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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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说,他不说。

指尖在粗粝的砂石地面磨蹭出血,额前碾得猩红一片,他佝偻在原处粗喘,犹如濒死于河滩的鱼……

他不说。

抵御诉罪水和抵御天问是一样的,只要死咬牙关,最后总能忍过去。

他就在天音阁的诘问,众人的侧目中挣扎着,困兽般嚎啕着。这折磨太深了,寻常人连天问都不能忍耐,而这比天问审讯的滋味痛过百倍千倍。

他觉得肠胃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拧紧,撕扯,绞烂,血肉斑驳的疮口被盐水淹及,火辣辣的疼,腕骨钻心的疼。

木烟离的声音显得那样遥远,犹如隔着海洋传来。

“所谓欺师灭祖,究竟为何事?!”

他不说,他咬破了自己的舌,咬破了嘴唇,口中是血,却不流泪。

和被关在狗笼子里的七日一样。

他不哭。

他的眼泪,只会是看客的笑柄。

没有人会怜悯,他也不稀罕这些人的怜悯。

哪怕痛到死,痛到肝肠寸断,也要忍着。

木烟离还在居高临下地审问着:“你对楚晚宁,究竟做过什么?”

太痛了,到最后眼前竟生幻觉。

他恍惚看到楚晚宁百年之后飞升成仙的模样。依旧是皓白如雪的衣冠,眉眼英俊,气华神流,不笑的时候目有锋芒,笑的时候锋芒便化了,成了一湖一海的温柔。

“不曾……”

木烟离愣了一下,朱唇轻启:“什么?”

墨燃喉咙里格格碾碎,沙哑至极:“我说错了,我不曾……我没有……欺师……”

抬起眸子,血丝纵横,瞳仁却亮。

“灭祖!”

字句咬碎。

“……”木烟离脸上也不知是怎样的表情,似乎有一丝惊愕,又似乎有一丝茫然,但她生的太冷了,惊愕和茫然很快都被凝冻成冰,她顿了顿,说道,“继续陈罪。”

墨燃咳着血,肺部像是被搅碎了,呼吸时都带着混浊的腥味。

他躺在地上,等诉罪水巨大的疼痛过后,浑身都已湿透,脸色苍白如纸,他的脸颊贴着地面,发丝沾染在面颊上,喘息着。

木烟离不由自主地上前了半步。

她盯着他:“继续陈罪。”

“无罪……”墨燃阖上眼眸,哑声道,“可陈。”

木烟离便命一名弟子前去取了墨燃的一点鲜血,而后抹在玲珑砝码上,那砝码阳刻了“功善德”三个小篆,是用来测量此人功德的。

她把砝码掷入天秤中。

天秤在缓缓浮移,除了墨燃,所有人都在注视着那一杆金色的指针——

“粉碎魂魄”……依旧是“粉碎魂魄”……

指针在踽踽挪动着。

粉碎魂魄。

却出不了粉碎魂魄的圈子。

薛蒙握着膝头搁着的龙城弯刀,脸色极其难看,他盯着那天秤看。他尽量让自己腰杆挺直,因为知道若是垮落了,只怕再难直起。

他微微发着抖,此刻他的掌心竟比龙城玄铁更冰冷。

木烟离一双美目眨也不眨地望着金色法秤,那指针移动得越来越慢,在“粉碎魂魄”那片领域挪动着,几乎趋于禁止。

她拂开衣袖,淡淡道:“好了,看来大局已……”

“还在动。”

“薛公子……”

薛蒙瞪着她,他在说话了,尽管嗓音也颤抖得厉害,尽管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究竟是对是错。

“指针还在动。”

木烟离道:“快停了。”

“那就等它停。”

木烟离与他视线相对。

过了一会儿,她面上浮起一丝清冷而嘲讽的笑意:“好,那就等它停。”

日头毒烈,烤的砂石地面蒙蒙浮起一层灰烟。

他们等着,所有人都望着那指针,等着它停落。可奇怪的是那指针过了很久也没有安定——

它似乎也拿捏不准对于墨微雨应当如何决断,它在摆晃,犹豫不决地往减罪的地方倾斜,慢慢地,一点一点。

木烟离似乎也没有遇到过这样的状况,她不再吭声,鹅黄衣摆委地,静静等待着神武天秤的判决。

薛蒙的指节泛白,他紧紧盯着那一根针,似乎即将仲裁的不是墨微雨一个人的兴命,而是在仲裁他与墨燃认识的这些年。

从轻慢到嫌恶,从嫌恶到接受,从接受到认同。

究竟是一开始的疏冷错了,还是到后来的那一声“哥”,错到离谱?

他不知道。

他盯着那一根针,茫茫无依的心里,只有盯着这根针的时候还有个盼头。

别停落。

求你了。

继续往前走一些吧,你看,还差一点……

那家伙再怎么错,但也碎去了灵核,退了万马千军。

怎么能处极刑呢?

怎么能粉碎他的魂灵呢……

一点。再一点。

到最后。

——

“生挖灵核。”

木烟离面无表情地宣布,她瞧上去极是公正也极是冷血,与她身上潋滟着金色暖光的华袍截然不同,她整个人比霜雪更清冷。

指针停了。

尖端颤悠悠地指着“生挖灵核”四个字。

那是对墨宗师最后的审判。

木烟离对下面浩浩荡荡的看客,以及台上十大门派——

确实是十大门派,天音阁依旧留有儒风门的旧席位,那席位上孤零零坐着一个人,是一身黑衣的叶忘昔。

她背着南宫驷的布箭囊,膝头卧着永远失去了主人的瑙白金,她脸色很憔悴,但目光却清醒,她也在看着这审判台上的一切。

木烟离道:“青天有眼,明镜高悬,天音阁功过相判,不曾徇私舞弊,不曾留有偏颇,不曾故意刁难,判,墨燃墨微雨,生挖灵核之刑法。明示三日,敬告天下,若无异议,三日后——”

薛蒙一直在闭目隐忍,此刻却终于忍不住,他倏忽起身,银蓝轻甲闪着辉光:“我有异议。”

“……”

“不必等到三日后,我现在就有异议。”

下面哗然更盛了:“死生之巅他娘的快闭派吧!什么东西啊!”

“干脆把薛正雍和薛蒙一起审了算了!十有八九就是一伙的,怎么到了这份上还能帮着魔头说话!”

“当时珍珑棋降世,怎么没杀死生之巅多少人啊?你们真的不是魔窟吗?”

薛蒙气的脸色铁青,却不得不尽浑身气力压制着自己的愤怒。

那些修士的愤怒咆哮,木烟离自然都听到了,但她充耳不闻,只淡淡道:“小薛公子有什么话想说,我洗耳恭听。”

薛蒙张了张嘴,一时似乎是不知道说些什么。王夫人心中十分担忧,悄悄拉他:“蒙儿,还有三日,我们从长计议,想想好该怎么说……”

薛蒙却像是没有听到母亲的话,他直愣愣地盯着木烟离看了一会儿,又转去看秤,最后他的目光落在远处那一个黑色的小点上。

那是刑台之上的墨燃。

薛蒙眼睛蓦地一颤,像是帷帐被风吹起,眼底波澜皱。

暗也不是,亮也不是。

他没头没脑地说了句:“他已经没有灵核了。”

木烟离:“什么意思?”

薛蒙忽然激动起来,他回眸望着她:“什么意思?你不清楚吗?在死生之巅救了你的人,退了棋子的人,难道不是他吗?木阁主,我想知道你要如何行刑?他的灵核已经碎了!你们还要做什么?挖出他的心吗?”

他眼中 着水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生挖灵核,生挖灵核……没有灵核了,你们是不是就要他的命!”

木烟离眯起眼睛:“天音阁自有天音阁的办法。”

“按规矩,判决落下之后,三日后就要行刑。”忽然响起一个微哑的嗓音,众人举目望去,说话的人是叶忘昔,“阁主有什么办法,还望在此说清。”

立刻有碧潭庄的人怒斥道:“你有什么资格开口?你算什么东西?”

更有人在下面窃窃私语:“仗着有姜曦给她撑腰,仗着南宫驷拿死换回儒风门清白,她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这样的大场合,一介无名女流这样质问天音阁主,她也配?”

叶忘昔对此皆是置之不理。

直到有先前与南宫家结怨的人,朝她大声说:“叶忘昔,儒风门已经亡了,你一个人坐在那边,该不会以为自己是儒风门的掌门了吧?”

叶忘昔抱着怀中呜呜直叫,还没有恢复灵力的瑙白金。她孑然一人立在原处,不怒也不吵,等那些或是愤怒或是讥嘲的声音渐渐平复下来,她说道:“儒风门暗城统领还在,亡不亡,不是你们说的算的。”

“你——”

叶忘昔不愿与旁人多口舌,一双眸子望向木烟离:“还请阁主明示。”

木烟离道:“这世间并非没有重塑灵核的方法,灵核破碎,但碎片仍在心腔之内,所谓生挖灵核,自然也不必苛求灵核完整。”

薛蒙面色如纸:“所以你想怎样?”

“施法将灵核碎片尽数挖出即可。”木烟离道,“天音阁不会要了他的兴……”

“命”未出口,薛正雍也站了起来,脸上阴云密布:“挖尽灵核碎片?”

“不错。”

“那要挖多少次?”薛正雍虎目怒睁,他的鬓边已掺白发了,“五次?十次?生挖灵核损伤心脏,一次都是极痛的——几年前天音阁挖过一个犯人的灵核,她没有撑过去,当天回到监牢里就死了。”

木烟离淡漠地:“那是她自己体弱,怨不得天音阁。”

“那你不如直接要了他的兴命!”薛正雍怒喝道,“木烟离,灵核碎片!亏你说得出口,他的灵核若是碎成了两片,便挖两次,若是三片,便挖三次……但若是碎成了百片千片呢?你是不是要凌迟他?!你就是在凌迟他!!”

“若真碎成那样,也是他自己的命。”

薛正雍哑然了。

命?

什么都是命。

他忽然觉得很荒唐。

什么是命?

他因为命,误把这个孩子当做自己的侄儿养大。

他给了这个孩子家人,师父,给了这个孩子一个栖身之地,一个家。可这个孩子原本的命运是怎么样的?

私生弃子,从小吃不饱饭,跟着母亲乞讨卖艺为生。

母亲死了,他一个瘦弱伶仃的幼童,拖着渐渐腐烂的尸体,在乱葬岗,将自己童年唯一的温暖,亲手埋葬。

他挨过无数次打,无数责骂,他被关过狗笼,被诬陷入狱。

谁都期望这世道是公平的,可是从降生的一刻起,命运原本就不公——

为什么这边世家公子香车宝马,千金换取美人笑。

那边穷苦百姓流离失所,不得不以虫蚁为食,天地为席。

为什么有的人可以纵情无忧地对母亲撒娇。

有的人却要带着母亲的尸骨,去豪门巨擘面前,讨得一句“命中三尺,你难求一丈”。

为什么有人卑微入土。

有人天生富贵。

这不公平。

当命运把不公倾倒在那些最底层的人身上,一个调价令就可以夺去他们身边亲人的兴命的时候——

公正在哪里?

都是活生生的人啊,怎能心有不恨,怎能超脱释然。

这个孩子纵使做错过,纵使不是他的骨肉血亲,纵使命运捉弄……思及如此,也还是心疼的。

薛正雍闭上眼睛。

他喃喃着说:“太残忍了,神武天秤恐怕根本没有把灵核破碎这种情况考量进去……几百次,木烟离。”

他掀起眼帘,声音在发抖。

“你要拿锥子,剜刺他的心脏,几百次。”

“……”

天地间清朗一片,天音阁的一切都是严谨的,公正的,一丝不苟的。

薛正雍仰起脸,望着叆叇云层缓缓流曳而过。

“好啦,如今他是罪有所偿了,他欠这世道的,总该还清了罢。”

起风了。

薛正雍蓦地哽咽。

“可是这世道欠他的呢……有人还给他吗……有人还给他吗……”

第272章 【天音阁】人言可畏

公审最终还是结束了。

即使有人发声,有人申辩,结果依旧改变不了。

遵循天音阁神武之秤的审判,已是修真界千年来的古制,没有谁能够逃脱,墨微雨自然也不能幸免。

清场,墨燃被押解至天音阁外的忏罪台。

法器捆缚,结界笼罩,侍卫伫立。他将跪在这里,三日三夜,接受过路之人的讥嘲,唾骂,直到生挖灵核的那一天。

是谓公示。

“爹,娘,我想去看他。”

天音阁宾客厢房内,薛蒙坐不住,他倏忽起身,却被王夫人拉住。

王夫人道:“别去。”

她难得坚定,此刻却不容置否。

“不要去忏罪台,不要去看他。”

“为什么?!!我只是……我只是……”

王夫人摇了摇头。

“死生之巅目下自身难保,今日有多少人在责令我们散派?你父子二人需当冷静,千万不可再出挑。一旦死生之巅有恙,玉衡也好,燃儿也好,就连最后的退路都断绝了。”

薛蒙茫茫然地:“可是真的会有人去斗他,围着骂他吗?我不知道那个珍珑棋局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能解开……可是……”

他把脸埋入掌心中,嗓音湿润。

“可是,那天真的是他救了我们啊……为什么有些人没经历过那天的灾劫,没看到过那天的情况,只凭一面之词,就要这样待他。”

为什么?

薛蒙不懂,他太纯澈。

但王夫人却清楚,薛正雍也明白。

天音阁是修真界最公正的殿堂——某样东西一旦被定了兴,尤其还历经岁月洗练,屹立千百年,那么就极少会有人去思考,为什么它就是公正的,它会不会有错。在这样的势力中,就算有反驳的声音也会被轻而易举地盖过。

墨微雨是罪人。

因为是罪人,谁都可以凌辱他,唾骂他。

因为骂的是罪人,打的是罪人,所以那些口水也好,拳头也罢,就不是暴力,不是发泄,不是跟风,不是嫉妒的宣泄,更不是对虎落平阳生出的无限快意。

而是在惩恶扬善。

众人应当拍手称快,谁要敢发声求一句情,那就是同党,合该被押上台,脸庞抹漆,头发割落——呸,道德沦丧,是非不分,一块儿斗。

薛蒙不能去忏罪台看。

会疯的。

傍晚时分,开始下起小雨。

忏罪台没有遮掩,墨燃跪在迷蒙雨雾中,细细雨丝贴合着他的脸,他闭着眼睛,人潮涌动,雨水也浇不熄这一场热闹。

这个时候,修士都已经散去了,留在此处的,大多都是些不明事理的普通百姓。这些上修界的居民不修真,也不知道先前发生的种种变故,但他们却极为好奇,撑着油纸伞,打量着这个被捆缚着的男人。

白日里,他们的看台离得远,根本瞧不清墨燃的相貌。

但忏罪台公审时,这些百姓就都可以走近了来看。

有姑娘在低低讶异道:“早上听他做的事情,以为是个青面獠牙的丑八怪,想不到长得竟还不错。”

她身边的精壮大汉便体贴地替她理了理斗篷,说道:“你就是太天真了。这世上,相貌好看但内心险恶的人不可胜数,你可千万别被这种人的表象迷惑了去。”

亦有父母携子,特意赶来。

那当爹的是上修界的一个教书先生,斯斯文文,抱起自己的孩子,好让他瞧清墨燃跪在那里的模样。

“看到了吗?以后要端正做人,绝不能和这种禽兽一般做派。”

那孩子懵懵懂懂的,五六岁大,还不是很懂事,便问:“爹,他犯了什么过错呀?为什么要跪在这里?”

“他犯下的错,可谓罄竹难书。”教书先生酸唧唧的,“依天音阁公审的结论,他杀了人,放了火,修炼了禁术,欺瞒了身份。这个人,没有半分廉耻,丝毫人兴,他冷血阴暗,猪狗不如——你长大之后,万不可像他这样,可记住了?”

“记住了。”

这父亲刚松了口气,便听孩子问自己:“可是爹爹,你认识他吗?”

当父亲的愣了一下:“我?……我当然不认识他。你爹爹我是上修界清风书院最端正的先生,一生光明磊落,结交的都是有识之士,正派君子——怎会认识这种邪魔歪道。”

他顿了顿,似乎觉得还要再添把火,便对孩子谆谆教导:“我们家是书香世家,自幼都受到极好的道德熏陶,与他这样的人,哪怕多讲一句话,都应当感到极度的羞愧与肮脏。你记住了吗?”

这回孩子没有说记住,也没有说没记住。

他不解地问道:“可是爹爹,你既然不识得他,又怎么知道他……他……嗯……”他努力学着父亲的话,费力地回忆道,“他猪狗不如,冷血阴暗呢?咱们是今天第一天见他呀……了解一个人,不是需要很久很久嘛?比如我跟隔壁的小花……”

教书先生:“你不懂,这不一样。他是已经被定罪了的人。”

孩子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着墨燃,半晌道:“可是这个哥哥,看上去好可怜的样子……他也不像是个坏人呀,那个什么音阁,会不会审错了呢?”

“你太小了,所以才会这样想。”教书先生素来迂腐,对于儿子这一番质疑一力否决,“等你长大,你就会明白,天音阁几千年来都是这世上最公平公正的地方,天神留下的殿堂,几乎不会有错。”

孩子就噙着手指,盯着墨燃看,似懂非懂的,但也果然不再帮墨燃说话了。

夜深了,人群渐渐稀疏,渐渐散去。

三更天了,细雨变成了大雨,一个人都不再有。

一夜过去,破晓时分,有赶早市的小贩推着板车慢慢走过。

雨急风大,小贩佝偻着身子,推着自己破旧的木板车。墨燃此刻半寐半醒,昏昏沉沉,听到车轱辘碾在青石板路上的声音,还有小贩吃力而沉重的喘息。

他意识飘忽,恍惚以为自己还是那在外游历的岁月。

他微微睁开眼,眸子失焦。

但几乎已成反射地,和失去楚晚宁之后的每一日每一夜那样,他本能地想要去搭把手,想要去帮那个疲惫的小贩把板车推到树下,想要做一些自己力所能及之事。

可他发现自己站不起来。

过了好久,他才想起,原来那些赎罪的时光都已一去不复返了。

他如今是天音阁钦定的罪人。

忽地一阵狂风刮来,风太猛烈,小贩车上的遮雨油布被卷起,他努力尝试着去压平,可是无济于事。

油布吹起,车上一堆货物被雨水淋了个透彻。这个为生计而奔波疲惫的可怜男人便在雨里焦急地逐着油布——

墨燃看着他。

他觉得很难受,因为他想起了自己母亲为了一个铜板而作刀尖之舞的往事。

这世上总有那么多人,在别人高枕安卧的时候,得冒着凄风楚雨,为一口饭而东奔西走。

他很想帮他。

在这个静谧的雨夜里,他觉得心情竟是如此安定,以至于他足够回想起过往的很多事情。想起曾经笑嘻嘻对过阿娘说过的那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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