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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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了一场漫长的争吵对峙之后,两个人像是都累了,也颓了。白摩尼又说道:“你走,我也走。大哥现在是受监视的人,谁都没本事把他偷着带出医院,所以你我可以互相放心。记住,管好你的嘴,还有你的人。当然,你要是觉得你把我大哥祸害成这样,是件荣耀的事情,也可以满世界的宣扬。横竖我大哥就那么一条命,逼急了还有一死。你顾军长肯定活得长久,你慢慢活,看看到底是谁挨骂,谁丢人!”

顾承喜扭头看了他,神情是似笑非笑:“摩尼,挺厉害啊!”

白摩尼拄着手杖,摇摇晃晃的站起了身:“怎么,怕我了?”

白摩尼和顾承喜各怀心事的离开了医院。顾承喜需要换身衣服吃口东西,找个地方把自己的思绪理一理——心里太乱了,他须得暂时退却,重整旗鼓。

白摩尼也乘坐汽车回了连宅。下汽车进大门往里走,他一路进了东厢房。东厢房是连毅的烟室,空气热烘烘的,永远夹杂着鸦片烟的气味,让人眩晕微醺。在外间脱了寒冷的大衣,他扶着门框走入里间。左腿实在是不听使唤了,他最后一步是单腿跳到了暖炕前。

连毅穿着单薄的白绸小褂和绛红裤子,盘腿坐在炕边看他。他不理会,直接上炕滚到里面,点了烟灯开始烧烟。一口气吸了五个大烟泡,他蜷缩着的身体渐渐伸展了,冰冷面颊贴着温暖的枕头,他推开烟枪,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然后懒洋洋的翻了身,他爬到连毅身边坐了起来。端过茶杯喝了一口,他听连毅问自己:“怎么才回来?”

侧身挪到了连毅身后,白摩尼倚着个缎子面的软垫靠墙坐了。把手从连毅的小褂下方伸了进去,他贴肉抚摸了对方后背上的道道血痂——他的伤好了,连毅的伤还没好,脱了衣服一看,后背笔走龙蛇,还是花的。

“我看着顾承喜了。”他仰起头闭了眼睛,声音有气无力:“大年初一,他欺负到了我大哥家里。”

连毅登时来了兴趣:“什么意思?顾承喜也去了霍家?”

白摩尼拍了拍他的后背:“带了一队卫士,把我大哥住的那幢小楼给砸了,玻璃都碎了,屋里呼呼的刮风。我大哥正病着,肺炎,烧得人事不知,让我给送到医院里去了。”

连毅嘿嘿的笑了两声:“新鲜!顾承喜不是对霍静恒挺恭敬的吗?那时候提起霍静恒,他一口一个静帅。”

白摩尼沉默了片刻,然后答道:“他好像也是给我大哥拜年去了,结果……我大哥没给他好脸。”

连毅转了身,往白摩尼怀里一偎,同时惬意的伸长了两条腿。抬手一捋自己的背头,他笑眯眯的答道:“小顾现在是脾气见长。少年得志嘛,正常!至于霍静恒,从小就是愣头倔脑,现在还摆他静帅的架子,吃点儿亏也不算委屈。”

抬手向后拍了拍白摩尼的脸,他又笑着问道:“这回和你大哥也见面了,怎么样?往后再跟我急了眼,是不是挠完我就能回娘家了?”

白摩尼把嘴唇凑到他的耳边,清清楚楚的骂道:“放你娘的屁!”

连毅收回了手,顺带着看了看自己的指甲:“哎哟,这小嘴真有劲儿,喷了我半脸唾沫星子。”

白摩尼按下了他的手,不让他看:“我告诉你,这几天你乖乖在北平呆着,不许往天津去,要去也是你一个人去,我不跟你!”

连毅一咂嘴:“这不还是要回娘家吗?”

白摩尼不耐烦了:“我是惦记着我大哥!他身边没人了,就剩个白俄小子!”

连毅听了,笑得浑身乱颤:“真的,你把霍静恒弄家来,我帮你伺候着。”

白摩尼立刻一搡他:“滚,玩儿你的子明去吧!”

连毅顺着他的力道一歪,随即又被他扯回了怀里:“老不正经的,听见没有?不许去天津,反正我不去!”

连毅架起了二郎腿,一只脚打着拍子来回的晃。哼哼哼的又笑了一气,他用后脑勺拱了拱白摩尼的胸膛:“其实我本来也没打算去天津。去天津干什么?”

白摩尼忽然换了天真的语气:“去找那个小唱戏的呀!”

连毅摸索着抓过了他的手,送到嘴边亲了一口:“真的,儿子,你怎么不知道吃醋?不看感情看钞票,你就不怕我让别人笼络了去?”

白摩尼听了这话,忽然无言以对。没错,不看感情看钞票,照理来讲,他应该设法霸占着连毅的身心,可惜他胸无大志,没那个兴致;大概也因为对连毅实在是没感情,所以不会嫉妒,可是朝夕相处了两年,腻腻歪歪的混了七百多天,既然没成仇,想必也还是生出了一点不得已的牵绊。

“你看着办!”他对连毅说道:“反正我是个残废,脾气也坏,就一张脸还行。你看我值多少感情和钞票,估量着给吧。我不讨价还价,你给多少我都接着。你不给了,我也不赖着你。”

连毅笑吟吟的听着,心里也是不大得劲。人在小和老的时候,都爱任性。他现在就是很任性的和白摩尼过上了,虽然白摩尼除了一张脸之外,真是乏善可陈。

一挺身坐起来,他伸腿要下炕:“不懒了,我下午还得出趟门。”

白摩尼一把揪住了他:“你回来,是什么了不起的人家,还得让你亲自登门拜年?你一跑就没影儿,晚饭还得让人等你,一等等到七八点钟,饿不死人也烦死人了!上来上来,咱俩躺着说会儿话。今天早点儿开晚饭,吃完了我好再去趟医院。”

连毅扭头看着他笑:“不开玩笑,真有事儿。”

白摩尼从后方抱住了他,不由分说的往炕上拖。于是连毅无可奈何的笑道:“小兔崽子,真他妈磨人!”

晚饭过后,连宅闹起了赌局,前后院子不知开了多少桌牌。白摩尼趁乱出了门,直奔协和医院而去,跟着他的照例还是卫队长。

卫队长把他搀到病房门口就松了手。他自己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只见房内灯光明亮,太亮了,照得人面色发青,全带着一点劫后余生的惨相。霍相贞换了病人服,拥着棉被半躺半坐。安德烈坐在床边,正端了一小碗汤水喂他。忽然听到房门响动,霍相贞一转脸,正和白摩尼打了照面。

两个人都没说话,霍相贞只是看,白摩尼也只是走。一步一步的挪到床边,他坐到了床前的椅子上。

后来,是霍相贞先开了口,声音低而沙哑:“走得比原来好多了。”

白摩尼轻声答道:“原来娇气,怕疼怕累。后来东奔西跑的,有时候不走不行,慢慢也锻炼出来了。”

随即试试探探的伸出了手,他摸了摸霍相贞的额头。他没有向霍相贞讲述过自己的情况,可是如同做贼心虚一般,他硬是觉得大哥什么都知道了。

他怕大哥嫌他脏,不让他碰。

霍相贞依旧凝视着白摩尼,双方的距离很近,给他的感觉却是很远,仿佛中间隔着两年,或者两个世纪。小弟还是单单薄薄的苗条身量,长眉入鬓,一双眼睛水盈盈冷森森,是个带着残妆的小花旦,只是太香了,一池子香水沤过似的,过犹不及,让人想起连毅。

讪讪的收回了手,白摩尼对安德烈说道:“还是热。”

安德烈一手端着小碗,一手捏着小勺,一双眼睛蓝得波光闪烁:“医生说,不危险了。”

然后他又微微的一躬身:“谢谢你。”

白摩尼一摇头,心想这白俄小子把自己当成外人了。所以自己救了大哥,他要道谢。

正当此时,霍相贞忽然又说了话:“摩尼,有没有纸笔?”

白摩尼平日除了开支票之外难得写字,浑身上下摸了一遍,他起身想要去让人拿份纸笔过来。然而霍相贞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袖,气若游丝的小声道:“过来,听我说。”

白摩尼不假思索的挪到床边坐下了,俯身把耳朵凑上了他的嘴唇。而霍相贞先是一字一句的说了一个天津的地址,然后又道:“这个人叫李克臣,你以安德烈的名义给他发电报,让他通知雪冰回北平见我……”

话说到这里,他扭头急促的咳嗽了几声。抬手捂嘴喘息了一会儿,他放下手,轻声问道:“记住了没有?”

白摩尼低声将地址重复了一遍,分毫无差。然后仿佛是下意识的,他自自然然的趴上了霍相贞的胸口。

趴上之后,他自己都吓了一跳。而霍相贞的身体僵了一下,低头看着胸前的白摩尼,他忽然发现这点小分量是何等的熟悉和久违。

抬起一只手搭上了白摩尼的后背,霍相贞像是落进了激流之中。大浪淘尽了他的权势和尊贵,他也想过顺流而行,他也想过识时务,他以为只要是自食其力洁身自好,安贫乐道也有安贫乐道的尊严。他没想到自家的大门,会连个顾承喜都抵御不住。

如果时代浪潮只会把他从不堪卷向更不堪,那他不能坐以待毙,只好逆流向上。小弟这么小,这么轻,他将来不能靠着小弟的相救度日。抓起了白摩尼放在床边的手,他垂了眼帘去看。小爪子,软软的,薄薄的,手背抹了雪花膏和香粉,指甲涂了一层亮晶晶的油。手指细细长长的,一只手戴了好几个戒指。这是何等美丽轻薄的一只手,可怜兮兮的贱卖着它的风情。

霍相贞忍着咳嗽,合拢手指把这只手攥进了掌心。

白摩尼夜里回了连宅。一宿过后,他掩人耳目的出了门,向天津的李克臣发去了电报。

然后他去了医院。在走廊里,他远远看到了病房门外的顾承喜。

顾承喜是孤身一人,西装革履的打扮了,乍一看是相当的体面。一条手臂环抱在胸前,他单手拿着一根香烟,放到鼻端反复的嗅。安德烈现在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病房他进不去,所以只能在外头坐着。

大年初三,白摩尼又来了医院,结果发现顾承喜像当差似的,又早早的在长椅上坐下了。

大年初四,白摩尼没露面,雪冰来了。

雪冰是便装打扮,带着一队随从。一言不发的走过走廊,他对门旁的顾承喜视而不见。在附近来回溜达的警察见了,上前要拦,然而后方随从直接伸手将其推了个踉跄——他们是丘八,哪有丘八怕警察的?

转身在病房门前打了个立正,雪冰大声说道:“报告大帅,雪冰来了。”

第116章 旧部

雪冰把随从留在门外,独自进了病房。按照往昔的规矩礼节,他对霍相贞又昂首挺胸的敬了个军礼:“大帅过年好,雪冰给大帅问安了。”

霍相贞和雪冰从小相识,然而始终亲热不起来,雪冰对他总是客客气气规规矩矩,仿佛他不是活人,而是个图腾或者象征。雪冰来得突然,快得出乎了他的意料。伸手一拍床前的沙发椅背,他微笑着点了点头:“好,过来坐。”

雪冰带着一身寒气走过去了,沙发椅侧靠着病床一边,他在要坐未坐之时抓住两边扶手,转动沙发椅正对了霍相贞。及至坐稳当了,他一抬眼,发现霍相贞一直在盯着自己瞧。

“我人在唐山,一直没有大帅的消息。”垂下眼帘避开了霍相贞的目光,雪冰开始低声说话:“到京之后,才得知他们竟然强行遣散了大帅的卫队和副官处。”

霍相贞看了门口一眼,随即轻声说道:“我的人身安全,已经不能得到保证。”

雪冰抬头正视了霍相贞:“雪冰永远忠于大帅,随时听候大帅调遣。”

霍相贞扭头向安德烈做了个手势,让他过去守住房门,加一道保险。然后转向雪冰,他清清楚楚的说道:“我先前力主投降,如今又改了主意,这并非是我出尔反尔,而是我如今已经被人逼入了绝境,若是再不有所举动,以后怕是只能忍辱偷生了。”

雪冰这一趟来,连霍府的大门都没能进去。及至到了医院,又见病房里只守着一个安德烈,登时就生出了满腔酸楚凄凉——不只是为了霍相贞,也为了整个霍家。深深的一点头,他答道:“大帅,我明白。”

霍相贞又问:“孙文雄现在怎么样?”

雪冰立刻领会了他的意思:“孙文雄自从过了滦河之后,和少帅的队伍交过几次火;少帅易帜之后,他也投降了。”

话音落下,他紧接着又补充道:“他基本没有受到影响,还驻扎在滦河一带,但是日子过得不太平,滦河两边都看他是眼中钉,想要收编他的队伍。如果大帅发了话,他一定能响应。”

霍相贞思索着沉默了片刻,末了说道:“你去联系联系他,看看他的态度。”

雪冰答应了一声,随即又问霍相贞:“大帅这边怎么办?”

霍相贞抬头望着前方的窗户,同时侧身靠近雪冰耳语道:“我现在受着监视,出不了城,就算能出城,身体也不允许。你干你的,我再想我的办法。一旦有了变化,我会让李克臣转告你。”

雪冰一边点头,一边又不动声色的审视了霍相贞。他沉默寡言,总不说话,所以没人通晓他的心思。霍老爷子拯救了他养育了他,虽然没有名分,但是他真把霍老爷子当成了父亲爱戴,他一直在替死去的霍老爷子监督着霍相贞。霍相贞成功了,他满意;霍相贞失败了,他沮丧。霍相贞的投降曾经让他失望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所以当时他不走,他要和他的兵在一起。兵是老爷子的家底,他得把自己手中仅存的一点点家底保留住。

病房中的密谈进行了足有一个多小时。末了雪冰告辞离去,推门出来一瞧,他发现顾承喜居然还在。

一手拉出了站在门口的安德烈,一手轻轻关严了房门。雪冰略略侧身避了旁人的耳目,从怀中摸出了一只薄薄的信封。把信封塞给了安德烈,他抬手又拍了拍对方的后背:“麦加利银行的支票,抽空去东交民巷兑了。”

安德烈没和雪冰打过交道,所以懵里懵懂的有些惶恐,当即下意识的鞠了一躬:“谢谢您。”

雪冰看了他这副傻小子的模样,感觉是非常的不可靠,但是一时也没办法。不置可否的答应了一声,他带着随从,大踏步的向外走了。

安德烈攥着信封回了病房。走到床前坐下来,他撕开信封,从中抽出了一张支票给霍相贞看:“大帅,雪团长给了我们钱。”

霍相贞接过支票看了看,然后又递还给了他:“好好收着,别弄丢了。”

安德烈把支票塞回信封,又把信封谨慎的揣进了贴身的口袋。欠身伸手摸了摸霍相贞的额头,他的脸上有了笑意:“不热了。”

霍相贞也笑了:“不知道今天摩尼来不来,要是来,就给你放半天假。你去把支票兑了,自己上街逛逛,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安德烈抬手向后指了指门口:“我不能走,他还在。”

霍相贞摇了摇头:“没关系,这是外国医院,他不敢乱来。”

下午时分,顾承喜走了,白摩尼来了,于是安德烈欢天喜地的得了半天假期。医生给霍相贞打过了今天的针,房门一关,病房里只剩下了霍相贞和白摩尼。

白摩尼坐在床边,低头剥一个橘子。霍相贞靠着床头坐了,翻阅着一份报纸。两个人都不说话,寂静得久了,白摩尼忽然回忆起了往昔光阴——原来大哥和大姐就爱坐禅似的互相守着,一言不发;他曾经认为他们乏味之极,闷得简直让人不能忍受,然而事到如今,此时此刻,他忽然像转了性似的,发现寂静也很好,无言也很好。

橘子剥好了,再用手指细细撕去残留的丝丝脉络。轻轻掰下了一瓣,他差一点就要亲手把它送到了霍相贞的嘴边。

和连毅相处得久了,他已经不知道什么叫做庄重。活了二十年,他一直是少年的模样孩子的心,是顾承喜的当头一棒打醒了他。醒了之后,他慌不择路的纵身一跃,正好攀上了连毅这棵大树。不是连毅,别人也行,反正不能再跟着顾承喜。

试探着拉过了霍相贞的一只手,他把橘子放到了对方的掌心中。霍相贞放下报纸抬头看了他,他微微低头垂了眼帘,没有描眉画眼,可是两道眼尾微微的向上挑,一路挑出老长。静静盯着霍相贞的手,他想世上一定有不少像自己一样的人——一步走错,就再也折不回来了。

也没脸折回来了。

将掰下的一瓣橘子拿起来塞进了自己嘴里,他一边吃一边说道:“这橘子甜。”

霍相贞收回手,两口把余下的大半个橘子吃了个干净,橘子带着清冷的脂粉香,让他有些反胃。忽然从床头矮柜上拿起叠好的湿毛巾,他扯过了白摩尼的一只手,开始用力的擦。一只手擦净了,他送到鼻端嗅了嗅,然后再擦另一只。手背没了雪花膏和香粉的遮盖,显出了苍白的本质,皮肤几乎薄成了半透明的纸。

白摩尼是天生的手脚纤瘦,如今一张脸虽然还勉强鲜艳着,一双手却是如实的先憔悴了。霍相贞紧紧的握住了他的手,控制着力气,怕自己一不小心会攥碎这一把细细的小骨头。白摩尼疼了,但是咬牙忍着,怕他松手。

霍相贞也是咬牙忍着。他有话想说,可又感觉此刻为时尚早,没到说的时候。没到时候,就再等等。他不是信口开河的人,话一出口,就是板上钉钉,永远都作数了。

天要黑没黑的时候,霍相贞伸长胳膊,打开了床头墙壁上的电灯开关——伸得太长了,几乎扯了筋。白摩尼脱了皮鞋上了床,正偎在他的身边打瞌睡。他不想惊动小弟,小弟睡得正熟,小猫小狗似的蜷成了一团。因为自己个子大,所以他格外喜欢“小”。小弟就小,小得楚楚动人,再可恨的时候也透着几分可怜。

可惜他现在自身难保,这么小的小弟,也护卫不住了。

如此过了几天,顾承喜没再出现,李克臣则是来了一趟,以着拜年的名义,任谁也挑不出他的毛病。在病房里坐了小半天,李克臣谈笑风生的走了,依旧是一派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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