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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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略微熟悉的腔调,让她一下冷静了下来。

男子慢慢放开了她唇,却是一手仍旧撑在了她背后的墙上:“良玉,你嫁了这样的人,是故意让我难过的,对吗?”

徐良玉是没有叫,她只嗤笑出声,一锅贴甩在了他的脸上!

暗夜当中,啪地这一声显得越发响亮,也不知是为着谁,她满心的恼怒一下子迸发了出来:“宋凛!放你娘的屁!”

第十二章

烛光被指尖一弹,光亮呼呼地暗去,紧接着又更是亮了。

一双极其漂亮的手交握在一起,无辜地很,仿佛刚才那一弹,并不是他所为。李德端坐在旁,美目瞥过桌边的男人,到底是重新拿起账册看了起来。檀笙坐在双轮车上,腿上摆着一个女童模样的人偶,此时他手里露出一抹紫色,正是小心地在辫子上缠绕装饰着。

他本来也不善于此道,动作很慢,显得有些笨手笨脚。

账册从手指丫中掉落,李德耐不过檀笙,两指点在自己的额头上面,轻轻揉着:“我见那宋凛八面玲珑,少不得女人面前嘴都是抹了蜜的,当真是一点不担忧?”

屋里第三个人都没有,檀笙眉宇间都是笑意:“怎能不担忧,百般试探,可她对宋凛还是避讳得很,今日我故意在宋凛面前轻言于她,他也恼了呢,出了颜回楼就往铺子那边去了,据说一直在巷口徘徊等着她呢!”

李德挑眉:“这就是你推荐的下一任庾司?”

他说庾司这两个字时候咬得很重,檀笙笑:“殿下别小瞧她,她娘嫁给徐有义之后还有些家底,可惜她爹愚孝,家里老二是个出了名的败家的,偷偷摸摸在外面置办家业专门掏自己兄嫂的底,后来显然家里是不成了,也不知是徐良玉到底是几岁开始管的事,总之她极早就参与商事,有迹可循,绝非空口白话。”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他抚住了心口。

李德凉凉瞥他一眼:“笑话,真有那样的本事,能落到如此地步?”

檀笙白着一张脸,耸肩:“倘若你知道她库存了多少绢就不会这么说了,不是这场大火,光是宋凛坑她那点银钱简直不算什么,其中必然有上面的意思,不然不会抓住一个什么都说不清的妇人家就草草结案了。”

李德还不以为意:“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还不满十六岁,不值一信。”

檀笙想起她平时模样,摇着头笑:“你是没见过她从前模样,那才叫八面玲珑,私底下和朋友一起又一个模样,就像说书人一样竟说些你听不懂的典故,能笑死个人~”

说着不知想起了什么,很是遗憾地抖了抖人偶的辫子:“现在天天一本正经的,像是小道姑,还不禁逗。”

他身子不大好,这枝桃花开得不是时候,李德见不得他这副笑起来的眼,重新拿起了账册。

檀笙习惯了这位殿下的冷场,犹自自言自语:“她病了以后总是小心翼翼地,但是能豁出去的本性可是没改,殿下若是不信我话,可以打个赌,猜猜她这一次能铮多少。”

李德冷眼一瞥:“我既信你,便不疑她。”

檀笙自然是知道他脾气的,不置可否。

等了又等,过了好半晌了,李德站起身来,姿态慵懒:“只是女子向来多情不可信,这个时候还不回来,你也放心?”

他当然不放心,檀笙也望向窗外,目光沉沉:“该是回来了。”

其实命了人看着她,自然也会有人接她,初冬的北风刮得人脸生疼,作为一个怕动手动脚的人,她是真的能早点回来恨不得早点回来的人,所以才一进大门,徐良玉像是飘过花尖的花蝴蝶,飘忽得很。

青萝直在后面叫着她:“小娘子慢些走,等等我呀!”

她回头便笑,匆匆往院里去了,不曾想一人也回头说着话,也往出来,顶上了没避开竟是撞到了一处。

李德身形颀长,脚步不快自然是站住了,徐良玉脚下不稳却是差点摔倒,幸好青萝眼看着,上前小跑两步扶个正着。李德身边还有一人提灯在旁,火红的灯火映着少女的脸,她被他这么一撞一晃,当即抬头。

上次见过也只淡淡一瞥,没大仔细看,这回烛火一映,照着她的眉眼,却觉她有些眼熟。

徐良玉晃了下腰,伸手扶住,一抬眼见是他,连忙见礼。

李德却也只这么一顿,从她身边走过。

她似乎已经对这个在檀家神出鬼没的雍王殿下习惯了,才不在意他什么脸色,赶紧就往屋里去了,青萝这回也不磨蹭了,主仆二人就像是有人追着一样,一溜烟进了屋。

只待这主仆二人没了影,李德也进了竹院,身边的人才是犹豫道:“殿下总得做完全准备,不能全听檀笙一家之言,本就是个姑娘家成不了什么大事,我见她方才竟是半点沉稳都无,真是当不得主啊!”

李德随口嗯了声,脚步捕快。

身边人提灯在前,趁热打铁:“不如就见见那宋三郎也考量考量,做两手准备,毕竟是陈知府力荐的,还压着檀庾司那件差错在他那,不给个脸面也不好不是?”

李德自出生以来,身边流言蜚语最多。

相比较其他皇子公主,他对身边的人最是敏1感多疑,此时见这位张口闭口一直为陈知府说话,当即顿足:“什么时候你的主子变成陈知府了?嗯?朝中上下谁人不知本王最是护短,檀庾司差错压在他那又如何,本王还得看他脸色行事了?”

身边的光亮一下暗了下去,他扑腾一声跪了下来,遮住了身边的灯光:“殿下息怒。”

李德冰冷的目光在他后背上扫过,拂袖转身。

他双手负于身后,却不叫人跟着,独自一人上了竹楼,楼上摆设简单,就连灯火都用特制的灯罩罩着,床是竹床,窗是竹窗,坐了竹窗边抬眼一看,天是灰蒙蒙的,像是他的梦境一样。

徐良玉回到屋里时候,旺儿已经伺候着檀笙上床躺下了。

他今日精神不错,侧身歪着,两手还在人偶的辫子上摆弄着,也有几分童趣。

她拢着袖子,大步跳着脚,一步步癫了进来,心情似乎不错的样子。

檀笙抬眼,见她脸色又垂了眼:“怎么这般高兴,有什么好事吗?”

少女嗯了一嗯,在青萝的伺候下洗手洗脚,一会又不知想着什么事,在梳妆台旁翻腾半晌,叮叮当当地总不消停。

去接她的车夫和眼线自然是交接了下,先行回过话了,宋凛在巷口徘徊了半晌,然后给她拽一边说了几句话,因为巷口高墙处太暗,也看不真切,听不真切。

檀笙推开手边的人偶,仰面躺倒。

过了半晌,也没等到少女的回答,徐良玉正在铜镜前面坐着,她背对着他,手里拿着那块玉,正是仔仔细细地看。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是一块瑜玉佩,在章怀太子墓里捡到的,应该是太子妃的也说不定。

上面的镂空雕工可是了得,她举在眼前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有什么蹊跷。

冒然也不敢去问别人,她随身收好,徐良玉这才想起檀笙刚才似乎问了她什么,回身踱了他的床边来。矮桌上的烛火跳得厉害,檀笙闭着双眼,脸色不太好,他双手交握在被上,倘若不是能看出还有浅浅呼吸,都会产生一种这人去了的感觉。

蹲在床边,她就盯着他看。

有好半晌都没有发出任何的动静,闭着的眼睛这就睁开了。

檀笙才一抬眸,便对上她的笑脸,她双手捧脸,像是馋腥的猫儿见了鱼儿那般看着他:“檀笙,你第一次见我是什么时候?你还记得那时候呃那个…我从前是什么模样的?”

他瞥着她,挑眉:“我今日见着宋三郎了,他见我身体不能自主时候像见了鬼,那模样有些可笑,可惜你没去,没见到。”

她听他无缘无故又提起宋凛了,顿时别开了脸去:“好端端提他干什么,扫兴。”

少女脸上未来得及收起的复杂情绪,被檀笙尽然收入眼底,他心一沉,自然是又闭上了眼睛:“我累了,有什么话明日再说,你也早些歇息吧。”

说着手一动,又是恢复了刚才模样。

徐良玉还捧着的脸,顿时被她自己揉了又揉:“好吧。”

她今日冷不丁听见青萝说起西厢记和西游记,心里砰砰直跳,虽然疑云重重,但是也觉得自己和那少女徐良玉又密实了一层关系。见到宋凛的时候,竟是恨不能抽死他!

不过她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宋凛那样的人,不管是哪个徐良玉,都饶不了他。

片刻就计上心来,由此回来的一路上都在盘算事情,心情好得出奇。

没想到在檀笙这想打探下过去的事情,被他一盆冷水浇了透顶,不过他是病人,没有精神应付她是可以理解的,脱衣上床,就按着平时习惯躺了外侧。

玉被她贴身收着,睡不着不由得拿出来继续看。

外面北风吹过窗棱,扑棱扑棱不知打着什么东西直有响动,徐良玉挨了檀笙紧些,正要收起玉,身边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睛,此时正偏过脸来看着她:“刚才忘记告诉你了,公主替去世的荣国夫人祈福,出家为女道士了,今年不能来洛州了。”

也就是说,他之前与她商量的办法不可行了。

少女手一顿,才要收起的玉便被檀笙拿了过去:“拿这块玉做什么?”

徐良玉自然不能说实话,当即敷衍地笑笑,又一把夺了回来,放入自己枕下:“喜欢啊,越看越喜欢。”

他看向她的目光里,这便又多了些东西:“你喜欢?”

她当即点头,不容置疑地狠狠点头。

她平时从未多看一眼,他还以为她不喜欢呢,垂下眼帘,檀笙自嘲地笑了:“竟是骗我,当真喜欢的话,我送了你这么久,你怎不记得我。”

第十三章

诶?

他说什么?

他说了什么?

他说这块玉是他送给她的?

少女眨眼,随即对着他嘻嘻一笑,翻身趴着看他:“这不是拿出来逗你吗,我当然记得了,横竖也睡不着,不如你跟我说说,你第一次见我时候,是怎么个样子的?”

她眼底似有深深的漩涡,不过檀笙显然没有那么容易打发:“你记得,记得什么?”

很显然,她脸上微小的情绪变化,他都没有放过。

她道行没有他深,无奈地举手做投降状,连连告饶:“好好好,我错了,我胡说的,原想糊弄过去,现在看来夫君更厉害,可我不是不记得你,这场大病,从前很多事都记不真切了,我也是很是烦恼。”

她这一次,可是说的真话。

檀笙看了她片刻,终是对着她叹了口气:“彼时我正少年,每日去各处酒楼坐坐,了解民情,第一次遇着你,你便站在说书人的高台上,与人论这商道,博弈赌钱。我心想谁家的小姑娘,怎这般伶牙俐齿巧舌如簧,坐了听一会。”

徐良玉显然很是感兴趣,摇着他的胳膊直晃着:“给我讲讲,快给我讲讲。”

他定定看了她片刻,才是轻轻拂开她的手:“你从前悄悄混迹在市井当中,也无时不刻不在寻求商机,这几年别的不知怎样,就只说谎的功力可是见长,这块圆玉乃是我最后的保命符,年少之时殿下所赠,既给了你,你当好好收起,不得轻视。”

她还待要问,他却已是闭上了眼睛:“这个时候,你当好生想想,公主不来洛州了怎么办,而不是费神诓我。”

他这小脾气来得有点莫名其妙,她甚至都来不及问他,他便是翻身背对着她去了。前后说了这么几句没头没脑的话,仔细一品,明着听是夸她能说会道,可很明显是话里有话。

可她没有骗他,这块玉是她在章怀太子墓捡到的。

如何能有他送她玉的记忆,若说做错,也只是下意识敷衍他说当然记得的那句话,除此之外真是不知怎么回事了,本来也是忙了一天,又累又乏,不多一会儿就睡着了。

说来也巧,从前那些已经忘得七七八八的记忆,忽然入了梦来。

起初就是乱七八糟的梦,有的时候她是个婷婷少女,有时候她是个小小孩童,有时候梦里有别人,有的时候梦里只有她自己,不像是现代的她,戴着面具生活,只觉得肆意得痛快。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在梦里都能笑出声来,她梦见了小小小小的徐良玉。

小小的她,半长的头发披散着,头顶梳着两个可笑的包子头,一双大眼睛又黑又圆。

她套着一身长长的灰扑扑的袍子,手里拿着一根木棒,坐在木马上来回摇晃着,口中还念念有词不知说着什么。木马边蹲着另外一个小不点,扬着脸看她一脸新奇。

小徐良玉拿着那木棒轻轻在她头顶一敲,装模作样地叹着气:“你这猴头,又淘气了。”

话才说完,头顶日头已经被人遮住。

她抬头,看见徐有义更年轻些的脸,看着她正是无奈地摇着头:“良玉,你又穿我的袍子玩。”

徐良玉瞪着他,一脸的不高兴:“师傅,您老人家回来得太晚了,我不和你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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