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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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人玥明白了,桑叶子喜欢聂未:“叶子,那个——暗恋不是会使人成绩退步么。”

桑叶子一怔,才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说得太多,太招摇了:“哎,等下打完针,我们一起出去转转呗。”

闻人玥静静看着她,她也静静看着闻人玥。

两个都是青春无敌的女孩子。一个美丽,一个秀气;一个平庸,一个活泼;一个不学无术,一个品学兼优;一个自生自灭,一个父疼母爱。

“哎,你怎么不说话?”

“哦。今天有个小女孩要出院。打完针我们去看看她吧。”

傍晚查房的时候,应思源惊讶发现闻人玥的头发剪短了,原本齐腰的长发只剩两三寸那么长,而且参差不齐,非常难看:“咦?怎么突然换了发型?”

闻人玥一整天都在恍神,听了应思源的话,摸了摸头发,嗯了一声,没有回答。

知道事情始末的桑叶子倒是声讨起来:“医院的理发师水平真差,剪得好像狗啃的一样。你说是不是,聂医生。”

聂未抬起乌沉沉的眼睛,看了闻人玥的头发一眼,突然道:“他们擅长剃光头。”

闻人玥心一沉,更加沉默。

她一天都是这副抵触模样,聂未不知为何有些烦躁不安,便也不再说话。

桑叶子倒是兴奋极了,等他们一走,就开心地对闻人玥说:“聂医生搭我的话呢。原来他也有幽默的一面呀。”

闻人玥往床上一躺,仰望着天花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叶子——真的像狗啃的吗?”

夜晚来临了。桑叶子把执意要陪床的母亲赶回去,跑到闻人玥的床边:“别听歌了,我们说说话。”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桑叶子突然道:“阿玥,我出道题你做吧。有一个女孩子,在自己父亲的葬礼上看到了一个帅哥,对他一见钟情。十天后,这个女孩子的姐姐死了。为什么?”

“……是不是她姐姐也喜欢那个帅哥,她就把她姐姐杀了。”

“不是。”

“意外?”

“也不是。”

“我猜不到。”

“因为她变态!她觉得帅哥是随着丧礼而来的,所以想再次看到那个帅哥就得杀人咯。”桑叶子笑道,“你说人心复不复杂。我以后要学心理系。你呢?你以后想学什么?你成绩怎么样?”

闻人玥低声道:“我成绩很差,大概可以考专科吧。”

“没关系,反正你家有钱。”桑叶子笑道,“你将来也可以安安心心嫁人做个少奶奶。对了,你爸妈是干什么的啊?你会不会嫁入豪门啊?”

闻人玥摇了摇头:“不会。”

“为什么不会?你家应该很有钱啊,你的裙子,钱包,水杯都是名牌。手机和MP3都是最新款。”

闻人玥并没有否认桑叶子关于她家有钱的猜测,但是也不想回答为什么不能嫁入豪门:“格陵有钱人很多的。有钱不等于豪门。”

桑叶子哦了一声,看了看手机:“现在才八点啊。平时我都要转钟才睡的。要不,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那时候行动电话已经流行起两三年了,格陵大部分的高中学生也配了手机,方便与父母,校方联系。

这个游戏的名字就叫做“听说”。

很简单,两个人分别给通讯录中的同学发短信,内容是“听说你们学校有个某某某?她是个什么样的女生啊?”

桑叶子发的短信,这个某某某就是闻人玥,而闻人玥发的短信,这个某某某就是桑叶子。

“我们学校很流行玩这个呢。不过都是班级之间玩。”桑叶子怂恿道,“我还没有跨校玩过呢。我们来看看自己在同学眼中的形象吧。我有三个初中同学都在外校读书。”

闻人玥垂下眼去,窗外的月光映着她美丽的脸庞,仿佛一尊静默的少女雕像。

良久才道:“我没有在一附中上学的朋友。我不想玩这个游戏。”

“闻人玥。”

一把怒气冲冲的声音突然在病房门口响起。闻人玥扭过脸去,竟然是自己的小男友,不由得又惊又喜:“咦,你怎么来啦?”

不知道他如何在非探视时间进来,她赶紧起身:“我今天头发不太好看。那条荷色裙子也洗了……”

“你出来。我有话和你说。”第一名面色铁青,看也不看平日里奉若天仙的女朋友,转身就走。

闻人玥不明就里,赶紧跟了上去。

第十章

桑叶子更加吃惊——她们当时还猜是个怎么样倾国倾城的大美女呢,没想到闻人玥就是第一名的暗恋对象啊!

到底是第一名的眼光太好,还是闻人玥的眼光太差,他们居然真的鬼混在一起了!而且闻人玥还对他如此温顺——桑叶子震惊之余,实在按捺不住好奇之心,悄悄地跟了出去。

走廊上一张张的加床头挨着尾,尾挨着头,闻人玥和第一名并不见踪影。

她四下张望,迟疑着走过护士站,转了个弯,开水房,消防栓,杂物间,推开安全通道的门——一记响亮的耳光声从楼梯拐角处传来,紧接着有重物撞墙的声音和闻人玥吃疼的闷哼。

随之响起的还有第一名悲愤的控诉。

“你骗我!”

桑叶子吓得一颤,心想好好的怎么动手打人呢?正想过去劝一劝,第一名又悲愤地咆哮起来:“我还以为你是个冰清玉洁的好女孩;我还以为就算你妈是拍三级片的,你一定洁身自好;我还想委屈自己和你考同一所大学……你骗我!你骗我!”

耳中猛然撞进这样可怖的指控,桑叶子便知道自己不方便过去,也不方便再听下去,但不知道为何,两只脚就跟生了根一样,动也动不了。

角落里闻人玥细如蚊呐的回应了一句,但第一名的声调丝毫没有降低:“……好,不说你妈。……他们说什么?他们说你和那个叫于璧飞的军校生鬼混过!他们说你高二就做了下流的事情!他们说你去打过两次胎了!”他突然冷笑起来,声声如刀:“到底是谁玩谁啊,闻人玥?他们说你把那个于璧飞给害得生不如死,他为了报复就把你的头发剃光了!他们说我第一次看见你,长发飘飘,根本是假的发套!你好深的心机!”

谣言不仅有一对飞毛腿,还有三头六臂,法力无边:“闻人玥,我现在看到你就觉得恶心!恶心!恶心!我怎么会为了你这么恶心的人转校!”

偷听的桑叶子脑中飞速掠过“处女情结”四个字,立刻抓住了问题核心。

很明显,第一名在闻人玥生病期间,不幸“听说”了不少关于女朋友的“听说”。难怪闻人玥不愿意玩那个游戏。

不清白的人怎敢挑战舆论。

打胎什么的,桑叶子并不会相信,稍稍用点脑子就能发现逻辑错误。她甚至可以很冷静的推断,这位第一名不知道是中了哪位竞争对手的圈套,故意要在高考前重重打击他,专门钻了他的天仙生病的空子,对他讲述了这一切。

“我不是跟于璧飞鬼混。也没有打过胎。”闻人玥被他打得一头撞到墙上去,嘴唇与牙齿磕在一块,下唇大概是裂了一道口子,血都滴到裙子上了,还在拼命申辩,“就是有一次,一次……”

她说不下去了。

错就是错,还妄图粉饰什么。

况且,为什么要对他解释?

他是谁?

若不是老师找她谈话,婉转暗示,她根本都不知道他是为她转学而来,不知道他是为了她郁郁寡欢,成绩一落千丈,不知道他是路人甲乙丙丁。

他竟默默地喜欢她喜欢了那么久——她觉得这份感情弥足珍贵,于是也尽力去回馈,尽力去喜欢他。

但她实在坚持不下去了。

随便吧。

随便他们怎么说。

不在乎了。

聂家。

“我正式通知你,我要跟智晓亮去莫斯科!”聂今大吵大闹,把桌子捶得山响,“哥,把琴行卖掉,一人一半,我拿着我那份去追求我的信仰!”

“我走了之后,家里的卫生你就自己打扫,饭菜也自己做,本小姐不伺候了!”

任凭妹妹如何胡闹,聂未端坐在书桌后,一边扫雷一边看文献,置若罔闻。

妹妹强烈地重复了很多遍要跟随男友智晓亮去莫斯科深造的意愿后,他才淡淡道:“他邀请你一起去了?”

“我就是要去!要去!”聂今先是噎得说不出话来,然后变本加厉地大喊大叫,“人渣!魔鬼!变态!自大狂!聂未你就是见不得我好,见不得我有男朋友,你只有五姑娘!”

聂未终于从电脑屏幕前抬起头来,看了妹妹一眼。她亦自觉这话说的有点孟浪了,吐了吐舌头,仍犟嘴:“反正我要去莫斯科。不卖琴行也可以,你提供奖学金。”

一晚上都是莫斯科的话题,聂未有点厌烦了——英文都说不利索,还要去俄语城市。

他正想说点什么把妹妹的痴心妄想给彻底打消,手机突然响起,是应思源来电。

他立刻接通:“应师兄。”

方才还在大闹天宫的聂今立刻收声,静得像一只小猫儿,乖乖地呆在书桌前,心想大概是医院有事,叫哥哥回去——但是,但是他们一向是用beeper联系的呀。

应思源在电话那头说了很多,聂未并不作声,只是聆听,时而嗯一声表示自己还在;最后他说一声“知道了”便挂了电话,心思重又回到文献上来。

站在书桌另一端,半天没有听见快击鼠标的声音,知道哥哥在走神,聂今不禁发问:“哥,你要回医院吗?”

“不用。”

“那应医生打电话给你干嘛?”

“没什么。”

聂今并不是真的想去莫斯科,只不过找个由头发晦气罢了。

她的脾气就是来得快也去得快,见哥哥还是那副要死不活冰山样,她才不会学泰坦尼克一撞不回头呢:“那我去睡了。”

“等一下。”聂未抬头喊住妹妹。

“什么事?”

“过来坐下。”聂未离开电脑,一抬下巴,“我有话问你。”

什么?

莫非今天晚上闹腾太过,他要和她促膝长谈?

这种情况实在太罕见,从小到大,聂未肯拨冗和她这种“智商120以下的蠢物”交流的次数,两只手就数的过来。

聂今并未感激涕零,而是心存警惕——这是要干什么?他那张嘴可是什么都说得出来!

她清楚地记得小时候缠着哥哥一起玩,结果不胜其烦的聂未最后居然说出了“走远点愚蠢会传染”这种话!

诸如此例,不胜枚举。

不过也正是被伤害了一遍又一遍,聂今才锻炼出今天这颗强健有力的心脏:“好。”

见妹妹移过凳子安静坐下,聂未修长的手指离开了鼠标,合上双目,捏了捏鼻梁,若有所思。

聂今从未见过哥哥流露出这种困惑甚至有些怅惘的微妙神情,不由得倾身过去拍了拍他的膝盖:“哥,你有什么就问,别害羞。很多方面我比你有经验得多。别担心,我不怕愚蠢会传染。”

聂未抬起乌沉沉的眼睛,看着妹妹凑近的笑容,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另外一张小圆脸,不由得伸出食指戳戳她的额头:“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都在想什么。”

“想什么?你现在想来了解我了?”这算什么?深夜访谈,上演兄妹情深?聂今立刻竖起眉毛,“我拒绝,无可奉告。”

“我不是问你。”聂未只手撑着太阳穴,淡淡道,“我知道你想的都是些幼稚、浅薄、无聊、庸俗的事情。”

聂今攥紧了双拳,背过身去,默默地吐了一口血。

“我是问你的朋友当中,”聂未想了想,修正刚才的问题,“漂亮,多情,敏感的,那类女孩子。她们在想什么。”

聂今皱起眉头:“漂亮,多情,敏感——这种女孩子我最讨厌了。对你好的时候可以口对口地帮你做人工呼吸,不理你的时候当你是瘟疫!忽冷忽热也就算了,你根本就不会知道哪里惹到了她,她也不会告诉你。我一旦发现有人是这种性格,立刻疏远,免得麻烦。当然,她们也不和美丽开朗,多才多艺的我做朋友,否则只能更加衬托出我的可贵。”

聂未感觉谈话没办法进行下去了:“算了,你去睡吧。”

聂今才不走呢,一把夺走哥哥手里的鼠标扔到一边,又按住他的膝盖,不许他转身面向电脑:“为什么问我这种指向性很明显的问题?你遇到了漂亮,多情又敏感的女孩子?不会啊,你问的是我这个年纪……你没谈过恋爱,然后现在遇到了一个和我一样大,漂亮,多情又敏感的女孩子——哥!你半世英名还要不要了!”

聂未把她的手甩开:“胡说什么——难道我只能活五十六岁。”

“……这根本不是重点好不好!”聂今又激动起来了,“重点是这种女孩子很棘手,就凭你……算了算了,还是让我教你两招——”

“聂今,你给我闭嘴,听清楚。假设我有一个病人。”聂未淡淡道,“因为不肯剃头所以拒绝手术。但是今天另外一位小病人出院时哭闹得很厉害,她居然把头发剪下来送给那位小病人——我实在想不通其中的逻辑。”

如果是普通的病人,应思源并不会管她为什么突然把头发给剪了;但闻人玥是伍宗理的外孙女,他就上了心,晚上有病人家属打电话来致谢,他又打电话给护士长询问,才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聂未,阿玥和老师一样,有一颗博爱的赤子之心啊。”

三十九床的脑瘤患儿,只听应思源话的那个小妹妹,全部疗程已经结束,但是因为头发全部掉光了,所以不愿意出院,不愿意回学校。

她父母买来了发套,已经是倾囊所有,能买到最好的了:“将就戴着吧,很快头发就长出来了。”

她嫌不像真的,一边嚎啕大哭一边扔在地上踩,非要自己在治疗前的那头乌黑秀发。

心力交瘁的父母和护士们都说:“这孩子,好不容易治好了,怎么拿自己的身体来糟蹋呢!这只有应医生才劝得住。”

“这个时间他们都在手术室,不好为了这个事情打电话。”

想着她闹一会儿就没力气了,护士们很快散开,各忙各的去了——不可能为了一个病人置其他病人不顾;只有那对父母相对而坐,默默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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