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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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叔出门后,时阑低声道:“掌柜的明日要去集市上看看?”

杜小曼说:“当然啊,货比三家不吃亏,再打听一下市场价比较保险。”

时阑笑道:“老板娘真是精明。”

杜小曼道:“除非是傻子才不搞清楚价钱就定吧,还有啊,再让我听见老板娘这三个字,小心我把调去扫茅厕倒马桶。”

时阑向她身边凑了凑,声音压得低低的:“放心,我只会偶尔在没人的时候喊一声,一定不让外人知道,老…板…娘。”

杜小曼横起眉毛,时阑立刻向后退了一步,脸色蓦然变得一本正经:“掌柜的,方才是玩笑,你大人有大量,别和我计较。你明日如果出去,能不能带上我同行?”

这个人在打什么阴险主意?杜小曼一脸怀疑,时阑咳了一声:“我看胜福小三两人在掌柜的面前都十分卖力,掌柜的对我似乎还有些成见,不如多让我做些事。掌柜的明日去集市,问到的东西琐碎,若有个人帮你一笔笔记下好些。”

杜小曼充满怀疑地盯着时阑看了看,挥挥手:“我考虑考虑吧。”

第二天上午,杜小曼无视了时阑,留下绿琉在店中照应,和碧璃一起去集市。

在集市上问了几家木匠铺,的确比大叔报得价钱还高些。逛了一圈,接近中午,正要回去时,她忽然在街上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身影也看见了杜小曼,迎面走来,杜小曼拱了拱手笑道:“安公子,好巧。”

安少儒淡淡笑道:“杜公子近来可好?上次听你说欲开酒楼,不知整修得如何了?”

杜小曼道:“还没开始装修呢,等开业之后安公子你一定要来捧场啊。”

安少儒道:“一定。杜公子此时可有急事?不知可否冒昧请公子同去饮杯清茶,稍坐片刻?”

杜小曼正好又热又渴,遂痛快地说:“好啊,谢谢安公子,一起去吧。”

茶楼布置很风雅,竹帘后还有人现场弹瑶琴,杜小曼随着安少儒点了杯雨前茶,抿了两口后,感觉没那么热了,心中舒服了一点。

安少儒道:“今日炎热,稍饮些淡茶,略憩片刻,可安神解乏。”

杜小曼恍然想到,自己跑了一上午,肯定跑得油光满面,嘴唇发干,安少儒不会就是看见了自己的这个形象才说一起来喝茶的吧。

喝了一壶茶,略微聊了几句,杜小曼和安少儒一起出了茶楼,拱手作别。

今天是个注定遇见熟人的日子。走到另一条街上,杜小曼正弯腰看一户木匠工铺前摆的窗扇样品,迎面有几骑人马疾奔过来,一匹马在她身边停住,杜小曼抬头,看见又一张熟脸在马上低头惊讶看她:“你?”

杜小曼也很惊讶:“谢少主,好久不见!”

谢况弈下马,上下看了看杜小曼,扬起两道剑眉:“你近些日子还好么,在亲戚家可住得惯?在木匠铺前做甚?”

杜小曼立刻道:“谢少主,对不住,我之前对你撒了个谎。我是想蹭着你赶路比较平安,才说我也要到杭州的。其实我在杭州没有亲戚。我最近买了个酒楼,想在杭州长住,酒楼还没开业,正在翻修,来集市上看看翻修材料。”

谢况弈满脸震惊,上上下下将杜小曼看了好几遍,脸上清楚明白地写着一句话——开酒楼,就你?

如此露骨的神情让杜小曼受到了打击。她扯了扯嘴角:“我是没什么经验,不过我正在努力,才会来集市上跑一跑,了解下行情。”

谢况弈看她的眼神已经从震惊转成了怜悯和同情,像在看一个用银子向阴沟里砸着玩的傻瓜,片刻后问:“你的酒楼在哪条街?”

杜小曼悻悻地说:“西子街,挺繁华的地段,店面也很…”

谢况弈不待她说完,侧身向随从吩咐了句什么,随从立刻牵了一匹马过来。

谢况弈向杜小曼说:“上马吧。”

上马?去哪里?

谢况弈道:“去你的酒楼看看,能去么?”

杜小曼点头:“当然能…但…但我不会骑马。”

谢少主于是迁就了杜小曼,纡尊降贵地没有骑马,和她沿街步行,吩咐其他随从先走,只留下两个随从替他牵马。到了西子街,走近杜小曼的酒楼,谢况弈瞧了瞧一脸萧条的酒楼外皮,杜小曼立刻道:“楼里楼外都要重新整修,正计划开工呢。”

谢况弈不发一言,抬腿进门。黄师傅、胜福、小三几日正将各个角落的破烂东西扒出来堆到大堂内,绿琉在旁边帮忙,时阑手拎一块抹布,看见杜小曼和浑身上下写满“我是少侠兼阔少”字样的谢况弈一起进门,都愣了愣。

谢况弈瞧了瞧堂中的破烂,目光再扫过东倒西歪的桌子,破败的楼梯。

杜小曼介绍道:“这位是白麓山庄的少庄主,江湖知名少年侠士谢况弈谢少主。”

黄师傅、胜福和小三立刻满脸崇敬,时阑也拎着抹布抱了抱拳头:“久仰久仰。”

谢少庄主显然经常面对这种情形,淡淡一笑,用领袖般的姿态摆了摆手:“江湖虚名而已,不必客气。”以示随和。

杜小曼指给他看店内:“后面还有一栋小楼,小院子也挺精致的。就这么多了,现在比较破,但是马上就会整修。”特别在马上和整修上加了重音。

小三端了一壶茶水,时阑在一张看起来最完整的桌子上用抹布抹了两把:“谢少庄主请这里用茶。”

谢况弈坐下,喝了口茶水,再上下打量了一下店内:“面积尚可,你预备怎么修?”

杜小曼道:“楼上做雅间,楼下修得大气点,门窗楼梯桌椅都要换,内外都要重新漆刷,地面也要重弄。后面的小楼自己住,也想布置得精致点,大概是这么打算的。”

谢况弈道:“找好工匠了?”

杜小曼点头:“昨天谈了一个,要八百两银子。对了,谢少主你对这个比较熟,你说算贵还是便宜?”

谢况弈道:“价钱还好,但是用木料的地方,恕我直言,容易动手脚。”

杜小曼拍拍额头:“这可难办了,这种木料和那种木料,我还真的分不清楚。”

谢况弈抿着茶轻描淡写道:“这样吧,我安排工匠来给你修。”

杜小曼惊讶地瞪大了眼,哇,谢少主真的太仗义了!

谢况弈看她呆住了,便皱皱眉:“你如果你找好了人,就当我多事…”

“没有没有!”杜小曼立刻抱住拳头,双眼闪闪发亮,“谢大侠你真是侠气冲天义薄云天,工匠的事情就拜托你了,我对你的感激之情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不过,话先说好,银子我会按应有的价钱给,如果你少收或者不收,就是看不起我。”

谢况弈笑道:“好啊,材料与工钱你照付。然后再另谢我也成。”

杜小曼道:“当然啊,你帮了我那么多忙,喂,我骗了你你不生气?”

谢况弈摸了摸下巴:“你一个…人,能做到这样挺不容易,我还没那么多计较。”

杜小曼感动得痛哭流涕,谢况弈就是大侠的典范,江湖的楷模!

她正色道:“多谢你一直帮忙,你日后来我酒楼吃饭,所有饭钱全免!”

谢况弈挑眉:“我进酒楼,一向与一大帮弟兄一起,你不怕你酒楼赔钱倒了?”

杜小曼笑眯眯道:“放心,我会从其他客人身上宰回来。就这么说定了?”

谢况弈望着杜小曼,阳光灿烂地一笑:“好。”

杜小曼忽然留意到,说话举止间谢况弈的右手活动不如平时自如,便问:“谢少主,你的右手臂是不是受伤了?”

谢况弈站起身:“没什么,因一些江湖事,伤了点皮肉,养两天就好了。我还要去城南赴宴,先走一步。明日工匠定然能到。”

杜小曼满口道谢送谢况弈到门前:“谢少主,别怪我多嘴,你身上有伤口,还是不要喝酒最好,万不得已也是少喝为妙。否则伤口不容易愈合的。”

谢况弈不耐烦道:“哪有那么多忌讳,行走江湖,刀剑之下难免磕磕碰碰,若是都忌口,那还了得。”

杜小曼道:“话虽如此,身体才是走江湖的本钱嘛,还是多留点意吧。像是牛羊肉和海参之类的发物也影响伤口愈合,少吃些。不过忌口的确很需要毅力,像我虽然很会说,到了我需要忌口的时候,我还会忍不住偷偷吃,越不让吃就越想吃。谢少主你一看就是意志很坚定的人,一定能坚持。”

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谢况弈听了这几句话立刻满脸受用:“唔,如果为了给你做做意志坚定的榜样,本少主说不定可以考虑忌一下口。”潇洒跨上门前的骏马,策马远去。

杜小曼留在原地,喃喃自语道:“什么叫为了给我做做榜样。我劝你忌口是为你好嗳。”

返回店内,绿琉和碧璃正在收拾桌面,绿琉道:“公子,你还未吃午饭吧,我让黄师傅去弄些。”

杜小曼说:“大家一直在收拾,太累了,别自己做,去外面买些回来吃吧。”

小三和胜福跑腿从外面的饭店里买了饭菜回来。吃完饭后,黄师傅忽然向杜小曼道:“掌柜的,你你这样体恤我们这些人,真是个好人。”说的时候在围裙中绞着双手,满脸感动。

杜小曼愣了愣,中午没让黄师傅做饭就可以让他感动成这个样子吗?

收拾桌子的时候,时阑笑嘻嘻地说:“掌柜的真是交游广阔,有谢少主这位朋友。日后酒楼能省很多麻烦,还能多很多生意。”

杜小曼未理会。时阑又絮絮叨叨地继续道:“只是白麓山庄一向与月圣门敌对,如果月圣门的仙姑们因此来寻你的麻烦,有些不好办。”

杜小曼的耳朵立刻竖起来:“月圣门?你知道月圣门?”

时阑满面得色:“这个自然,天下间秘闻,我时阑不知道的少之又少。”

杜小曼的眼中立刻燃烧起八卦的光:“能不能透露一点?”

时阑做犹豫状:“我正在干活,若是半途而废,掌柜的肯定嫌我偷懒。”

杜小曼道:“我给你放假。”

时阑立刻放下抹布,却慢吞吞地道:“但是掌柜的,大厅之内说话,似乎有些…”

杜小曼立刻说:“那去后面小楼中吧。”

到了小楼二楼的一间房中,时阑又摸摸下巴:“唉,中午吃咸吃得太多,口有些干。”

杜小曼几乎要拍案而起,竟然蹬鼻子上脸了!

“难道你要我给你泡茶喝?”

时阑无辜地看她:“啊?掌柜的,你竟然要给我泡茶喝?掌柜的这样体恤我们这些人,掌柜的真是好人。”

和黄师傅的话一模一样,但是味道大变。

好,算你能耐,杜小曼的八卦精神战胜了怒火,去楼下提了一壶开水上楼,掀开茶壶的盖子,捞起一把茶叶,向里丢。

时阑连阻拦:“且慢。你就这么泡茶?”

杜小曼的手停在茶壶边:“是啊。”泡茶不就是把茶叶丢进茶壶再倒上热水吗?

时阑很痛心地望着她道:“你停手,别糟蹋了好茶叶。”

杜小曼乐得从命,拍拍手上的茶末坐下。看时阑抬袖泡茶,步骤繁复,手法纯熟,比绿琉还像那么回事。

“看不出你好像还挺懂茶的。”

时阑轻描淡写地笑道:“掌柜的不要忘了,我也曾是富贵人家子弟。”

茶已泡好,时阑抬手替杜小曼斟了一杯,又将自己的茶杯注满,茶烟袅袅,时阑方才道:“你要听月圣门中事,说来话长…”

月圣门的内幕确实挺长的,杜小曼听了半天,惊心动魄。

原来月圣门是一个怨妇团体。

月圣门的仙姑们,都是被男人玩弄了感情或被抛弃的女人,对男人有一颗憎恨之心。数十年前,太祖皇帝有位十分宠爱的女儿德慧公主。公主嫁给了丞相之子,她品性贤淑温柔,下嫁之后不摆公主架子,竟比普通女子还贤惠。但谁料驸马与一女子有私情,对公主假意敷衍,私下与那女子密约幽会,终于有一日被公主知晓。公主大为惊诧悲伤,但仍然心系驸马,隐忍退让,居然让驸马娶了那女子做妾。

事实证明,公主的伟大毫无意义,驸马娶了那女子之后,对公主假意敷衍。有一次,公主生了病,到园中散步,无意中竟听见驸马对小妾说:“老天若怜惜你我,就让公主早日归西,我当年迫不得已才娶她,你一直是我心中的正妻,我今生今世只爱你一个,再容不下其他。”

公主听后悲愤异常,后来,御医查到,是驸马伙同小妾偷偷在她的饭食中做了手脚,公主并不是生病,而是中毒。

罪行揭穿,公主几乎崩溃,问驸马为什么要这样对她。驸马反倒大骂公主,说,反正我与卿卿已是死路一条,不怕在你面前直说。你是帝女,高高在上,男人娶了你回家,只能将你供在家中,像侍候祖宗一样的侍候你。哪个男人会喜欢服侍一个女人?在你面前,你是主子,我们全家都是下人,与其长久受罪,还不如为了我和卿卿的爱放手一搏。

后来驸马与小妾均被处死,临死前还诅咒公主不得好死,高呼要彼此生生世世不离不弃。公主被这些事情一一刺激一番,性情大变,本打算遁入空门,却在京郊的山上遇到一位隐士高人。高人对公主说,这些都是上天给她的障孽历练,目的是让她拯救天下所有被男人遗弃之女子。高人传授给公主秘法,飘然离去。公主在山上建了一座道场,挂出招牌,收纳一切被男子负心的可怜女子,建立月圣门,传授前来投靠的女子们武功,号称专惩天下负心汉。月圣门中的女子们武功诡异,出没飘忽,凡有传闻男子负心,月圣门的令牌会立刻出现,那个男子一定在数日之内遭殃。

杜小曼觉得,虽然月圣门这个名字和诡异的作风有点像邪教,但是惩罚负心男的做法,她挺赞同的,古代的女子地位不高,被男人随便欺负,难得有这种女权团体出现,替受欺负的女人出气。说起来,月圣门怎么没去找过慕云潇的麻烦呢,这种极品男,就是要让月圣门的人狠狠地痛扁一顿。

嗯,想到慕云潇,杜小曼都有些手痒。

时阑眯了眯眼,笑了一下:“掌柜的对月圣门有些欣赏?”

杜小曼承认道,“对啊,有时候有的男人确实欠扁,有这样的门派代为修理真是大快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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