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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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净了地面,他又给霍相贞换了个枕头。原来的枕头有些潮,贴着头皮脸皮一定不舒服。抱着旧枕头站在地中央,他把脸埋到枕头中嗅了嗅,随即叹了口气,悄悄的溜出去了。

天还没黑透,几个大菱角似的黑蝙蝠在屋檐底下蹁跹。顾承喜没走远,就在门口靠墙蹲了,怀里搂着旧枕头。蹲了一会儿,他感觉自己这形象不大对劲,太露原形,可是想要起立,却又身心俱疲的没了力气。不敢进屋,也不想走。屋里要是换了旁人,他用根麻绳把人一绑,早霸王硬上弓的遂了心愿。可屋里的人是平安——用麻绳绑平安?不行不行,单是想想都觉得不自在。说起来还是万国强有水平,一炮能把静帅轰成平安。眼睛瞄向了院角扔着的一块碎砖,他弯腰把下巴抵上枕头,对着自己又摇了头。还是不行,不能对着平安下狠手。平安活着,哪怕是不给他好脸色,他也觉得有希望;世上若是没了平安,他活着还有什么奔头?活成个大号的连毅,除了贪权就是贪色?不好,他一直认为连毅活得挺没劲。他不能学连毅。

等天黑透了,顾承喜见房内没点灯,便夹着枕头起了身,意意思思的推门又回了去。蹑手蹑脚的进了东卧室,他先把枕头放到了门旁的椅子上,然后小声说道:“大帅,您睡您的,我……我不胡闹。”

床上的霍相贞仰面朝天,低低的“嗯”了一声。

顾承喜走上前去,举手放下了高高卷起的蚊帐,一边放,他一边借着窗外的月光去看霍相贞。霍相贞身上只有一条裤衩遮羞,长条条的躺了,正是似睡非睡。若是放在先前,顾承喜想,自己拼着挨一顿打,也要上床挤着躺一下子。

可惜今非昔比,不是先前。霍相贞不理他,他只能讪讪的走。

抱孩子似的抱着旧枕头,他进了厢房,唉声叹气的对付了一宿。

翌日清晨,顾承喜正站在厨房里煮粥,他的王参谋长忽然匆匆赶来,带了两件消息。第一:革命军近来忙于内斗,军心涣散,居然被江苏守军打了个稀里哗啦,连蒋中正都上前线督战了,然而依旧阻挡不住革命军的退败之势。第二:安如山和陆永明已经进了山东,号称是带了十万大军,实际应该没那么多,但也得有七八万,快要抵得上两个护国军。革命形势陡然糟糕,而直鲁联军又是来势汹汹,谈判的事情,看来是不能不慎重对待了。

顾承喜守着一锅大米粥,对着王参谋长瞠目结舌:“革命军这么操蛋吗?我跟连毅都没干起来呢,他们自己先内讧了?”

王参谋长恨不能去捂他的嘴:“军座,那话就别说了。接下来该怎么办?幸亏咱们手里攥着个静帅,否则这一回还真是危险了!”

顾承喜掀开锅盖看了看:“你等着,大米粥一熟,咱们就回济宁县。这事儿挺紧迫,电报说不明白,我得去找连毅!”

第87章 不可之事

顾承喜坐在汽车里,晃晃悠悠的往宁阳县走。口鼻之中喷出酒气,他胸中怀了一股子怨恨,不恨别人,专恨革命军。革命军已经退到了长江南岸,直鲁联军的气焰随之冲了天。连毅本来不见兔子不撒鹰,如今发现形势不对劲,他把出了手的鹰又薅着膀子收了回来。

谈判进行得很顺利,安如山和连毅都是诚心诚意的要合作——当初在一个阵营里的时候都没这么以诚相待过,如今抓破鼻子翻了脸,反倒达成了共识。连毅得到了军火弹药地盘粮草,以及一张很可靠的停战协议书。大局既定,他很得意,自认为是进可攻退可守,一招棋下得漂亮。得意之余,他张罗了一桌酒席,要和顾承喜庆祝一下。顾承喜的酒量不如他,但是糊里糊涂的没少喝。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了,顾承喜问连毅:“大哥,咱们什么时候放人?”

连毅告诉他:“快了。”

顾承喜醉醺醺的捏着个小酒盅,心想这回要是放了,下次再见面可就没时候了。

离了济宁回宁阳,他闭着眼睛往后仰靠,双臂环抱在了胸前,空空荡荡的难受。臂弯之中少了内容,单抱自己有什么意思?连着当了好些天的奴才,做饭洗衣全是自己一个人的活,不让别人干,仿佛活上沾着便宜,深恐被人揩走。这苦力卖得不痛快,因为没能换来平安的好脸色。当然,平安也没对他闹脾气——真闹脾气反倒好了。他是宁可听着平安骂街,也不愿见识平安的客气。

理智上,顾承喜知道霍相贞得走,自己不能留,也留不住;可从感情上讲,他像溺水之人见了浮木一般,本能似的伸手要抱对方,并且抱住之后,绝不松手。

汽车在天黑之时出发,午夜才到达了宅子门口。顾承喜轻手轻脚的下了车往里走。正房厢房全是一片漆黑,卫兵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好家伙,在正房门口站成了两根桩子。见顾承喜到了,他们利落的抬手一敬军礼,同时把嘴闭得死紧,一声不出。

顾承喜很满意,把耳朵贴上了东卧室的玻璃窗。傍晚下了一场雷阵雨,把院内外的夏虫们一起浇成了哑巴。四面八方万籁俱寂,顾承喜能够隐隐听到霍相贞粗重的呼吸声音——霍相贞很少打鼾,但是一旦睡错了姿势,便会吭哧吭哧的喘不痛快。顾承喜瞧不见房内情形,但确定了霍相贞一定又是窝着脖子歪着脑袋在睡。

转身走去推开房门,他非把霍相贞的脑袋摆正不可,否则他会替他难受,这一宿别想睡踏实。

摸黑进了东卧室,他明知道霍相贞一旦睡了便是雷打不动,可依然屏着呼吸踮了脚。雨后天凉,卧室关了窗户,存了霍相贞的气味;蚊帐也没放,借着月光往床上瞧,床上仰卧着个伸胳膊蹬腿的霍相贞,一个脑袋果然都歪到枕旁去了。

连着炎热了好些天,一场大雨终于下出了个清凉世界。霍相贞打着赤膊,舒舒服服的睡了个昏天黑地。顾承喜走到床边弯了腰,小心翼翼的托了他的后脑勺,让他端端正正的枕上枕头。气息果然立刻通顺了,霍相贞由着他摆弄,像个大号的人偶。

手指蹭过了对方温暖的头皮发根,顾承喜情不自禁的弯了腰,深深的嗅了他的面颊颈窝。周身的热血开始缓缓的往脑子涌,他张嘴呼出一口灼热的气,心想平安是香的,又暖又香。清冷的月光洒了满床,深深浅浅的渲染出了霍相贞的身体起伏。顾承喜颤抖着跪到了床边,抬手从他的胸膛开始向下抚摸。这么大的个子,这么结实的肉,平安的滋味他不是没尝过,他尝过啊!

手掌覆上了霍相贞的下体,隔着薄薄的一层丝绸裤衩,他缓缓的合了手指。平安是个大家伙,沉甸甸的有分量。战栗着向前探了身,他喃喃的唤:“宝贝儿……大宝贝儿……”

滚烫的嘴唇贴了丝绸,他缠绵的吻了对方。吻过之后抬了头,他腾云驾雾的继续向下摸。掌心滑过了霍相贞的大腿,腿真长,又直又长,脚踝清晰,脚趾整齐。顾承喜轻轻一拍他的脚背,心中涌出了酸楚的怜爱:“大脚丫子,踹过我多少次啊!”

然后他又低了头,从小腿开始向上亲吻,一直横挪着吻到了霍相贞的肩膀。闭上眼睛抬了头,他长长的吸了一口气——不行了,他要爆炸、要燃烧了!

向下摸到腰间的武装带,他手指哆嗦着要解带扣。一边解,他一边又恍恍惚惚的想:“完了,平安要恨我了,平安要杀我了,别杀我,求你别杀我。我爱你,我爱死你了……”

酒精在他的血管中燃起了蓝色的小火苗,周身的寒毛竖起来了,噼里啪啦的放了电。念念有词的解下了武装带,他起了身,把霍相贞的双手向上绑到了粗木床头。他也是个有力气的,因为醉迷了心,所以下手更是没轻没重。绑好双手站起了身,他喘着粗气脱了军装上衣,腰间的皮带也抽出来了,他六神无主的往下看——还绑哪儿?绑哪儿能让平安别一脚把自己从床上踢下去?

他也不知道该绑哪里,于是梦游似的,他用皮带紧紧捆住了霍相贞的大腿。三下五除二的脱了衣裤,他赤条条的抬腿上了床。合身压向霍相贞,他一把搂住了对方的腰。这个肉贴肉的抱法实在是太久违了,他难耐的呻吟了一身,随即狠狠的吮吸了对方的嘴唇。

仿佛是在一刹那间,霍相贞猛的睁开了眼睛。看清了顾承喜的面孔之后,他当即挣扎着怒吼了一声:“顾承喜!滚下去!”

顾承喜茫茫然的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却是带着哭腔开了口:“平安,平安,给我一次吧……我都等了三年了……”他的面颊磨蹭向下,停留到了霍相贞的胸膛。霍相贞咬紧牙关猛一挺身,抬了膝盖想要顶开身上的顾承喜。哪知顾承喜用双腿紧紧夹住了他的大腿,随他怎样翻滚反抗,死活就是不放。木制大床被霍相贞摇撼出了吱吱嘎嘎的声响,床板起起伏伏的似乎也有了弹性。顾承喜仿佛落进了惊涛骇浪里,一条手臂紧紧环住了霍相贞的腰,他在对方的胸膛上舔咬啃噬。另一只手向下伸进了裤衩中,他攥住了对方的宝贝儿。手嘴并用的忙着,他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忙里偷闲还要念咒似的呼唤:“平安……平安……求你了,给我一次……我爱你,我爱死你了……”

霍相贞并未大喊大叫。整座县城都是顾承喜的地盘,他犯不上给顾承喜的丑态再招观众。坚硬的皮带边缘正好卡住了他右手手背的厚血痂。随着他的挣扎,皮带几乎是在把血痂连根的掀开铲下。鲜血顺着他的腕子流成红线,一直淌到了胳膊肘。顾承喜像牛皮糖一样黏住了他,亲他摸他嗅他吮他。他的暴怒让他一时间忘记了疼痛,带着顾承喜翻来覆去,他极力的想要甩开对方。可顾承喜变成了一条奇长的蟒蛇,缠着他勒着他箍着他,一寸一寸的向下退,直到四肢并用的抱住了他的腿。黑暗之中响起了“嚓”的一声,是顾承喜撕裂了他的裤衩。霍相贞正是蓄势要动,然而在要动未动之际,却是骤然打了个激灵。

是顾承喜埋头衔住了他。他的力气很快散了,虽然极力的还想反抗,可是顾承喜有本事让他颤栗喘息,有本事彻底缴他的枪,收他的械。

片刻过后,顾承喜把一只手也挤进了他的大腿间,然而未等顾承喜有所动作,他忽然又开始了挣扎。顾承喜连忙抽出了手:“别怕别怕,我不动了。”

顾承喜发现,自己即便是把平安绑了,也还是不能随心所欲。平安简直像是一条蛟龙,脊梁骨都带着力量,手脚绑了,不耽误他在自己的怀里翻江倒海。想制服他是太难了,除非让他重新变成平安!

或者,另用残酷的法子,留他的头脑,毁他的身体。

顾承喜想想而已,而且即便只是想想,也让他感同身受似的生出了恐怖。对着霍相贞狼吞虎咽,他连吃了三顿,一直吃得霍相贞山穷水尽。

舔着红肿的嘴唇向上爬了,他把自己的东西插进了对方紧并着的大腿缝中。腰腿使劲的摩擦冲撞了,他退而求其次的拥抱了霍相贞,一样也很快活。忽然向上抬了头,他冷不防的和霍相贞打了照面——霍相贞从方才开始一直安静,原来不是认了命,而是在眼睁睁的瞪着他。

直视了霍相贞的眼睛,顾承喜无端的委屈了:“这么着都不行吗?”他呼吸紊乱到了哽咽的程度:“平安,我不欺负你,我不惹你。我想你想得要死了,这么着过过干瘾都不行吗?别看我,求你别看我了,我错了,我知错了……”

他语无伦次的越说越乱,动作也是越来越激烈。满怀都是平安,满眼都是平安。猛然收紧手臂抽搐了,他一口咬了霍相贞的胸膛。

霍相贞的面孔扭曲了一下,但是僵硬了身体不言不动,由着顾承喜咬。犯起倔时,他比任何皮糙肉厚的野小子都更能忍。仿佛是个受了束缚的巨人一般,他冷眼看着顾承喜。长胳膊长腿的顾承喜忽然变得很渺小了,他看不入眼的人,哪怕长成天高,哪怕当了皇帝,也依然是渺小。他倒要看看渺小的顾承喜,能吃了自己多少肉。

顾承喜闭了眼睛低了头,承受不住了霍相贞的目光。

霍相贞被皮带绑了一夜,也被顾承喜压了一夜。顾承喜抱着他不松手,不敢松手,也不敢抬头。他温暖而悲怆的枕了对方的胸膛,眼看着天光越来越亮。他没真刀真枪的动了平安,然而已经是情有可原,罪无可绾。

王参谋长彻底结束了这个夜晚——他风风火火的闯进院内,扯着嗓子四面八方的喊:“军座!你在哪屋呢?总司令来了!”

顾承喜一点一点的还了阳。鼓足勇气慢慢的抬了头,他在稀薄的晨光中向上看,看到了面无表情的霍相贞,还有霍相贞血淋淋的一截小臂,还有和手背嫩肉藕断丝连的一大块血痂。

“我……”他在走投无路的绝望中还想说话,可是张了嘴发了声,他忽然发现自己无话可说。低头又亲了对方的胸膛一下,他坐起身,开始去解霍相贞腿上的皮带。

霍相贞牌坊似的岿然不动,下腹腿间一片狼藉,是被他弄脏了。

大腿被皮带勒出了一道深深的淤青,顾承喜往上爬,再去解腕子上的武装带。木制床头被霍相贞摇晃得拔了榫,幸亏是绑着的,顾承喜想,否则拔榫错位的,大概就是自己的骨架子了。

西卧室里还留着昨夜用过的洗澡水,顾承喜走过去拧了毛巾,回来细细的擦拭了霍相贞。王参谋长还在院子里吼,吼得顾承喜手直斗。总司令要来了,总司令要来了,总司令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他来干什么?

总司令的确不是平白无故的来。和他一起到达的,是第四军的参谋长李克臣。李克臣带了汽车队伍和全副武装的卫队,要接霍相贞走。

顾承喜潦草的穿戴整齐了,勉强提足了精气神:“走?”

连毅是一如既往的笑眯眯:“走。”

霍相贞一离济宁县,安如山会立刻兑现许给他的种种承诺。当今形势瞬息万变,连毅没有时间和安如山打攻心战。他的军队需要补给,需要休养。趁着霍相贞的人命还很值钱,他须得立刻完成这笔交易。

霍相贞没吃早饭,只洗漱了,右手重新缠了绷带,绷带表面渗出了点点血迹。穿着平日所穿的单薄裤褂,他趿拉着布鞋见了人。

连毅站在院门口,一团和气的对着他一点头:“静帅,近日住得还好?”

霍相贞不苟言笑,但是也一点头:“连总司令。”

李克臣等人立刻一拥而上围住了霍相贞。而霍相贞在上汽车之前,特地转向了附近的顾承喜。望着顾承喜的眼睛,他低而清楚的说道:“你应该杀了我。”

顾承喜定定的凝视着他,不明白他的意思。

霍相贞平静的告诉他:“因为士可杀,不可辱。”

话音落下,霍相贞弯腰上了汽车。

车门“砰”的一关,卫兵登上踏板。汽车发动了,载着霍相贞绝尘而去。而直到殿后的骑兵卫队也上了路,顾承喜才真正听懂了霍相贞的话。

他对霍相贞做了“不可”的事,霍相贞要杀他了!

第88章 和平期

山东暂时没了战事,江苏又是接连着大捷。既然形势一片大好,霍相贞就让陆永明驻守山东,自己带着安如山回了北京。安如山是他的宝贝,是他的刀枪剑戟斧钺勾叉,也是他的大姑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等闲不许离开直隶,总得乖乖的在家给他做后盾。

临走之前,他派人去找了元满的坟。坟就在宁阳县外的坟地里,因为墓碑高大崭新,所以十分醒目。霍相贞亲自去了一趟,站在坟前望着墓碑,他半晌没说话。最后,他对着身后的安如山开了口:“元满还有亲人吗?”

安如山身边的副官来来走走,本是记不住他们的身世详情,然而因为元满是“出息”了的,竟然官至大帅的副官长兼卫队长,所以安如山对他的印象格外深一些。很认真的回忆了片刻,安如山对着霍相贞的后脑勺开了口:“好像是没了。”

霍相贞点了点头,不再多问。

临走之时,他摘下了自己的军帽,俯身扣上了墓碑顶端。用手轻轻拍了拍帽顶,他长叹一声:“副官长啊……”

第四旅没有大伤元气,然而霍相贞的卫队和副官处却是损失惨重。他的卫士和副官们全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好小伙子,人精神,军装也漂亮,单挑出哪一个都是英姿勃勃。这么整齐的队伍死成了七零八落,而当时命大没死的,被顾军士兵从装甲列车中押去大牢关了好些天,出来之后也都成了蓬头垢面的难民模样。最可怜的是白俄机枪连,在战场上全军覆没,几乎死绝;和他相谈甚欢的工程师瓦连京,也随着同胞一起去见了上帝。

带着这么一群可怜兮兮的家伙,霍相贞回了北京。家中迎接他的人自然是马从戎——霍相贞被俘了半个来月,马从戎竟然瘦了将近十斤,整个人变得苍白细长,让刚下汽车的霍相贞对他审视了良久:“你怎么了?”

马从戎很虚弱的微笑,仿佛随时都会落泪或者晕倒:“惦记大爷嘛!”

霍相贞迈步往大门里走:“小题大做,怕我死在山东?”

马从戎跟上了他,含笑不语。这十几天的光阴里,他在精神上真是受尽了折磨。起初的确只是担心霍相贞的安危,虽然对于霍相贞本人,他时常是爱恨交织,但爱恨交织归爱恨交织,真到了生死关头,他不能不动心。

再说,大爷要是没了,他这位秘书长,也就得卷着铺盖回家了。

及至听闻谈判进行顺利,霍相贞有望平安归来,他的心在喉咙口翻了个跟头,没落回腔子里,反而是又向上提了一分。前些天光顾着焦虑忧愁,他居然忘了自己和顾承喜之间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个关系一旦见了光,自己真有送命的危险。

马从戎吓得寝食难安,一天一天的吃不下饭。此刻跟着霍相贞往府里走,他瞄着对方的一举一动,感觉并无异样,又想大爷对自己素来是活驴的脾气,要是真知道了什么,大概早在刚见面的时候就动武了。

胃里“咕噜”响了一声,马从戎紧闭双眼长出了一口气,感觉自己是死里逃生,又活了。

霍相贞到家第一件事,便是独自泡了个热水澡。而在他泡澡之时,马从戎匆匆的吃了两块蛋糕,喝了一杯咖啡。意犹未尽的起了身,他抬手摩了摩自己的胸口,又很有克制的打了个小饱嗝。很好,虚惊一场,天下太平,他也该好好的补养补养自己了。

傍晚时分,他让厨房给霍相贞预备了三鲜馅的小饺子。霍相贞占据了餐厅主席,一言不发的闷头吃。马从戎站在一旁,像个老大哥似的,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大爷,慢点儿吃。”

霍相贞任他拍着,不说话。他也不是没有死里逃生的历过险,但是这一趟山东之行总像是与众不同。如今重新坐回了家里的餐厅,他只感觉处处亲切,连桌布边缘勾结连环的长穗子都不碍眼了。和长穗子一起变顺眼的是马从戎,马从戎,在某种程度上看,也像是无所不能。马从戎把热水澡、洁净衣裤、冰镇汽水、新报纸以及三鲜馅小饺子连成了一条线,让他不必多费半分心思,而能舒舒服服的度过一整个炎热的下午。

像抚慰一只老虎或者一匹骏马一样,马从戎一下一下摩挲了他的脊梁,顺毛摩挲。摩挲到了一定的程度,他笑着又开了口:“大爷,好啦,吃多了不消化。”

霍相贞果然放了筷子,抄起餐巾擦了擦嘴。

马从戎收了手,微微弯了腰去看他的侧影:“大爷是不是在顾承喜那儿受委屈了?”

霍相贞看了他一眼,随即一摇头。手扶桌沿起了身,他昂首挺胸的想往外走。然而马从戎追上了他,一定想要逗出他的话:“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当初谁能料到顾承喜会是这种人呢?”

霍相贞不回头,一边往前走一边说道:“这个人的品格和精神全有问题。”

他一出声,马从戎像被吓了一跳似的,反倒一时间无话可说。而霍相贞向前走到了楼梯口,忽然又道:“他像连毅。”

大踏步的上了楼,霍相贞自言自语似的压低了声音:“摩尼和他在一起混,这辈子算是完了。”

马从戎仿佛刚回过神似的,撵着他问:“大爷这回和白少爷见面了吗?”

霍相贞往书房里走:“没见。”

马从戎随着他进了书房:“怎么不见一见?”

霍相贞坐到了大写字台后,抬眼去看马从戎:“啰嗦,出去!”

马从戎微笑着一躬身,退出书房吃饺子去了。

马从戎不动声色的开始胡吃海喝,大补了三天之后,他的白皙皮肤有了光泽,黑眼珠子也透了亮。这天傍晚,他鼓着一肚子汤汤水水下了楼,想要进行饭后的散步。然而刚刚出了楼门,他便看到了霍相贞。

霍相贞站在小楼附近的一棵老树下,正在独自玩篮球。两根树杈之间绑了个铁圈,算是篮筐。他人高马大的腾挪跳跃,很灵活的拍球运球投球。马从戎停了脚步,静静的看他——将要满三十岁的人了,却还存着一点小少年的心,而且是个孤独的小少年,因为元满没了。

夏日的傍晚,一天中最凉爽的时刻,放到先前,正适合霍相贞和元满舞刀弄棒,或者到花园子里打网球。马从戎看他一个人玩得怪可怜,颇有意给他做个伴。但是退一步想了想,马从戎又自认为没有陪着他撒欢的本领与力量,一旦强行上阵,很有受伤的危险。

马从戎若有所思的旁观良久,最后上前几步,他开了口:“大爷,歇一会儿吧!”

霍相贞停了动作,面红耳赤的托着篮球转向了马从戎。汗水顺着他的鬓角往下淌,眉毛睫毛也全潮湿了,显得异常浓黑。仿佛是很意外于马从戎的到来,他盯着对方看了半天,一边看,一边喘,傻头傻脑的没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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