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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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还是怕打扰你,所以没去。”应思源深知聂未是个喜静不喜闹的性子,若是打扰到他休息,怕是什么难堪都会给,“倒是次次会去我家聚聚。阿玥和晓莹,叶子她们都很投缘,也合得来。”

“聂未,不怕同你说,我和晓莹一直没有孩子,很有心想收阿玥做契女。可叶子说现在这个年代,干爹一词已经烂透了。”应思源苦笑,“阿玥也说,一觉醒来,很多词都不敢乱说乱用。时代赋予一个词语新意很正常,但怎么会大多数都是贬低与讽刺呢。”

“哦,她还没去澳洲的打算。”虽然闻人玮和匡玉娇现在环境好多了,在那边做好了迎接女儿团聚的准备,“她说,还是想考一次。”

大家都很支持她,不管她是否考得取,一味给予支持。

闻人玥便也有了不切实际的妄想。

“这半年一直在复习,还是打算考护理专科。她挺好学,每天都去图书馆自习。”桑晓莹是医科大的老师,在校内有间教师宿舍,目前正让闻人玥住着,好专心备考,“对了,她今天做最后一次体检。过会儿应该会到我这里来。”

应思源担心地看看窗外的雨势:“哎呀,这么大的雨,不知道她带伞了没有。”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廊下响起一串湿答答的脚步声,伴着轻柔的笑语由远及近。

“好讨厌的雨啊!”

“阿玥,进来!”闻声便知是她,应思源不自觉地露出笑容,朗声应道,“你看谁来了!”

闻人玥兴冲冲推开门:“应师叔,我长胖了三公斤——”

聂未坐在正对门口的沙发上,反应极快,立刻抬起乌沉沉的眼睛。

和十四年前一样。

第十九章

轻柔的俏语戛然而止。

她亦和十四年前一样——狼狈不堪。

这狼狈并不是因为她失去了华丽的衣裳。

一件圆领白T恤配一条天蓝色的七分牛仔裤,很适合青春艳丽的她。

只不过这场突如其来的雨,令她现在整个人看起来好像是才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支带泥菡萏。

蔷薇带刺攀应懒,菡萏生泥玩亦难。(白居易的《题山石榴花》。不是台长写的。)

这样一抹湿漉漉的倩影猛然撞入两位师叔眼内,聂未又从未见过她穿裤装,一时间竟有不确定感——这全身都淋得透湿,发梢还在滴水的女孩子,就是他刚在体检中心门口偶遇的闻人玥?

一路奔跑过来,她的鞋带又散开了,一双运动鞋泡得像两团废纸,裤腿上都是泥点。

那件白T恤几乎在雨中浸成半透明,贴在她姣好的身躯上——比十四年前两排嶙峋的肋骨精彩得多。

聂未立刻别过头去;而应思源对闻人玥素来亲切无拘:“阿玥,快去擦擦头发,拿件实验服套上。别感冒了。”

闻人玥亦未想过应师叔这里会有这样一个大惊吓等着她。

她重建的世界一直风和日丽,并没有预留小师叔的位置。

还以为是自己眼前一黑,所以才看到他是一身黑;勉自镇定了才发现他真是穿黑色衬衫与同色西裤。

总以为这道白光已经不能威慑到自己,谁知道他穿黑色照样煞得她说不出话来。

她重建的世界突然天地无光,河川失色。

“阿玥,你怎么了?快去换衣服。”

应师叔一句话真是救她于危难之中:“哦。”

如蒙大赦,她立刻一溜烟跑掉;磨蹭了好一会儿才套了件干净的实验服过来,靠在应思源身边。

和头发一起擦过的,还有方才那张兴高采烈,兴致勃勃的俏脸。

所有欢乐情绪都擦掉了,变作战战兢兢,紧张不安:“应师叔。小师叔。”

总是阴差阳错,缘悭一面,聂未两年没有见过闻人玥。

上一次见到时还病恹恹地躺着。

现在却已似一株移植到健康土壤中的柳树,枝叶青翠欲滴,自然舒展。

只是这株柳树的迎风摇曳,清音莺啼,似乎不想展示在他面前。

左右脚互蹭了蹭,闻人玥又对着端坐于沙发上的聂未深深地鞠了一躬:“小师叔,大恩不言谢……”

是不是该加点什么以表衷心——她大脑短路,思维混乱,最近又在温习文言文,竟想到新时代不作兴跪拜了,不然给他磕个头也好。

若是闻人玥真的双膝一软,叩谢再造之恩,那场面一定精彩绝伦,一发不可收拾。

再想想,就想到了“愿为添香红袖,以身相许”!

对于这种突如其来的龌蹉思想,她下意识地咬紧牙关,抿紧双唇。

聂未抬起乌沉沉的眼睛看着她——大恩二字他确实当得起;谢谢二字他也确实没兴趣。

他就是有点好奇,想听听她有什么新鲜的报恩方法。

“哎呀,阿玥,”知道聂未不喜欢这些客套,怕他冷起来令闻人玥尴尬,应思源先来圆场了,“我早就说过——这不仅仅因为你是老师的外孙女。救死扶伤是医生天职。不要有负担。”

“小师叔不需要你报恩——好好地学习,生活就行了。是不是,聂未?”

虽然尽力宽了她的心,可她看起来仍然是惶惶然的样子。

闻人玥甜美的笑容,温柔的性格两年来不知道讨好了身边多少人,就连桑叶子的父母也对她十分喜爱。

偏偏在聂未面前就如同中了定身咒,半分也施展不出来。

其实很正常。应思源心想,在曾经手握自己生死大权的人面前,心底总会油生一股惧怕之情,敬之畏之,避之远之。

可他们毕竟一个是老师的学生,一个是老师的外孙女,将来定然还有接触的机会,若是始终这样见外并不好。

应思源亲切地想要拉近两人距离:“阿玥,给小师叔添点茶水。”

闻人玥哦了一声,默默地走过来,拿起茶壶,试了试温度,往聂未的茶杯里续了一点茶。

她的手腕非常纤细,戴着一串很常见的红绳,上面缀着的金葫芦微微颤动。

“手怎么发抖。”她听见小师叔突然出声,“你……怕我?”

聂未突然觉得非常无趣。

他知道很多人怕他。

见过最可笑的表现是,怕他怕得上了手术台,结果手抖得拽不动拉钩。

他没想到闻人玥也怕他,怕得倒个茶都手颤。

他做了什么,她要怕他?

任聂未再博学,也不会晓得。

这笨口拙舌,表情呆滞,手足无措,心率失控的种种症状,都指向了一种学名叫做“近情情怯综合症”的相思病。

闻人玥原本就紧张,聂未简简单单一句话,像一柄锋利攻心的柳叶刀直插过来,令她心口一疼,手底一僵,茶壶险些倾倒。

听见应师叔在身后笑起来了,她急慌慌地捧着茶壶,退到应思源身边去:“不是。没有。”

“阿玥来。”应思源拍了拍闻人玥的手臂,对她做了一个“不要怕”的表情。

应师叔的手很温暖,闻人玥安心了不少:“应师叔,我给你倒茶。”

看她对应思源笑得十二分自然,聂未垂下眼帘,拿起温热的茶水送到唇边——

“以后不要边走路边听歌。”

她一怔,心想一定是应师叔和他说过自己这个坏毛病了,更加拘束不安:“知道了。不会了。”

应思源看得出她十分难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聂未好像也有些不自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心想大概是两年未见有些生疏,不过以前两人的关系也很紧张就是了。

师弟的性格就是那样,不与人亲近:“聂未,坐了十多个小时的飞机很累吧?一下机就赶过来实在是太过意不去了,你还要回家去见见家人吧?那我也不便久留你了。过两天等你回医院述职了,我们再聚聚。外面还在下雨吗?你是开车来的吧,叫学生给你拿把伞,免得上车时淋湿衣服。”

应思源罗里罗嗦一大堆,聂未也觉得耽搁得太久,实在无味,于是起身告辞:“我先走了。”

见聂未离开,应思源又对闻人玥道:“阿玥,你先回去换件衣服,然后去我家吃饭。叶子今天也会来。”

闻人玥想了一想:“应师叔,我再坐一会儿。”

应思源心下了然,知道她是想和聂未错开:“那自己去倒杯热水喝喝吧。”

哪里晓得聂未一出门就被应思源的两个弟子缠住,问了些关于留学德国的问题。他本来没有兴趣作答,想到是师侄关系,就尽量耐心地聊了一会儿。

谁知道耽搁了这十来分钟非常有趣。

闻人玥步伐轻盈,面带微笑地从应思源的办公室里走了出来。经过廊下时,她还调皮地伸手出去接了雨水,一扫刚才萎靡的精神面貌。

“就说到这里。”他撇下那两个学生,朗声喊她的名字,“闻人玥。”

然后就转身朝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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