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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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经走过来,立在楚晚宁跟前了。

大抵是因骤然相逢,心中的喜悦与温柔,怜惜与酸楚超过了一切,墨燃也没有作任何他想,没有所有想入非非的遐思。他甚至忘了他应当与楚晚宁保持恰到好处的距离,一段师徒当有的距离。

但他没有。

情到深时,总记得眼前之人是晚宁,不是师尊。

墨燃的眼眶愈发湿红了,他笑着抬起胳膊:“方才好像被水花溅到了。”说着擦了擦脸,也擦过了眼睛。

楚晚宁怔怔地仰头望着他,因为早就在盼着墨燃回来,他倒是稍微比墨燃清醒一些,但正因为这一丝清醒,让他有多余的心思可以留意到他们俩眼下的状态——是什么都没穿,面对面站着说话。墨燃还离他离得那么近,几乎再往前一点点,就可以像在鬼界那样抱住他。

他不愿再仰望着墨燃英俊无俦的脸,可目光偏下去几寸,瞧见的是挺拔的肩,宽阔的胸膛,天问劈出的血色缓缓洇开,未干水珠随着墨燃的呼吸而微微颤抖着,楚晚宁甚至不知道是这结实的胸膛更热,还是水流更烫。

只觉得周遭都是墨燃的气息,让他竟要失了魂。

“师尊,我……”

我什么?

墨燃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就见得楚晚宁忽然转身,拔腿就跑。

“……”

他惊呆了。

真的是跑。

他第一次见得楚晚宁这样匆忙这样着急地要跑走,好像后面有东西能吃了他会要了他的兴命嚼碎他的魂灵。

“我真的很想你。”

墨燃立在原处,因为惯兴,呆愣愣地说完这整句话,然后抿上了唇。

干嘛要逃……

墨燃有些委屈。

上了岸,看到脸色青一阵红一阵,正急着穿衣服的楚晚宁,不由地更委屈了。

“师尊。”他嘟哝。

楚晚宁不理他。

“师尊……”

楚晚宁还是不理他,在缠腰封。

“师尊啊……”

“干什么!”好不容易披上衣服的楚晚宁,总算松了口气,觉得自己的颜面以及理智,都随着衣袍的遮掩,重新回到了血肉里。

他剑眉怒挑,一双凌厉的凤眸,恶狠狠瞪着那个胆敢比自己更高的逆徒。

“有什么事不能出去再说?你光着身子跟我讲话,像什么样!”

墨燃有些尴尬,手卷成拳,凑在唇边咳嗽一声:“……我也不想光着。”

“那你还不穿了再说?”

“……”墨燃顿了顿,目光偏开,望着旁边一株桃花树,说道,“……是这样的……”

他深吸了口气,终于下定决心说出来:

“师尊,你穿的,是我的衣服。”

讲完这句话,墨燃盯着满枝摇曳桃花,脸也有些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死生之巅bbs上今天出现了好几条匿名用户留言。

匿名用户:不小心误穿了徒弟的衣服,该怎么办,不想当面脱,急,在线等。

匿名用户甲:送了一堆礼物,都被男神拒收了,不过男神收了我的手工,我想知道他到底是把我当外人,还是心疼我的钱。我其实不穷啊,虽然排行榜上没有我的名字,但是寒鳞圣手的限量版枣药丸我还是买得起的……为什么?他为什么不收?我好烦。

匿名用户乙:唉,心情有些复杂,他回来了。

匿名用户丙:陀螺最后停下来了吗?到底是梦还是真实,这是我的第几层梦境?不要理我,我只是想找个树洞。

第129章 师尊,满意你看到的么

短短一瞬间,楚晚宁脑中翻江倒海,风雨交加,雷鸣电闪,黑云泼墨。

脱,还是不脱。

这是个要命的问题。

不脱,似乎是不合适的,他都已经知道自己穿错了衣裳,总不能装作没有听到墨燃方才的话吧?

脱……

怎么有脸?他好不容易穿起来的衣服,总不至于再当着墨燃的面,再一件一件脱下来。

几许诡谲沉寂。

墨燃道:“不过,这件衣裳我洗的很干净,师尊若是不嫌弃,就……穿着吧。”

楚晚宁:“嗯。”

墨燃松了口气,他这个人向来有些钝,方才话说出口,都没有意识到楚晚宁都已经把衣服穿了大半了,自己这个时候再提点他,难道是在逼迫师尊在自己面前宽衣解带?

那画面只轻轻在心里冒了簇火花,就把墨燃烫着了。

他的脸更红,幸好这些年在外头奔波惯了,不再如年少时那般细皮嫩肉,小麦色的皮肤倒也不容易看出来,只是他觉得自个儿心跳的声音有点响,他做贼心虚,怕楚晚宁听到。于是忙低头去拿楚晚宁的衣服,闷头穿了起来。

等整理好衣冠,两人互相看了眼,却陷入了另一重尴尬。

不合身。

墨燃披着楚晚宁的衣袍,明显有些紧了,衣襟都无法叠拢,襟口敞开,露出紧实的大片蜜色胸肌,腿更是露了半截儿出来,瞧上去捉襟见肘,说不出的委屈。

楚晚宁那边的状况也没好到哪儿去,他披着墨燃的外袍,袍缘委地,遮住了整个脚面不说,还拖曳到了地上,一段白衣烟云般披在在身后,瞧起来倒是挺好看,挺端正的,可这意味着,他如今竟已比墨燃矮了这么许多。

楚晚宁有些伤着了。

他沉着脸,说:“走了。”

意思是“我走了。”

墨燃没有理解对,当他是邀请自己一块儿走,于是点点头,主动替师尊拿过木盆和换洗的衣裳,殷切地跟在他身后。

楚晚宁:“……”

两人走到浴池门口,撩开帘子,外头的不比温泉附近,有些秋凉。楚晚宁不由地打了个哆嗦,墨燃看到了,问他:“冷?”

“不冷。”

墨燃如今又哪里会不知道他是嘴硬,于是便笑道:“我有些冷。”说着抬手凌空一捻,掌心中踊跃出红色辉光,一层驱寒结界瞬间将两人笼在其中。那结界很漂亮,光华流淌,顶端有细碎花痕。

楚晚宁抬头看了看,神情讳莫如深:“不错,长进了。”

“不如师尊。”

“差不多了,我做的驱寒结界,也未必会比这更好。”楚晚宁专注地看了一会儿,看着光阵上浅淡的花朵痕迹,开口道,“桃花很漂亮。”

“是海棠。”

楚晚宁心中微微颤了一下,涣入眸底,是一道涟漪。

墨燃道:“花朵有五瓣。”

“……”楚晚宁嗤地笑了,习惯兴地想要盖去自己眼底的动摇,于是故作从容,甚至有些嘲讽,“学我?”

岂料男人目光纯澈直白,就那样坦荡荡地看着他,竟点了点头:“学得不好,让师尊见笑了。”

楚晚宁有些无言以对。

两人肩并肩沉默的走着,走了一会儿,楚晚宁不想站在他身边,于是步伐稍微快了些,墨燃在后头跟着,忽然问:“师尊,我晚宴没有来得及赶回来,你……是不是生气了?”

“没有。”

“真的?”

“骗你做什么。”

“那你为什么走这么快?”

楚晚宁当然不可能说“因为你太高了”,他沉默一会儿,看了看天色,说道:“因为好像快下雨了。”

结果他这个乌鸦嘴,说完之后没有过多久,原本就阴沉沉的天空中,真的落下了噼里啪啦的水珠子,散入珠帘湿罗幕。

墨燃笑了。

他的笑容依旧和五年前一样好看,甚至因为多了几分率真之意,瞧上去竟显得格外耀眼。

楚晚宁瞪着他:“傻笑什么?”

“没什么。”墨燃酒窝很深,很甜。

青年非常高大,但是睫毛簌簌,回望着他的时候很乖,并没有丝毫的凌人之气。

他甚至是有些羞涩的,说道:“只是很久没有看到师尊了。眼下瞧见了,就很高兴。”

“……”

楚晚宁瞧着他,瞧着他脸颊边的梨涡,本以为这两池甜蜜将永远属于师明净,后来却发现不是,原来自己只要付出兴命,竟也是能侥幸得一坛的。

楚晚宁骂他:“傻子。”

墨燃睫毛垂下来,纤细柔长,就真的笑成了一个傻子。

这样一忘形,墨燃就不慎踩到了一直在小心翼翼避开的衣摆,楚晚宁低头看了看地,然后看他,神情威严,却不说话。

墨燃很耿直:“这衣裳师尊穿大了些。”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墨燃一路将楚晚宁送回红莲水榭。楚晚宁其实有些不习惯,他一个人独来独去惯了,很少有机缘与别人共撑一把伞,无论是油纸伞,还是结界伞。

所以走到一半的时候,他停下脚步,说道:“我自己来吧,开个结界而已。”

墨燃愣了一下:“走得好好的,为什么……”

“哪有师父让弟子打伞的道理。”

“可是师尊为我做了许多事。”墨燃沉默一会儿,嗓音低缓道,“这五年来,我每天都希望自己能变得更好一些,因为师尊什么都会,什么都能自己做。我就想会的比师尊再多那么一点点就好了,这样能让师尊用的到我,能报答师尊。磨炼了那么久,还是觉得高山仰止,可能师尊的恩情,一辈子也还不清了。所以……”

他低着头,手不自觉地在腿边握成拳。

地上的雨渐渐汇集成流,一朵朵水花开了又荼蘼。

“所以以后,打伞这种小事,还是交给我吧。”

楚晚宁没有说话,安静地看着他。

“我想给师尊撑一辈子伞。”

“……”楚晚宁觉得心口很烫,明明是那样暖心的语句,他听了,却忽然觉得很想掉眼泪。

明明经历过那么多苦楚,都不会轻易示弱的。

他好像一个走了很久很久的旅人,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容身的地方,一个可以躺下来歇息的地方。

他倒下了,骨头都像要分崩离析。

这辈子。

墨燃今年二十二岁,有人讲过,人过了二十岁,看到的时光是和二十之前不一样的,二十之前,三年,五年,都好像漫长得可以称之为一辈子。

但二十岁之后,就会开始觉得时日奔流去,逝者不复还,一切尽是匆匆。

他说他要在这样的匆匆里停下来,为他掌伞。

楚晚宁得到过的温情太少了,胸腔里陡然盛了这样的好意,只觉得疼得厉害。他望着墨燃,望着那个低着头的男人。他忽然说:“墨燃,你看着我。”

男人便抬起脸来。

楚晚宁道:“你再说一遍。”

墨燃望着他,这张脸对楚晚宁而言仍是有些生疏的,和记忆里,和曾经荒谬的那些醉梦中的人,都不一样。

他是温柔的,沉稳的,刚毅的,有着火的热烈,铁的硬劲,那两段目光笔直地迎向楚晚宁,没有迟疑,没有闪烁。

明明楚晚宁五年前最后看他的那一眼,他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少年。

一晃眼,成了这样英挺坚毅的男人。

这个男人在他面前单膝跪下,仰着头,说道:“师尊,我想为你撑一辈子伞。”

楚晚宁怔然望着他,望着他漆黑的眉毛,俊朗的脸膛,望着他明亮的眼睛,高挺的鼻梁。

他已然长成了极好的松柏,与他齐平,而后超过了他。有一天楚晚宁这棵风雨里岿然肃立了太久的树木,忽然自浮生一梦中苏醒,眨眨眼看到雨停了,云开雾散,鲜嫩的初阳里,有一株比他更高大,更毅然的树,挨着他挺立着,风一吹,金光点点,万壑松涛。

这棵树说要陪他一辈子。

直到他们倒下,病木成枯,繁枝不再。以后每个春夏秋冬,他都不再是一个人。

楚晚宁望着他,忽然明白过来,墨燃再也不是五年前,他从彩蝶镇背回来的那个血迹斑驳、少不更事的徒弟了。

他站在雨里,站在飘飞着海棠花的结界下。他头一次仔仔细细,一寸不漏地检视着墨燃,检视着这个男人为他许下的一辈子。

然后楚晚宁的心跳骤然快起来。

他忽然发觉墨燃如今的模样,竟是如此勾魂摄魄,从鼻翼处隆起的弓弧,到嘴唇,从线条凌厉硬朗的下巴,到喉结。

如果说以前对墨燃只是深爱,尚可隐藏遮掩,今日重逢,却觉得这个男人成了一把火,轻而易举就可以将他这捧枯柴点燃,遮天蔽日的火光几可燎天。

他觉得自己心里头的一直沉眠的熔岩在苏醒,在深渊里舒活着筋骨,随时准备暴烈地喷发出来。

那熔岩,要把他素来引以为傲的矜持、高傲、禁……

都烧成灰烬。

焚成残渣。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人物小卡贴

墨燃2.0

字:(划掉)喂鱼(划掉)微雨

谥号:……没死呢!!!

职业:皇帝(重生的)……哦不对,错了,这辈子不是皇帝了,无业游民(专做好事的那种)

社会面貌:(划掉)雷锋(划掉)墨宗师

目前最爱:看大家都还好好地活着。

最喜爱的食物:抄手

讨厌:身边的人离去

身高:189

墨燃0.5有话说:凭什么他比我高3cm?

肉包:哦,因为他发育轨迹和你不同,你整天在暗室里待着研究珍珑棋局,他每天在太阳下面跑来跑去到处蹦跶,所以你们两个虽然是同一个人,却因为后天条件不一样,差了3cm,不好意思啊陛下,现在,你不是全文最高的人了,微笑。

第130章 师尊,趟过五年来见你

楚晚宁的呼吸有些沉重,喉咙有些干渴。

他不甘心就此认输,于是他心生刁难,他压着心头那丛火,依旧是淡淡地问:“一辈子?”

“一辈子。”

“…我可能会走得很快,并不管你。”

“没关系,我追着。”

“我也可能会站着,不想走了。”

“我陪师尊站着。”

楚晚宁被他不假思索的回答弄得很焦躁,拂袖道:“那我要干脆走不动了呢?”

“我抱你走。”

楚晚宁:“……”

墨燃愣了一下,觉得好像有些不敬,有些唐突,于是睁大眼睛,摆摆手急着道:“我背你走。”

楚晚宁的心跳越来越急促,他不得不尽了所有的努力,来按捺住自己渴望将这个男人扶起来,想要触碰他的那种躁动。这躁动让他蹙起眉头,他看上去很着急,有些恼怒:“谁要你背。”

墨燃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的师尊就是那么难伺候,背也不好,抱也不好,总不能抬着,更不能拖着,他很笨,不知道怎样才能哄得楚晚宁开心。

于是有些失落地低下头,像是弃犬。

他小声道:“那我也不走。”

“……”

“你要想淋雨,我陪你一起。”

楚晚宁被这样严丝合缝的纠缠逼得手足无措,他这般独立惯了的人,几乎是不假思索道:“我不要你陪。”

墨燃终于不说话了,从楚晚宁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宽阔的额头,漆黑的眉毛,还有两排纤长眼睫,像雾帘般垂落,微微颤抖着,好像有风吹着帘子起,吹落帘子伏。

“师尊……”楚晚宁焦躁之下的拒绝,让墨燃误会了他的心意,墨燃说,“你是不是还在生我气……”

楚晚宁还浸没在自己内心的悸动中,无法摆脱,因此也没有听清,只道:“什么?”

“在鬼界的时候,我就与师尊说过,说过许多次对不起,但是我知道不够。这五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愧疚中度过,我知道我欠你。”

楚晚宁:“…………”

“我也想做的更好一些啊,想至少能在你跟前站着的时候,不会觉得自个儿太脏,不会觉得抬不起头。可是我……我追不上你……我几乎每一天醒来,都在担心这是不是梦,担心梦醒了,你就不在了。我耳边总是响起金成池里你救我的时候,跟我说过的话,你说梦太好不会是真的,我就……我就很难过……”

墨燃的声音有些嘶哑了。

他还有些话想说,但是他不愿说,他觉得没有脸在楚晚宁跟前继续讲这些,他如何能狠心让楚晚宁再知道这五年里的种种?

他……有时候一个人待在雪谷里,分不清时光,也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那个时候就拿针扎自己,一针一针刺在手指的骨缝里,很痛,痛的够了就知道自己的神识仍清醒,知道自己还弥留在这人世间。

知道这一切不是他上辈子做的一场大梦,醒过来不会看到物是人非的死生之巅,满眼仇恨的薛蒙,夷为平地的儒风门,不会看到红莲水榭里,楚晚宁合衣躺着,犹如生前。

犹如生前,犹如生前。

还有哪四个字,能比这更字字泣血。

说来奇怪,在知道楚晚宁为了救他而死去的时候,在下到鬼界去救人的时候,他心头虽疼,却没有这样无可遏制地绝望过。

可是随着浮生倥偬,随着时光渐渐流逝。

随着楚晚宁苏醒的日子一天一天靠近,墨燃却越来越痛楚,越来越心如刀割。

似乎是一个人独处的岁月,让他有了更多思考的空闲,又似乎是因为他在没有楚晚宁的日子里,曾那样歇斯底里,竭尽全力地模仿着那个人,恨不能将自己拆碎了,换为楚晚宁的倒影。

总之,很多曾经他没有留心,没有深想,渐渐忘怀的事情,都重新回到了他的脑海里。那些往事,犹如潮汐褪去后,裸露出的湿润滩涂,他孤零零站在海边,海浪已经熄了。

一切都看得那么清楚。

他想起前世,烽烟四起,穷途末路。

薛蒙找上死生之巅来,在面目全非的巫山殿,薛蒙曾 着泪,一字一句地质问过他。

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的师尊。

薛蒙曾经逼迫他,逼迫他在死前回头——

他说,墨燃。

你好好想一想,你放下你那些狰狞的仇恨。你回头看一看。

他曾经带你修行练武,护你周全。

他曾经教你习字看书,题诗作画。

他曾经为了你学做饭菜,笨手笨脚地,弄得一手是伤。

他曾经……他曾经日夜等你回来,一个人从天黑……到天亮……

那时候墨燃没有去听,不肯去看。

眼下他走到了命运的海岸边,退潮了。他低头看到脚下,看到了一颗遗落的心,那颗心曾经是待他那么的好,曾经恳切到快要死去,快要将心血熬干。

是他刚愎自用,没有瞧见,踩在了脚下。

他就这样把楚晚宁的心踩在了脚下!

墨燃每每想到此处,都觉得遍体生寒,血肉模糊,他到底都做了些什么……都做了些什么啊?两辈子,十六年,他何曾有一天报答楚晚宁过?他何曾有那么一天——将楚晚宁放在心中的第一个过?!

畜生!!!

自己难道从前是木石之心,缘何竟不会疼?!

这五年来,多少次在睡梦中看到楚晚宁白衣归来,容颜如旧。

他醒过来,枕头都是湿润的,他每天都在说,楚晚宁,师尊,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每天都说,却不能减内疚分毫。

后来,他看到春日的芳菲,会想到他,看到冬日的落雪,也会想到他。

后来,每一个清晨都是金色的,就像楚晚宁的魂魄。每一个夜晚都是黑色的,就像楚晚宁的眼睛。后来每一缕月华皎白都如他云袖拂雪,每一轮旭日如他的目藏温情,后来他在天边的红霞里,在青蟹色的晨曦中,在壮烈的云海奔流中看到楚晚宁的身影。

到处都是他。

因着这样的痛楚和思念,他甚至渐渐淡去了对出身卑微的仇恨,淡去了对师昧近乎狂热的痴恋。

有一天,他看到雪谷外,墙缝里,探出一枝积雪的迎春花。

他平静地瞧了一会儿,只是犹如平日里一般地想,他想,啊,这花这么好看,若是师尊见到了,定然是会喜欢的。

只那么淡淡想着,想着最简单,最随意不过的一件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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