悔之不已…想当初高卧隆中多清静…无忧无虑在南阳躬耕…闲来时吟诗饮酒抚瑶琴…”

这是师父最喜欢的几个唱段之一。叫做《空城计》。此刻在我耳中听来,当初诸葛亮安居隆中,若不是刘皇叔三次相请,想必也不会出山。如果没有这一切前提,诸葛亮大可以做个自由自在的活神仙,何必要为主公,为他人而操心劳累。那么如果当初不是我一句“我想做好人”打动了师父,那他也许就不会收下我为徒,没有了这一切前提,师父或许就不会遇到今日之事。至少我并不会在这里承担这种生离死别。

师父说得对,一切都是命。

于是在“饮酒抚瑶琴”这句之后,师父脑袋一偏,就此驾鹤西去。

在此之前,心里曾经无数次想过这一刻的到来。也预想过到了这个时候,我究竟应该做些什么。可当这个时候真的到来时,我却除了抱住师父的尸体哭之外,什么都没做。好久之后,我才轻轻放下了师父的身体,他脸上带着微笑,是那种非常满足,无所牵挂的微笑,看上去和活着的时候一样,平和慈祥。我跪在师父跟前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取来朱砂笔墨,在左手的掌心花了一个眼睛,接着把掌心按在了师父的额头上。

这是我跟师父约好的事情,因为师父没有儿女,我是唯一一个给他养老送终的人。他说他死的时候。一定要自己最亲的人来为自己闭额眼,好让那些恼人的尘世烦扰,随着闭合额眼的动作,就此与他隔绝,好让他做个快活的神仙。于是当天夜里,我跪在师父的床前,守了他一整夜。

第二天早上,我告诉平日里和师父关系不错的一户邻居,请他帮忙通知下师父生前的那一众好友。邻居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说没事。我师父昨晚很安静地去世了。邻居一边安慰我节哀保重,一边抹着眼泪就去替我奔走相告。

邻居们帮着我将灵堂直接设在了师父家里,我则披麻戴孝地跪在门口烧纸。最先赶到的是莫郎中,他悲伤地感叹说,如果当初没有告诉我师父秦不空的地址。那也许这一切都统统不会发生。最后赶到的是王承乾和大毛,王承乾师父平日里话本就不多,静静地待在师父的尸身边上,默默地说了很久,只是我看到大毛的时候,原本一直绷住的情绪,竟然在那一刻突然崩溃,我抱着他哭了起来。

大毛和我同辈,也都是师父的晚辈。作为礼节,他也跟着我一起披麻戴孝守灵。这众多前来的师傅们,许多平日里和我并没有打过多少交道,只是因为自来敬重我师父的为人,一把岁数的人了,竟然都陪着我守了整整三天的灵,一刻也不曾离开过。三天之后,我们找了一台车,浩浩荡荡地将师父送到了我当初逃难的小山村里,在师公的坟墓边上,入土埋葬。

徐大妈和周大爷是在师父下葬的时候,才知道师父的死讯,徐大妈很是责怪我,为什么不提前告诉一下,然后老两口在边上哭得很伤心。我已经整整三天三夜未曾合眼,也没吃什么东西,在师父下葬封土之后,随着那巨大的鞭炮声,我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醒来之后,发现我躺在徐大妈家里。当初离别后,我想我可能短时间内不会再回到这里,可没想到再次回来,竟然是因为师父的去世。两位老人知道我心里难过,那段日子将我照料的无微不至。在给师父守完了四十九日的丧期之后,我再次辞别两位老人,留下我身上除了维持生活的所有钱财和粮票,接着就马不停特地赶回了城里。在师父家带上了必要的东西,将门锁钥匙都交给大毛和王承乾前辈代为保管后,当天晚上,我就跳上了去往武昌的船。

是的,这是师父的遗愿。我必须去完成,我要回到秦不空的家里,和他一起完成八门阵的破解工作,我还会按照师父说的那样,拜秦不空为师,学习他的法教手艺,师父曾说过,要让秦不空知道,为什么他以我为骄傲,我想,这就是我现在唯一还能做的,回馈师恩的方法吧。

所以师父,请再见珍重,多年之后,我们再以别的方式重逢吧。

第三十二章 .司徒山空

自从跟师父回家以后,武汉这座城市已经阔别半年之久。中途我和秦不空没有任何联系,甚至在我知道对方地址的情况下,也没有写去一封信。

所以这次再赴武汉,实际上我是无法预料到结果的。早前有师父在我身边的时候,秦不空多少还要卖那么两分面子给师父,可如今师父仙逝,我原本大可不必回头再去找他,可既然去了,自然免不了将来要被欺负了。

当我敲开秦不空的房门的时候,已经是接近黄昏的时候。他竟然在这个时间喝得有点微醺,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来啦,事情都办完了吗?林其山埋哪儿了?我没有理他,因为我料想在他的有生之年,应该是没有可能会去拜祭我师父的。于是我只告诉他,都处理完了,回来继续帮你,如果你还有当初的心,你也可以收下我做徒弟。

从来都只有徒弟求拜师的,而我大概是个例外,我自身来讲,并不愿意拜秦不空为师,但又师父的嘱托在。我也是不得不拜。不过如果秦不空本身没有这个意思的话,那就不能怪我不尊师命,将来仙界相见,我也好以此为借口跟跟师父耍无赖。

可秦不空微微一笑,满脸醉意,转身让开一条路让我进屋放东西。他自己则回到酒桌边,再拿出一个酒杯,然后走到了门边,满上一杯,然后问我说,你们的老家,是这里的西方对吧?我说是的,不明白他要做什么。只见他找了找方向,然后对着西方就将酒杯高举过头三下,然后将杯子抵住自己的额头,好像在默念着什么,然后就将杯子里的酒。全部都洒在了朝西的地面上。

接着他将酒杯递给我,然后说道,我秦某人活了这么大一把岁数,从来都是一个孤家寡人,这林其山临走之前就嘱托我,说你天资不错,又有比较深厚的底子,假以时日,将会成为一方名家。

秦不空拿着酒瓶子给自己先满上,然后把我手里的酒杯斟满,接着说道,你这臭小子,是不是一方名家我是不知道,但你脾气暴,有个性,这点我喜欢。来来来,喝了这杯酒,就算是你拜我为师了。

他已经有些醉醺醺的了,加上我深知此人常常出尔反尔,口不择言,所以此刻他说的这些话,未必就是真心实意。秦不空好酒好赌是早在我来武汉之前,就曾经听莫郎中说起过的。和他相处的那一年时间以来,他几乎顿顿都喝酒。但是赌博我却从未见过。他自己的解释是现在国家管得很严格,抓住了是要坐牢的之类的话。而很显然我心里清楚,他这样的能人,就算真的抓住了他,想要逃跑或者搞出点动静,简直就是分分钟的事情。而以他的个性,他也一定会这么做。所以我一直都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听说此人好赌,但却从未见过。

秦不空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但我却端着杯子没有喝,他见我不喝,于是问我道,怎么着,你还看不上我的本事是吗?我摇摇头,象征性地抿了一口。秦不空竟然勃然大怒道,别跟个女人似的,给我一口喝完。

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大概就是指我这种。跟秦不空这种疯子,犯不着硬碰硬,跟喝醉酒的他更加不用。再说了,我也从来都不曾瞧不上他的本事,我真正瞧不上的其实是他这个人的人品。于是我也举杯,一口干掉,就开始一言不发地点上一根烟,开始整理我自己的东西。

秦不空却拍了拍我的肩膀说,等一下你再收拾,先过来陪我喝酒。说完就把我拉到了桌子边上。桌上除了酒瓶和酒杯,就只有一盘豆腐干和一碟盐酥花生米,于是我谨记着师父曾经的叮嘱,不要随便去忤逆这个人,也就坐下,开始吃着下酒菜,一边慢慢陪着他喝酒。

如果说一个人喝酒算是嗜好的话,那喝醉酒就想必有点心事了。果然酒过三巡后,天已经黑了下来。秦不空对我说。你是不是觉得,我收你做徒弟,没有什么正式流程,就喝了一杯酒而已,很不正规呀?我说是的,所以还是等你清醒以后再说吧。秦不空呸了一口说道。你们这些人,没一点江湖儿女的样子,不就收个徒弟吗?搞那些乱七八糟的干嘛,让徒弟跪在地上一跪就是几个小时,哪门子神仙会做这种事情?

他又满上一杯,然后说道。我秦不空从不收徒,不是怕自己麻烦,而是怕徒弟麻烦。这么多年习惯了一个人,若不是林其山死缠烂打,我怎么会收你这么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小子。

他这么一说,我脾气就又上来了。我觉得我跟秦不空之间。似乎是八字不合,这才见面几个小时,我已经好几次想要冲着他发飙了。这回他竟然说我师父死缠烂打,就为了求着他收我做徒弟。于是我冷冷地告诉他,我师父可不算是死缠烂打,你如果觉得我不配做你徒弟。你不收就是了,咱们闹个皆大欢喜,跟着你一道破完了八门奇阵,咱们就各走各的,我完成了师父的嘱托,是因为我和我师父都是守信之人,答应了别人的事情,再难我们也要继续做下去,可是秦师傅,你能做到这点吗?

我的语气中,满是嘲讽的意味。我其实也不想激怒他,只是这人的情感是很奇怪的。有些地方不能触碰,否则就容易失控。可是秦不空听到之后,却哈哈大笑起来,他说道,哟,你这倔脾气可是又上来了?你师父于你有恩。于我可没有。有什么不能说的,你师父是希望将来有人可以像他一样照顾你,害怕你没了依靠,就变得和我一样,孤家寡人,你懂吗臭小子!

秦不空的最末一句,用了一种很奇怪的语气。那种语气就好像我是一个什么都没看明白的人,他故意在提醒我一样。不过听他这么说,我竟然心里为之一震,难道说师父真的是担心我今后孤单一人,所以要帮我找个依靠吗?那一瞬间,突然鼻子一酸。那种想哭的感觉又冒了出来,我迅速克制住这样的感觉,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咕咚一声吞了下去,让酒精那种刺辣的感觉在嗓子眼里回荡,然后大赞道。哎!这酒真他妈壮口!

我用这样的方式,来化解想哭的尴尬,回想起来,还真是有点无用至极。

秦不空应该是没有察觉到我的异样,看我喝完后,就又给我满上了一杯。他接着说道,你知道你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是不够狠心。这么久以来,想必你也一直觉得我是个狠心的人。林其山若是有我一半的狠心,教出来的徒弟,可比现在的你要好上很多倍。但是如果你跟着我学习,我不会刻意去教你,但我会先花时间传授你一些秘诀和心法。熟记于心,勤加练习,就算你身上有了我的法脉。

秦不空接着说,虽然收你做徒弟,但我不希望你叫我师父,你喜欢叫什么就叫什么。咱们之间,也不必师徒相待,倘若将来我秦某人与世长绝,我也不指望你给我送终。我身上的工夫很杂,包含了许多门派,最多的还是法术和巫术,这些在你们曾经看来不登大雅之堂的手艺,让我纵横世间这么多年,鲜有吃亏,但是你记住,将来如果跟人争斗,你占了下风,要么你就给我连本带利地讨回来,要么你就撑到死,也不要承认是我的徒弟!

我想了想,然后点点头,这样也好,既然他都开口说了不必师徒相称,到省去了我之前最大的担忧。因为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道理在我们这辈人心里,还算是根深蒂固的,我实在很难一边学着师父的手艺,一边又将师父痕的咬牙切齿。

于是我答应了他,并且告诉他,因为本门的法脉与他有许多不同,当中可能有些地方难以互换,难以融会贯通。所以这些手艺秦不空怎么教我就怎么学,但能不能学得很好,我也不打包票。并且我回呛了他一句说,将来如果跟人争斗,我想靠着我师父传授的本领,也很难吃多大的亏。

这我倒是没有自吹自擂,因为我已经学会了打符之术,某种程度来讲,也算是掌握了一招制敌的本领。

秦不空哼了一声,似乎对我师父的本事不屑一顾。这不是他第一次如此表现了,我也懒得再去争个输赢。秦不空拿着筷子在嘴里抿了一下,然后伸到酒杯里沾了点酒,在桌子写着一个字,然后对我说,你师父叫林其山,于是给了你一个“山”字;而我叫秦不空,所以我也把“空”字给你,当做师门的名字。这个字也挺有趣,我是不空,你是空,你就注定一辈子跟我反着来吧,哈哈哈。

于是我站起身来,还是毕恭毕敬地对着秦不空行礼,就好像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在我招待所房间里那样。然后我起身对他说,谢谢你赐字,但做人不忘本,恩师赐名断不敢忘,从此以后,再没有司徒山这号人物,只有司徒山空。

第三十三章 .巧计破门

司徒山空,是我自司徒勤、司徒山之后,第三个名字。而这个名字,从那个时候开始,就跟了我一辈子。

那一夜,我和秦不空喝酒直到深夜,然后我俩都喝醉了,趴在桌子上就睡到了第二天。也许是因为还没有能够迅速转换角色,我看到他的时候,还是会有点不自在。从那天开始,他就一直称呼我的全名“司徒山空”,而我也从未叫过他“师父”。甚至是“秦师傅”、“秦先生”这样的称呼都没有用过,而是一直直呼其名“秦不空”。

这样的相处方式,看似没什么,实际上还是感觉很奇怪。好在秦不空并非一个拘泥小节之人,从未在意过这些。而从那天开始,之后的大约小半个月的时间里,我们也没有急于接着破掉八门奇阵中的最后一门——景门,而是反复研究,设想了许多种可能存在的情况。在此期间,秦不空和我的对话内容渐渐多了起来,他一改往日跟我爱理不理的样子,而是尽可能细致地将自己的想法和遇到这种情况后,自己的应对策略讲给我听。

我知道这大概就是他所谓的“不刻意去教”的意思,人对于知识的渴求是无穷的,也是不受控制的,尽管心里多少还有些排斥,但是他说的内容,我却情不自禁地暗暗记了下来。加上这期间他亲自手写了一份“过法”的口诀,当中有他的名字,也有我的名字,要我牢牢记住,因为只有这样,我才算是过了他的法脉,否则的话,只记招数,也是没有用处的。

这样的学习看起来进展非常缓慢,且没有什么让我可以练手的机会。加上师父曾经说,秦不空是一个用蛊高手,但是在这期间,关于这一方面的术法。秦不空却一点都没有透露出来。每当我问他,手上的铃铛是否就是“蛊铃”的时候,他却变着方儿地将这个问题躲开了,似乎是在刻意不去回答我一样。

就这么一边慢吞吞的学习,一边慢吞吞地研究破阵,更多的还是在使用师父教给我那一切。年末的一天晚上,秦不空告诉我,让我今晚早些休息,明天五更之前,我们就要开始破阵了。

我当时有点纳闷,难道说悄无声息地,秦不空就已经想好了破阵的对策了吗?可我依旧还是一头雾水呢!秦不空说,这景门之阵,主的是血伤、灾祸、生离死别。这几个方面是最主要的,所以其聚集的鬼魂,也一定根刺有关。在伤门的时候我们已经见过血伤,如果是这样的鬼魂的话,我们是可以对付的,而且那天咱们凿门的时候,后背出现的反应,也让人觉得似乎和血伤关联不大,权当做是一种对我们破阵行为的警告,意思是,如果再继续搞下去。恐有灾祸或者生离死别。

秦不空看了我一眼说,这灾祸自不必说,也许这个阵根本就是一个自毁的机关,我们如果强行突破,也许会造成整个阵法的塌陷,从而我们俩就变成活化石长埋地底。那千年巫王魂魄,更是想也别想,所以这是下策,我们也绝不可能这样做。反倒是那生离死别,具体什么意思,现在还不得而知。

我顺嘴就接口道,有什么不得而知的,在场就你我两个人,所谓生离死别,无非就是你我之间必须要死一个的意思嘛。秦不空一愣,然后冷哼一声说道,也许吧。但那算不上生离死别,我死了,你恐怕高兴还来不及,你死了,我也没什么好伤心难过的,谈何生离死别?他这一句话呛得我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也就默不作声了。

秦不空接着说,上次你被麻了一次后,我自己给身上加持了一道咒文,虽然还是会很麻,但是并非完全无法忍受的那种。倘若我们把护身的咒文都加持一次,然后我们俩一起凿门。或许能够顶住。我说顶住了那又能够怎样呢?你不是说了吗,这有可能是一个机关,凿通门的时候,说不定整个就塌了。秦不空说,即便如此,也只能慢慢尝试,感觉到有不对劲的时候,咱们就立刻收手,在想办法。

  如果觉得司徒山空传小说不错,请推荐给朋友欣赏。更多阅读推荐:李诣凡小说全集司徒山空传十四年猎鬼人摸骨师怪道胡宗仁, 点击左边的书名直接进入全文阅读。

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 (方向键翻页,回车键返回目录)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