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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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清影乍见谷缜,原本坐着,不由惊起,母子俩隔了一座灵堂遥望’飒飒微风掠地扫过,卷起纸花败叶,聚而复散,散而复聚,一如飘零人生,无常身世。

谷缜撩起长袍,漫步入内。商清影随他走近,微微颤抖起来。谷缜走到近前,握住她手,但觉入手冰凉,满是津津汗水。

商清影浑身一软,柔肠百转,多年的委屈化作泪水,忍不住紧抱谷缜,放声大哭。谷缜抱着母亲,沉默良久,但见商清影哭个不停,才笑道:“娘,你几十岁了,怎的还像个孩子?”

商清影闻言羞惭,止了泪叹道:“缜儿,你不怪我了?”谷缜还没回答,陆渐抢先说道:“他心里早就不怪了,只是嘴里老不服软。”谷缜白他一眼,骂道:“就你多话!”

商清影一日间失去了两个丈夫,却又接连得回了朝思暮想的爱子,一失一得,均是不可思议。再见这一对儿子,人品俊秀,和睦友爱,自觉悠悠上苍,待自己真是不薄,不由得闭眼默祷,暗自感激神佛。

谷缜知她心意,住口微笑,直待她祈祷完了,才说:“娘,我这次前来,有一事相托。”他拉过谷萍儿,“这是萍儿,白姨的女儿,她幼年时你也见过。前几日在天柱山遭逢变故,心智尽丧,本当由我照看,但我近日要办一件大事,不知是否有命回来,我将她托付给你,请你代我好好照看。”

陆渐恍然大悟,谷缜此来,一是认母,二是托付后事。他与万归藏作对,未来生死难料,故而未雨绸缪,为谷萍儿预备归宿。

商清影本想母子相认,自当长相厮守,可听谷缜的意思,又要去办一件生死攸关的大事,再看陆渐神情,似也卷入其中。她历经离别生死,心中尽管苦涩,可也不愿拂逆儿子们的心意。她叹一口气,抱过谷萍儿嘘寒问暖,但见她言语混乱荒唐,心中好不惋惜。谷萍儿与她投缘,一扫顽皮,流露依恋神气,说道:“阿姨,你真像我娘。”商清影不觉苦笑,白湘瑶半是因她而死,她心怀愧疾,对谷萍儿更加不同。

坐谈时许,燕未归入报:“地母娘娘、太奴先生前来祭奠!”陆渐一惊起身,商清影也匆忙迎出’只见温黛夫妇姗姗走来,姚晴、仙碧尾随其后。陆渐一见姚晴’登时乱了方寸,面红耳赤,支支吾吾,可见她神气冷淡,又不知从何说起。

温黛冲陆渐点头一笑,又拉商清影寒暄。两人早年曾有一面之缘,那时商清影刚回沈家不久,此次再见,却已是沈舟虚的未亡人了。

进了灵堂,西城众人望见谷缜,无不惊讶。祭奠完毕,陆渐将众人引入内堂,谷缜也跟上来。仙碧忍不住道:“谷缜,令尊…”谷缜默默点头。“谷神死了!”仙太奴发出一声浩叹。

“不周山崩,天地倾斜。谷神通这一死,放眼天下,谁还能做万归藏的敌手?”温黛也叹一口气,神色不胜怅然。

“地母娘娘安好!“谷缜笑着说道,“你这样忌惮万归藏,莫非与他有仇?”温黛苦笑一下,说道:“思禽袓师坐化之前,曾与八部盟誓:‘西城之主由八部公选,十年一换,若违此誓,八部可共击之。是以历代城主,大多品行高洁,深得人心,至于武功,倒是其次。可到了万归藏这儿,他自恃武力,杀害了公选的城主左梦尘,逼迫八部之主就范。这武力夺权的先例一开,各部的奸邪也纷纷动了心思,不惜伤天害理,修炼某些禁术。好比水部修炼‘水魂之阵’,被人察觉,告到万归藏那儿,依照前代规矩,惩戒首恶即可,谁想万归藏为了立威,不问青红好歹,把水部残杀殆尽。如此一来,其他六部人人自危,只因畏惧‘周流六虚功’,不敢当真如何。

“只不过,大家嘴里不说,心里却都明白,‘周流六虚功’纵然厉害,却有一个极大的祸胎。当年思禽袓师之所以将‘周流六虚功’一分为八,并非不愿,而是不能。因为这门武功十分古怪,“周流八劲”相生相克,驾驭得当,八劲相生,周流无穷;驾驭不当,八劲相互克制,势必祸害自身。八劲的修炼法门大多公开,任何弟子均可修炼,两百年来,多有弟子试图合并八劲,可只要练成两种以上的内劲,立马就会遭受反噬。要么水火相煎,要么风雷互击,要么天地反覆,结果全都凄惨无比。万归藏之前,只有一位燕然祖师练成‘山、泽、水、风’四劲,但在修炼‘周流电劲’之时,不慎引来天雷,化为飞灰。”众人听得惊讶,谷缜忍不住问道:“思禽祖师没有留下驾収八劲的心法吗?”温黛选“留了。”谷缜更是奇怪:“留了也没人练成?”温黛叹道:“这心法留跟没留一样,因为从头到尾,只有一个字儿。”谷缜奇道:“什么字?”温黛长吐一口气,说道:“谐!”“有不谐者吾击之!”陆渐冲口而出。

“对!”温黛看他一眼,点了点头,“正是这个‘谐’字!自古以来,不知多少西城高手对着这个‘谐’字想破了脑袋,结果大多一无所获。也不知万归藏用什么法子,勘破‘谐’字奥妙,练成了‘周流八劲’。做城主之初,他手段狠辣,通身却有一种从容自如、无懈可击的气势,叫人痛恨之余,又生敬畏。但随他杀人越多,性情也越发古怪,忽而从容温和,忽而残暴不仁,春温秋肃,判若两人。最叫人恐惧的还是他的野心。起初,他召集部众,打的是‘灭掉东岛’的旗号。打败东岛之后,他并不因此满足,下令火部大造火器,又以兵法约束各部,还说:‘大明天下是思禽祖师让给朱元璋的,天道无常,姓朱的坐了这么多年,也当让给别的人坐一坐了。’又说:‘东岛是家恨,思禽袓师和洪武帝的恩怨却是国仇,袓师含恨而终,我们这些后辈弟子,岂能无所作为?’”“好家伙!”谷缜轻轻一拍手,“老头子真想当皇帝!”“老头子是谁?”温黛忍不住问道。谷缜一笑,说道:“一言难尽,地母还请接着说!”

温黛点头道:“万归藏这么一说,大家无不惊慌,但看水部下场,谁又胆敢出头?可就在那一年,生出一个变故,鱼和尚向万归藏下了战书,邀他去天柱山一决。万归藏尽管胜出,可是回山以后,开始不太对劲,会议时经常神色苦恼、浑身抽搐。当时除了沈舟虚,六部首脑均在,大家瞧在眼里,均不做声,就我心直,问了一句,不想万归藏暴怒起来,将我赶出了掷枕堂。没过多久,他大合部众,誓师东征,说要一举灭绝东岛余孽。可是刚刚说完这句,忽就倒在地上,双手抱头,癫痫病似的发作起来。六部之主见他犯了天劫,不约而同,一齐使出了平生绝技。万归藏来不及抵挡,就被打了个粉身碎骨…”“咦!”陆渐惊叫道,“这样他还活着?”姚晴冷哼一声,白了陆渐一眼,脸上露出鄙夷神气。

温黛也苦笑道:“陆道友此言差矣!现今看来,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万归藏的计谋。他早已算到天劫将至,又知道西城各部貌似臣服,内怀忌恨。等到天劫当真发作,他上天入地也难逃活命。故而想来想去,想出了一个险中取胜的法子。

“他在天劫未发之前,将一具和自己形貌相仿、衣衫相同的尸首埋在脚下,假装天劫发作,诱使各部高手围攻。他那时神通仍在,趁着水火齐至、飞沙走石的当儿,巧用手段,将各部神通引到了那具尸首上,自己却趁着混乱,土遁逃走,从此隐居深山,安心应付天劫。“各部看到衣衫碎片、血肉残骸,都以为这个大祸害死在自己手里,欢喜之余,全没细想其中的玄机。也因为这个缘故,万归藏借口监视东岛,不让沈师弟参与聚会,沈师弟是他的心腹,人又聪明厉害,一旦知道万归藏天劫将发,一定千方百计防范我们。这么一来,万归藏想‘死’也不容易了。但因这一破绽,激起了山、泽二主的疑心,二位师弟与万归藏一起长大,深谙他的性情,只觉他死得太过容易,不合此人平素的作为,他们一旦起疑,就满天下设法査证…”说到这儿,想到二人功败垂成,不由露出一丝怅恨。

陆渐又被勾起悔恨,长叹道:“全怪我放他出来。”温黛叹道:“这也不能全怪你,万归藏待人好时无所不至,你看到他温和的样子,十有八九把他当成了好人。”她说到这儿,想到前途难料,心中不胜黯然,仙太奴握住她手,轻声说道:“是祸躲不过,操心也是无用。你我活到这把年纪也够了,万归藏要算旧账,咱们将命给他。”

这话十分泄气,姚晴听得气闷,她一心收集画像,本想练成神通,称雄西城。如今万归藏一出,哪儿还轮得到她耍威风?

忽听谷缜笑道:“大家先别犯愁,万归藏是厉害,但也并非无法可破。”众人齐声道:“你有什么法子?”谷缜道:“万归藏算不算天下无敌?”温黛道:“那还用说?”谷缜道:“万归藏天下无敌,有一样东西,也是天下无敌。”温黛一愣,迟疑道:“你说‘八图合一’?”谷缜笑道:“不错,以无敌对无敌,或许小有胜算!”他目光一转,含笑盯着姚晴。姚晴只觉不妙,啐道:“臭狐狸,你打什么鬼主意?”谷缜拱手笑道:“姚大美人,还望不吝赐教七部画像的秘语!”

姚晴的脸色白了又红,死死盯着谷缜,恨不得使针线缝住他的嘴巴。谷缜不知死活,嬉皮笑脸地说:“袓师八图,你得了七幅,加上天部秘语,就可八图合一。”姚晴冷冷道:“天部秘语我可没有!”

谷缜笑道:“这个不劳你关心!”向陆渐一摊手,“玉簪给我!”陆渐递上白玉簪,谷缜接过一拧,玉簪一分为二,里面竟是中空,谷缜抖出一个小纸卷儿,笑道:“看见了吗?天部根本没有画像,这一条秘语,就藏在玉簪里面!”

姚晴悔恨交加,她先入为主,只想画像是长大卷轴,必与图书放在一处,故而沈舟虚死后,她潜入得一山庄,将书房翻了个遍,也没找到画像。她压根儿料想不到,沈舟虚早巳破解了秘语,从画中裁下,变大为小,蔵在了中空的白玉簪里,临死之前又传给了陆渐。早知道,她只管向陆渐去讨,料这傻小子也不敢不给。结果棋差一着,又让这臭狐狸抢了先机。

她脸色苍白,气闷万分,谷缜却笑着催促:“姚大美人,就等你了!”姚晴怒道:“等什么?你以一换七,想得倒美!”谷缜笑道:“话不能这样说,好比钓鱼,你说是鱼大呢,还是鱼饵大?鱼饵小虽小,却能钓大鲸!”

“呸!”姚晴啐了一口,“捧着你的鱼饵发臭去吧!”谷缜“哦”了一声,笑道:“你不愿八图合一?也罢,这张纸我撕了。”纸卷儿一揉,作势就要撕毁。

西城众人齐叫不可,溫黛怒视姚晴:“晴丫头,别淘气,八图秘语是思禽袓师的遗物,不可毁在我们手里。”

姚晴翘起嘴巴,恨得牙痒,心想自己为了七条秘语忍辱负重,出生入死,事到临头,却被谷缜不劳而获。偏偏八图缺一不可,没有天部秘语,势必前功尽弃。她死盯了谷缜一眼,悻恃道:“好,你先写天部的秘语!”

谷缜笑道:“好啊,你写一条,我写一字,大家都不吃亏!”姚晴怒道:“胡说,秘语分明不止七个字!”谷缜故作为难道:“那怎么办?我撕掉一个字怎么样?”作势又要撕扯纸卷,姚晴气急败坏,只好说:“算了,我先写六条,最后一条,咱们一起写!’’

温黛冷眼旁观,心里好不惊奇。姚晴狡猾多智,倔强了得,所有弟子中间,数她不好管束,谁知遇上谷缜,处处受制于人,一点儿风浪也掀不起来。她一转眼,忽见仙碧缩在一边偷笑,不由瞪了她一眼,仙碧忙又收起笑容,故作正经。

谷缜寻来纸笔,姚晴书写秘语,边写边想:“我将其中的字写错一个两个,臭狐狸合并八图,也瞧不出什么秘密,那时我却知道了天部秘语,往后…”心念至此,忽听谷缜笑道:“大美人,别写错了,八图之秘一天不破,你一天也瞧不到天部秘语。”姚晴心下一沉,喝道:“臭狐狸,你想反悔?”

谷缜道:“你老实,我也老实,你不老实…”他住口笑笑,姚晴知他言外之意,只得断了邪念,老实写下六条秘语,最后一条,两人相距甚远,各自写出,对于屋内之人,两人信得过的只有陆渐,于是八条秘语,全在陆渐手里汇总。

陆渐接过天部秘语,仔细一看,却是“丧之齿难、天葬辞在”八字。众人心中好奇,全都凑上来观望,谷缜沉吟道:“±也母娘娘,这八条秘语,当有一定次序。”温黛道:“应是按八部顺序排列。”谷缜道:“西城八部,依的可是先天八卦?”温黛点头道:“是!‘’

谷缜当即推演:“天一、泽二、火三、雷四、风五、水六、山七、地八。天图:丧之齿难、天葬辞在;泽图:大下白而、指历珠所;火图:之上长薄、东季握穴;雷图:还颠有菲、柄日自株;风图:周白响质、吟昔之根;水图:卵有如山、隔春山其;山图:以旌也雪、树皆涡屋;地图:持共和若、拥下于白。”

他边说边写,按先天八卦顺序,重抄了一遍秘语,这时看来,却是:“丧之齿难、人姅辞在、大下白而、指历珠所、之上长薄、东季握穴、还颠有菲、柄日自株、周白响质、吟昔之根、卵有如山、隔春山其、以旌也雪、树皆涡屋、持共和若、拥下于白。”

众人对着这一段话冥思苦想。过了时许,谷缜一拍额头,忽道:“思禽先生将这六十四字分为八图,每图八字,必有深意,也许八字一行,才能看出玄机。”于是八字一行,重新写为:持以卵周还之大丧共旌有白颠上下之和也如响有长白齿若雪山质菲薄而难拥树隔吟柄东指天下皆春昔日季历葬于涡山之自握珠辞白屋其根株穴所在六十四字纵横八字,自成方阵。姚晴道:“这有什么玄机?”谷缜道:“古代有种‘璇玑图’,文字纵横成方,回环可读。‘璇玑图’都能横着读,这些字为何就不能横着读?竖着读不通,横着读也许可以。”

众人精神一振,纷纷横着念诵,从左往右,从右往左,仍觉不能读通。姚晴忍不住道:“臭狐狸,这法子不通,一百个不通。”

谷缜并不理她,注视那图,直觉从左往右,若有文气贯通。他沉思半晌,忽道:“大美人,你没写错?”姚晴怒道:“那还用问?”谷缜道:“你可敢发誓?”姚晴脱口道:“怎么不敢?我若有意写错,叫我御物不成,反为物噬,収土不成,反被土湮。”

她修炼“周流土劲”,这个誓言十分郑重。谷缜无话可说,想了想笑道:“大哥,向你借一个人。”陆渐道:“借谁?”谷缜笑道:“‘不忘生’莫大先生。”

陆渐遊“我叫他去。”转身出了厅堂,过了半晌,莫乙独自进来。谷缜忍不住问:“陆渐呢?”莫乙道:“他让我来,自己去后院了。”温黛继眉道:“他是天部之主,‘八图合一’是我西城的大事,他怎么可以不闻不问?”

谷缜看了姚晴一眼,苦笑道:“你得问她了…”姚晴心中微乱,抢先说:“跟我有什么干系?什么天部之主,在我眼里,狗都不如。”温黛脸色一变,怒道:“姚晴,你胡说什么?”姚晴哼了一声,冷冷别过头去。

谷缜笑道:“莫大先生,你看这字图,纵横读来,可能读通?”莫乙躬身上前,瞧了一遍,闭上双目说道:“奇怪,奇怪。”

谷缜道:“怎么奇怪?”莫乙道:“这些文字,竖着读是不通的,横着读嘛,少了若干文字,所以奇怪。”众人见有眉目,精神均是一振。

莫乙手指方阵,从左到右说道:“横着读,先得知道怎么断句!第一句断在‘之’字,念作‘持以卵周还之’,但可惜少了一个‘龟’字,原句‘持龟以卵周还之’,出自《史记’龟策列传》。

“第二句断在‘旌’字。‘大丧共旌’,少一个‘铭’字,原文是‘大丧共铭旌’,出自《周礼,春官,司常》。

“第三句是‘有白颠’,缺‘马’字,念作‘有马白颠’,出自《诗经,车邻》。“第四句为‘上下之和也如响’,出处是《荀子“议兵》,原文是‘上下之和也如影响’,缺了一个‘影’字。

“第五句为‘有长白齿若雪山’,这里少一个‘鲸’字,‘有长鲸白齿若雪山’’乃是李白《公无渡河》中的一句。

“第六句是‘质菲薄而难’,少一个‘踪’字,所谓‘质菲薄而难踪,心恬愉而去惑’,出自《隋书’萧皇后传》。

“第七句‘拥树隔吟’,少一个‘猿’字。唐代杜牧有诗云:‘渡江随鸟影,拥树隔猿吟,莫隐高唐去,枯苗待作霖。’

“第八句‘柄东指天下皆舂’,出自《鹖冠子,环流》,少一个‘斗’字,全文是‘斗柄东指,天下皆春’。

“第九句嘛/昔日季历葬于涡山之’,出自《吕氏春秋“开春》,缺了‘涡山之尾’的‘尾’字。

“第十句则是‘自握珠辞白屋’,少一个‘蛇’字,刘禹锡诗云:‘自握蛇珠辞白屋’,就是这句。

“最末一句么’‘其根株穴所在’,出自《汉书“赵广汉传》,缺一个‘窟’字,全文应为‘其根株窟穴所在’。”

众人听得佩服,这十一个句子出处各不相同,涵盖经、史、子、集,包罗广泛不说,每个句子又全都残缺不全。莫乙不但断句如流,更将缺省的字眼一一补上,果然博闻强记,不愧“不忘”之名。

莫乙又说:“这十一句每句都缺一字。你们说,奇怪不奇怪?”谷缜笑道:“也不奇怪,你瞧缺的这些字,可有什么章法可寻?”

姚晴将十一字写出,说道:“这里一共说了五种动物:龟、马、鲸、猿、蛇。以这五灵分类,这十一字应当隔断为:龟铭、马影、鲸踪、猿斗尾、蛇窟。”

谷缜点头而笑。姚晴却皱眉头,说道:“这五个词语,又是什么意思?”谷缜摇头笑道:“这位思禽祖师,可不是一般的难缠。”

仙太奴忽地长叹一声,说道:“八图秘语如此艰深,被你破解到此,已是十分难得。依我看来,思禽袓师设下秘语之时,心中必然十分矛盾。”

谷缜道:“他矛盾什么?”仙太奴叹道:“八图之谜,惊天动地,有大害也有大利。因此缘故,思禽袓师不愿这秘密永远埋没,也不愿解密者得来太过容易。”

谷缜奇道:“这么说,前辈猜到了这秘密的根底?”仙太奴神色怆然,悠悠说道:“若我猜得不错,这五个词句便是五条线索,处处指引出‘潜龙’的踪迹。”“潜龙?!”谷缜脸色微变。姚晴却茫然道:“什么潜龙?”

谷缜收起笑容,抉案起身,望着堂外深深庭院,一字字地道:“那是‘西昆仑’的灭世利器。”

“灭世利器?”姚晴心神恍惚,喃喃道,“不是武功么?”

“当然不是。”温黛苦笑道,“思禽祖师胸怀天下苍生,武功于他而言只是雕虫小技。他所说的无敌,必是这关系天下运数的神器。”

姚晴听了这话,心头一空,她费尽心力,合并八图,得到的却不是梦寐以求的无敌武功。一时间,她满心热火化为万丈寒冰,眼眶一热,泪水无声而落。温黛明白她的心思,轻轻叹了口气,拉着她手,漫步走出堂外。

师徒俩流连中庭,假山嵯峨,蔓草青青,碧波池塘蒸起一片云霞。温黛沉默时许,忽道:“晴儿,这世上财富权势也罢,武功神通也好,都是不能强求的。试想两百年来,‘周流六虚功’的法门人人知道,能够练成的,却只有万归藏一个。又好比男人们打江山,群雄并起,得江山的也只有一个…”

姚晴大声道:“我就是不服!为什么武功好的一定是男人,得江山的也是男人,我们女人,又哪一点儿不如他们?”

温黛苦笑道:“晴儿。”姚晴自觉失态,咬着下唇,神色倔强。温黛抚着她满头秀发,轻声说道:“傻孩子,武功好就快乐么?西昆仑、思禽祖师的武功好不好?但他们一生大起大落,没过上几天逍遥快乐的日子。得江山就快乐么?多少皇帝死前都说:‘来世不生帝王家。’这世上的大名大利,总是伴随大悲伤、大寂寞,就像那棵大树,越往上去,枝叶越少,人也一样,越到高处,越是凄凉寂寞。”

姚晴心中半信半疑,问道:“师父,那怎么才能快乐?”溫黛笑了笑,目光柔和起来:“这世间最快乐的事,莫过于遇上真心喜爱的人,他爱你,你也爱他,爱人和被爱,才是最快乐的事。”

姚晴轻哼一声,撅嘴道:“这有什么难的?”温黛道:“说来容易,做来可不容易。就算你威震武林、赢得江山,也只能让他人怕你,未必能让别人爱你。爱是诚心所至,容不得半点虚伪。”

姚晴破涕为笑,眨眼道:“那么师父和师公之间,算不算爱?”温黛笑而不语,目视堂中,柔情蜜意写在脸上。姚晴见她神色,忽觉一阵失落,轻轻低头,默默沉思。

温黛冷不丁道:“晴儿,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姚晴不假思索道:“我喜欢的人,要像飞扬的电、奔走的风、熊熊燃烧的火、溫柔多情的水。能如红日,普照万物,能如大海,包容万物,而且一定至情至性,只爱我一个。”

温黛瞪着她,冲口说道:“天底下哪儿来这样的人?”姚晴咯咯笑道:“是呀,哪儿来这样的人?”温黛回过神来,拍她一掌,佯怒道:“坏东西,又捉弄师父。”姚晴道:“那师父你说,我喜欢什么样的人才对?”温黛沉吟道:“温和体贴,知寒知暖,时常将你放在心里,能够为你舍弃所有…唔,这样的人,就很难得。”

姚晴想一想,叹一口气说:“师父,我想去别处走走!“温黛道:“去干吗?”姚晴笑道:“只是逛逛,没有别的。”温黛微笑带嗔,伸出指头,在她脸上捺了一下,肌肤嫩如软玉,应指陷落,又随指头离开,泛起一抹嫣红,温黛笑道:“你呀,好薄的脸皮。”她一语双关,姚晴羞红了脸,一跌足,径向内院去了。

山庄甚大,姚晴漫无目的地转了一圈,没有看到陆渐,心中大为失落。在一座池塘边坐下,瞅着一池碧水,水面几只水鸟嬉戏凫水,荡起圈圈涟漪,姚晴望着鸟儿,不知怎的,忽地生出一丝羡慕。

正出神,忽听一个尖细的声音道:“小姐、小姐…”姚晴应声抬头,忽见远处一株合抱粗的古柳,树上立了一只巨鹤,巨鹤旁边,栖了粉团也似的一只鹦鹉。

“小姐!”白鹦鹉又叫一声。姚晴恍然大悟,跳了起来,惊喜道:“白珍珠…”忽将左手小指含在口中,细细打了一个呼哨,白珍珠扑地展翅,从树上落到她的掌心,嫩红的爪子攥住雪白的中指,连声高叫:“小姐,小姐…”

白珍珠是姚晴从小养大,能识故主,当年姚晴唯恐泄密,驭鸟甚严,鹦鹉来去,均有特定信号。鹦鹉见了主人,也不敢轻易靠近,听了姚晴的口哨,方才飞了上去。

一别数年,鹦鹉还能认得信号,姚晴心中悲喜交集,少年时的光景历历浮上心头,―时泪如走珠,滴在雪白的鸟羽上。

忽然一阵狂风,巨鹤从天而落,白珍珠紧贴姚晴,露出畏缩神气。原来陆渐南来时,走到半途,想到白珍珠弱小无能,一旦离了主人,必成猛禽爪下美餐,于是折返故居,把它带在身边。只是人鸟殊途,一天一地,不能相互照应。巨鹤忠心耿耿,挺身呵护鹦鹉。这两只鸟儿,一个雄伟傲气,一个小巧精乖,路上相伴而行,发生了许多趣事。

巨鹤见白珍珠投入姚晴掌中,念到守护之责,飞下来出声警示。姚晴见它骄傲,心生不悦,叉腰冷笑道:“傻大个儿,想欺负我的鸟儿么?有胆的,放马过来。”

巨鹤见白珍珠和她亲密无间,心中困惑,歪头看了姚晴半晌,参不透其中的奥妙,忽一展翅,纵身飞走。姚晴心头一动:“傻大个儿是傻小子的跟班,我跟着它,没准儿能遇上傻小子…”想着加快步子,向前走了百步,忽听隔墙有语,说话的正是陆渐。姚晴心跳变快,停在墙边,竖起耳朵聆听。

只听陆渐说道:“娘,时辰不早,你歇息去吧。”沉寂一时,忽听商清影说道:“渐儿,你有心事么?”陆渐道:“我在想外面的饥民,我们在庄里衣食无忧,江南百姓粒米难得,都在受苦呢!”

商清影道:“你担忧百姓么,我还以为,唉…”陆渐道:“以为什么?”商清影道:“我…我当你为姚姑娘犯愁呢!你担忧百姓是好的,你爹去世以后,留了一些财物,你不妨变卖了,拿去赈济百姓。若还不够,这座得一山庄也值几个钱。”

陆渐道:“那不成,如果卖了,你住哪儿?”商清影叹道:“当年流落江湖的时候,我和神通还讨过饭呢。富贵的日子么,就像云中鹤、水中花,看看也就罢了。穷日子么,只要是和最亲最爱的人在一起,也能叫人心中喜乐。只要你和缜儿在身边,娘过什么日子都高兴。”

陆渐道:“娘,我…”还没说完,嗓子微微哽咽。商清影笑道:“傻孩子,哭什么?唉,你这性子不像你爹,反倒像我。”言下十分欣慰,顿了顿说,“渐儿,娘只盼你欢欢喜喜,你的心事我明白,万事随缘就好。再说,天下何处无芳草,姚姑娘聪明美丽,可手段厉害,你人太老实,论性情,她未必是你的良配…”

姚晴只觉一股怒火直冲上来,烧得双颊发烫,右手攥住胸口,几乎喘不过气来。陆渐沉默了一会儿,忽道:“不劳娘费心,孩儿想好了,就这么孤独一世,终身不娶。”姚晴听得一惊,商清影也“啊”了一声,叫道:“婚姻大事…”陆渐抢着说:“娘,我受了鱼和尚大师的衣钵,一只脚已经踏入空门,只是俗事未了,只等侍奉完袓父、母亲,自当前往天柱山出家为僧,继承金刚一门…”商清影道:“姚小姐…”陆渐叹道:“今天在后堂,我与她相距不过几尺,心却隔了千里万里,我与她,大概缘分尽了…”

姚晴听到这儿,鼻酸眼热,忍不住吐出一口长气,里面的陆渐立时知觉,喝道:“谁?”姚晴正想避开,白珍珠忽地叫道:“小姐,小姐。”

人影一闪,陆渐拦在前面,见是姚晴,不胜错愕。姚晴气涌如山,狠狠将他推开,大声叫道:“好呀,你当和尚么,那就快去!”步履如飞,向庄外奔去。

奔了一程,遥见温黛三人在池边赏鱼,地母见她神色不对,诛道:“晴儿,怎么啦?”姚晴如见亲人,扑入她怀里哭道:“师父,你带我走,留在这儿,平白惹人讨厌。”

温黛见她伤心多过愤怒,举目望去,陆渐立在远处,神色张皇。温黛素来护犊,扬声说道:“陆道友,你欺侮小徒么?”陆渐涨红了脸:“我…”温黛正要细问,姚晴大声说:“师父,别理他,我一辈子也不想见他。”

温黛深知姚晴性情,无奈叹一口气,说道:“好,我们走。”拉着姚晴,与丈夫、女儿向庄外走去。

来到庄门,忽见道上行来一人一骑,马匹疲瘦,骑者却很英伟,布衣麻鞋,不掩眉间凛然之气。仙太奴眼力不凡,精于相人,见了来人,不由暗暗喝了声彩:“好一个将帅之才。”

那人来到庄前,翻身落马,望着门首楹联出神。这时忽听有人叫道:“大哥。”仙太奴一回头,只见陆渐快步出门,挽住布衣汉子,脸上尽是喜悦。

第四十章 阵名鸳鸯

陆渐始终跟在三人身后,闷闷送到庄前,忽见布衣汉子,一时惊喜交加。来人正是戚继光,看到陆渐,上前把手笑道:“二弟,你怎么在这儿?”陆渐道:“一言难尽。大哥你呢?”

戚继光道:“我来南京办事,听说沈先生殁了,先生与我有恩,故来祭奠一番。”陆渐默默点头,转眼望去,温黛一行已然去远,当下叹了口气,向戚继光说道:“大哥,里面请。”

戚继光来到灵堂,拈香拜祭。双方礼毕,陆渐将戚继光引入内堂,二人同经患难,陆渐将戚继光视如亲生父兄,当下也不瞒他,将身世托盘相告。戚继光听得惊讶,说道:“兄弟,你的身世如此坎坷,看来也是天意。沈先生的志向,说不定要着落在你的身上。”

陆渐道:“什么志向?”戚继光道:“你没留意庄门前的对联吗?”陆渐不觉哑然,对联他粗略瞧过,这时记不起来,忽听有人笑道:“天得一则清,地得一则宁,横批可是‘四海澹然’?”

二人回头望去,谷缜飘然而来。戚继光起身笑道:“又见足下!”谷缜也笑:“戚大将军安好。”戚继光道:“将军二字愧不敢当,那日南京城头,若非足下美言,戚某的尸骨早就烂在总督府的大牢里了。”

谷缜一愣:“将军听谁说的?”戚继光道:“沈先生!”谷缜越发惊讶,心想:“沈舟虚没有隐講此啦?”他生平料敌无算,此时此刻,对那大仇人却有些琢磨不透。

陆渐按掠不住,问道:“大哥,楹联与志向有什么关系?”戚继光道:“李太白有一句诗,叫做‘天地皆得一,澹然四海清’,沈先生志向远大,将山庄取名‘得一’,正有扫残除秽、安靖我大明海疆的意思。好兄弟,令尊壮志未筹,不幸身故,他的遗志,岂不要落在你的身上?“陆渐一时说不出话来,心中感慨不胜“父亲这一生,是正是邪,难说得很。”又问,“大哥,南京一战后,四大寇全都丧命,难道还有倭寇肆虐吗?”

戚继光道:“汪直死后,倭寇里又出了一个新首脑,叫什么‘仓先生’,年纪不大,手段却厉害,打着为四大寇报仇的旗号,声势比起四大寇还要浩大。更可虑的是,我军精兵,多在苏浙二省,倭贼避实就虚,常在闽省两粤出没,我军一旦赴援,他们又乘船直扑浙江,如此声东击西,闹得沿海诸城十室九空。”

陆渐与谷缜对视一眼,已猜到“仓先生”的来历,深悔当日一念之仁,放过了宁不空,当下问道:“大哥和这支倭寇交过锋么?”

戚继光道:“我近日在外练兵,未能出战。”顿了顿,又道,“二弟,你还记得当曰我兵败之后,与你说过的话么?”陆渐道:“记得。你说了外省兵多有弊端,要想根除倭寇,非得本乡本土的父子兵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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