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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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福川张了张嘴,显然十分惊讶,但他很快沉住气,继续说:“难怪主人会对这个章浩歌那么感兴趣呢。前些日子,又有一个叫做秋雁班的戏班子来到了这里,主人不知道为了什么,专程跑到那个戏班子去见了一个叫……”

“唐荷!”安星眠再次插嘴,不过这一次却是无比惊讶和意外,以至于一下子站了起来,“他竟然去找了唐荷?这么说来,他是和唐荷一起……”

李福川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雪怀青,又看了一眼安星眠:“是的,他是和唐荷姑娘一起被抓走的。”

安星眠颓丧地一屁股坐下,咕嘟咕嘟喝光了手边的茶碗,这才稍微镇静了一点:“详细告诉我事情的经过。”

“主人去找了唐荷姑娘,两人商定要去找章浩歌,”李福川说,“我劝他说,那样太危险,章浩歌只是一个长门僧,但这一次,他身后站着的是朝廷的力量。主人不听,说是一定要赶在你回到云中城之前打探出那个章浩歌的究竟。当时我不懂为什么,现在明白了。”

安星眠握紧了拳头,内心又是悲伤,又是感激:“你家主人知道章浩歌和我的关系,担心我无法处理好此事,所以才自己去替我调查的。他是一个真正的挚友。你放心,我就算豁出性命,也一定会把他救出来。”

李福川欣慰地点点头:“这样的话,我家主人也不枉如此冒险。当时他不肯告诉我原因,只说当天章浩歌将会抵达云中,要抓住这个机会,我也劝不住他,只能替他准备好马匹和其他用具,可惜我功夫太浅,帮不上忙。”

“也就是说,你亲眼见到他们被抓走?”安星眠问。

李福川点点头又摇摇头:“并没有亲眼见到,不过也差不多。我一路跟在他们后面,发现他们去了云中城西郊的一处废宅,看样子,他们要找的人就在那里汇聚。他们远远地就下了马,很消息地靠近,然后翻墙进去——主人的腿脚平时不灵便,但要忍痛发力的时候,会比一般人还灵活。”

安星眠回想起当天和白千云交手时的情景,禁不住微微一笑:“那当然,他跳起来比猴子还快呢……后来呢?他们进去之后又怎样了?”

“他们再也没有出来,”李福川说,“那间废宅里悄无声息,什么动静都不再有,我在那里等到天黑,又等到了今天,他们还是没有出现,肯定是被抓走了。搞不好已经……”

他不敢再说下去,安星眠拍拍他的肩膀:“别想得太多,事情已经发生了,越吓唬自己只能越让自己心乱而已。告诉我那个废宅在什么地方,我去找找看。”

李福川担心地望着安星眠:“那您可得当心点,我家主人得身手您是见到过的,连他都无声无息地中了招,您……”

“我比他多了一个厉害的帮手,所以问题不大。”安星眠宽慰他说,尽管自己心里也明白,对方势力庞大,己方多个一两个人根本算不得什么。

“不过我们最好再等等,天黑了再动身,”雪怀青忽然说,“对于尸舞者来说,夜晚是最好的活动时机。”

李福川这才明白过来,雪怀青是个尸舞者,而跟在她身后的彪形大汉多半就是她的尸仆了。他虽然经常为白千云接待各路客人,见识不少,但这也是第一次接触人见人畏的尸舞者,不由得面色微微有点发白。

“别担心,至少她不会把你杀掉做成尸仆。”安星眠放在李福川肩膀上的手改拍为捏,并且感到李福川的身体在轻微地颤抖。

“这可说不准,得看材质。”雪怀青故意向着李福川上下打量一番,李福川终于忍不住了,找个借口说:“我去为两位准备饭菜。”转身就溜。

安星眠就像不认识一样看着雪怀青:“你越来越会开玩笑了,真不简单。”

“我早就说过了,尸舞者也是人。”雪怀青回答。

两人用过一顿饭,各自回房休息,养精蓄锐。安星眠盘膝坐下,开始用长门独特的冥修法让自己的思维完全沉静下来,四肢百骸进入一种飘飘然的状态。他并不是不感到焦急惶恐,毕竟身处险境以及造成这个险境的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三个人,但长门多年来的修炼还是有用的,越是到了情势紧急的罐头,他的心神反而越能定得住,这几个对时的冥想加入能顺利完成,甚至于他的自身修为都能有所提高。

可惜的是,这一次的冥想没能正常地结束,因为他是被人敲门惊扰而中断的,就像是睡眠中的人被吵醒一样,这当然让人不是很愉快。他伸展了一下肢体,有些不耐烦地问外面敲门的人:“怎么了?有什么事么?”

来人的回答让他顷刻间冷汗直冒:“安大爷!不好了,出事了!李总管请你赶快出去!”

他匆匆忙忙推门出去,来到了铁匠铺的外堂。此时天色已黑,铁匠铺已经打烊了,并无外人。他一眼就看到地上放着两块木板,每块木板上躺了一个白布单盖住的人,立即脑子里嗡的一声,只觉得眼前金星乱冒。

一阵眩晕中,他听到李福川带着哭腔的声音:“是老爷和唐小姐!刚刚被人送来的,扔在门外,没有见到是谁送的。我试过……两个人都已经断气了!”

两个人都已经断气了。

这句话犹如一记重锤,狠狠锤在了安星眠的心口。他跌坐在椅子上,脸色铁青,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雪怀青站在一旁,有些担忧地望着他。自从两人相识以来,她还是头一次见到安星眠如此失态。她毕竟还是个尸舞者,终日和死者打交道,对于生死之事看的很淡漠,即便义父沈壮去世的时候,也只是心里有些淡淡的伤感。但现在看到安星眠如受雷击般的模样,她不自禁地感到有些心疼。

李福川垂头丧气地站在一旁,不敢去打扰安星眠,但眼眶中的泪水已经涔涔而下,可见他对主人白千云的感情很是深厚。看着李福川悲伤的表情,安星眠反而冷静了下来,此刻白千云不在,他必须主持大局。如果他自己也手足无措一团乱麻,那一切就都完蛋了。

“具体情形怎样?”他慢慢站起来,强迫自己用平静的语调发问。

“今晚打烊之后,我们刚刚把门板插上,就听到外面有人拍门,”李福川哽咽着说,“伙计打开门,没有见到人,却看到地上扔了这两块木板,上面就是……就是……”

安星眠走上前,揭开了第一块木板上覆盖着的白布,白布下果然就是白千云。他伸出手,触摸了一下鼻息,再按了按脉搏,鼻息和脉搏全无,皮肤冰凉,果然是已经气绝身亡。这位几个月前还在一起把酒言欢不醉不归的挚友,现在成了一具毫无生气的尸体。

然后更令他心中颤抖的是第二个人。他伸出手来,手却一直悬在半空中,迟迟不敢伸出去,但他也知道,无论如何,已经发生的事情不能改变,更不可能因为眼睛看不见而消失。一切的一切,终究需要面对。

安星眠咬咬牙,揭开了第二张白布,唐荷苍白的面容就出现在他眼前。他的头脑又是一阵晕眩,忙伸手扶住了桌子。这时候他感到有人轻轻扶住了他的胳膊,鼻端传来的香气让他明白这是雪怀青。

“人死不能复生,”雪怀青低声说,“你要节哀,不要慌乱。”

安星眠摆摆手,凝视着唐荷的脸,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他回忆起自己第一次见到唐荷时的情景,回忆起自己后来有意无意向唐荷吐露心意而又被无情拒绝的情形,再回忆起每次唐荷见到自己时掩饰不住的烦恶,心里一阵阵说不出的迷惘。他想到,自己那样迷恋一个女子,但在这份感情甚至于连萌芽都还没有的时候,她就已经离去了,这究竟算是什么呢?

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种真正的痛苦,比当初父亲死去,比几个月前送别章浩歌的时候更叫深沉的痛苦,仿佛要把他的心脏撕碎,再把他的血液全部煎到沸腾,再把他的脑髓整个掏空。这种真正的痛苦,是之前任何一种长门的苦修都无法比拟的。

突然之间,安星眠开始有点领会了长门的意义。人生果然是一道又一道无尽的苦难之门吗?这只不过是苦难的起点而已吗?他呆呆地想着,耳边又响起了入门时章浩歌教导他的话。

“老师,我们所追求的‘道’到底是什么东西吗?”年少的安星眠问。

章浩歌摇摇头:“如果它能用语言形容出来,那就不能被称之为真道了。但是我可以从侧面给你一点提示,那就是追寻真道的过程,其实也就是认清楚生命本质的过程。”

“生命的本质?”安星眠虽然天资聪颖,面对这么大的命题一时间也有些犯迷糊。

“长门的修炼,就是主动追寻一切生命中的痛苦和磨难,用自己的身体、心灵和灵魂去体验这种苦难,”章浩歌温和地说,“因为只有通过痛苦得洗礼,人才能认清欲望得本质,认清欲望是如何蒙蔽我们的双眼和心智,才能够超越欲望本身,穿越漫长的生命之门,了解生命的真谛,从而寻求到真道。”

“好复杂……”安星眠摇摇头,“不过我至少明白了一点,当长门僧就要吃苦。”

在后来的日子里,安星眠凭着自己过人的毅力从富家子摇身变成苦修士,咬牙挺过了一切的考验和磨炼,对于《长门经》的阐释也能够口若悬河。然而只有到了这一刻,当看着挚爱的朋友和心爱的女子变成冰冷得尸体躺在自己面前时,他才真正觉得,自己用灵魂体验到了痛苦得意蕴。

外堂里静了下来,除了李福川强忍着的抽噎声之外,每个人的呼吸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而安星眠更是在那一刹那若有若无的领悟之外,产生了另外一种过去他从来没有产生过的情感:仇恨。这是一种完全和长门的宗旨背道而驰的情感,但他无法控制,无法压抑仇恨的飞速生长。

章浩歌,他一直深深信赖、深深敬爱的老师,竟然就这样夺去了两条生命,杀死两个队安星眠同样有着重要意义的人。这原本是在噩梦中都难以发生的事,现在竟然就生生摆在他眼前。那一瞬间他已几乎完全忘记了章浩歌的所有好处,唯一记得的只有一件事:老师杀害了白千云和唐荷。

雪怀青从安星眠紧咬的牙关和铁青的脸色猜到了他的心思,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先别这么想,你的两位朋友被杀害,你老师未必知情。”

“就算他不知情,和那样凶狠残忍的家伙待在一起,帮助他们做事,和他知情或者亲自动手又有什么区别?我不会放过他的!”安星眠恨恨地说。不知不觉中,他的说话口气变得凶狠而冷酷,那是他二十年间都未曾有过的。他固然对总是缠着他不放的风秋客也从来说话不客气,但那多半只是出于无奈和厌烦,并没有真正的恨意,相反内心深处还是心存感激的。但现在,两具尸体把他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雪怀青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低下头看着唐荷的尸身,心里禁不住想:这个女孩子,她也很漂亮啊。她不知出于什么心思,下意识地用指尖触碰了一下唐荷冰冷得面颊,随即像是被火烫了一样,猛然缩回手。

“你怎么了?”安星眠问。

雪怀青说出口的话让安星眠大吃一惊:“我觉得……她还没死。”

“你说什么?”安星眠也像是被烫了一下似的,瞬间跳了起来。

“你等一下。”雪怀青摆摆手。安星眠立即住嘴,站在一旁动也不敢动,就好像吹一口气都可能把这微渺的机会一下子吹跑了似的。

过了一会儿,雪怀青长出了一口气,对着安星眠绽开一个笑容。这并非是她发自真心感到愉悦时的动人笑脸,而只是那种礼貌性的笑,但这样的笑已经让安星眠感到温暖。他知道,这个曾经冷漠的女子是在试图安慰自己。

“他们没死,”雪怀青用肯定的语气说,“如果真的死了,精神力会散尽,我的精神力就可以侵入她的头脑,然后用尸舞术控制她的身体。但是现在,我的精神力完全遭到了抗拒,也就是说,她的知觉虽然已经消失,但是精神还在,并没有消散。”

她又走到白千云身前查验了一番,对安星眠说:“一样的。这两个人都没有死,但不知道为什么,心跳和呼吸停止了。”

安星眠心中狂跳,飞快地思考着。没有死?他们俩都没有死?这是为什么呢?他开始在脑海中翻检那些自己阅读过的浩如烟海的书籍,试图从中寻找出一个答案,到了最后,他眼前一亮,随即长长得出了一口气。

“那是一种假死的巫术,来自于雷州和云州之间的雷云沼泽里的巫民,”安星眠说,“老师曾经告诉过我,他曾游历到那里,并且处于机缘巧合,学会了那种巫术的使用方法。他一定是请求那些人,要用毒药毒杀自己的妹妹,以便于她死得没有痛苦,而实际上却悄悄使用了巫术。他终究还是不忍心杀害唐荷。”

“这是不是说明,他总算还有点天良未泯呢?”雪怀青耸耸肩,“我知道这句话从一个尸舞者的嘴里说出来有点奇怪。”

“这恐怕和天良无关,容我再想想。”安星眠重新坐了下来,接过喜出望外的李福川送来的一杯茶,忍不住双手都在微微颤抖。雪怀青短短的几句话,让他仿佛经过了一番从炼狱重返人间的奇特经历,即便是有着长期的长门修为,这样极度悲愤到极度狂喜的转变仍然让他无法保持镇定。事实上,如果定力再差一点,他觉得自己说不定会肆无忌惮地嚎啕大哭起来。

唐荷没有死,白千云也没有死。在这一刻,这个消息犹如天籁之音,让安星眠立即忘记了刚刚升腾起来的澎湃恨意。

所以他终于冷静下来,倒是李福川憋不住发问:“如果他们都还没死的话,您知道怎么救活他们么?”

安星眠摇摇头:“抱歉,这种蛊术我也只是从老师口中听说,并没有研究过,但我可以确定,他们都还没有死,而且说不定我们根本不需要自己去找办法唤醒他们。”

“为什么?他们自己会醒?”李福川急忙问。

“据老师说,这种蛊除了巫民之外,其他人很难找到解救的方法,但根据蛊虫虫量的多少和下蛊手法的变化,中蛊者大概会在蛊虫的效力过去后自己醒来,可惜的是,我没办法判断这个时间是多少,”安星眠说,“现在只要找个地方把他们的身体好好保存起来,如果能保持低温那是最好的,以后应该有机会复活。”

安星眠说着,看向李福川。李福川会意,不等他张口吩咐,马上说:“您只管放心,我会马上安排地方的,保证他们的身体不会受到任何损害。”

“你放心,就算需要去一趟西陆,我也一定会救活他们。”安星眠说。

李福川立即开始安排人手,准备合适的房间,安星眠则和雪怀青一起走出了铁匠铺。刚才的大起大落实在让人有些难受,他需要吹吹风。

“现在你没有刚才那么冲动了吧?”雪怀青说,“可以从头开始细想你老师的问题了?”

安星眠苦笑一声:“真抱歉。我刚刚才发现,想要真正做一个长门僧有多么不容易。过去二十来年,我都以为我很容易就能做到控制自己的心境,可现在看来,那只不过是因为,我跨过的门还不够多。也许我原本就不适合做一个长门僧。”

雪怀青没有回答。两人沿着长街慢慢向前走去。十一月的冷风吹在安星眠脸上,渐渐驱走了他心头的火气,令他的头脑变得清醒。他抬起头,看着天空中清冷的弯月,若有所思。

“也许老师并没有变,”他忽然说,“变得也许只是长门。”

雪怀青侧头看着他,等他继续说下去。安星眠斟酌着接着说:“老师没有杀唐荷这不奇怪,但他根本就不认识白千云,完全没必要保护他,可最后还是没有杀他。所以我想,老师的本性并没有变化,他并不是一夜之间突然变成了凶残的人,也不是一直在用伪善的表象欺骗我。”

“可他的确在帮助皇帝捉拿天藏宗的人,这是你我亲眼目睹的。”雪怀青说。

“所以我们也许只能做出另外一种推测了,”安星眠说,“万一的确是长门本身有问题呢?”

他期待这雪怀青露出惊讶的表情,但雪怀青并没有过多表示,相反还赞同地点点头。安星眠有些意外,不过他很快想到,对于这个本就出自邪派的女子而言,某一个门派的内部出现问题,原本是再正常不过。

“也就是所,你的老师是发现了天藏宗的某些不妥之处,所以才会帮着皇帝去对付他们,”雪怀青说,“照这么说起来,天藏宗恐怕是干了些什么了不起的大事,才能够先惊动皇帝,然后让你那位信仰坚定的老师不得不把刀口对准自己人。那到底会是什么事呢?”

安星眠犹豫了一下:“这件事我本来不应该说出来,但现在我一个人的脑子不够用,需要你的帮助。那可能和天藏宗的大秘密有关。”

他把之前须弥子告诉他的往事向雪怀青转述了一遍,雪怀青很是意外:“藏书的洞窟?那能有什么大不了,值得这样大动干戈?”

“对于一个皇帝而言,坐拥天下,想要谁的命就能要谁的命,这倒也不算大动干戈,何况,那些书原本可能值这个价钱,”安星眠简单解释了一下那些藏书的意义,“别看他们都只是一些纸张和墨迹,却很可能比黄金和珠宝更加值钱。我所想不通的,还是在于老师。他是绝不可能帮助皇帝去寻找这些洞窟的,这当中一定有什么原因。”

两个人对望一眼,几乎异口同声地说了出来:“天藏宗的藏书洞窟里,一定有什么书籍之外的秘密!”

十一月底的时候,一个消息终于通过长门僧之间的秘密通讯方式传开了:曾经受人尊敬的长门夫子章浩歌,竟然会甘愿做朝廷的鹰犬,利用他所了解的暗号,帮助皇帝诱捕天藏宗的修士们。人们大惊失色,人们困惑不解,人们义愤填膺。即便是再有修养的长门僧,也很难接受这样的背叛和凶残。

修士们自然开始警醒,不再轻易上当,但这个消息来得太晚了,自从兴盛一时的云中僧院衰败之后,天藏宗的门人本来就不算多,被皇帝这样一番秋风扫落叶般的抓捕后,只怕已经所剩无几了。与此同时,部分长门僧在被确定认为非天藏宗门人后,也得到了释放。其他人被释放的日子大概也不会太远了,当然,他们都得到了最严格的警告,即便被释放了,也绝不能讨论这件事,否则立斩无赦。

但在这样的打击之下,长门已经元气大伤了。长门僧常年持守苦修,本来身体状况就不是太好,这一番酷刑折磨和囚禁之后,伤的伤病的病,有些人根本就没有熬过去,或者在监禁期间、或者在释放后不久就故去了。

长门历来是把痛苦当成对自身的锤炼,所以除了少数年轻修为较浅的弟子之外,并没有太多人发出什么抱怨或者斥骂,但如同雪怀青经常说的那句话,“尸舞者也是人”,长门僧同样是人。他们追求着超越凡俗的喜怒哀乐,并不意味着他们已经超越了凡俗。仇恨的种子终究是会在胸中累积的。

“长门僧也是人,”雪怀青说,“就行尸舞者再怎么对死亡司空见惯,当自己面对死亡时,也不可能表现出完全绝对的平静。我相信现在他们都非常恨你的老师。”

这时候白千云和唐荷的躯体已经被安顿好,安星眠和雪怀青总算可以安心地休息一两天。就是在这一两天里,安星眠打听到了上述得消息,不由得有些愁眉不展。他当然也去那间白千云和唐荷被抓住的宅子里看过了,但那里早已人去屋空,什么都没留下。

“他们一定会的,”安星眠叹了口气,“所以我们才必须追查清楚原因。如果老师确实罪有应得,那我无话可说,甚至他们要杀死他泄愤,我也无法阻拦,虽然长门僧大概是不会做出这种事儿的。可是如果老师真的有不能说出口的苦衷,我希望能查清楚,还他一个清白。或者说,这与是否清白无关,也许只不过涉及的是——取舍。”

“那你打算从哪里着手查起呢?”雪怀青问,“难道你有什么本事直接打听到朝廷机密?”

“我没有,但是白大哥有,”安星眠说,“在离开云中去幻象森林之前,他就告诉我,凭借他的关系,或许有办法打探出一点什么来。我本来以为这次回来他就能告诉我好消息呢。”

“可是现在,他完全没有知觉,而且你我并不知道他什么时候醒来。”雪怀青说。

“虽然他假死了,告诉他消息地人还没有假死,”安星眠说,“而且考虑到白大哥一向那么粗豪,我觉得这些事他不大可能完全自己经办,多半得有人帮他安排。那个人就是李福川了——出来吧,别藏着了,在一个知觉敏锐的尸舞者面前玩偷听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雪怀青淡淡一笑:“谢谢夸奖。”

李福川咳嗽一声,慢慢从门后走出来,进入到这件密室。安星眠原本只是请他打开密室供自己和雪怀青会面商谈,但他却悄悄躲在门后偷听。

“安大爷和雪小姐请多多见谅,我并不是有意想要偷听你们的隐私,”李福川一脸尴尬,“我只是实在不放心我家主人,所以想要知道他到底卷进了怎么样的事件而已。”

“事件本身我建议你最好还是不要知道,”安星眠一本正经地说,“你也听说了最近几个月在长门僧身上发生的事情,你不想象他们那样好好受一番折磨吧?”

李福川咽了一口唾沫:“这个么……说真的,小人的确没有这个胆量。”

“所以你还是最好什么都不知道,”安星眠说,“另一方面,因为主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所以你得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明白了,真是公平……”李福川苦笑一声,“你想知道点什么?”

“我就是想问问,在我离开云中之后,白大哥见了哪些人?”安星眠问,“尤其是,这其中可能会了解一点朝廷隐秘的人,会是谁?”

李福川脸色很难看:“唉,怎么又是这些和杀头相关联的勾当……好吧,我不说也不行,否则主人岂不是白白受难了?在您离开云中城之后,我家主人的确是和一些与他关系密切的老买主有所往来,在这些人当中,最有可能了解朝廷隐秘的,可能就是大将军的孙儿宇文靖南了。”

雪怀青对这个名字没什么反应,安星眠却是心里一动。宇文靖南是当朝大将军宇文成的长孙,今年不过三十岁出头,在市井中却很有名气。此人和一般傲慢的官宦世家不同,为人谦和平易,尤其喜欢和庙堂之外的人士多多结交,身边有许多身怀绝技的门客,一向口碑很好,通常被敬称为宇文公子。当然了,“武”这个字从来都是祸事的根源,自然也有不少人怀疑他和市井人士过于密切的交往乃是怀了谋反之心,但并没有人能拿出证据来,再加上他的祖父宇文成位高权重,从先帝圣德帝时代开始就一直受到重用,当年蛮族放弃战争企图和圣德帝结盟,其中就有很大程度的因素是考虑到宇文成不好惹,自然也很少有人敢于去捋虎须。

“这么说来,这位宇文公子也是河洛兵器的爱好者?”安星眠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他购买河洛铸造的精良兵器,恐怕不仅仅是为了收藏吧?”

“我什么都不知道哦,但他的订单的确是最大的,”李福川说,“五年以来,他在我家的铺子里一共购买了四百七十一件河洛铸造的兵器,其中三十七件都是专门订做的上上品。他甚至问过,我们有没有办法锻造出传说中的魂印兵器来。”

“这就更有意思了……”安星眠说,“不过这位宇文公子有什么野心也着实不关我们的事。我只需要你想办法让我见他一面。我知道这大概会很难,但请你一定要想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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