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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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杀人,先杀己!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不是好歹还赚了个两百吗?

只这两百,值了!

干了这一票,再睡他个天昏地暗山崩海裂!

唐时仰天长啸一声,风流云动,战意直冲霄汉!

他化作了一道光,向着孔翎而去,“蔺天给我,你滚!”

一句话,蔺天死,孔翎活——唐时此刻的状态很可怕,身体之中灵力暴涨,整个人像是疯子一样。

战斗,也是很有趣的事情呢。

不赌上生死,何必说它是战斗呢?

唐时眼神明亮又凶狠,便看向了孔翎——元婴期的孔翎,在触到这样的眼神的时候,便知道今日自己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她看了被自己抱在怀中的蔺天一眼,挣扎而游移。

生死面前,要怎样抉择?

若是在以前,孔翎绝对会抛开自己怀中的人,不论是谁,都没有资格让她孔翎为之付出生命!可是她此刻护着的人,是蔺天。

蔺天没动,孔翎也很久没动。

之前是非的一击,已经在她身体之中种下了伏魔佛力,这与她本身修炼的心法是相冲的,所以现在的孔翎,能够凝聚出来的灵力少之又少,只是……

要放开吗?

如何……能够放开……

如何,能够放开?!

孔翎豁然抬眼,直视唐时,只冷冰冰地吐出两个字来:“做梦!”

唐时的速度没有丝毫的减弱,不管是孔翎还是蔺天,或者是下面的杀局,都对他没有任何的影响,他只是想要——杀掉蔺天而已!

单手成爪,在向前的时候便已经握住了一把剑,这一把剑的剑柄与他的手掌相接触时候,唐时的气势再次攀升,他之身,便化作了剑!

一剑,斩楼兰!

长剑凝聚出一道光,无数的光点从从四面八方涌过来,让他手中这一把光剑,耀目不可逼视!

遥想当年,他还刚刚到东山天海山,成为菜园弟子的时候,便在饭堂外面看过那样的一幕。筑基期的小北师叔凝聚出来的那一道剑气,当时的他以为那是毁天灭地之威,可是如今的唐时已经到了金丹期,筑基期在自己的眼中,又算得了什么?

胸中激荡着的,便是那一览众山小的好奇,只是杀意从未消减。

他长剑刺天,便站在孔翎身前一丈处,抬手,落剑!

巨大的光剑劈在了孔翎的身上,孔翎却将蔺天抱紧了,不肯松手。

蔺天眼底都要流出泪,却嘶哑地喊了一声——“孔翎……”

他们是天隼浮岛的双王,以往说什么爱恋是假,双修是假,都是各走各的路,如今她却要愿意自己殒身,而不放开自己……

蔺天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噗”地一口鲜血吐出来,孔翎双手护住了那已经脆弱了不少的元婴,死死地盯住唐时,只是在这一刻,她怀中的元婴却剧烈地抖动了起来,一阵恐怖的波动,想开始散发出来。

元婴期修士没了肉身不会真正地死,还有元婴,可是元婴没了,便是真正地消散于这个天地之间了。

而元婴期修士,最可怕的一个技能,应当是——自爆!

而唐时,这个时候第一剑出去,却横剑一指,隔着这空中的一丈距离,剑尖指着唇边挂血的孔翎。

“天隼浮岛,总出情种吗?”

孔翎只惨笑一声:“没人愿意当情种。”

只是情之所至,无法自拔罢了。

她曾以为自己修的是无情道,最后却成了极情道……

时也,命也。

唐时的手指修长而漂亮,那平日里看着普通的眼睛,这个时候已经才渲染了战意,变得明亮,减去平日那寻常之色,有几分意气风发的味道,他唇角一弯,手腕跟着轻轻一转,那略显得修狭的斩楼兰长剑便挽了个剑花,回手收到了他手边来。

看也不看一眼,像是厌恶了一样,唐时便转身。

他像是巨大的、从天外来的一块天石,带着猛烈的气劲从天际落下,无数的气流环绕着他的身体,恍如神只。

“砰”地一声,唐时砸在了地面上,身体之中因为“春风吹又生”而来的灵力却依旧在他经脉里肆虐,他又开始在刀尖上跳舞了。

体内灵力太多,不找个地方宣泄了,一会儿死的便是自己了。

上面孔翎与蔺天都没有想到唐时竟然直接放弃了他们,下去了。

她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唐时是想要干什么。

此刻终究还是在小自在天跟天隼浮岛的战场上,下面是血流成河,所有人都陷入了一种疯狂的杀戮之中。

和尚们的僧袍已经不再干净,血污之下,却更见惨烈。

妖修们之前得了蔺天的指示,这个时候便往疯了杀人,若是这样继续下去,便是两败俱伤的结局。

蔺天之前想要自爆,唐时也不是蠢人,与其浪费时间跟蔺天的自爆较量,还不如先下来解决了这下面的事情。

唐时不想杀蔺天吗?不见得。

他想杀这人到了极点了,可是杀不得!

蔺天是个元婴后期,若是此刻自爆,本来就已经只剩下一半的二重天还能剩下多少就很难说了。

真不知道自己若是真的逼迫蔺天自爆了,是非改天会不会掐死自己。

他觉得自己像是被火烤着的气球,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因为膨胀而炸裂,在他落下的时候,手一撑地,便有无数蛛网一样的裂纹从他脚下延伸开去,整个广场的地板碎了一大片。

唐时看不到人,只能看到血,无尽的杀戮,无尽的鲜血,永无止境,也无休无止一般。

他还有第三首诗——《夜上受降城闻笛》。

这兴许是一首自己不怎么喜欢,可是特别适合此刻这种战况的诗,几乎是为他量身打造了。

长剑消失,右手起笔,笔墨虚影第三次出现,可是已经无人敢小视这一个手段了。

杀戮还在继续,鲜血从广场的边缘落下,又落下了山,甚至直接落到海中。

这一座半空之中的二重天,已经残缺不全,已经沾染满了鲜血,人间地狱!

无数的僧人为守护这一片二重天而血洒长空,也有无数的妖修,为了这不知所谓的战争,而葬身此地!

天隼浮岛的妖修,死在了小自在天的地界上,便不觉得讽刺吗?

那诗词的意境,已经悄然降临,唐时眼中,一片平静的深沉与忧郁。

“回乐峰前沙似雪,受降城外月如霜……”

昔日世外桃源,今日人间地狱,回乐峰前,沙白如雪,那降城外有万丈的悲声。连天累月的战斗,磨钝了手中的长枪,让战士腰间的宝刀也卷了刃。

月上中天,太阳也要落下了。

唐时便在这模糊的吟诵之中,抬头望,迷幻之景,却从他的手边拓展开去了。

他画的是峰前沙雪,他画的是城外霜月,他画的是长枪宝刀,他画的是战意峥嵘!他画江山似水墨,他画塞外似江南……

便这样轻轻地一闭眼,万里江山尽落在笔下。

凌空而起的,是他一笔一划落下的墨迹,映入众人眼中的,是那忽然写意了的美丽山河……

此诗,乃是于夜,于城上,听见了笛声,才触发了情怀,如今一切都有了,怎能没有笛声呢?

笔尖在虫二宝鉴这诗题上一点,便是“闻笛”二字。

这一刻,出来的是笛声,是一种堪称是轻快的调子,然而伴随着唐时笔锋一转,将那灰色的骷髅,褐色的沙场,红色的鲜血,一一画上的时候,一切便已经改变了。

笛声幽咽,穿透了坚厚的城墙,穿透了冰冷的盔甲,穿透了暗夜的长风,穿透了诗人,苍凉的心!

芦管声声,却不知它从何而来,于是无尽的悲凉从胸中奔涌而出。

何处来的杀戮?何处来的屠刀?

争战已失败,无数人埋骨他乡,不得归。

这一张画卷很长,每一笔都是唐时灵力的极致,也是他领悟的极致。

这是他少有的慈悲,少见的温柔情怀。

唐时不喜欢慈悲,也不希望自己是个慈悲的人,便让他,将慈悲在此刻画尽,用他一个淋漓尽致!

提笔,落字!

“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

芦管笛声,余韵渐歇,妖族的屠刀,放下了,僧人们的屠刀,放下了。

所有人抬头,看着那悲伤的山河画卷,天边城墙孤高,远处霜月白沙,便是那诗中所言“回乐峰前沙似雪,受降城外月如霜”,天隼浮岛既败,又何苦将无数的生灵葬送?

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

何必死在小自在天呢?天隼浮岛才是他们的“乡”……

唐时的笔,遥遥地勾了出一道墨色,便将众人的视线牵引着走,所有的妖修像是被什么蛊惑了一般。

那执着墨笔的人,唇边挂着几分悲悯的笑,这笑一向是令他们厌恶的,可是此刻又觉得无法抗拒。那是男人的温柔乡,女人的醉梦场……

唐时抬手,宽大的袖袍划过一道弧线,便鼓了风,而后修长的手指一转,便将那墨笔抬起,向着远方一掷,那墨笔的笔尖带着悠远的墨韵,便一路向北,拉出一道纤细的墨痕,像是归流的江水,又像是牵引着的丝线。

那笔不一会儿便看不见了,像是飘摇着的小船,消失在云雾里。

一道墨线,从这广场空中已经开始了消散的水墨画上,向着远方,向着那海雾深处的天隼浮岛,幽幽地落下了那静止符一样的余音……

尽头,天隼浮岛。

属于他们的地方。

原本汹涌的战意,忽然全部褪尽了,不仅是妖修,便是佛修,也觉得疲惫了。

这一场突然的战争,持续不到一天,便已经令整个小自在天死伤无数,便是来攻打的妖修,也损伤巨大。

放下了手中的兵器,收起了漫射的灵诀,回归了自己无害的本体。

蔺天与孔翎,便忽然感觉到了那种无力。

这一仗,彻彻底底地败了。

目光转向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战场最边缘的唐时,他看上去似乎有些虚弱,一向是冰冷的眼神之中,余温却还没有散去,便用那种堪称是温柔的目光看着这一片流血的战场,看着所有人退开,看着他们罢手,看着这一场战争,在那逐渐消弭的墨韵之中结束。

唐时的身前,那一副之前出现的水墨画,原本便是由灵力将墨迹凝聚在空中的,此刻那微冷的海风一吹,便飘飘摇摇如烟云一样,散了,远了,没了……

这些飘摇着的墨气,从他的身边流过,从他的眼前流过,从他的心间流过,便刻成了一首亘古的诗,永不腐朽。

所有人退开,潮水一样散去,将站在最中间的唐时露了出来,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站着,却没有满身的孤独。

孤独是留给孤独者的,而他是一个人。

他习惯了一个人,却还不知道孤独是什么。

也许这才是真正的孤独,不知道什么是孤独的孤独。

唐时的身子摇晃了一下,却还没有倒下。

春风吹又生的后遗症总是让他无比厌恶的,上一次把自己搞了个半死,这个时候如果在所有人的面前倒下了,那才是丢脸丢大了。

死要面子活受罪的自己啊……

唐时唇边挂了一分嘲讽,吐出了一口气,却几乎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当——”

钟鼓楼上,那庞大的青铜巨钟,忽然敲响!

清明的钟声,像是要将这广场之上的血腥气息完全涤荡开一般。

塔楼的顶端,金光闪烁,而后伴随着音波,有了无数的波纹,便以巨钟为中心,远远地流出了小自在天,荡出这一片大海。

这声音太长,太久,也太响,唐时脑子里一片嗡鸣,不知所以,他几乎要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道自己将归何方,只有这钟声,这悠远又堪称是宏伟的钟声!

这一刻,像是晨钟暮鼓,看尽潮起潮落……

二重天之上,还有第三重天,此刻一道丈宽的阶梯,忽然从天王殿前出现了,远远地,连接着二三重天。

三重天大开,必有钟鸣。

金光蔓延了一片,三重天的位置,便有一座高高的殿堂,那似白玉所成的广场,蔓延无边,圣境一般,梵音在三重天开的时候响起了,所有人抬头看去。

之前要退走的妖修,这时候全部停止,严阵以待,孔翎擦干自己唇边的鲜血,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

小自在天,要撕毁盟约吗?

孔翎咬牙,便向着那空无一人的三重天喊道:“你们要撕毁盟约吗?!”

小自在天与天隼浮岛之间的争斗,不得有出窍期以上修士插手,更何况这一次他们这边出手的只有两个元婴期,而小自在天却有一个慧定禅师出手。

若是小自在天三重天的禅师们这个时候出手,便有趁人之危之嫌,更何况他们是三重天呢?

——盟约便是这样的,他们不能破掉这样的盟约!

至于这盟约到底为什么这样定,其实已经很少有人知道了,除了此刻缓缓从三重天上走到台阶中间的枯心禅师。

“吾小自在天不曾撕毁盟约,大战既止,诸位天隼浮岛的施主,便走了吧。”

这苍老的声音,有一种说不出的苍凉,像是已经刻到了他的骨头里。

这出现的僧人,看上去老迈无比,甚至枯瘦无比。

下面是非在看到这枯心禅师出现的时候,却忽然之间全身一震,像是看到了不可思议的场面一样?

已经很少有人能够让是非震惊了……

现在……

枯心禅师乃是大乘期的修士,怎么可能变成这样?

他瘦得像是只有一副骨架,便像是此刻是非的右手一样,森森白骨……

是非的眼底,忽然就涌出泪来,小自在天苦守多年,换来的却是天隼浮岛的背信弃义,撕毁盟约?又是何人撕毁盟约?

是非忽然什么也不想再去想了,他几乎是用麻木的目光看着枯心。

枯心禅师的大红色袈裟一拂,便将二重天上所有的妖修扫荡开去,全部到那无尽的茫茫大海之中,所有人退开,于是整个广场上,忽然就只剩下了孤零零的小自在天的僧人们。

天王殿的大门,紧那罗殿的大门,戒律堂的大门,大雄宝殿的殿门……通通地打开了……

无数堆积的尸体,无数横流的鲜血,无数残缺的肢体……

修罗地狱,却满满地覆盖着漂亮的暖阳,那阳光温暖,落在唐时的身上,却暖不了他的心。

他眼底最后的慈悲散尽,于是徒留了一种疲惫的冰冷,那目光,从无尽的台阶上,落到了那枯瘦的僧人身上。

直觉告诉他,这和尚有些不对劲,可是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

看到这个和尚的第一眼,很像是他看到殷姜的第一眼。

为什么小自在天跟天隼浮岛之间有这么古怪的盟约?

本来就是不相同的道,像是魔修与道修之间争斗不止一样,佛修与妖修之间凭什么和平共处?妖族天性好斗,佛修天性平和,根本就是走不到一起的路线,何时能够这样平和共处?只因为那些遥远的渊源和传说吗?

唐时不信。

他是一个以利益论为上的人。

在小自在天即将倾覆的时候,这三重天之中小自在天的上师们,却还稳坐不动?等到大战结束了再出来将所有的妖修送走,甚至不伤其性命。

唐时才真是想吐出一口血来,他周身那凌迟一样的痛苦又上来了,想到被自己毁去了元婴却还没来得及搞死的蔺天,心里顿时又是一片的阴郁。

小自在天啊……看不透的地方……

这之中的玄机,毕竟不是现在的唐时能够窥破的。

他能做的,不过是一个人,站在这最血腥的广场最中间,看着那些妖修被这和尚送走了,空余满地血腥。

在旁人的眼中,唐时是一个英雄,也是一个魔神。

只是很那方才闪现的温柔,却又让人觉得眼前这个唐时才是错觉。

很多人不知道他是谁,只知道那时度小和尚忽然变成了这个人,并且在战场上忽然光华闪耀。

只是这种不知道,不会妨碍他们用那种劫后余生的友善目光看着唐时。

可唐时,看着枯心禅师。

枯心禅师却一抬手,方才落入海底的二重天的碎石和地板,忽然就全部上来了,并且拼凑到原来的地方,于是这广场上一南一北,一边白,一边红。

一面是碧落,一面是黄泉。

枯心禅师似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便唤道:“是非。”

是非知道枯心禅师为什么叫自己,那无数层台阶中间,有一个小平台,便是此刻枯心禅师站着的地方,枯心禅师无法从那里下来,只能他走过去。

是非重新回到了金丹期,只是这一枚金丹不同于以往,它是黑红着的。

一步一步,所有人看着是非上去了,便整个广场上安静极了。

“你可知错?”枯心禅师那看破红尘的眼注视着他,一名年轻的僧人,便像是注视着当年的枯叶师弟。

看不破这红尘的人,太多。

是非却跪下来,闭了眼,在苦心禅师身前一拜,“弟子知错,却看不破。”

“你还不肯说——何物是你心魔?!”

执迷不悟,为何要执迷不悟?小自在天已到如此危境,此子——

苦心禅师抬手,便要一掌落到是非的头顶,他是怒其不争,又想起当年的枯叶来,却觉得一切都是无用的,当下手上的气势便弱了——

然而便是在这一刹,一道清朗的声音起来了:“上师且慢。”

枯心禅师停手,目光从是非那已经没了血肉的右手枯骨上移开,便看向了广场正中央的人。

那道袍上染着血的一名年轻人。

唐时摇摇晃晃地迈开了脚步,像是累极了,他每一步都踏着刀尖,只是脸上的笑却前所未有地讽刺和灿烂。

他一步一步走上台阶,方才握过笔的手指上,低落了鲜血,从台阶一路往上,便站在了平台之上,让众人仰视。

唐时脊背挺直,便在是非的背后一丈远的地方站定了,冷风吹过他的袍角,有几缕血腥的味道,他声音平静,却传遍了整个二重天。

“我,便是他的心魔。”

作者有话要说:

估计再继续卡这么几回文,我就要被人打死了呢,远目。

难得犯贱,欧耶

继续卡一手好文的作者邪魅眼看蠢读者们:

☆、第十章 三重天

“他怎么样了?”

“已经没事儿了,只是似乎还很虚弱。”

“药继续熬着吧……是非呢?”

“在……”

唐时听得迷迷糊糊,睁开眼便瞧见了一片苍翠的竹叶上闪耀着水珠,而后轻轻地落下了,唐时像是能够听到那水珠落下时候的声响,说不出地让人迷醉。

他眨了眨眼,只觉得浑身酸痛,针扎过一遍一样,他握了握自己的手指,之后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掌心当中的图案,虫二宝鉴和风月神笔都没有什么异样,所以现在唐时很安心。

在看到那一名灰衣僧人进来的时候,他脑海之中才回想起之前的情景来,他似乎让整个小自在天的人都惊诧了一回,只不过下一刻便因为脱力昏倒了。

好丢脸……

“时度……不,唐时师兄,你醒了,喝药吧……”

那灰衣僧人是唐时以前没有见过的,似乎是杂事弟子。

唐时看了自己身上一眼,穿着的是一件青色的道袍,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上的,他怔然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对方叫自己唐时师兄,应该只是道修与佛修之间的称呼而已。

他看了那僧人端着的一碗药一眼,心说这都是什么时代了,竟然还有汤药这种东西。

那僧人将碗放在了桌上,看唐时是想起身,便要过来扶他,不料唐时却一摆手,自己站了起来,虽然差点一瞬间给跪到地上去,不过很快便用那手掌一扶桌面,站定了,这才感觉出自己体内似乎空荡荡的,似乎什么都消失了。

没有灵力……

唐时瞳孔剧缩,这种空荡荡的感觉,让他内心之中充满了不安。

像是知道他内心之中的想法,那灰衣僧人解释道:“听枯心禅师说,唐时师兄是因为使用了一些对自己身体伤害性特别大的灵术,所以才有现在的这种情况,不过造成的伤害是可以治疗的,您还是喝药吧。”

喝药?唐时扭头,看了一眼那褐色的汤药,有些皱眉,这东西真给人一种到凡俗间的感觉……

他忽然想到自己方才看到的竹叶,于是转头看向窗外,“这里是……”

那僧人合十道:“这里是三重天下的禅门寺,唐时师兄还请安心。”

他听了这话,也隐约猜到了,三重天上面是带着飘渺的烟气的,这里却有一种很亲切的烟火气息。

端起药碗来,唐时一闻这味道,便知道这里有疗伤圣药大还丹的药剂成分了,这一碗虽然是汤药,只是却很珍贵。他张嘴想问怎么给自己这么好的待遇,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又停止了。

他之前站出来说自己是是非的心魔,现在想来只是觉得有些看不惯那枯心禅师,一时的意气而已,刚刚打完一场架的自己,大约是不能够用常理来推断的。

现在他只觉得是自己给是非惹下了麻烦,又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唐时喝了药,便觉得身体之中暖融融的一片,坐在桌边,身周的刺痛都开始减轻。

那僧人收了药碗,只说道:“唐师兄可以四处走动,只是最好不要离开小自在天,现在天隼浮岛那边是个什么情况,还不清楚,怕会有危险。”

唐时点了头,并没有拉着这僧人问太多,待那僧人走后,唐时在屋子里坐了一会儿之后,打量了一下这屋里的情况,便跟自己当初的禅房差不多,简单得很,只是窗外的景色似乎是很不错的。

他并没有急着出去,而是打坐调息了一会儿,感觉到灵力在慢慢地回到自己的身体之中,这才推了门走出去。

这是在僧人们居住的僧舍里,推开门便能够看到院落前面有高大的古松,颇有些遮天蔽日的味道。

这里似乎是刚刚下过了雨,地面上带着潮湿的味道,泥土里也散发出清香,唐时从屋里出来,顺着台阶往下走,便到了院中,抬手一摸那五六人环抱粗大树的树干,坚硬而有些硌手的树皮,开裂的树皮的缝隙里,还有很细的水流。

想必是树大根深,下过了雨,这个时候还将雨水顺着这树皮的裂缝输送下来,又在这大树的根部缓缓地下渗。

这一幕,让唐时忽然想起了落叶归根这一句话。

只不过,下一刻想起的便是是非了。

他的手掌,缓缓地离开了这一棵大树,却不想头顶上忽然来了一声轻笑:“哈,有本事,有本事,之前还在小自在天上大逞威风,杀了我妖族无数的徒子徒孙,现在却落得一身灵力空荡荡,真是报应啊……”

这声音带着调笑,有一种说不出的轻佻,只是又迤逦极了。

唐时心中一动,抬头,便瞧见一名穿着华丽织金蓝袍的女子坐在那树枝上,手中捏着一枚松子,在半空之中掂着,用一种很亲切的嘲讽的目光看着他。

殷姜。

唐时想要张口喊她,又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出声。

殷姜笑道:“是不是觉得我来了,你有些激动?只可惜啊,我是来找你报仇的。”

“妖族入侵的时候你都没来,这个时候倒要为那些人报仇了,我倒是没有想到的。”唐时的恍惚也就是这么一瞬间,对殷姜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这个女人是大乘期的妖修,一点也不若,一届妖修竟然直接来了小自在天,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兴许是觉得唐时说对了,殷姜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道:“你说得也不错,来小自在天找茬儿根本就是那群傻子找死……鹏族跟孔雀族倒是戮力同心的,只可惜后面还有虎族和豹族,你看到的也不是天隼浮岛的最强战力。”

“你这是在为天隼浮岛的失败辩解吗?”唐时虽然知道这一次的天隼浮岛的确不是最强的阵容,可是失败了就是失败了。

殷姜从树上跳下来,一拍自己的手,便站在了唐时的面前,她笑道:“我早就跟你说我,我不是个主战派。虎族和豹族一向跟我猫族关系不错,鹏族和孔雀族却是从来不和。若不是我这一次先直接杀了鹰王,你以为你还能活到现在吗?若是我之前不曾对鹰族下手,你遇到的便是鹰王,而不是巫旭那种了。”

“……”唐时看向她,道,“你怎么来了?”

殷姜是有事来的,她侧过眼看了那大松树一眼,抬手一抚摸,眼底便沾上了几分沧桑。

只道:“反正不是为了你来的,我不过是顺便来看看你而已。”

口是心非的女人。

唐时也不戳穿她,千万年的老妖怪,总归还是要一点脸面的,“三株木心。”

殷姜一听这话便瞪眼:“你这道修心太黑!”

唐时似笑非笑:“殷姜老祖可知道,您那一掌让我变成什么样?莫名其妙地钻到了一个小和尚的身上,离开自己的肉身长达半个月,我这才是大难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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