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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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离笑了笑,“起疑心又如何?她已中了软骨散,两个时辰之后她会渐渐感到手脚无力,失声失语……对了,方才她可有动过那酒?”

假太子得意道:“她饮下好几盏,只怕都不需两个时辰她就连站都站不稳了呢。”

风离道:“若明日还找不到兵符,你就去长乐殿直言不讳的告诉她太子在我们手中,以太子的性命换兵符,她不妥协也得妥协。”

风在耳边呼啸,我庆幸的拍了拍胸脯,好在早有防备,事先用了那套古铜杯盏,当触动机关时酒液皆流在了杯底,只要做出一饮而尽的样子,再在不经意间顺着流到袖管中就能掩人耳目。

“祭天时在外守卫祭坛的宿卫京师三千营是我的人,在内是羽林军,聂光意欲趁那日祭天率叛军趁势攻入皇宫,让三千营拿下羽林军。”风离又笑了一声,反问道:“我为何要替他人作嫁?”

“公子此言得之。”

风离道:“亲军都尉府的总统领贺平昭忠心于萧景宴,此人决不能留,既如此,你就让他留守皇宫,让他们与叛军自相残杀,祭天之后你调出都指挥使司的各地方兵力全力镇压乱党,至于贺平昭,死了最好,若还活着就治他一个护主不周之罪,将他处死。”

假太子沉吟道:“只不过,若然公主交出兵符,我们岂非要交出真的太子?”

风离嗤笑了一声,“我们可以还公主一个真太子,却没有说过还了之后……不能杀之?”说罢,他哈哈笑了起来,假太子亦跟着笑道:“公子果然妙计!谁又能想得到太子如今被压锁在京郊一个不起眼的村寨之中呢?”

莫非长空寨?

我心提到嗓子眼,复又稍稍心安。长空寨有张显扬在,景宴应该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

尽管我本欲探听到更多,奈何才这片刻功夫双腿已不听使唤的直打哆嗦,再往下站,只怕俨然要塑成一块人性冰雕,思及于此,我当即扶树转身,原路而返。

待跨上长廊,脱了袜穿回靴,才感到自己恢复了些许体温,我深知东宫、甚至皇宫已不宜逗留,脑海中回响着风离的话,当务之急,是要拿走兵符速速离宫,先想法子通知宋郎生,同时连夜赶至赵府,若能让他们知悉一切,风离的奸计则无法得逞。

我悠悠步回东宫殿外,禁军领头见我出来再度行礼,我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一事,便悄声附耳问他。

他听了之后连连摇头,唯恐我不信,道:“没有,属下们在此看守一日,从未见过此等情况发生。”

我笑了笑,“那就好,太子现已就寝,本宫也就回殿了。”

“恭送公主殿下。”

此夜注定无眠。

我自然没有回长乐殿安枕就寝,而是改道去了父皇的图书阁。

我知道景宴会把兵符藏在哪儿。

将要物藏于千千万万册其中一册之后,这是景宴多年的习惯,也是我的习惯。

夜已深,书阁上了锁已无人看守,我进到书阁之中,就着窗外灯笼的光束攀上高高的书架,寻了几本景宴最喜欢和最讨厌的书卷,很快便寻到了那熟悉的木盒。

这就是风离梦寐以求的兵符。

可我却想不透,他究竟是什么身份能够单凭几个兵符就调动前朝旧部?宋郎生曾疑风离是大皇兄,然大皇兄乃是当朝皇嗣,怎么可能有资格使用前朝兵符呢?

我写了张字条唤来飞鹰,放飞的时候只盼着它能早一步抵至宋郎生的身边。

那样一切都有救了。

出了书阁我一路往北,我想要是没有记错,今日巡夜的军头应当是孙轩,就是当日康王一案在大殿上弃剑对我跪下的侍卫亲军,是个可信之人。

如果我是风离,应当已让那假太子在宫门处设下公主禁出令,想顺利出宫,须得乔装一番。

毕竟天无绝人之路,穿过御花园转眼就望见了孙轩带着的几名亲军巡夜,我知事不宜迟,立刻迎上前去,碍于夜色迷蒙,他们看不清来人,纷纷拔剑而起:“何人?!”

“本宫乃是襄仪公主。”我不疾不徐步至孙轩跟前,“孙轩,好久不见了。”

孙轩微微一惊,当即同各亲卫军单膝跪下,“参见公主殿下。”他皱了皱眉,“夜半三更,不知公主何以在此?”

我长叹一口气,不由苦笑道:“本宫是来请求你帮我一个忙的。”

我自然不敢同孙轩说的太多。

这其中关联错综复杂,不是他们几个小小的侍卫亲军能够解决的了的,若贸然闯入东宫,一着不慎,这几人的性命可就眨眼没了。

但他毕竟是信任我的。

我说我要出宫,他二话不说让身形较小的下属除下铠甲给我换上,恰好到了交接轮替的时辰,守门的士兵并未起疑,于是我混在他们当中顺利的出了皇宫。

孙轩事先命人在宫门外备好了马车,他小心翼翼的扶着我上了马车,转头吩咐车夫驶向赵首辅府邸去。

直待车夫缓缓策动马车,我才有一种暂离险境的真实感,整个人放松下来,对孙轩点头致谢道:“亏得有你。”

孙轩微微笑了笑,“公主在车内稍作歇息,属下在车外随时查探。”言罢他起身掀开车帘,坐在辕位座上,同那车夫一同御马。

冻僵的双足刺刺疼痛,回想着这一夜所发生的事,不禁仍有几分后怕,若在偷听之时被人当场抓个正着,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

冷风一吹,湿润的寒气便往骨头里钻,我搓着手哈着气,想让自己暖和一些,却怎么也搓不热乎,只感到自己的体温越来越低,连带着双手也越来越使不上劲。

仿佛意识里有了很不好的预感。

我缓缓摊开双手十指,再慢慢试图握紧,双拳根本握不紧,双腿连伸直都颇为困难,仿佛整个身体的力量都在不知不觉中流逝。

这不像是冻僵的反应。

这时,马车从赵首辅府邸的大门口呼啸而过,未有停伫片刻。

“停……”我下意识的想要让孙轩停下马车,一开口,入耳的却是嘶哑的嗓音。

耳边乍然响起风离所说的:两个时辰之后她会渐渐感到手脚无力,失声失语。

此时距饮酒后,恰好是两个时辰。

还是中毒了。可我并未饮过那酒。

风离为何会说毒是下在酒中的呢?

除非,他那番话,根本就是说给我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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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透过窗帘的缝隙侵入,我冷的一哆嗦,蓦地转过头,车帘亦在暗处幽幽浮动。

恐惧一层一层压上来,我缓缓抽出腰间的佩剑,方抽到一半,就听车厢外的人淡淡道:“公主,这剑太重了,你中了软骨之毒,还是省些力气吧。”

风离的声音如同扼住了我的喉咙,令我无法言语。

我怎么就没有想到,从遇到孙轩离开皇宫,这一切都顺当的太不寻常了。

在我离开东宫之时,他就早了我一步,他知道我只能求助孙轩,所以他迅速扮成孙轩,在我离开藏书阁的时候恰到好处的出现。

他的目的,是我怀中的这盒前朝兵符。

他深知威逼利诱无用,故而引蛇出洞,引我去东宫偷听他们的谈话,诱我带着兵符逃离。

那么,假太子赴约的种种破绽,也皆是他环环算计的第一步棋。

此情此景太过熟悉,当日我以为武娉婷乃是风离所扮,直待打开秘道之后才意识到,忠心耿耿的“阿左”才是真正的风离。

分散的深思集中回来,我双手勉力抽出佩剑,颤着手往帘外的车夫背上刺去,自然是没有刺中,下一瞬,车帘倏然拂起,有人伸出两指接过剑尖,轻轻一弹,巨大的回力将剑从我手中震落到地板之上。

然后我看清了车夫的面容。

清俊而冷漠,熟悉而陌生。

是聂然。

狂风从耳畔吹过,雪花倾斜砸在脸上,冰冷如斯,危机如此,而我此刻方知。

聂然没有避开我的目光,他将马缰随手丢给风离,然后弯腰跨进了车厢。

我下意识倒退一步,跌坐回到绵软的垫上。

“公主。”低沉的不像他的声音。他在我的跟前坐下,道:“是不是很惊讶我是如何从国子监的监视之下脱身?”

我当然惊讶。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太子几乎倾尽了半个京城的影卫去看守聂然。

我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断断续续道:是风离……救的你,所以,你,再次与他合作了。”

聂然勾了勾唇角,“风公子的易容术天下无双,我若不同他合作,只能被你所杀,公主认为我该如何选择?”

“风离,不会让你爹独享江山,”我艰难的哑着嗓子,“和他合作,结局只有死路一条。”

车帘外的风离闻言轻笑了一声,却什么也没说,聂然看我冷汗涔涔,伸出手来想要扶我,我连忙避闪开,警惕的盯着他,他的手在半空中滞了一滞,旋即冷笑道:“我与风公子的交易并非江山。”

那是什么?

此时马不知道行驶到什么地方,黎明的晨光从车帘缝隙投射进来,我听到稀稀疏疏的行人的声音,心头一凛,原来城门已启,马车已到了京城出入关口之前。

这会是一个机会。

只要能让守城门卫看到我,或许就有一线希望。

我身形微动,却让聂然读懂了我的意图,手腕被他紧紧握住,仅仅是这样一握,莫要说我中了毒使不上力气,即便是平日都难以挣开。

决意孤注一掷,只要将怀中木盒从车窗外抛向守城卫身上,就能引起他们的注意。

然后,就在撩开窗帘的那一刹那,看到了一个背影。

那个人头上戴着黑色的斗笠,低着头,顺着人流往京城内走去。

他的衣着、他的身影、他走路的样子还有他手中的剑,尽管看不到面容,我都能一眼认得出他是宋郎生!

我几乎能听到自己快要跳出的心。

“宋郎生!”我卯足了劲喊他,声音却细若游丝,淹没在人潮之中。但他仿佛感觉到了什么,缓缓的顿了一下,偏过头来,我还未发出声音,身体忽然失去平衡,拽着我的那只手把我带入一个怀抱中,冰凉的手指牢牢的捂住我的唇口。

我下意识的挣扎,双臂却被聂然牢牢的反剪在后,此时车外的风离以孙轩的身份很快得到了出城的许可,马车再度策动之际,我心凉了半截,奈何双手不得动弹,只能用双脚狠狠的踢向车壁,试图制造更大的动静引人注意。

就在此时,钳着我的手忽然松开,视线猛然一晃,聂然一个旋身将我压在他身下,左右的手腕被他捉住摁在两侧,膝盖被他的膝盖顶着动弹不得,我张口欲呼,下一秒,嘴却被他的唇侵略般的封住。

脑海里轰一声炸开,我不能置信的睁着眼。

马车一刻不停的奔出城门,我的脑内一片空白。

我根本料想不到聂然会对我做出这种事。

他的舌尖毫不迟疑的想要撬开我的唇,我感到自己在微微的颤抖,愤怒与羞恼顷刻间占据着整个思绪,根本来不及去想,用尽全力张口咬了下去。

尝到了血腥的味道,聂然不仅没因舌头被咬破而退却,反而更狠更绝回咬了我一下,他毫不留情的吸吮我疼的发麻的舌面,近乎要碾碎我般的唇齿交缠。

我终于不能克制的涌出眼泪,这一刻,我已经与宋郎生失之交臂了。

聂然缓缓的松开了我。

他抬起袖,擦过唇边的血,然后掏出一只绣帕,替我拭去眼角的眼泪。

我别过头避开,颤声问他:“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修长的手指不经意抚过我右侧鬓发,拂至下颌,他指节稍一用力,捏住我的脸逼着我同他对视。

他的眼眸中泛着深不可测的光,然后用那浸满迷香味的绣帕缓缓的捂住了我的口鼻。

“唔……”明知挣扎无用,强大的倦意一层一层的压来,视野渐渐模糊不堪。

我不知道我睡了多久。

等我缓缓恢复意识的时候,入眼的是高悬的薄帐,整个人平躺在一个卧榻的锦被之中。我撑着手肘坐起身,掀开幕帘,看清自己身处在一间极之雅致的寝屋内,房里空无一人,桌上有一副茶具,小炉烹水,发出轻微的响声,烛台燃了数支明亮的烛火,我扭头自半倚的窗望出去,天色漆黑,原来我这一昏迷,又从晨曦到了夜晚。

就不知这儿是为何处?是风离与聂然将我虏至此,还是我宋郎生追上了我,将我救了出来?

发觉身上的中衣单薄,而床尾摆着一套蓝绸裙袄,像是为我准备的,我顺手披了件蓝袍,欲出门去探个究竟,可光足踩到地面上时,酸软无力的腿根本承受不住全身的重量,我咬着牙撑着床柱勉力站起身,才踏出半步,双脚一软,就这么重重的摔到冰冷的地板上去。

我闷哼一声,还未来得及站起,屋门便被人推开,来人见我跌在地上,道:“软骨散的药力至少持续十日十夜,你莫要白费气力了。”

言毕缓缓踱至圆桌前坐下,慢条斯理的泡了一壶茶,微微笑道:“是否还未想通自己是在何时中的毒?”

我无力起身,只能靠坐在地上,风离已褪去孙轩的易容人皮,换上了另一个陌生男子的面貌,但我知道这仍然只是一个人皮面具而已,他不愿在我面前揭开他的真正面目,至少证明他暂时还不会杀我。

“喔我忘了,你现在无法说话了,”他举起碧瓷茶杯,品了一口,道:“毒不是下在杯里,而是饭菜之中,酒里的是解药。只需让‘太子’露出一点点破绽,你自会想出不饮下酒的法子,可你实在装的太像了,连‘太子’都以为你把解药给吞下了,此番回想,真是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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