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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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时提笔,也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戾气,便这样抬手蘸墨。挥笔便是长长一划,一笔将这气势纵横、酣畅淋漓的狂草勾去!

原本气势磅礴的对联,被唐时这一勾,忽然就像是破相了一般,唐时这一笔,像是纵贯天地的一剑,生生以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将这一切的气势破坏干净。

杀机——

便从唐时那果决的直直一笔上显露。

一笔,从上到下,墨色不曾决断,在收尾处顺着手劲儿而散开,于是就有了一种锋芒毕露的味道。

唐时看着这已经被自己破坏干净了的对联,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有一种畅快的感觉,大有“管你个傻逼多牛逼现在还不是被老子干成了*”的爽感。

望江楼在这儿也就罢了,这里是瘦西湖,根本就是唐时想到哪里,这幻象便跟到哪里的。

只是他到了楼前一望,便听到江流声声,声音不小——方才那清平的湖面,早已经消失了个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乃是大江奔涌,一直到落日的那头。

——果然还是他心中的幻境。

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些压抑。

唐时不愿再去想那么多,他只就地盘坐起来,这汤涯对自己没有恶意,只是不知道这幻境到底有什么作用。

摘星之术,其实是一种上古秘术,星辰与人,存在着一些暗示。

总有大能修士以星辰自比,并非没有道理。

汤涯最后一个术法是摘星之术,便是命理推算之术。

唐时虽不知道自己遇到的这一切到底预示着什么,可是总归与他命理有关。

左右都是个幻境,乃是烟锁重楼和摘星之术的结合,唐时想着摘星之术太过枯涩,他恐怕无法解决,不如专心破去一个,一样可以脱出困境。

早些回到独尊台,才能晋级。

四方台会一甲子一次,这一次若是留了个遗憾,下一次大约他就没机会参加了。

因为唐时相信,一甲子之后自己必定已经扬名大荒了。

耐不住寂寞的人,不会甘于隐姓埋名默默修炼的。

唐时闭上眼,便坐在了原地,而后使出那嫁衣之术,不过这一次却罕见地失败了。

汤涯毕竟是渡劫期的修士,他使出来的幻境并不是唐时这金丹后期的修士能轻而易举地嫁接过去的。所以唐时无法用嫁衣之术接管他那烟锁重楼之术,也就无法窥破其中的奥妙,更不要说摘星之术了。

对同等级的修士使用,这是无往而不利,可若是对更高等级的修士使用,便失去原有的效力了。

唐时心经运转起来,终究还是决定使用最普通的方法了。

幻境魔障无非从他心中起来,那么这一切从他心中灭掉便好了。

可偏偏……此刻的唐时早不是以往那心境,如今一切修炼起来有一种说不出的烦躁。

他莫名想起了当初离开小自在天的时候,他答应枯心禅师,说要度是非——当初想的是,他不想染上心魔,所以度了是非也当是度了自己。可事实上,他不曾度是非,而此刻有心魔,也让自己入苦海,所以无法静心。

追根溯源,也不过是一个是非。也只有一个是非。

唐时手指一动,那黑色的玉简便在他手中了。

而后也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到了谁的注视,便抬眼看,他正盘坐在他面前,低眉敛目,似乎是坐在佛前,一脸谦恭的虔诚之色。

唐时不知怎地便呕出一口鲜血来,“你既入魔,又何苦还要缠我?”

他唐时修的不是魔道,是魔心。

天生的邪魔心,狠辣气。

那是非不过是他想象出来的罢了,可是只要眼前这幻象坐在那里,唐时便无法修炼,他眼底忽然红了一片,便涌出无尽的杀机来。

望江楼消失了,江流也消失了,远处的小桥、青石板路、重重烟雨楼,也都消失了。

唐时现在坐在一片迷雾之中,隐隐约约之间有星光闪烁,便像是那天上的星宿都被摘下来了一样,落在唐时的身周,将他重重困锁起来。

烟锁重楼,又有摘星术,这才是真的厉害。

唐时一直盯着自己眼前这人,他抬手起来,便要一掌落下,将眼前这人毁去了,便能静心修炼了。

只是如何能下手?

手指一颤,又微微蜷曲,唐时收手,掐住手指间那一枚黑色的玉简——无情道。

人若无情,即便是动情也能让这情消弭于无形之中。

他终究还是闭上了眼,不看眼前这让他杀不了的人。

有情人修无情道,无情人修极情道。

极情道为有情者墓,无情道为无情者棺。

无情道总纲吗?

这样离奇古怪的总纲,唐时几乎已经将这东西背下来了。

他看了无数次无情道,却无数次地放弃了修炼。

可现在既然有一种很难言的心灰意冷的感觉,修炼似乎也不成为什么难事了吧?

外面激战正酣,可是唐时却始终盘坐在那一个角落里,不受战局的影响。

十八人战九场,转眼之间杜霜天也败给了洛远苍,路玄鸣败给了秦溪,周雍则击败了无极门一名修士,李自知惜败于成书,应雨击败横剑派一名弟子,再次“险胜”晋级。

南山二十一人,除去唐时,此刻仅有两人晋级。

北山无极门连遇强敌,除了夏妄之外竟然只有一名修士晋级,而两仪宗则是全线溃败,只有横剑派的成书了,北山竟然也只有三人晋级了。

谁也没有想到的是,一开始不被所有人看好的东山,上三门之中竟然各有一人晋级,不管是秦溪、洛远苍,还是作为座首的尹吹雪,竟然都表现出了一种所向披靡的态势,此刻史无前例地出现了东山与北山旗鼓相当的场面。

相形之下,西山就格外惨烈了,现在最后的一场战斗乃是泓觉对阵横剑派的一名修士,横剑派剑修剑气冲天,而小梵宗说是半个佛修,其功法是向着小自在天看齐的,所以偏向于温和,对战起来时间难免拖长了。

与众人看得焦急无比不同,南山这边诸人只巴不得这最后的一场比试拖得越长越好——唐时还在那烟锁重楼的幻境里困着,若是一直不得出,那可就麻烦了。

作为座首,唐时的实力明显已经得到了众人的承认,可是现在却被那汤涯困住,想想就让人觉得无比憋屈。

如今战斗已经到了尾声,便是连汤涯都忍不住要皱眉了。

这唐时,怎么能如此磨蹭?按照他的计算,唐时困在这样的幻境之中,应该很快就要出来了,可是现在……

见鬼了。

汤涯正想着自己要不要暗中动一下手脚,却已经立刻感觉到了那边的动静。

那迷幻的烟雨之间忽然透出无数清浅的光来,只将这烟雨轻轻驱散,隐约之间能够看到唐时抬手一指,便是墨气闪动,他大笔一勾,便忽然之间睁眼,而后狠狠地一划,像是将他眼神什么东西用这一笔勾掉了。

墨气晕染开了,唐时唇边一缕鲜血渗出来。

他在泓觉获胜的同时站起来,用袖子擦干净唇边的鲜血,便冷冰冰地看了汤涯一眼。

那一双堪称纯粹的黑色眼眸,眼底似乎已经戾气消尽,却冰冷寒彻!

汤涯在望见唐时这一双眼眸,却没有发觉这眼底的任何情绪的时候,他陡然一惊,只觉得像是进入了寒潭一样,然而转瞬之间唐时的眼神便闪了一下,略带了几分温度,似乎是嘲讽地扫了他一眼,而后便转开了去。

烟锁重楼,乃是修心的幻境。

据汤涯所知,唐时经历的战斗颇多,这样的人比道门之中清修的人更容易抵制各种邪魔外道的入侵,因为经历得多的人,心志也就更加坚定,汤涯以为自己使出的这一对“组合道术”应该是唐时略需要费劲儿一些就能够解决的,可是现在唐时却……

难道发生了什么意外?

可汤涯对自己的灵术还是有信心的。

现在唐时身上发生着很诡异的一幕——他脚下踩着的他那名字在灰色和红色之间闪动着,一会儿暗淡一会儿明亮,明白地显示着他此刻身体之中混乱的情况。

只是随着他从独尊台的边缘逐渐地走到中间去,从四方台的正下方穿过去,这血字的闪动便变得缓慢下来。

泓觉刚刚结束了这一场比试,以那来自小自在天的是非法师传授给他的大慈悲掌既不伤人也不伤己地胜了,这一会儿正顺着自己脚下那忽然之间延伸出去的血线看过去——于是瞧见了方才走过来的唐时。

唐时也看向了他,竟然是小梵宗的和尚。

但凡是和尚,都是惹人厌恶的。

唐时无情无感瞥了那和尚一眼,便走回了原地。

他脚下的血字,在他离开四方台的阴影的时候就已经完全稳定在了一种鲜艳的红色之中。

唐时的顺利归来,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南山这边众人都露出一脸庆幸的表情。

应雨看着唐时,脸上的表情忽然有些呆滞,喃喃道:“疯了不成……”

唐时却像是不曾听到应雨这一句自语,他对着众人一笑,只道:“运气太好,还是出来了。”

“洗墨阁现在竟然要靠你跟应雨小师妹这两位绝对的后辈,真是让我们这些个入门早的人面上无光啊……”白钰摸着自己的下巴,发出了一句无良的感叹。

唐时看向应雨,微微一笑,道:“应雨师妹不是普通人。”

或者说不是人嘛。

应雨嘴角僵硬地冲动了一下:“多谢六师兄夸奖。”

整个洗墨阁这边是其乐融融,百炼堂跟阳明门的看着他们开始耍宝也觉得有趣。

很明显,唐时是已经晋级了,对唐时来说那可能是一场苦战,可他们看唐时的表情似乎是不想说什么的,所以也便不问。

最郁结的是汤涯,根本什么也不知道。

第三轮终于结束了,唐时的名字终于出现在了十个晋级者名字的最后。

第四轮便是十进五,若是再遇到什么轮空——唐时嘴角抽搐了一下,别他妈再抽中他了,这运气太好简直要天怒人怨的。

他是第四轮五场之中的最后一场,对手便是方才胜了最后一场的泓觉。

第四轮的对战表一出,唐时便已经能够闻见隐隐约约的血腥味儿了。

第一场,东山天海山秦溪对战北山无极门夏妄;第二场,北山无极门薛浩对战南山洗墨阁应雨;第三场,南山阳明门周雍对战东山点苍门洛远苍;第四场,东山吹雪楼尹吹雪对战北山横剑派成书;第五场,西山小梵宗泓觉对战南山洗墨阁唐时。

每一场都可以说是经典之战了。

秦溪对夏妄,唐时已经知道结果了,只是秦溪能够逼得夏妄走到什么地步却还很难说;而那薛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应雨获胜的可能还是很大的;第三场周雍对洛远苍,虽然唐时很希望周雍能赢,但他的理智告诉他,胜的人一定是洛远苍;至于第四场,却是最精彩的了——剑修!

尹吹雪乃是剑修,成书也是剑修!

早在四方台会一开始的时候,便有人在期待这两个人的相遇了,如今在十进五便遇到,不免让人觉得有几分可惜,可是在这样的可惜之后,紧接着的便是无尽的期待!

剑修是公认攻击力最强的一种修士群体,以剑为修炼的中心,剑便是心!尹吹雪是东山的座首,在之前的比试之中已经显露出了强横的实力,而成书则是北山横剑派成名已久的剑修,同时也是北山的座首,这两人如果遇上……

唐时只这么一想,便隐约有一种战意翻涌的感觉。

他看向了尹吹雪,却只见那白衣男人坐在地上,双膝上平放着那一口吹雪剑,不曾有半分的表情。

其实旁人也期待唐时跟泓觉的对决——这一场,也是座首对座首。

第三轮和第四轮之间有两个时辰的修炼时间,唐时一看自己是第五场,便起身出去了。

众人:“……”卧槽尼玛,这货又要玩儿失踪?!

唐时走得潇洒,过了半个时辰,汤涯也忽然消失在了浮云阶上。

众人忽然就回过了一点味儿来,这有点不大对劲啊。

作者有话要说:_(:з」∠)_明天作者菌一定早上六点起来就码字,简直受不了了,这破拖延症!!!

☆、第九章 来人

“你跟过来,这就没意思了。”

唐时从自己的储物戒指里摸出一小坛子酒来,便落到了这山头上。

四方台会是不管天黑天亮都在打的,现在便是要近了暮色了,唐时往这山头上一坐,便像是旧年的文人雅士一样了。

只不过,若是没有这跟过来的汤涯,会更好。

唐时真跟这人不熟,不过方才对方使用的那灵术,让他有些火大。

如今唐时是冷眼相对,汤涯却是一点也不在意了。

他站在不远处,只是道:“我只是对自己丢下去的灵术的效果很好奇,你破我的幻境花的时间太长,根本不符合我对你的预测。”

唐时笑道:“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要我合了你的预测?”

只这样一听,便知道唐时现在心情不好了。

以前在貔貅楼的时候,唐时还是很会装的,但现在没这个感觉了。唐时不装的时候,就让人很火大——不对,装的时候一样让人火大。

汤涯一敲扇子,想着自己掌握的那千般灵术,不曾遇到过这样的情况,看唐时这样子似乎是什么也不想说,可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汤涯已经跟阁主报备过了,若是唐时这里出了问题,回去其实也不好交代。更重要的是,汤涯觉得唐时是个能出息的,如今竟然这样了,他有些不能理解。

其实最不能理解的,还是唐时那眼神。

汤涯算计了一会儿,只道:“藏阁两个名额,逆阁一个,道阁却有三个。你恐怕还不知道,东山尹吹雪跟秦溪,已经是被定下来了。名额所剩无几,也不是没人准备吸纳你,只是你太古怪,可能会动摇众人对你的信心。”

唐时倒不知道自己竟然变成了抢手货,他喝了一口酒,便道:“你也别站着了,我穿白的都坐着,你穿一身深色的,也不怕脏了。汤先生,我看你跟那清远道人似乎有点不和。”

这细微的一点竟然也被看出来了,汤涯笑了一声,他过来坐下,便从唐时的手中接过了一坛酒,忽然问道:“这是个什么酒?”

“洗墨阁后面酿的七灵酒,乃是七珠果里面无色的精华果酿造的。”

七珠果有七种颜色,不过偶尔会出现无色的果子,在晏回声师叔静心培育之后,便有了无色七珠果,专门用来酿酒,效果倒是很不错。

现在汤涯一尝这味道,便开始盘算起来,指不定貔貅楼又要多一桩生意了。

他道:“道阁腐朽,不懂变通,自谓道门正统,其实里面的修士们早就坏掉了,那清远其实已经不算是坏了——真正的人渣都在道阁里面的。”

也就是传说之中那种名门正道里面的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唐时掂着手中那酒瓶,眼底暗光流转,嘴唇一勾,便继续问道:“那那个阴阁呢?我以前不曾听说四方台会竟然还会有什么魔修出来招人,这一届似乎不一样。”

其实这也是汤涯的疑惑,他道:“我来四方台会目的有三——其一,你;其二,夏妄;其三,阴阁。”

为什么这一届魔修也会参与进来?多半还是看中了什么人的。

汤涯一开始还是很疑惑的,道修之中也有不少半路转成魔修的,可是毕竟不是大多数,更何况是四方台会?现在大荒之中道门八阁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四方台会上,妖修和魔修的势力已经很久没有吸纳过人了,妖修那边甚至前几届似乎都没有派人过来看。

大荒之中的妖修,其补充力量一直来自天隼浮岛,很少有人去修炼妖修的功法——想想若是有人去了,是要将自己修炼成不人不妖的人妖的吧?

唐时忽然笑出声来,他道:“这一次浮云阶上来了个妖修,叫什么巫誉,他是个什么来头?”

这人应该是来寻仇的,唐时能够感觉出对方对自己没有什么善意。

唐时因为那幻境的事儿不大待见汤涯,不过能从对方的嘴里掏出一点消息来,他也不会不问。

这个时候的唐时对什么都有点无所谓的态度,他还在想自己下一站对阵小梵宗的修士要怎么出手呢。是用道门的术法,还是直接用小自在天上学到的本事调戏那和尚呢?

这边唐时的想法,自然是汤涯所不知道的。

他拉拢唐时,自然要付出一些代价,此刻两个人几乎在一个平等的水平线上,唐时有一种很难言说的气场,这人不会轻易将自己摆在很低的位置。

汤涯考虑了一下,道:“他是大荒妖修两阁之一浮阁的第一层层主,名为巫誉,曾是天隼浮岛鹰族妖修的族长,现在是出窍初期的修士。”

“大荒之中的层主到底是怎么算的?”唐时皱眉,出窍期不过是大荒的准入门槛,怎么层主反而只有这样的修为?

因为大荒之中的消息一向是不外露的,所以旁人不知道很正常。

汤涯解释道:“大荒之中不是按照那个分的。每阁有十层,第十层为阁主,下面九层乃是阁众。”

“大荒之中,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有出窍期以上的修为,有的人在大荒之中结成了道侣,他们的子女刚刚生下来并不具有出窍期的修为,所以这一部分人大多都在阁外。”

全新的理论,唐时听着。

汤涯道:“大荒很大,入驻阁中不过是实力的证明,阁众大多数时间在阁中修炼,而阁外也有修士的。一阁的最底层,不是第一层,而是地层,在大荒阁的地下,还有修士,大多都是有资格入阁,却没有相符合的修为的,从最下面开始,一层层地往上。”

无论何时何地,都是金字塔一样的等级社会。

“地底的都是出窍期一下的修士,第一到三层为出窍期修士,第一层为出窍初期,第二层为在出窍中期,第三层为出窍后期。四到六层为归虚期,七到九层为渡劫期。层主为这一群修士之中修为最高的人,或者说战斗力最强的。每一层的层主都可能在非闭关期受到挑战,随时可能失去层主的位置。第四层全是高等级的大乘期修士,各个期段都有。”

“所以,那巫誉,其实只是第一层之中所有出窍期修士之中修为最高的?”

唐时盘算了一下,却又觉得这样的人其实已经很厉害了。

只是汤涯笑了一声:“他当了三百年的第一层层主,即便与你有仇你又何必怕他?恨了个心,到了大荒之后一口气闭关百年,出来就能灭了他。”

少有听汤涯说这样的话的时候,他举了自己的坛子跟汤涯的碰了一下,又喝了一口,道:“你那烟锁重楼和摘星术到底是什么原理?”

“我若是告诉你,你告诉我你遇到了什么?”汤涯其实是个灵术狂人,他有特殊的方法能够窥探到所有过了自己手的灵术,他修炼之驳杂,完全是旁人无法想象的。

其实这两个灵术对汤涯来说不是很重要,可是他很好奇——自己的灵术在唐时的身上发生了什么改变。

汤涯在渡劫中期这个境界也停留得够久了,他也该是突破了,只是最近一直有一种自己要突破的感觉,可不曾找到契机。

唐时道:“我说出来旁人会信?”

“……”汤涯面色顿时古怪了起来,唐时越是这样说,他越是好奇。

好奇是人类的天性,即便是修炼千百年也无法抹去这样的天性。

汤涯忽然觉得唐时很贱。“你倒是说啊。”

唐时:“……”你让我说我就说,我傻逼吗?

他没理他,只是抬起自己的手掌看了看,忽然道:“你杀过人吧?”

“……”这货是真的傻了吗?汤涯简直有点不想在这里坐下去了,根本就是拉低自己智商的谈话!“我相信我杀过的都是猪。”

“也是。”唐时不置可否。

汤涯憋了一口血,忽然将那扇子抽了出来,便指着他道:“要说便说,莫要卖关子。”

“我看到我喜欢的和尚了。”

唐时终于还是说出来了。

汤涯几乎呛死,这句话信息量太大,他要反应不过来了。

疯子吧?

汤涯尽管有些失态,可表面上还是一副深沉的样子,他抬手,一勾自己胸前那垂下来的链子,而后皱眉:“你是……”

我看到我喜欢的和尚了。

唐时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出这样的话来,或者说他不知道自己是用什么心情说出的这番话。

无情道修炼也需要一个过程,并不是一瞬间就能修炼成功的。

唐时不过是借着无情道第一层突破时候的效力,一掌碎了那幻影,去了心魔,这才出来的。

当初狠一点,便应该逼了是非修炼无情道,多好的办法?了断个干干净净……

圈进去的还不知道是谁呢。

他看到他喜欢的和尚了。

汤涯用自己的理智来分析,在烟锁重楼和摘星术的效用下,看到的都是一些不怎么好的东西——喜欢的也就罢了,还是个和尚。

和尚是什么?其一,男的;其二,清心寡欲又断情绝爱。

唐时竟然……

唐时已经在猜测汤涯的三观崩毁到什么程度了,他忽然笑起来,歇斯底里的。

这人已经疯了吧?

汤涯忽然觉出了几分嘲讽来,“为了个男人在这里发疯。”

唐时一耸肩,“难得老子不高兴,你管得着?”

汤涯既然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也就没兴趣继续在这里待下去了,他转身提了酒坛子便走,唐时坐在上面瞧着汤涯下山的背影,忽然叹了一声:“长歌吟松风,陶然共忘机……不对,好像背错了,咳,管他呢。”

唐时将那酒坛子里的酒喝干净了,想想又觉得自己死矫情。

于是他将那酒坛子砸了,收拾一下便也下山去了。

该过去的总是会过去,唐时不是什么放不开的人,无情道都已经开始修炼了,便再没有什么别的理由去懈怠了。

在等着他的东西还有很多,四方台会,大荒,洗墨阁……

还有一些埋藏得很深,的那是隐隐约约已经开始跟自己联系起来的事情。

唐时觉得,矫情一阵也就过去了。

他现在已经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对是非动情了,想想不过就是一种感觉而已。

过了就没了。

唐时还要往前走,是非也还要往前走。

没必要的。

他从山上下来,便从繁华的城中穿过,刚刚出了城,想要回独尊台,却忽然之间感觉到了不对劲。

在那一刹那,唐时敏锐的危机感拯救了他——双手结印,迅速后撤的同时在身前画出一个“卐”字印之后,便是暴退几步。

只是来人的速度更快,迎面过来的便是一阵黑风撞在了唐时的身上,将唐时一口气掀开了很远。

这个时候,唐时直接撞在了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整个背部都像是要折断了一样,只是顾不上疼痛,他抬眼便看向了刚才对自己出手的那个人。

裹着黑色的披风,看不出相貌来,可是唐时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以至于他直接喊出了对方的名字:“巫誉!”

巫誉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被认出来,他冷笑了一声:“你认得我也好,让你做个明白鬼!”

鹰族妖修巫誉,出窍初期的修士。

天隼浮岛上的事情很容易就传到了他这里,只是因为寻常时候根本没时间出大荒,所以一直没有报仇的机会。

天隼浮岛的妖修一开始违背多年前的盟约,攻打了小自在天,固然是他们不对,可天隼浮岛和小自在天之间的争斗什么时候又轮到一个外人来插手了?唐时便是这个外人。

鹰族妖修死了不知凡几,一部分是鹏族和孔雀族的冷血算计,更大的一部分其实要“归功”到唐时的身上。

巫誉乃是奉了本族上长辈的命令来的,杀一个唐时不在话下。

原本还担心找不到下手的机会,可是刚才唐时离开之后,汤涯也跟着离开了,那么他离开也不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了。巫誉找到了下手的机会,此刻是高兴极了。

他大笑了起来,“昔日你自己找死插手天隼浮岛与小自在天事,今日便是要你血债血偿了。”

心情不好的时候什么人都要来惹他,可是最憋屈的是现在还打不过。

不管唐时的攻击力怎么逆天,出窍期这个境界还是太远了,中间隔着两个大境界,遇到元婴期的,唐时兴许还能舍命一搏,可若是出窍期的,说不得只能引颈受戮了。

差距太大,根本不是搏命所能够逾越的,可要唐时等死?做梦!

他二话不说,竟然提笔起来便化作一把蓝汪汪的剑,眼底也影射出蓝光来,便要朝这巫誉而去,巫誉看唐时向着自己来,只当是唐时不自量力,他抬手便要去拿唐时的剑,心想着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金丹期修士,能耐他何?

只是恐怖的一幕,忽然出现了。

唐时还从来不曾体验过,这种空前变态的感觉。

三株木心笔,最厉害的是什么?不是它身为“笔”这本身的功能,而是“三株木心”!三株木本身有给攻击加成的特效,而三株木心的加成特效其实更高,唐时查过资料,最高能达到恐怖的三倍增幅攻击效果——只不过如果是三倍的话,效果固然恐怖,只是三株木心也就成为了一种消耗品,无法持续使用。

现在唐时的修为还无法完全催动这三株木心笔,只能调用一些,然而已经足够恐怖了。

唐时是个心黑的,这人肯定是想要将唐时置于死地,他此刻已经是在转瞬之间便陷入了绝境,背水一战,如何能不破釜沉舟?

一倍,也就够了!

在他最想不到的时候,最意外的时候,一击——杀不杀得了,就只能看天了!

那巫誉不过是随手一挡,却没想到这一把细长的碧蓝色的剑,竟然轻而易举戳豆腐一样将他的手掌给戳穿了,而后这一把剑继续推进,冰寒的感觉渗透了巫誉全身,他冷了一下,便疯狂地后退,而后便感觉到了那种连超越涌来的可怕攻击力。

一抬眼,唐时的那一双眼呈现出妖异的碧蓝之色,似乎是被他手中这一把剑给染就。

无情无感,甚至是堪称纯净的一双眼眸,但不知道为什么——巫誉看到这一双眼地沾染着的无数的血腥。

手掌剧痛,剑尖穿透之后,剑身跟进的速度太快,甚至连一弹指都不到,唐时便已经到了他身前,这剑从他掌中透出,又狠狠地穿向了巫誉的心脏。

生死关头,巫誉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便就着那被唐时穿透的手掌狠狠地一绞,唐时的剑便已经走不动了。

这巫誉的骨头太硬,跟唐时的剑接触着,竟然有一种金石之声,听得人牙酸。

唐时骂了一声,握住剑柄就狠狠地一转,那剑尖调转了一个方向,连带着剑身一动,便已经横削一把,顿时只见鲜血长流,飘洒出去,红了一片,巫誉被卸了一条手臂,直接红了眼了。

唐时一击不得手,便是心中一沉。

今日之危机,实不是之前遇到的一切所能够相比,他知道自己说不定会交代在这里,可是,金丹后期的修士,卸去了这出窍初期修士的一条臂膀,怎么也是他唐时更有面子的。

他唇边笑容扭曲,眼底那碧蓝的暗光随着他手中握着的那三株木心笔化作的剑的剑光闪动,还没等巫誉从那打击之中回过神来,唐时的第二击便已经出现了。

唐时现在不能停止,一旦给巫誉喘息的机会,等待着唐时的便只有万劫不复了。

他不能防守,那也只有死路一条。

唐时的心很冷,眼也很冷。

千里浩然气,一点快哉风!

风凝聚与他剑尖,成为璀璨星芒,这一刻忽然就有了一点汤涯那摘星之术的意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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