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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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玹遂宣了廷尉的人进来,又问大家:“那朕将这案子结了,诸位爱卿没有异议吧?”

大家都悟了,陛下又要包庇凌都王了。

太明显了,就算要偏袒那煞神好歹也含蓄点儿啊!

朝中不日便照查定的结果颁了旨意,只说新安王意图行刺凌都王恩师,嫁祸东海王,其心可诛。

然而东海王自己也不检点,在都中多有僭越之举,包藏祸心,有叛逆之意,又曾参与十一年前的江北士族叛乱,证据确凿,如今已在狱中畏罪自尽。

年关刚过,尚未开朝理政,这消息发布在大正月里,着实叫天下百姓吃了一惊。

东海郡中也是一片哗然,东海王的王妃出身大门阀兰陵萧氏,可不是个吃素的。原先她以为夫君不过是在廷尉走个过场,出不了什么大事,没想到人不明不白的就没了,这口气如何忍得下,甚至要带着子女到都中来质问帝王。

她的人还没动身,司马瑨的人马已经入了东海郡,五万兵马横在城门之下。郡守一路狂奔着出来相迎,大冬天的一头都是汗。

祁峰和顾呈没理会郡守,径自策马入城,直接查抄了东海王府,将里面的好东西搬了个精光。

萧王妃急怒攻心,一病不起,躺在床上还一直叫骂司马瑨。

当年在吴郡如偃鼠般四处逃窜的无用皇子,如今得了兵马就开始仗势欺人了,老天有眼无珠,竟纵容这煞神这般为非作歹!

祁峰和顾呈发挥剿匪取宝的优良作风,押了足足两车的财物回王府复命,顺便将这话也带了回来。

司马瑨人在兵器房里,对这些骂的话置若罔闻,只命他将东西搬进来。

顾呈命人抬了足足四五口箱子进来,司马瑨脚一抬掀开个箱盖,手中捏着的剑探进去搅了搅,口中问:“没有玳瑁?”

“玳瑁?”

祁峰和顾呈齐齐扑过去将每只箱子都给翻找了一遍,空着手朝他摇摇头。

“连玳瑁都没有,这些东西要来何用?”司马瑨扔了剑出了兵器房。

祁峰和顾呈面面相觑,殿下是不是搞错了,这可都是钱呐,白花花的真金白银和珠宝玉石啊,怎么会没用啊!

王焕之这会儿正立在凌都王府后花园的池子边喂鱼,褒衣博带,意态风流。

这府上难得有客来访,还是个姿容翩翩的世家儿郎,自然惹得许多婢女偷偷张望。

可惜司马瑨一踏上回廊她们便都老实了,垂着头一路小跑离去。

王焕之朝池中洒了一把鱼食,转头看向司马瑨:“在下是特地来向殿下道喜的,一连铲除了两个藩王,路一下就平顺多了。”

司马瑨的视线越过院墙,向北面的宫城遥遥一瞥:“你凭何认定这两个藩王就是为本王除的?”

王焕之心中也有数,司马玹要没动他们的心,哪能轻易搬得动他们?纵然他性情再温和,那也是帝王啊,容得了别人在自己地盘儿上撒野才怪。

虽然不清不楚,但这案子好歹是了结了。

不知道内情的也便罢了,知道内情的都很胆寒。

都中权贵们私下交流了一下,各自都表示回去以后一定要好生训诫家中子弟,千万不要惹那个煞神,一个能对自家人动手的人,什么事做不出来啊!

白栋因为这事还被白仰堂提到书房耳提面命了一番。

他是少年心性,不知道束缚,自小娇生惯养,也没分寸,在司马瑨面前向来没有礼数。司马瑨不动他兴许是因为他是恩师的弟弟,兴许是懒得计较,可不代表不能动他,若是他以后愈发嚣张,迟早要倒霉。

白栋嘴里面嚷嚷着“我才不怕他呢”,但也的确好一阵子都没再去东山。

正月眼看要完了,学生们也都快回来了,司马瑨还是不见人影。

白檀终于忍不住了,叫上无垢一起去凌都王府走了一趟,没见到人,只好转道去军营。

军营里也没见到他人,只有顾呈在帐里待着,告诉她说司马瑨去游湖了,没有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白檀简直要怄死了,出了这样的事,他还有心情游湖啊!

顾呈就是比祁峰贴心,还特地给她们带路。

那湖也不远,就挨着军营,平常士兵们饮用清洗的水都是从这湖里来的。

白檀到时只看到祁峰在岸边,他一见白檀就痛苦地抱了抱头,口中直抱怨:“你怎么连这儿都追来了啊!”

白檀左右看看,没见到司马瑨:“你家殿下人呢?”

祁峰随手朝湖心一指:“自己找去。”

自己找就自己找!

这时节已经有人出来捕鱼,城外平民百姓的清苦与城内世家显贵们的骄奢对比可见一斑。

白檀在岸边问个渔人租了条船,叫无垢划船去湖心。

无垢老家是武陵郡的,就住在洞庭湖边,自小跟水打交道长大的,这对她而言简直是小菜一碟,当下便挽了袖子摇起船桨。

白檀也不是第一次坐这种小船,以往她还跟郗清大冬天地划着小舟去游过城中的习武湖。这种辞冬逢春的时节里,看着船身破开水面上稀薄的碎冰也是别有一番乐趣。

无垢边摇桨边问:“师尊您真找到了凌都王又能怎样啊,该说的都说了,他不听您也没辙啊。”

白檀一身正气:“师者岂可因生徒难驯而心生惰意?他不听为师也得说,为师都拟了一肚子的腹稿了!”

无垢其实就是不想去招惹司马瑨,见她这么坚决,也只能硬着头皮朝前划了。

岸上的祁峰还兴致昂扬地给她们打气鼓劲,简直欠抽。

尚未划到湖心,无垢蓦地停了一下,指着前方嚷嚷起来:“不好,有人落水了!”

白檀转头一看,果然有人落在了水里,看起来似乎是哪个渔家的小闺女,伸着纤细的胳膊扑腾个不停,旁边的渔船轻轻摇晃,也没个同伴,应当是刚掉下去的。

其他渔船都离得很远,附近倒是有个小舟,上面却根本没有人。

白檀赶紧叫无垢划船过去。

无垢用手刨了两下才想起有船桨,也是急昏头了。

实在是离得太远,照这样下去,到了那边那小姑娘也要没命了。

白檀一直盯着那边动静,正急得心烦意燥,忽见那本以为没人的小舟里坐起一人来,探身一扯将那落水的女孩儿拉出了水面,用力一抛就甩到了对面的渔船上。

渔船嘭的一声摇晃了两下,那小姑娘大概被摔得不轻,半天没动一下。

那一叶小舟因这动作也是一阵剧烈的摇晃,几乎要倾覆,那人不慌不忙,又径自躺了下去。

白檀从船上惊站而起,无垢也吓得扔了船桨。

“师尊,我方才是不是眼花了?”

“为师也觉得是自己眼花了…”

如果没看错,那小舟里的人是司马瑨。

他居然会救人,简直是奇迹啊!!!

结果追了许久还是没追上,因为司马瑨的小舟漂到岸边后,他便直接上了岸。

无垢只好将船划回岸边,白檀脚一着地,就见祁峰牵着马迎了过去。

司马瑨大概是听他说了,目光朝白檀这边望了过来,翻身打马,疾驰而至,勒马停在在她身边,语气里居然带着些许的愉悦:“恩师特地来找本王?”

白檀心里的惊愕才刚刚平复,点了点头:“为师都找你找了大半个月了。”

司马瑨口气愈发地好了:“既然恩师挂念,本王今日便返回东山,不如一同上路好了。”

白檀瞄了瞄他右手的衣袖,取了袖中的帕子递过去:“殿下擦一擦袖口吧。”

深黛绣线绞着祥云纹路盘于锦缎袖口,那一截尚且还没干透。

司马瑨接过去细细擦了擦衣袖,却没将帕子还给她,反而顺势将帕子纳进了袖中,转头吩咐祁峰去备车。

白檀本来有许多话要说,腹稿拟的慷慨激昂,气势都端足了,也憋了这么多天了,可这会儿又不知该从何说起了。

此时方知她对司马瑨的了解还远远不够,他的确一手鲜血,满身孽业,但心底到底还是存着一丝善念的吧。

第26章 恩情

司马瑨又回到了东山,心情还挺不错。

祁峰和顾呈站在门口研究,要不咱们把这门额给换了吧,就说这里是凌都王府别院得了,反正都成殿下的常住之所了。

晚上落了第一场春雨,整个院子都浸着一股泥土的芬芳。

司马瑨反客为主,吩咐厨房做了宴席,美其名曰“谢师宴”,在别院前厅里招待白檀,菜式无一例外都是她喜好的口味。

白檀虽然不明其意,但有吃的就好啊,很给面子地早早入了席。

一扫案上的菜品她就在心里佩服起这煞神的眼力来,不过一起吃过几顿饭,连她的喜好都摸清楚了,也是个人精啊。

唉,只希望这份心意只是出于对师长的尊敬就好了。

东海王的事她还没忘,该教导的还是得教导,不过今日这一遭救人之举已经让她对司马瑨另眼相看,心里原先的不快也就消弭了。

那感觉怎么说呢,揣着快捂不热点不透的顽石已经恨不得扔了,没想到不小心从里面钻出了玉,一下就觉得这顽石有价值了,甚至是有点窃喜的。

如此看来,能够按计划完成教导他的任务也不是难事了。那她就是未来的太傅啊!从此生活富足,安享太平,甚至还能在都中横着走,都能压她父亲一头了,想想还有点小激动,菜都多吃了几口。

司马瑨见她胃口似乎不错,命人又给她添了道菜,举着酒盏问:“恩师这段时日急着找本王所为何事?”

白檀正要提呢,停箸拭了拭唇道:“自然是为了东海王的事,陛下都因此气病了,殿下此举未免太过了。为师听说你还派了大军去抄了他的王府?”

司马瑨就猜到是因为这个,不过觉得她会特地跑这一趟也聊胜于无,总比以前好。

他一脸理所当然:“东海王当初险些害本王丧命,本王抄了他的王府又算什么?只可惜没能找到恩师喜爱的玳瑁。”

白檀哭笑不得,还以为他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还真记在心上了。

“为师不想要什么玳瑁,只要殿下能改正心性,比什么都强。”

司马瑨冷笑:“恩师的教诲本王一定遵守,决不食言,但在此事上恕难改正,当年参与叛乱的人,迟早都会被本王一个个揪出来,下场全都会跟东海王一样。”

要搁以前,白檀绝对要板起脸来严肃地给他说教一通,但现在不一样了,她现在对他充满了耐心,连声音都柔了几分:“殿下一定是因为当初的事难以释怀吧,无妨,为师相信你一定可以放下过去,做个叫人敬仰的亲王。”

“…”司马瑨第一次有接不上来话的时候。

他还以为白檀会跟以前一样端起师表,没想到她居然一下这么温情了。

尽管莫名其妙,可听她温言软语的口吻,居然叫他觉得有几分受用,不禁端起酒盏又多饮了一杯。

白檀看他不答话,以为是默认了,心情大好,难得地饮了一杯酒,不过入口之前十分沉重地叮嘱了句:“殿下至少还是给东海王掘个墓吧。”

司马瑨看着她脸颊上缓缓升腾起的两朵红晕,随口“嗯”了一声。

他见过青涩的白檀,成熟的白檀,固执的白檀,但面带红晕的她还真是第一次见。

隐隐的一丝风情,竟叫人有些心痒…

白檀倒也不是沾酒即醉的人,就是容易上脸,一盏酒喝下去觉得从脚尖到脸颊都是滚热的。抬头看见司马瑨紧紧盯着自己,难免赧然,赶紧找了个借口便提前离席了。

她早学聪明了,要跟司马瑨保持适当的距离,免得他又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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