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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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高的音量在破音边缘试探，除了惊讶，听上去似乎并没有对他要陪练这件事有太多的正面情绪。叶孟沉闻言，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笑得没温没度。
“怎么，不乐意？需要我帮你把男高音叫回来？”
男高音？
本来胡来来正在思考应该如何告诉他陪练有风险，一听这形象贴切的绰号，直接被逗得回过神来，知道他误会了，急忙对天发誓。
“没有没有！我绝对没有不乐意！就是有那么一点点小紧张……”
“紧张什么。”
“你啊！”看她的表情是真的担心，“万一我不小心把你撞伤了怎么办？”
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叶孟沉的态度，他反而没当回事儿，睨着胡来来，嗤出一记哼笑，说出口的话也不知道算不算是安慰，总之不在意道：“就凭你这挂一档的速度，能撞伤人也算你有本事。”
哦，说……说得也是。
油门都被锁上了，速度再快也快不到哪儿去。
经他这么一“开导”，胡来来的心理压力果然小了不少，想了想，终于不再怕东怕西，车钥匙一拧，启动完毕，然而右手刚碰到变速器，又听身边人道：“男高音就是这样教你挂挡的？”
有问题？
她不解，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手居然搁在了叶孟沉的大腿上，大脑瞬间一片空白，立即缩了回来，可即便如此，她也清楚感受到专属于他的温度，以及其中蕴含着的力量。
这让胡来来的军心受到了严重动摇，四肢僵硬，连头都不敢转一下，只觉得车厢里的气温又升高了些，一回过神便偷偷在身上蹭了好几下手心，仿佛这样就能把残留在上面的触感消磨干净。
而后，她又红着脸，做了好几次深呼吸，努力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在练车这件事上，好不容易正确挂好档，缓缓松开离合器，却迟迟不见车子往前走，还以为它的老毛病又犯了，结果——
“不松手刹就想走？”
“……咳。”
为了挽尊，胡来来不自在地嘟囔了句“我知道”，接着紧握方向盘，全神贯注地盯着前方的路，想要好好扳回一城，谁知很快又被打了下手。
“吃饱了没处使劲儿，还是打算把方向盘拽下来当飞镖扔？”
“……咳咳。”
眼见着一世英名真的就要扫地了，她乖乖调整好手上的力度，小心又小心，终于没有再犯错，好不容易满分通过大多数项目，却在上单边桥前一个脚滑，害得桑塔纳一下子没了前进的动力。
气氛尴尬。
胡来来一脸懊恼，只想用脑袋撞方向盘，叶孟沉倒没被影响，收回看路的视线，依然不留情面地点评道：“行啊，平地熄火。”
“……咳咳咳！”
这回她是真的被口水呛到了。
被这样连环质疑驾驶技术，就算胡来来刚才再紧张，现在也不紧张了，强行推卸责任，难得硬气一回，发出警告：“开车过程中，请勿与司机攀……”
可惜话还没说完，便被开门声打断，她一看，吓得赶紧伸出尔康手挽留：“诶，你别走啊，我开玩笑的，司机求你和她攀谈！”
“不想谈了。”
“……”
原本胡来来还想继续挽留，却在不经意间发现他拿着手机，而且定格在录制视频的界面，忽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戒备道：“等等，你该不会想全方位记录我掉下来的精彩瞬间吧？”
闻言，叶孟沉挑了挑眉，神情带着明显的欣慰，下车前对着她的脑袋乱揉了一通，感叹道：“看来这玩意儿终于不是摆设了。”
“……”
说实话，胡来来以为他只是开开玩笑，没想到当上桥又以失败告终后，真的亲眼看见了视频。
构图良好，画质清晰，状况惨烈、的、视、频。
瞪着从车外递进来的手机，她一时语塞，只能通过行为表达自己的不满，头一扭，拒绝观看，做好了被羞辱的准备，又不幸在下一秒被强行转回脑袋。
“哦……找问题。”
咦？
和刚才在车上不同，沉稳的嗓音里没有丁点嘲笑的意思，气鼓鼓的人一听，先是一愣，意识到自己错怪他后，立马伸出双手，拉着他腰侧的衣服，感动地呜呜了两声。
这是撒娇耍赖的前兆。
叶孟沉垂眸瞥了她一眼，丝毫不为所动，反而抬高手机，挡住她的视线，压低声音，重复了一遍“找问题”。
“哦……找找找！”
被一颗小糖收买的人重新变得没原则，一边认真观看，一边在心底琢磨了一番，看完后试探道：“是不是方向盘打晚了？”
她不太确定，叶孟沉也没有给出明确的回答，于是她只能暂时假设这是问题所在，并且作出相应调整，最后历经千辛万苦，用好几次的练习结果证明了这个猜测是对的。
既然找到了问题，胡来来也就不再麻烦他跟拍，用正确的上桥姿势单独练习了好几轮，确保不会再出现之前的失误后，又连忙以最快的龟速回到他的身边，车还没停稳便忍不住开始快乐崇拜。
“哇，你以前是不是偷偷在驾校兼过职啊，怎么这么厉害，比教练都会教！”
她似乎恨不得把这世上所有夸奖人的褒义词全都送给他，不过叶孟沉并不领情，看着手机没抬头，平淡地回道：“难道不是因为你的教练太菜？”
“……可他太菜和你太优秀并不矛盾啊。”胡来来热情不减，趴在车窗上，兴致勃勃，“要不你以后开发一个模拟驾驶类的游戏吧，总结重难点，肯定会成为众多练车狗的福音，真的！”
“没兴趣。”
家里有她这一只都够了，其他的狗和他有什么关系。
叶孟沉对这个提案丝毫不关心，随口一说的人也沉默了，却不是因为被拒绝，而是视线忽然落在了他的身上，这才深刻体会到气温创新高的真正含义。
训练场里没什么乘凉地，只有几棵稀稀拉拉的树，凑份子钱似的凑出一小片阴凉，压根儿无法抵挡发威的烈日，而他坐在树下不知等了多久，颈间早已淌着汗，棉质的深灰短袖也被浸湿不少。
就算没有大汗淋漓的狼狈感，胡来来也免不了一顿内疚，抿了抿嘴唇，不再闲聊。
“那你再等我一下下，我去还车，马上回来！”
说完后，她立马开着桑塔纳离开，几分钟后变成一道飞奔的身影，出现在宽敞无阻的道路上，一手拿着一瓶冰饮，习惯性张开双臂，看样子又要给他拥抱了。
当然，和以往一样，“强抱不到”的悲惨命运仍在上演，只不过这次挡路的变成了信封。
“给我的？”
半空中的手慢慢垂下，胡来来停下脚步，发现信封上的小鸟图案很是眼熟，微微一怔，生怕又是自己想太多，提前确认。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她这才把饮料塞给叶孟沉，擦干手心的水，赶紧接过来拆开看，没想到真的是万物博物馆的门票，而且时间就在择日不如撞日的明天，激动意外得她舌头都打结了。
“真的是给给给我的？”
原来，他今天专程来找她是为了送她门票？
这个认知比收到门票更让胡来来受宠若惊，甚至突然间眼泪汪汪，可叶孟沉难以理解她的反应，捏了捏她的脸，试图逼回眼泪。
“几张门票而已，用得着喜极而泣？”
“以示尊重嘛。”闻言，她抽了抽鼻子，埋着脑袋，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理直气壮，抱着信封，就像抱着自己的少女心事，开始盛情邀约，“那你明晚有空么，我……”
“没空。”
摇来摇去的动作一顿。
胡来来低低地“哦”了一声，倒没有非吵着要他去，而是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自言自语着。
“看来我上辈子一定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所以这辈子才会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参观博物馆……”
她的声音软得像天边的云，一件一件细数着十八年来的悲惨遭遇，仿佛要把一夏天的苦水全倒出来，害得树上的蝉叫得更厉害了。
真会给他找麻烦。
叶孟沉皱了皱眉，把被蝉鸣抖落的浓密树影迎入眼眸，终于出声打断。
“几点。”
话音刚落，胡来来立马抬起脑袋，青春白净的脸上全是得逞后的喜悦，哪里还有半点难过的痕迹，兴奋道：“七！”
Chapter 11
胡来来的身体里大概有一个延长得意忘形时效的装置，因为直到第二天，她的这股兴奋劲儿也没有消退，下午一考完科二就开始向叶孟沉发起久违的微信轰炸。
首先，播报一条喜讯。
——我考完啦，一百昏一百昏(￣▽￣)~*
接着，狮子大开口。
——对了，待会儿我好像会路过你的公司，你有没有什么表示？精神上或者肉体上的都可以！比如……请我去你公司坐一坐？
三分钟后。
——……没有？那我直接回家了？
五分钟后。
——我真回家了啊？
半小时后。
——……我回去了！
——我恨.jpg
——[难过][心碎][凋谢][骷髅][菜刀][炸.弹][爱心][玫瑰]
最后一连串的表情形象生动地表现了她爱恨交织的复杂感情，等开完会的叶孟沉看见，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三小时，于是他回拨了一个电话，“嘟”了一声便被接起，欢快朝气的声音立马填满耳朵。
“喂喂喂？”
“在哪儿。”
“啊？”胡来来没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有点迟疑，支支吾吾了半天，不知道在犹豫什么，但最后还是如实回答，“你的公司楼下。”
“……”
以她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性格，叶孟沉早就应该猜到这个结果，挂了电话，准备去接她。眼尖的员工们看见后，纷纷凑上前，将他团团围住，并由八卦团团长谢天进行抗议发言。
“老板，咱一家人就不说两家话啊，港真，你是不是因为今晚和佳人有约，所以才连着开两个会？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真是太不把我们当人看了，所以我们强烈要求今天准时下班！”
“准时下班！”
富有节奏的附和声喊出了喊麦的阵势，闻言，叶孟沉停下脚步，皱着眉头看他们，似乎没想到他们的自我认识这么不清晰，反问道：“你们会不会太把自己当人看了。”
“……”
偷鸡偷成了人参公鸡？
八卦团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好在成员们个个能伸能屈，既然惹不起，那就马上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纷纷散开，把路让出来，恭敬道：“老板，请。”
和昨天的高温相比，今天的太阳好像也没有手下留情，封闭的电梯厢里闷热无比，仿佛把不足半分钟的下降时间硬生生拖长了好几倍。
眼见着楼层数好不容易从“16”变成“1”，结果电梯门一打开，映入眼帘的却是某家连锁超市的白色塑料袋，被人高高抱起。
叶孟沉的脚步一顿。
与此同时，塑料袋的主人在听见“叮”的一声响后，拱了拱脑袋，露出一双被各种食品包装袋掩护的褐瞳，见里面的人是他，眼睛一弯，赶紧走了进去。
她一边大喘气，一边把满满两口袋的贿赂物资放地上，按下了楼层数，而后得救似的甩了甩酸痛的胳膊，又向他张开双臂，模样就像一只刚参加完体能训练的哈巴狗。
“好累啊，快借我抱抱，我需要补充能量。”
如果稍不注意，这段一气呵成的动作以及煞有其事的话或许真能把人唬过去，毕竟自然得挑不出任何毛病。
可惜对于叶孟沉来说，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毛病，所以一手抵着她的额头，拆穿道：“‘演戏五秒钟，耍赖两小时’的把戏还没玩腻？”
“……”
好吧，胡来来承认，她确实是算了好时间，故意在他面前抱着那两大袋贿赂物资扮可怜，可是，可是这也不能否认她的心意吧。
于是她换了一个姿势，仰着脑袋，用下巴作为支撑点，从指缝间看他，不满地抗议：“你就不能看在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便宜我一下么！”
“不能。”
带了点圆润弧度的下颌骨戳在他的掌心，还有轻轻柔柔的呼吸，无一不让人分心。叶孟沉眉眼一敛，收拢手指，用了点力，往她脑门上一推，让她重新站好，回答得一点都没有商量的余地。
这下小姑娘彻底放弃了，脑袋一扭，面对着电梯站立，小气地留给他一个苦闷闷的侧脸。
没人说话的电梯厢里只剩下轰隆隆的运行声。
对于她这种耍无赖的行为，叶孟沉向来以不变应万变，所以没说什么，视线反而落在那两袋不明物体上，见里面装的都是些五花八门的零食，这次是真的笑了。
“你买这么多打算喂猪？”
调侃的语气算是在逗她开心，不过胡来来还在气头上，没听出来，想也没想，直接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对啊，喂你公司里的那群猪！”
叶孟沉闻言，哼笑了一声，不知道她这些年的脑子都长到了哪儿去，还和小时候一样好骗，目光忽得往外一扫，示意道：“听见了么，喂你们吃的。”
“……”
正在独自生闷气的人一听这话，连忙抬头，这才发现电梯门不知什么时候打开了，外面站着好几个年轻男生，脸上是整齐划一的受伤表情。
虽然她上次来公司的时候，员工们都没能怎么和她说上话，但还是自动把她归为了自家人，却没想到在她的眼中，他们只是一群猪。
看来他们果然太把自己当人看了。
暗自伤了一会儿神后，大家重新振作起来，该干什么干什么。比如，工作狂因为工作上的事，暂时把叶孟沉叫走了，而其他人则开始搬运“猪饲料”。
见状，胡来来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紧走出电梯，着急地解释道：“我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没事，小老板娘。和咱老板相处难免被气得说糊涂话，我们都能理解，你千万别自责啊。”
团长不愧为团长，别人都还没反应过来，谢天的八卦天性就已经恢复了，开始安慰她。
这份善解人意让胡来来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毕竟这话听上去好像在骂叶孟沉，于是她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只能礼貌道：“谢、谢谢。”
而后，她又猛地反应过来他对自己的称呼。
小……小老板娘？会不会太直白了一点？
虽然胡来来听得心里喜滋滋，全然忘记了刚才电梯里的不愉快，但面上还是得保持端庄，否则被叶孟沉知道了又要挨骂，于是急忙摆了摆手，撇清关系。
“别别别这么说，我叫胡来来，你可以叫我来来，不是什么小老板娘啦。”
说完后，她又附在谢天的耳边，语速极快地小声说道：“你可以私底下再这么叫我。”
“……”
别看谢天平时张着嘴叭叭叭地说个不停，其实全是因为成天和电脑打交道给憋的，生活里见过的女生可能还没有母蚊多，更别提这么近距离地接触了，耳朵迅速红了起来。
而这一幕正好被朝他们走来的叶孟沉撞见。
他神色一凝，这才意识到她的存在可能会让这群毛头小子分心，于是拎着她的衣领，像拎小鸡似的，把她扔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警告道：“就在这里待着，有事没事都别出来。”
“……哦。”
胡来来看着被关上的门，一脸茫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回过神后在沙发上静坐，就像被惩罚了似的。最后，早上六点就起床，又被折腾了一天的她终于敌不过睡意的侵袭，慢慢睡着了。
等叶孟沉处理好所有工作，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她已经躺在沙发上睡得正熟，却因为空调开得太低，整个人蜷缩成一团，看上去十分幼小可怜无助。
他挑了挑眉，关上门，随手把空调温度调高，又走过去，半蹲在沙发前，用一种最变态但最见效的方法叫醒她——
捏鼻子。
几秒后，出不了气的人被迫张着嘴，果然睁开了眼睛，可意识好像没有完全清醒。
在一片睡意朦胧中，她隐约觉得雨后森林的气息又钻了出来，让她有点分不清这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只知道傻愣愣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人，近到似乎一抬头就能亲他。
幸好叶孟沉不知道她的脑袋瓜里在想什么不要脸的事，要不然准会动手，只在起身前感受到一股阻力，低头一看，发现一只手正扯着他的衣袖，拇指盖上的月牙明显，和她开心时的眼睛很像。
察觉到他的视线后，胡来来也没有放开手，反而拽得更紧了些，声音里带着刚睡醒时特有的鼻音，羞涩道：“我……我刚才我不知道你要亲我，可以重来一次么？”
看来是真的还没睡醒。
叶孟沉很想知道她是如何把两者联系起来的，眼眸一抬，目光移到她的脸上，面无表情，甚至还有点想打人，平静道：“亲你个头，起来。”
可惜在钻话空子方面，胡来来是一把手，直接把他的话曲解成另外一番意思，以凡事好商量的语气回答道：“亲我的头也可以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坐了起来，跪在沙发上，用手掌拢着额头，献宝似的闭眼凑上去，一副“来吧，我准备好了”的表情。
叶孟沉的眉头又皱起，不知道她每天哪里来的这么多鬼点子，正想把刚才打人的念头付诸行动时，办公室的门突然被人推开，一个长着娃娃脸的男生走了进来。
前段时间他一直在外参加封闭培训，几分钟前刚回来，本想汇报工作，结果说话前注意到胡来来的存在，因为是第一次见她，所以还以为自己撞破了什么大秘密，瞬间呆若木鸡。
回过神后，他赶紧念着“非礼勿视”退了出去，很快，一道自带扩音效果的声音响彻走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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