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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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若我退却撤手,稍慢上片刻,此刻为屠刀所指的,便会是你了。”

“是啊。”

见愁不置可否,整个人已经放松了下来。因为她已经确定,此刻的梁听雨已经是油尽灯枯,即便她不杀,也撑不了多久了。

“所以,有时候运气可能也是实力的一种吧。”

“运气?”

梁听雨一听,竟克制不住地笑了起来,仿佛是听见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

见愁没有言语。

梁听雨笑够了,也就慢慢地停了。

她重新看向见愁的目光里,带着一种嘲讽,又隐隐然一种另类的钦佩,只冷笑了一声:“我已是你刀俎之下的鱼肉,何必还如此虚伪?”

若那一刻见愁对她的“退”,没有十分的把握,又怎么可能放手去搏?

是因为料定了她会退,所以才会这样算计。

从头到尾,哪里来的什么“运气”的说法?

见愁却只笑笑。

帝江风雷翼的虚影,已经渐渐从她身后淡去,但那一枚悬浮在梁听雨身前的金色羽毛,却始终凝实,没有半点消失的迹象。

“梁祭酒心机手段千里挑一,只可惜,阴谋算计犯我大忌——此命,终究难饶。”

此命,终究难饶!

此刻见愁右手已经抬起,指间光华流转,只要心念一动,指尖一动,那悬在梁听雨喉前的金羽,便会瞬间取下她性命!

但这时候的梁听雨,听了见愁此言,却是仰天一声大笑,继而一声喟叹:“自我决意踏足此道,便从未想过有一日能全身而退。今日败在你手下,我心服口服……”

话说到一半,她声音忽然顿了顿。

周身的黑气与印符尽数消散,已经恢复了清明的一双眼,只这样慢慢沿着白银楼这一圈或开或闭着的雕窗看去,仿佛在看这窗后的每一个人。

随后,才慢慢续道:“只不过,我也不喜欢一败涂地。”

不喜欢一败涂地?

见愁一怔,一时没有明白这一句话的含义。

梁听雨也不同她解释,只是唇边忽然挂上了三分奇诡的微笑,竟然问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干的问题:“你以前,应该没有同元婴老怪打过吧?”

“……”

的确是没有,尤其是眼下这种以命相搏的。

可是,梁听雨问这个干什么?

等等,元婴期?!

这一瞬间,见愁紧皱的眉头忽地一挑,一丝惊色首次出现在她眸底,脑海中已经电光石火地闪过了昔日在典籍上看过的那些东西。

“小心!她要自爆!”

还不等见愁再去确认,白银楼中有老辣敏锐的修士,已经察觉了此刻梁听雨的异样,想也不想就是声嘶力竭的一声大喝!

“哈哈哈……”

梁听雨的笑,已然变得疯狂了起来。重伤之下的身体,随着这笑不断地颤抖,可在她丹田之中,却又一团有些晦暗的金光亮起,不断朝着头部而去。

眨眼之间,那一团金光便冒了出来,化作了一个三寸高的小人儿。

观其形体容貌,皆与梁听雨本人一般无二!

元婴期,之所以被人称为“质变”的阶段,便是因为“元婴”的出现。

修士一旦修成元婴,便相当于多了一条性命。还在元婴期的修士,这好处尚且不显著,但换了下一个境界,也就是出窍期,修士便可操纵元婴,脱离自己的肉身。

即便是肉身没了,元婴还在,修士便不会死。

梁听雨固然没有达到出窍期,肉身与元婴暂还不能分离。

可元婴后期的修为,却是实打实的。小小一枚元婴,凝聚着她毕生修为之精华,即便重伤之下,亦蕴藏着巨大的能量。

而“元婴自爆”,则可以将这毕生的精华与力量,释放于瞬间!

那将是多么恐怖的一场灾难?

只怕是连这一座高达百丈的白银楼,都要被夷为平地!

此刻眼见得梁听雨状若癫狂,元婴已经离体,所有知道利害的修士,都忍不住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注视着梁听雨那元婴小人儿的目光,尽数充满了惊恐!

“快躲开!”

“跑!”

“真是疯了!”

……

白银楼中无数修士已然自危,就连来自东南蛮荒的潼关驿大司马沈腰,都不禁骇然色变。

可这一切的变化,发生得实在是太快了。

更不用说元婴在脱离了肉身的桎梏之后,其速度有增无减,只一眨眼就已经升到了半空中,光芒大放。

万千道刺目的金光,如同利箭一般,穿透了小小的元婴。

那一刻,一股恐怖的波动,便以梁听雨的元婴为中心,朝着四面八方扩散开去!

原本就站在隔岸台上的见愁,必定首当其冲。可距离如此之近,哪里又是说避就能避开的?

更不用说,台上还有个被困笼中,力量全失的左流。

见愁根本没有要退半步的意思,甚至金色龙鳞顷刻间重新覆盖全身,还再次握起了割鹿刀!

楼上雅间中的白寅见状,险些急得红了眼。

这一时间,也根本再顾不得许多了,直接从高处俯冲而下,一只手握住囚笼左侧一根竖栏,抄起来就喊了一声“先退”,想让见愁避过这迎面而来的冲击。

可这一刻,见愁没有退。

也忽然不用退了。

虚空里,一只略带几分粗糙的修长手掌,轻轻伸了出来。

视若无物一般,悄无声息又毫发无伤地,穿过了梁听雨元婴自爆前一刻产生的种种恐怖的空间波动,穿过了那可轻易穿透人血肉之躯的金光……

就这样,如同随意捉住一只稚嫩的雏鸟般,捉住那半空那即将爆裂的元婴!

这是何等匪夷所思的一幕?!

所有目见此幕之人,包括见愁,都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也完全无法想象——要做到这般的举重若轻,该有何等恐怖的修为!

“想死,哪儿那么容易呢?”

说不出是轻还是重的嗓音,说道不明是笑还是嘲的情绪。

在这一只手出现之后,虚空中,很快出现了一片玄黑织金的衣袖,一袭沉厚压抑的长袍,一道昂藏拔俗的身影。

刀裁墨画似的轮廓与长眉,经历了这些年的叱咤风云之后,已经凝聚了几分威压;一双深邃的眼眸,依稀还看得出昔日崖山风月浸染雕琢的旧痕,仿佛能盛下山河日月,斗转星移。

只是比起当年来,更沉了,也更莫测了。

在看清楚他面容的瞬间,整个白银楼中,无数修士差点惊得从地上跳起来,一时连逃命躲藏都忘了!

见愁更是怔住。

所有的动作在此刻暂停,所有的言语也在此刻消无。

只有她握着割鹿刀的手,不受控制地轻颤了一下。

曲正风,便正好在此刻看过来。

没有人知道,他是不是察觉了什么。所有人只看到,他虽一手把连梁听雨的元婴捉住了,也死死的禁锢住了,可根本没有多看上一眼。

仿佛连看一眼,都是浪费功夫一般。

就这么……

五指用力,轻轻地一握!

“噗嗤!”

那一枚原本已经重新稳定下来的元婴,竟被曲正风硬生生捏爆!

千千万万道灼目的光华,伴随着如浪潮席卷的恐怖波动,朝着四面八方疯狂地扩散开去,可散不到多长的距离,便又悄然消散……

夜航船三大祭酒之一,明日星海近年来风头最劲的女修,梁听雨——

就此殒身!

所有眼见这一幕之人,只感觉到彻骨的冰寒之意爬满了全身,在这一刻,竟一动都不敢动。

一个元婴后期的修士啊!

而且还是元婴自爆!

这是何等恐怖的力量?可在他的手中,如此地不值一提,如此地轻描淡写!

捏爆元婴时产生的剧烈波动,甚至没有损坏他半片衣角!

眼底幽暗的光芒划过,梁听雨生前的一切记忆,他已经了然于胸,唇边便慢慢挂上了一抹淡笑,只是让人完全判断不出到底是真诚,还是疏离。

他的目光,自始至终在见愁的身上,并未移开。

“甲子不见,小师妹,长进了不少……”

小师妹。

听起来分明是没有异样的三个字,可落在见愁的耳中,却是如此地刺耳。昔日崖山还鞘顶上那憋屈一战的一幕一幕,一言一语,一一浮现。

“不过是想告诉你,当崖山的大师姐,你还不够格。”

“小师妹的‘大师姐’,来得太轻巧,太娇贵了一些……”

“你不服,我便打到你服。”

……

往日在人前,他从来都是规规矩矩唤一声“大师姐”,只有在人后,才会用那种近乎淡漠的态度,喊一声“小师妹”。

如今当着这明日星海群修,一声“小师妹”,是讽刺呢,还是讽刺呢?

见愁回视着他,看着他熟悉的容貌里,带着一股陌生的气息,心里忽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在进入星海之时,她便听过了千奇百怪的种种传闻。

可直到此刻,那无数的传闻,才真正与眼前这人重叠起来,让那种故人不再的感觉,变得如此地真实,如此地现实。

他的名字,他的身份——

这六十年来,整个明日星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可见愁,只觉得陌生。

沉默良久,注视良久,终于还是慢慢地一颔首,用一种自己都说不清的口吻,略藏生疏,笑着还礼:“剑皇陛下,久仰了。”

第344章 异动

小师妹。

剑皇陛下。

都是昔日崖山光辉闪耀的佼佼者啊, 如今站在这明日星海白银楼上,却是如此生疏地称呼着对方……

一个消失了六十年, 谁也不知道她中间去往何方,但再出现时已经退去了旧日的青涩,甚至可力战一方枭雄;

一个风云了六十年, 在这乱象丛生,未必能有“明日”的明日星海,问鼎剑皇, 再不复当初身为崖山大师兄时的简单。

一个还是崖山的大师姐, 一个却已是明日星海而今最炙手可热的新剑皇。

在见愁这一声见礼出口的瞬间, 整个白银楼,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没有人知道曲正风是何时来的白银楼,更不知道他是如何躲过了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智林叟。所有人只是注视着此刻相对而立的两个人, 心里面掀起惊涛骇浪!

曲正风的出身与来历, 在这明日星海从来不是什么秘密。

甚至, 他的经历, 还被人视作一场无法复制的传奇。叛出崖山, 盗走崖山巨剑, 一路杀过中域左三千诸多宗门的围追堵截, 直抵明日星海,最终力压群雄, 问鼎剑皇!

到如今,在这星海中,敢直呼其大名的人都寥寥无几。

这样的曲正风……

还有此时此刻的崖山大师姐见愁, 竟就这般猝不及防地,重逢在了白银楼?

一时间,旧日里那些捕风捉影的传言,都如同混乱的光影一般,在所有人心头浮荡。

有人说,他叛出崖山是因为觊觎崖山剑已久;

有人说,他叛出崖山是因为崖山早已不复当年的光辉与荣耀;

也有人说,这一切都是为了《九曲河图》;

……

还有人曾说,扶道山人随便捡了个女修回来,就让她当崖山的大师姐,曾为崖山新辈第一人的大师兄曲正风,自然心不服口不服,因此才引发了与崖山师长的矛盾,一怒叛出。

这些传言,各式各样,传得都是有鼻子有眼。但若要论真假,其实没有几个人会将其放在心上。

只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试想一下,曲正风领崖山大师兄之名早超出十甲子,忽然来了个见愁,心中这一口气真能平?

梁听雨元婴自爆的危机,此刻已荡然无存。

只是场中忽然出现的曲正风,却让所有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们的目光,不断在曲正风与见愁两人中间逡巡徘徊,试图看出点什么端倪来。

只可惜,这两人的神态间,竟都瞧不出丝毫的破绽。

见愁,他们素来不了解,脸上并未有什么特别的表情;而曲正风,一身气势已沉凝,早不知多少年就已修炼得喜怒不形于色,又岂会被他人看出什么来?

听了见愁这一声“剑皇陛下”后,他有片刻的沉默。

那一双注视着见愁的眼眸底,隐约有晦涩的深流划过,但最终开口却口吻淡淡:“本是来看一场热闹,却未曾想能目见两场如此精彩的对决。一去六十年,归来已是元婴中期。都说中域崖山无庸才,当真不假。”

中域崖山无庸才……

这样一番恭维的话,从一个昔日的崖山门下口中出来,见愁实在觉得有些不习惯。她知道曲正风话没说完,所以也不接话。

场中左流尚在囚笼中,这一会儿都还没反应过来。

他当年参加左三千小会的时候,还只是个什么都不是的小混混,到如今虽元婴期了,却也不觉得自己就成了什么大人物。

似曲正风这等的存在,于过去的他而言是高不可攀,换了此刻也一样。

他眨了眨眼,看了看曲正风,又看了看见愁,心内着实有些不安。

就站在牢笼旁边的白寅,便更是怔忡万分了。不同于见愁入门时间还不长,他是入门已有数百年了的,也喊了曲正风数百年的“大师兄”,更熟知他品性与为人。

如今对方就站在前面,话语间俨然已与崖山没有半点关系。

这一时间,种种的情绪泛上来,汇成了陈杂的五味。

白寅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倒是曲正风,话至一半,那目光便转了过来,从白寅身上淡淡地掠过,而后落在了囚笼中狼狈的左流身上。

也不知是不是想起了什么,他突地一笑。

“不愧是崖山,就这么个无门无皮的无名小卒,竟值得悬价百万,让堂堂崖山大师姐以身犯险,以命相搏……”

话里仿佛藏着针,见愁被扎得不舒服。

她眉梢不很愉悦地一挑,声音便更见疏淡了,只朗声道:“剑皇陛下只怕是误会了,他既非无名小卒,也非无门无派——左流师弟,乃我崖山门下。”

乃我崖山门下!

崖山门下?!

此言一出,真真是四座皆惊!

白银楼本就与夜航船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楼中更有不少招待伺候的管事与修士,更有负责主持这一场悬价的震道人。

听得见愁这话,差点把一颗胆都给吓了出来!

就这么个混混左流,什么时候竟然成了崖山门下?

他们当初把人抓来千般折磨万般熬打的时候,这左流可是一句话都没有说过,更不曾吐露过自己是崖山门下啊!

这、这……

震道人缩在角落里,看着那个满身伤痕,狼狈不堪,几乎连个人样都看不出来的左流,一时只觉得自己喉咙都被人扼住,无法呼吸!

见愁乃是崖山大师姐,如今又是当着白银楼这许多人的面,必定不是信口雌黄啊。

白银楼悬价,竟然悬了个崖山门下?!

纵使是与此事没有什么大关联的看客,此刻都感觉到一股凉气冒了出来,几乎立刻就在心里给夜航船烧了三炷高香——

完了。

夜航船恐怕是完了。

就连曲正风,都有那么片刻的诧异。

随后,他望着左流的目光里,便多了几分审视。

深邃的目光,并不透露半分的情绪。

可在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的时候,左流心中却多了几分别扭。他是小混混出身,对旁人的目光最是敏感。

这目光,是度测,是估量,更带着刀光剑影似的锋锐,似要穿透他的皮囊。

好半晌,曲正风才将目光收了回去,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拜在扶道山人门下吗?”

“崖山事,崖山了。”

左流要拜在谁门下,暂且不知,见愁实也不想回答他,尤其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在两人顶着这对立身份的情形里。

“我崖山的事情,实在不劳剑皇陛下关心了。”

“……”

这一瞬间的气氛,忽然有些冷。

见愁这样的回答,实在是半点面子也没有给曲正风,所有人都看着他那一张脸,心里头捏了一把冷汗。

先前那一场豪雨的痕迹,还残留在风中。

冰冷的,夹杂着几分湿润的风,猎猎地卷过了曲正风玄黑的袍角,让上面绣着的金色云雷纹也摇曳起来,模糊不清。

他定定地看了见愁许久,才道:“也是。”

也是。

这一声“也是”,陡然间就藏了许多辨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雅间另一头,一直作壁上观的王却,眉头忽然就皱了一些。

他可不是对崖山昆吾两派恩怨一无所知之辈,更不是从未与曲正风接触过的寻常人,只从如今曲正风这貌似云淡风轻的两个字里,一下听出了点什么来。

叛出崖山……

他到底为什么叛出崖山,至今还是个不解的谜团呢——不管是于崖山,还是于昆吾。

气氛至此,已经完全僵硬下去。

见愁只觉得无话可说。

当初还在崖山的时候,与这一位“大师兄”或者说“二师弟”,便没有太深的交集,甚至还有点不痛不痒的嫌隙;如今对方已经叛出崖山,成了这明日星海一方巨擘,那就更没话聊了。

眼下擂台三场已经打完,左流的归属也已尘埃落定。

见愁略略思考片刻,便没再管曲正风,而是转向了角落里主持此次悬价的震道人,问道:“按照白银楼此次悬价的规则,崖山出价最高,也已经击败了夜航船派来的三位守擂者。现在,人我可以带走了吗?”

震道人虽在星海也是赫赫有名人物,可这时候巴不得脚底抹油就溜了。他哪里想到在这种气氛紧绷的时候,见愁竟然还转头来跟自己说话?

只一瞬间,全场的目光都跟着转了过来。

他顿时吓出一脑门子的汗,战战兢兢出来回道:“这,三场擂台,的确算是赢、赢了,只要将百万灵石付讫……哦不不不,人您直接带走,直接带走就成!这灵石,不要,不要了!”

“这买卖做得……”

在得知左流的身份之后,连灵石都不敢收了!

周围人听了,顿时嘘声一片,可偏偏谁也不敢置喙什么:扯淡,换了是你,你敢收吗?

震道人这回答,看似出乎人意料,可想来都在情理之中。

见愁是不知道白寅到底带了多少灵石来,又是不是真的准备付给白银楼百万灵石,反正她自己是没打算给一文的。

这震道人,倒还算上道。

如此,见愁也就没跟他费什么口舌计较,直接走上前去,割鹿刀一转,便削铁如泥一般将困锁住左流的囚笼劈了开来。

“好了,没事了。”

“见愁师姐……”

那原本坚固的囚笼,就倒在了左流的脚边。

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见愁,他满是脏污的脸上,那一抹动容终是没有藏住,连着两眼眶都跟着红了一圈。

“没事了。”

见愁又重复了一遍,见得左流这般形状,也觉复杂,可手上却是慢慢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得镇定又从容。

这样的笑,让左流心中一切的仓皇,都隐匿了下去。

他抬了袖子擦了擦自己眼睛,一撇嘴,声音还有些沙哑,却是道:“奶奶个熊的,给爷爷我关了这么多天,衣服都臭了……”

见愁一听,到底没忍住笑了出来。

虽经历了许多的磨难,可眼前这年轻人,还是当初的左流,一身混不吝啊!

白寅虽不知道左流什么时候也成了崖山门下,但见愁大师姐说的总不会有假。他与见愁还不很熟,但这会儿也凑了上来,看着左流的目光里难免透着几分奇异。

“大师姐,是非之地,不宜久留,我们该回了。”

“走吧。”

见愁本也没有多留的心思,闻得白寅一提,也就同意了。

她割鹿刀在手,并未松开,只扫视了周围一圈,没发现什么异样,便当先迈开了脚步,要带着白寅与左流离开。

可谁也没想到,就在这时,百丈高的白银楼外,竟有几道黑影凌空闪来!

一身黑色的劲装,外面却裹着宽松的黑色斗篷,不管体型如何,都藏在那大大兜帽后深沉的阴影中,看不分明。

这打扮,不正是夜航船的修士吗?

见愁的脚步,立刻就停了下来,满身的戒备。

白银楼中其余的修士也都辨认了出来,只觉得意想不到,猜测着事情是不是要出什么变故。

只见这三名修士疾驰而来,眨眼便落到了地上。

有观察力敏锐的,立刻就发现他们落地时脚步竟不很稳当,气息也十分虚浮,好似受了什么惊吓,又仿佛受了重伤。

其中一人直接来到了震道人身边,耳语了两句。

震道人先是一愣,继而面色大变。

好歹也是个元婴期的修士了,这会儿竟然完全压抑不住内心的震骇,在惊骇欲绝之际脱口喊了一声:“什么?!怎么可能——”

话音未落,天边西南方向,忽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

两股绝世凶悍之气,犹如两道交缠的飓风,自广袤大地上拔起,冲上九霄!漫天残云被其冲散,坚厚大地为之颤动!

就连众人此刻身处的白银楼,都左右摇晃起来,仿佛随时会因此坍塌!

这、这是出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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