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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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抿唇点头,握住我有些调皮的手指,咬着牙低声说道:“我简直恨不得把他另一条腿也打折了,直接废了他得了!”

我搁在他肩膀的手轻轻拍他:“怎么说话呢!有你这么做人哥哥的吗?”

他冷哼一声,一边轻轻抚我的脸颊:“那小子把自己往死里折腾,不过是想用苦肉计让你心软。他们那么多人整日在一边伺候着,他要死早死了,哪里还等得到你去看他!我这是卖皇兄个面子,允你去看他一趟,话我也撂了,只此一次,再没有下回。过两天大婚庆典一完,咱们直接走人,省的我在这待着闹心!”

我有些无奈的凑上前,轻轻吻他的唇:“别生这么大气。他那儿我今天去瞧了,病的确实不轻,也难怪你六弟和香凝公主急的跟什么似的。再怎么说,他也叫你一声堂兄,你就…”

“他叫我一声堂兄,还对你做出那种事!当初就不应该同意他跟着咱们一起走!那小子,从一开始就对你没安好心。我…”我见他胸膛起伏的厉害,一张俊脸黑的都快成雷公了,赶紧送上唇堵住他的一直喋喋抱怨的嘴,一边轻轻抚着他的胸膛。

现在郁黎皖那儿病的半条命都去了,他也只能是嘴上说说,又不能真跑去揍他一顿。这顿火憋在心里又没处撒,这么一直说一直说的,只会越说越来气,到时候再把自己气出毛病来怎么办…郁岚井好半天才松开我的唇,额头轻轻抵着我的,深深吸了口气,抿着唇哑声说道:“真是要气死我了!”

我半靠在他肩上,一边急急喘息着,一边还要出声安慰他:“别这样。过两天咱们就走了,你也一年多没回来,别因为他一个人的事就连带不给其他人好脸色看。我看得出,他们还是挺念着你的。”

郁岚井一边啄吻着我的唇,一边低声抱怨:“才没有,他们就算计着把你往那小子那儿领!我刚才还琢磨,再等一刻你若还不回来,我管他皇上还是谁的,直接去那找人了。”

我轻轻笑着推他的脸:“怎么一会儿不见,这么爱撒娇?哪里还有点你六弟口中‘西都第一公子’的样子!若是让旁人见了,怕是要惊讶的嘴都合不拢了。”

郁岚井被我调侃的弯起嘴角,眸中也带了浅浅笑意:“本来就是他们瞎传的。我才不管别人怎么说呢,就喜欢这样!”一边说着,一边贴上我的唇轻轻蹭着:“只对你这样…”

二十二章 宛转心伤(上)

悠悠转醒间,我半眯着眼眸,一边伸展手臂轻轻探着。没有…我倏然睁眼,人呢?抚着额头坐起身子,偌大的卧房里,清清幽幽的“栈雪甘松”静静燃着,却没有那人的身影。看到在床头叠得整齐的藕荷色长裙,还有银色的兜儿和罗袜,我轻轻抿唇,人到哪里去了?

身上只着一件及膝的粉紫色真丝裙子,我起身下床,光着脚走在冰冷的青砖上,不由得打了个哆嗦。正蜷缩着脚趾低头往前迈步呢,就听一道低沉的嗓音有些气急败坏的嚷道:“你这是干什么呢!”身子迅速被人揽入怀里,直接被他抱回床上,“你这丫头,一会儿都不让人省心!衣服也不换鞋子也不穿,你找着冻出毛病来呢!”

我被他训的一哆嗦,刚刚那会儿人还有些迷糊,就琢磨着他人去哪了,下床往外走时,也没想那么多…他飞速用被子把我裹了个严严实实,一边伸手抚上我微凉的脸颊:“怎么这么不懂事呢?本来身子就畏寒,这边又不比鸾凤天候暖,要是冻坏了又生病怎么办?”

我被他裹得只露一颗脑袋在外面,身子又被他紧紧搂着,想动动胳膊都不行,不禁有些委屈的嘟嘴:“你别搂这么紧,我都喘不上气了!”他稍微松开些力道,狭长凤眸微微眯起,看我的眼光里仍带着淡淡的责备和不满。

我轻喘一口气,抬眼瞅他,“刚才干嘛去了?”他虽然向来醒的比我早,可一般醒过来后,都喜欢搂着我在床上多待会儿。即便起身了,洗漱过后也总是在一边椅子上坐了,喝点水看看书什么的,看时候差不多了再叫我起床,很少不在屋子里。

他一抿唇,眉心微蹙:“没事。天还早呢,你不多睡会儿?”

我挑眉,轻轻咬着唇偏头端详他:“他那边又出事了?”

郁岚井面色更沉,深吸一口气:“昨晚上你走了之后,倒是听话按时辰吃药了。可今早一醒过来就又开始闹,非说要见你。药也不吃,水都不喝,我看真是把他给惯出毛病来了!”

“那怎么不叫我?”我也跟着皱起眉毛,这人,还真是一刻都不消停。估计郁黎攸和郁香凝那儿也是实在没辙了才过来找我们,不然以他们对郁岚井的了解,断不敢一大清早就过来捋这虎须。

“叫什么?”郁岚井一哼,接着冷声说道,“我过去,穴一点,直接往下灌水灌药,后来穴解开了,他往床边一趴,刚要吐,我就说‘再吐,这辈子都甭想见你’,那小子直接老实了。”

我不禁轻笑出声,天下间,能制得住郁黎皖的,还真非他这个做堂兄的莫属了!郁岚井见我笑,面上更加郁猝两分,一边低声抱怨:“本来就是。昨晚喂他吃次药,还真给喂出瘾来了!”说着,他凑的更近些,轻吻我的脸颊,“你都没喂我吃过药呢…便宜了那小子!”

裹在被子里的手用力推他的胸膛,我狠狠白他一眼:“瞎说什么呢!吃药是好事吗?这你也比!”

郁岚井深深叹了一口气,眨了眨狭长凤眸:“我这都让他给气糊涂了…”我被他那懊恼的语气逗得再次“扑哧”一声笑出了声。这人,从昨日进了皇宫就一直闹别扭,昨晚跟我撒了半天娇,今天又起的早,被那人闹得说话都不经大脑了。

我咯咯笑着靠在他肩头,他有些无奈的轻轻抚我的发:“不再睡会儿了?”见我轻轻摇头,他扶着我的身子,一边起身去拿床头的衣服,“那赶紧穿衣服,这么呆着最容易着凉了。”我笑笑睨他一眼,看上去是个翩翩佳公子的模样,怎么最近越来越唠叨,都快成老妈子了!

好不容易把自己从裹得严严实实的被子里□,一边背过身去,解开前襟的带子。这条真丝裙子也是在屿麟国的“羽裳”买的,穿在身上光滑柔软而不沾身,还泛着淡淡的珍珠般的光泽,颜色也挺适我的心思。我这几天晚上都穿着它睡觉,既舒服又自在。本来,过去生活在现代的时候,即便冬天我都习惯穿睡裙的。到了这里好长一段时间都穿里衣和薄裤,即便没有恢复记忆的时候,都觉得不太得劲儿。

郁岚井从后面帮我褪下裙子,又拿起兜儿,手臂环着我身子,将我半揽在怀里,将头发都挽到一边肩上,动作温柔又熟练的帮我穿上。属于他的温热气息喷洒在我的肩颈处,悠悠荡荡的松柏冷香萦绕鼻端。我唇角微弯,半垂眼眸,他的手指偶尔触碰到我的后背,正灵巧的系着带子。

起初我身子更不好的时候,早上总是睡不醒,他见我困得连眼都睁不开,就总是一边轻轻唤我的名字让我清醒些,一边帮我换衣服。久而久之,他倒也服侍出经验来了,后来即便我人醒了,他也总是执拗着为我穿肚兜儿系带子,我推拒着不让,他就一脸严肃认真的教育我,每日做生意赚银子很辛苦的,不可以剥夺他人生中为数不多的乐趣…

又套上一件薄薄的里衣,他拿过那件藕荷色长裙,我手一挡,偏头瞪他:“不穿这个颜色。”我知道他心里还记着昨日刚到的时候,郁香凝穿紫衣给我难堪的事,不过我倒是没太往心里去。本来,出了鸾凤国,紫色就是寻常百姓可以穿戴的颜色,郁香凝拿衣物颜色做文章,却怕是压根没想到,到了我这,根本就不算个事!

我在鸾凤国内以紫衣显贵于一般人,说到底,本就是十分霸道的一件事。本来嘛,金色衣物向来只有女皇可以穿着,可寻常人家尚且可以买金钗金镯子带。到了我这,全鸾凤国上下除了我,不仅紫色衣物绝不可以上身,且正如郁香凝所言,连带块紫色帕子都不行!我自问从来没有问鼎天下受万民朝拜的野心,对这种只可一人为之的所谓“特殊待遇”,自然也就不感冒了。

郁岚井微微一愣,我半转过身子搂上他的颈子,勾唇一笑:“难道在你心里,我只有穿上紫衣,才有鸾凤国小王爷的风范姿仪?”

他缓缓漾出一朵魅惑人心的笑,将我搂的更近了些:“倒是为夫浅薄了…”

汗~我,我,我是00:42的分割线

我半卧在花梨木制的贵妃榻上,啜了口新沏出来的绿茶,嚼着香甜润口的蜜渍樱桃,半眯着眼看着屋外耀眼的蓝天晴日,听苏落一边倒茶,一边念叨这“潭幽玛玉”有多么难得多么稀罕。钟离和郁岚井都静静坐在一边,饮着茶,看着我越吃越陶醉,最后干脆把茶盏一撂,抱着那盘子红红紫紫的蜜饯美的凤眸半弯,嘴都合不拢了。郁岚井弯起嘴角轻轻摇头,望着我的浅褐色的眼眸里水光融融:“有那么好吃吗?”

我连连点头,一手捧着脸颊嚼的那叫一个起劲儿,话都顾不上说了。真的好好吃哦!想不到屿麟国的蜜饯腌渍的真是一绝!不仅样子精致,而且酸甜适口保糖保汁,最重要的是,一点渣子都没有,嚼一颗在嘴里,香甜浓郁的味道久久不散。

钟离见我这般模样,也不禁嘴角微弯。郁岚井干脆把茶盏一放,起身坐到我身边,看了看我手上的盘子,又似笑非笑的抬眸看我:“哪种最好吃,给我拿一个尝尝。”

我笑得甜甜的,拈起一颗金丝蜜枣送到他嘴边,这个最好吃了,又甜又糯,入口酥松,还特别有嚼劲儿。他嘴轻轻一张,将枣子含入口中,一双狭长凤眸直直望着我,唇畔的笑意更浓,微挑的眼角因那笑意而带出几分勾人心魂的魅意。我因他那笑微微失神的工夫,只觉指尖一痒,就见他探出舌轻轻舔了舔我的指尖上的蜜渍,眸中闪动着别有深意的幽光。我手一颤,连忙往回收,这人怎么这么没个正经!钟离和苏落还在一边呢…正开口要说他,就听一道娇柔的女声在不远处响起,轻快的语调里带了浓浓调侃:“一年不见,想不到郁大哥也这么懂情知趣解风情了!”

我循声望去,只见暖融融的日光里,一位身穿鹅黄色拖地云型千水裙的女子笑吟吟站在门边,见我望她,朝我暖暖一笑,一边莲步轻移朝着我走过来:“想必这位就是鸾凤国来的宣王爷了。果然如传言所说,样貌出众,气质不凡。”

我把果盘往一边小桌上一搁,一边起身站了起来,唇畔噙着浅浅的笑:“歆儿姑娘?”见她目露惊讶,粉粉的唇瓣微张,我笑容扩大,一边上前牵起她一只手,拉着她到一边的木椅上坐了,“果然如传言所说,人美嘴甜温婉可人,让人见了就忍不住想亲近。”

谭歆儿一愣,接着有些无奈的微微一笑,看向仍坐在榻上拿起我的茶盏闲闲饮茶的郁岚井:“怪不得陛下说,郁大哥你眼光不错,找了个跟你恁地登对的女子。”

一边苏落已经沏好一杯新茶,搁在一边的高几上,脆声说道:“谭小姐,请饮茶。”

谭歆儿微笑道谢,先将苏落细细打量一番,又瞧了眼一直静静坐在一边饮茶的钟离。细长黛眉不自觉的轻轻皱起,又很快展平,复又露出先前那般轻快神色,接着偏头看向我:“屿麟天候不比鸾凤温暖,宣王爷可还还待的习惯?”

果然是大家闺秀皇室风范,无论是心底里存着什么心思,一开始都要闲话家常一阵子,总要将气氛烘托的格外亲切友好,方才会切入正题。不过我这人冷淡惯了,向来不喜欢走这套路,也没甚耐心陪不相干的人兜圈子,唇角微勾与她对视,我淡淡开口:“路上走得慢,倒也习惯了。”

谭歆儿点点头,又微笑着问道:“宫里的菜可还入的了口?听闻宣王爷对茶酒吃食很有些讲究,昨晚御膳房的菜品羹汤,都是按照咱们屿麟国的风俗做的,也不知道王爷吃不吃的惯。”

这人还未入门,说起话来倒是很有未来皇后的架子。配昨日那只超级无敌自大狂,很好很强大!我点头,依旧不多言:“尚好。”

谭歆儿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笑得更亲切和善些:“宣王爷昨日才到,还没有来得及好好逛逛这皇宫吧?不如由歆儿做向导,带王爷四处转转可好?”

郁岚井轻笑两声,把茶盏一放:“一年不见歆儿妹子,如今这一颗心还真是都偏向皇兄了。”郁岚井语调似是漫不经心,可话中深意自然是有心之人一听便知的。

谭歆儿不禁脸色一变,面上也显出几分局促之意来。郁岚井唇角一勾,状似调侃缓缓说道:“三日后就是歆儿妹子与皇兄的大喜之日,不是说婚前三日未婚夫妻间不宜见面的吗?歆儿妹子就不怕冲了喜气?皇兄也真是的,就说太舍不得你,有些讲究总要顾及,大婚么,要紧的就是讨个吉利,不是吗?”

本来从谭歆儿一进来,言语间就流露出淡淡挑衅,刚才话未说两句就要把我往外拉,我自然明白她这是想避开郁岚井他们私下跟我讲几句话。至于说什么,从她未来屿麟国母、郁黎皖准嫂嫂的身份,言语神情中流露出的淡淡敌意,以及初进来时对苏落和钟离的暗暗打量,不难猜到,这是为人说项来了。

毕竟,从早上郁岚井去一趟南熏阁回来,我们这已经消停一上午了。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决不可能是郁岚井一趟就把他们给唬住了。且不说郁黎霄过了昨日到底是何心思,光郁黎攸和郁香凝就都不是善罢甘休轻易就老实的主,这半天没来,指不定怎么闹心呢!谭歆儿的来访,看似顺理成章,却明显是有人授意。我不禁暗自有些好笑,这俩孩子也够能折腾的,把未来国母都支来帮忙讨人,就一心想他们四哥如愿,这一家子人,关系倒亲近融洽的紧。

郁岚井从昨晚就一直心里不爽,今天一早又被两个孩子缠着起了个大早,对郁黎霄本就有怨气在的,觉得这些人没完没了,一心算计着把我往郁黎皖那儿拐。谭歆儿一出现,他面上神色未变,可我看得出,他心里早不乐意了。待谭歆儿一开口说要带我出去转转,他一直压着脾气直接上来了,也不管人家是他未来嫂子又是国母身份,说出的话刺耳的厉害,直说的谭歆儿目光闪烁一脸尴尬,坐在那儿半天接不出来一句话。

我把茶盏往前一推,勾起一边嘴角朝她眨眨眼:“未来堂嫂,请用茶。”我此言一出,谭歆儿连忙点头,一边朝我略带感激的微微一笑。我见她拿起茶盏,唇边的笑意更深,我这话,可不单单是给她找个台阶下;更是让她明白,我是以郁岚井未来妻子的身份,尊称她一声“堂嫂”的。她饮下这杯茶,就是承了我和郁岚井的情,有些事,以后可就不方便管了。

偏头望向郁岚井,就见他也勾起一边嘴角,望着我的狭长凤眸半弯,一脸“你这丫头怎么这么聪明”的无奈神色。我挑眉,轻轻耸肩,没办法,本来也不是什么善茬儿,又经你这腹黑奸商一熏陶,我也直接往祸水级别发展了。

二十三章 宛转心伤(中)

凌波阁内,身着粉裙的宫婢粉面半垂,进进出出,一道道精致菜肴被小心放置在铺着杏黄色桌布的圆桌上。郁黎霄坐在我对面位置,浅浅笑着说道:“今日这晚宴,算是为井弟和宣王爷接风洗尘,另外,这次真多亏了宣王爷,黎皖的病才能好的这么快。朕这个做人兄长的,在这跟宣王爷道声谢。”

我唇角微勾,轻轻颔首:“陛下太客气了。”

郁黎霄摆摆手,一边似笑非笑的睨了坐在我右手边的郁黎皖一眼,“我这弟弟性子倔的很,之前那几天烧的半条命都去了,谁劝吃药都不听。宣王爷一来,只一个晚上,喂了碗药,这烧就退了。果然是…哈哈!”

郁黎皖一身红裳,漆黑如瀑长发用一只螺型红玉簪子整齐束在脑后,一丝碎发都没有落下来,一张俊脸轮廓分明,更显出几分苍白消瘦。郁黎霄话说到一半,就被他狠狠瞪了一眼,郁黎霄摸摸鼻子,哈哈笑了两声,就把原本要说的话硬生生咽了下去。

我坐在他和郁岚井中间,面上神色如常,可心下忐忑,早乱成一团麻,自己也理不出个所以然。郁岚井一如往常坐在我左手边位置,那边依次坐了钟离和苏落,再过去是郁香凝、郁黎霄和郁黎攸。如此这般这样安排座位,钟离面上早就冷若寒冰,苏落一双大眼总是紧张兮兮的在我和郁黎皖之间扫来扫去,一边郁岚井身上那股寒意更让我从一坐下来就一直惴惴难安。

这郁家的人是都太没有眼力劲儿直接忽略他们堂兄的超低压气场,还是为了郁黎皖一人,兄弟姐妹几个干脆都豁出去了,也不在乎郁岚井是否会发飙了?我心里正乱七八糟的琢磨着,就怕郁岚井一个忍不住直接掀桌子揍人。另一边郁黎皖拿起茶壶为我倒了一杯菊花茶,略带沙哑的嗓音里满是温柔:“凌儿,喝点茶吧。去年秋天新晒出来的西都白菊,味道清香绵长,很好喝的。”

我眉心微蹙,缓缓转过头瞧他,唇边勉强抿出淡淡笑意:“谢谢四皇子。”

郁黎皖眼神一黯,仍没什么血色的唇轻轻抿着,端起茶盏递到我面前。我轻轻点头,伸手接过,触到杯身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他的手指,手一哆嗦,像被烫到一样飞快抽回。郁黎皖浓眉紧紧皱着,褐色眼眸里闪耀着浓烈的痛苦,唇畔那抹笑尽是苦涩。我有些无措的望着他,手就这么停在半空,伸也不是,收也不是。

他将茶盏轻轻放在我面前桌上,眼眸半垂,浓翘的眼睫颤的厉害,哑声说了句:“对不起。”我心里一颤,刚才的举措,的确是太伤人了。可我真不是有意的,昨晚去探望他时,他烧的厉害,人也糊涂着,说起话来颠三倒四的,我颇感无奈之下,把注意力都放在想办法喂他吃药这件事上,也没工夫想别的。

可今日,他烧退了,虽然身体尚且虚弱,腿还伤着,可人是清醒了。他就这么坐在我身边,我能很清晰的感觉到他的凝视的目光,他的一举一动。脑海里总不自觉想起那晚的种种,还有昨晚他握着我手时一边掉泪,一边不住道歉,声音里满是懊悔,沙哑着嗓子对着我说喜欢。

现在到底对他是什么感觉,是害怕、反感、还是原谅、同情,抑或还有些别的什么,我自己也分辨不清。刚刚触碰到他手指那一瞬,我还来不及细想,身体就先一步作出反应。手飞快抽回的那一刻,我看到他眼中来不及掩饰的浓烈苦意,心中有些不忍,可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者做些什么才好。

正皱着眉微微怔楞的工夫,苏落已经起身端着一碗汤递了过来:“王爷,先喝点汤,暖暖肠胃。”

我抬眸,正望进他一双明显透着担心的水漾大眼,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他刚刚都说了些什么。郁岚井伸手接过,将我面前的茶盏往边上一推,将汤碗放到我面前,一边拿起汤匙,递到我手中:“宣儿,喝汤。”

我握住手中的汤匙,有些无措的望着他。他凤眸半弯,轻轻捏我的脸颊:“这日头刚落你就困了?快吃饭,吃完了咱们就回去,今晚早些睡。”

我唇角微弯,轻轻点了下头,知道他是故意拿话逗我,暗示我不要想太多,只安心吃饭就好。端起汤碗,一手执着小勺,我静静喝着,熬足整整一个下午的鸡汤应该很美味,可我却不太喝的出这其中的味道。桌上的气氛一时有些怪异,每个人都静静拿起筷子,静静夹菜,可菜夹到自己碗中,也都那么搁着。除了我之外,几乎没人正经吃东西。

郁黎皖舀了一朵“香菇酿”送到我碗里,我夹米饭的手一顿,轻轻咬唇,接着微微偏头打量起这朵裹了红红白白不少馅料的小香菇,看上去很好吃的样子哦…郁黎皖弯起嘴角,褐色的眼眸里笑意满盈:“里面主要是虾肉和豆腐,味道挺清淡的,你应该会喜欢,尝尝吧。”

我微微笑着看了他一眼,夹起香菇咬了一半,含入口中细细嚼着,豆腐嫩嫩的,虾肉很鲜很香,最外面当作成器的香菇很鲜,口感紧实饱满,而且整道菜的确比较口淡,很合我的口味。我把剩下半只香菇也送入口中,一边嚼着,一边又送了口米饭进嘴里,很香口很好吃…

郁岚井见我吃的比先前来劲不少,人也精神了些,一边伸手抚了抚我颊边的发,为我往耳后掖了掖,一边轻声说道:“慢点吃,还要吗?”

我点头,又夹了一口米饭,就见郁岚井和郁黎皖两双筷子同时伸到那盘“香菇酿”边上,两人先是一顿,接着又同时夹上那朵最大最饱满的香菇,两人目光相遇,郁岚井狭长凤眸微微眯起,郁黎皖深邃的桃花眼眸光略沉,谁也不松筷子。我一见这情形又不对了,连忙拍着郁岚井的手臂轻声说道:“井,我要吃那个。”说着,指了指离我较远的那盘百合鱼片。

郁岚井侧眸看我一眼,红唇轻抿,眸中隐隐闪耀着不悦,我朝他轻轻摇头,搁在他小臂上的手暗示性的抚了抚。他看了一眼面色沉郁的郁黎皖,筷子一松,起身为我去夹鱼片。郁黎皖夹起那朵命途多舛险遭车裂的香菇,送到我碗里,褐色的眼眸里透着淡淡笑意:“凌儿。”

对面郁黎霄一直端着酒,不动声色静静看着。一边的郁黎攸却早沉不住气了,墨玉般的眸子略带嘲讽的看向我,轻笑着调侃:“宣王爷吃道菜,倒是不一般的架子!一个名满天下的西都第一公子,一个堂堂屿麟国四皇子,只为了给你夹朵小小香菇,这眼瞅着都要血溅凌波阁了!”

郁香凝大眼一瞪,手执一双象牙箸,隔着郁黎霄敲他的碗:“黎攸哥哥你别乱说话,吃饭!”

郁黎攸不服气的一撇嘴,刚要开口争辩,坐在两人中间的郁黎霄侧眸,没有任何表情,只淡淡瞟了他一眼。郁黎攸恨恨一撩筷子,拿起酒盏灌酒,直接消音。

郁岚井端着钟离递过来的小碟子,上面盛着两人刚刚从那一盘鱼片中挑出来的刺最少的几片,翩然落座,一边把碟子递到我面前。我夹起一片,伸指抽出几根很明显的骨刺,又放入口中,细细咀嚼。先朝钟离甜甜一笑,接着又偏头看向郁岚井:“你怎么都不吃?”

他轻抚我背后的发,唇角轻扬,浅褐色的眸中闪过一丝狡黠:“你吃好就好。我等着待会儿回去吃蜜饯。”说着又凑近我耳边,轻声说道:“还要你今早喂的那种。”

温热的气息拂过我耳廓,言语间,如云朵般柔软的唇瓣轻轻触碰我的耳垂,我耳根一酥,脖子一缩,连忙拉开些距离瞪他,脸颊微热,一边小声埋怨:“瞎说什么呀!”他刚刚虽然已经压低声音,可这一桌子人,都很有些功夫底子,除了苏落和郁香凝,怕是个个都听得一清二楚!

果然,一直悠哉饮酒的郁黎霄低低笑出了声:“我怎么记得井弟你从来不喜欢吃蜜饯的,小时候母后一见你就喜欢往你嘴里塞些金橘梅子什么的蜜饯,你每次都一溜烟跑个没影!有一次你动作慢了些,不得已含了一颗,待走到没人地方,你立马吐了个一干二净,一副吞了老鼠药的表情,还灌了一下午的苦茶…哈哈哈…”

郁黎霄说到最后大笑出声,郁香凝“扑哧”一声就笑出了声,另一边的郁黎攸笑得眸子都弯了,郁黎皖也勾起嘴角,笑笑瞟了郁岚井一眼。郁岚井也不生气,镇定自若的饮了口酒,一边微微笑道:“都过去快二十年了,那时吃着甜腻的蜜饯果子,今日再尝,倒觉得甜度适口。也不知道是东西变了,还是人变了。”

笑声渐歇。郁黎霄静静望着郁岚井,与郁黎皖肖似的桃花眼里有什么情绪在挣扎着,神色难辨。接着,又看向坐在我另一边的郁黎皖,褐色的眼眸里透着无奈和心疼。半晌,他低低叹了口气:“罢了!你们都不是小孩子了,自己选的路,自己好好走。”接着又定定望向我:“你们的事,我不再管,也管不了。只希望宣王爷勿要辜负有人一片痴心,毕竟,至宝易得,真情难寻。朕还有些折子要看,就先回了。”

除了郁黎皖腿脚不便,其他人纷纷起身,郁黎霄摆摆手:“不必客气了,你们慢吃。”

各自在自己位子落座,郁香凝悄悄打量我半晌,见我抬头看她,她连忙抿出一朵甜甜的笑:“宣王爷,我和黎攸哥哥还有些事情要做。毕竟过两日皇帝哥哥就大婚了,这宫里宫外的还有不少要准备的。你们慢吃,我们先走一步啊!”一边说着,急匆匆站起身,拉起紧皱着眉一脸不悦的郁黎攸就往外走。郁黎攸起先还挣扎两下,郁香凝一边跟他使眼色,一边凑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句什么,郁黎攸挑眉看她,两人又嘀嘀咕咕了几句,匆匆跟我们道别,就一溜烟没影了。

我被他们这么一搅,也没什么胃口,而且他们三人先后找个借口都溜了,留下我们几人在这吃饭叫什么事啊!那三人本来就对郁黎皖有很大敌意,钟离一晚上冷冰冰不言语,苏落揣着小心肝儿在一边忐忑不安,郁岚井从昨日进了宫直到现在,一提起郁黎皖这个人就没个好脸色,刚才夹香菇的时候,两人目光一对上,真是差点就掀桌子动手的架势!我这呢,他们三个不高兴、不放心、不爽,我本来就跟着难受,再加上我自己也不知道该以何种心态面对郁黎皖,这心里老是不利生,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感觉,可总跟硌着点什么似的,浑身不自在。把我们五个人留一桌上吃饭,这简直就是活受罪啊!

正琢磨着如何开口说道别的话呢,郁黎皖端起一边宫人新沏的一壶茶,将我刚刚一口未动的菊花茶倒入一边的空碗,又重新倒好一杯,推到我面前。我偏头看他神色,就见他先是朝我微微一笑,复又看向一边沉着脸饮酒的郁岚井:“堂兄,两位,可否让我跟凌儿单独讲几句话?”

苏落筷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艳红小嘴儿微张,一脸惊恐的瞪着郁黎皖,脆声嚷道:“不可以!”

钟离撂下筷子,一双深邃鹰眸冷冷望向我身边的人,薄唇轻启,只说了两个字:“不行。”

郁岚井一口饮尽杯中酒,狭长凤眸微微眯着,绝美的唇抿出有些讽刺的笑:“你觉得你还有这个资格吗?”

郁黎皖深吸一口气,饱满的唇微微有些颤抖,深邃的桃花眼染了淡淡湿意,褐色的眼眸亮晶晶的,仿佛晨间草尖儿上的清露:“我知道,当初是我做错了事,伤害了凌儿,也辜负了你们对我的信任。只是,有些话,我想面对面跟凌儿讲清楚,请你们再给我一次机会。”见三人都沉默不语,郁黎皖有些急切的补充道:“你们若是不放心,可以就站在外室,我不关门…”

我轻轻叹了口气,也罢!不跟他把事情一次讲清,我们这几人,谁心里都不会好过。我看向他们三人,微微一笑:“我也有些话要跟四皇子讲,你们就暂且到外室稍候,待会儿谈完了咱们就走。”

二十四章 宛转心伤(下)

在我几番眼神示意三人相视踌躇半晌后,几人终于先后起身出了屋子。不过三人连外室都不待去,直接在门边依次排排站,静静听着屋里动静。

两人沉默半晌,我一手执着茶杯,许久也不喝上一口。最后郁黎皖悠悠一笑,哑声说道:“你知道吗?从很久以前,我就一直想叫你一声凌儿。”

我眉心微蹙,偏头看他,等他继续往下说。郁黎皖唇角轻扬,一双桃花眼笑得半弯,一边抬手指了指窗外:“知道窗外那座湖的名字吗?从我记事起,母后第一次告诉我的时候,我就一直牢牢记得这湖的名字。‘凌仙湖’。很好听吧?从小到大,一有什么烦心事,我就喜欢来这湖边呆着。有时坐在湖边的石头上,有时躺在凌波阁的屋顶上,有时就站在一段距离外,遥遥望着。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这湖很美。每次望见这湖水,就觉得心里一片宁静,说不出的满足自在。”

我轻轻啜了口清香的白菊茶,望着窗外静谧夜色,静静听他说话。郁黎皖把玩着手中酒盏,一边低低笑出了声:“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没觉得你有多美,只心里纳闷的很,不过是个尚有几分姿色的女子,性子冷,说话又毒,心思也深沉,怎么会让一向眼光甚高的堂兄那般倾心…”

“我那时只一心想撮合你和堂兄。不管怎么说,我们兄弟几个交情一向不错。我若能把事情办好,一来遂了他的心愿,二来也完成皇兄交给我的任务。再加上女皇陛下那里也一直在为你们俩使劲儿,我当时还觉得,这回的任务既轻松又好玩,还能不时看到堂兄吃瘪的样子,日子别提多爽快了!”我微微一笑,以我对这人的了解,这倒百分百是他会想的事。

郁黎皖见我笑了,唇畔的笑益加苦涩,攥着酒盏的手握的更紧了写:“所以人都说,自作孽,不可活。我当初想的太简单,日子过的太逍遥,却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会后悔的恨不得…”郁黎皖深吸一口气,“后悔的恨不得一掌拍死自己都不解恨!”

我被他有些狠厉的声音惊得心中一跳,努力抿出一丝笑,轻声说道:“不要这么说。当日我出事,主要还是我自己一时大意,着了蓝思的道,不能全怪你。”

郁黎皖连连摇头,望着我的褐色眼眸里尽是懊恼心伤:“不,都是我自己,会有今天的局面,是我自己一手造成的。你昏迷不醒那些日子,有一晚,我坐在你身边,望着你睡的沉静的脸,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掉泪了。”他一边说着,一边以手覆眼,哑声笑着:“待我察觉自己掉泪那一刻,我就知道自己完了。”

“我知道,我错了。从那一刻起,我就已经后悔了。”郁黎皖放下覆住自己双眼的手,偏头看向我,一双桃花眼因为泪水的浸润显得格外清亮,眼白却泛着淡淡红意:“我错在,不知道自己一早就对你动了心。我后悔,在自己辨不清自己心意的时候,竟然像个白痴一样去撮合你和别的男人。”

我再怎么勉强自己,也抿不出一丝笑意,只愣愣望着郁黎皖一字一句的对我诉说他的心迹,说完最后一个字,他匆忙别过脸,却来不及掩饰已经滑出眼角的泪滴。我像是哑了,又像是被什么东西定住了,只呆呆坐在那里,不知道下一秒,自己该有些什么动作,该说些什么话。

郁黎皖端起酒盏饮了一大口,一直苍白着的嘴唇因着酒液的浸润而略微带出一些血色:“快过年时,皇兄连连送了几封信到凤都,急召我回西都。我回到皇宫后,每日都来凌仙湖边,有时一坐就是一个下午。有一个晚上,我望着已经结冰的湖面,突然就想明白了。原来那么早那么早以前,老天爷就告诉我,我喜欢的人,会是什么样子。凌仙湖,凌仙湖,凌波仙子一样的女子,如奚凌宣一样的女子。我怎么会这么笨,直到那么久以后才明白呢?”

他似乎已经忘记了我的存在,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哑,最后便成了喃喃低语自说自话。我静静望着眼前的人,本来潇洒倜傥到有些不羁的男子,现在断着一条腿,面色苍白身形消瘦,一脸黯然颓废。喉头微微有些哽咽,我轻轻抚上他的肩头:“郁黎皖。”

他偏头看我,眼神中仍带了一丝陷于沉思中的迷惘,哑声问道:“凌儿,我晚了很多,错了好久,我还有机会吗?”他抬手握住我搁在他肩头的手,轻轻握着,像是怕吓到我,缓缓覆在他心口位置:“能不能,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这次,再也不胡乱说话闹你,再也不故意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再也不欺负他们其中任何人,我还有机会吗?”

我张了张口,却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笑得格外灿烂,眼中的痛意却更深沉:“给我一次机会,让我陪在你身边,好不好?哪怕,哪怕最后只能做朋友,给我一次机会。别讨厌我,别不理我,可以吗?”

“郁黎皖…”我有些艰涩的开口,“我,不讨厌你。”他蓦地展开一抹惊喜笑颜,我别过眼,看向窗外,“那晚的事,我们就当从未发生过。从今往后,你还是屿麟四皇子,是井的堂弟,我是鸾凤国小王爷,是你的堂嫂。”

握着我的手重重一颤,郁黎皖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有些颤抖的徐徐呼出:“堂,嫂。我这辈子,到死都不会这般称呼你。”我转头看他,他一边摇头垂眸,“别这样看我。我不会,永远都不会。”

我轻轻一笑,想要抽回自己被他握住半晌的手:“傻子。哪里有那么多永远。人这辈子其实很短的,你不要因为我这样一个人,耽误了自己后半辈子。”

他抬眸看我,唇角微弯:“没有你,我后半辈子才真废了。”

“郁黎皖——”我深吸一口气,不知道该如何劝他。

他轻轻笑出了声,一边朝我俏皮的眨了眨眼:“在。”

“你——”我一见他眨眼就浑身无力。正经话没说两句,他又恢复妖孽本性了!

“我喜欢听你叫我的名字。虽然连名带姓叫的不那么亲切,可总比从前一直称呼我四皇子好多了!”郁黎皖弯起一双桃花眼,面上神情很是满足。

“我…”我根本没想到叫个名字也能让你想这么多好吧?

“凌儿不必苦恼。只要你不再怪我,不恼我不烦我不讨厌我,我就很满足了!”郁黎皖沙哑的嗓音带了一丝轻快,“只要你愿意给我一次机会,让我陪在你身边,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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