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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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来没有想到,竟然会有这样的一件事,这样的一些人……很多事情颠覆了他对过去发生的那些事情的认知,却顿感复杂。

“……佛道修士,除魔卫道,本是常事。惟愿其初心不改,奈何一朝做墙梁?竟然行了那等的忘恩负义事,只让众道修也跟着蒙羞。”

末了,绿辞只一笑,讽刺极了。

他看了看自打他开始说话便一直沉默着的唐时,又觉得奇怪:“你一个年纪轻轻的修士,从哪里知道这些事情的?”

竟然会想起来问他。

唐时想抬手压自己眉心,压住内心之中翻涌的那些情绪,可最终还是没能够。

他抿了一下嘴唇,只觉得心跳得厉害。

多年以前的种种秘辛,已经铺开在他面前,尽管还有的地方不是很清楚,可只要他继续跟绿辞做这交易,迟早能还原出事情本身来。

若是能找到尹吹雪印证,事情就更加清晰明白了。

难怪小自在天长久以来偏居一隅,也难怪小自在天的势力对灵枢大陆几乎没有渗透,更难怪……是非入大荒之行,会被他用“很糟”来形容了。

唐时深呼吸,又将浊气吐出,他起身便要走。

绿辞叫住他:“我问你问题呢,你回答了才能走。”

唐时从哪里知道的这些事情?

这是绿辞感兴趣的,他期待着唐时的答案。

哪里想到,唐时竟然一笑,回头道:“你早就问过我一个问题了,而我也已经回答。若要问我,等下次吧。”

说完,他便转身了。

绿辞愕然,回想一下,便有一段对话浮现上来。

他问:你真想知道吗?

唐时点了点头。

卧槽这也能算!

绿辞顿时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要跟唐时理论的时候,却忽然抬头,他之前在和走廊上布下了结界,别人不能进来,他们也听不到外面的动静。

可是现在,绿辞却仿佛听到了什么,唐时也有一种很奇怪很隐约的感觉。

“哪里来的钟声?”

这钟声隐隐约约,只像是在人脑海之中响起。

唐时皱眉,看了绿辞一眼,果然看到对方也是侧耳聆听。

他顿时知道,这不是自己的错觉了。

那钟声宏大而悠远,像是千载荡悠悠的白云,可感觉起来却有一种空阔的悲壮。

唐时不知道为什么喘不过气来……他只觉得这声音,略微有些耳熟……

记忆倒回,转瞬之间便到了他化名时度,住在小自在天的时候,晨钟暮鼓,云飞霞散。

无数大能修士,忽然从地面上拔起,便到了半空之中,抬手东望,那小自在天的岛屿在东海之上,三重天高高在上,却有一片金色的佛光,伴着钟声飞远,扩散开去,星云一样绚丽。

绿辞站在那里,脸色冰寒,却幽幽叹道:“小自在天又死了人,大约是叫你认识的那和尚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月底完结简直是个不可能的任务,我觉得我世界观都还没抖完【你滚!

☆、第九章 心劫

小自在天的事情,对唐时来说是个很大的震动。

那天绿辞说完这句话之后就消失了。他一直觉得很奇怪,为什么绿辞要用一个“又”字?死人了便死人了……

当初神元上师渡劫失败,虽然在灵枢大陆引起一定的震动,可究其原因不过是神元上师渡劫的时候动静太大。那个时候神元上师渡劫的时候,众人都感知到了,尤其是渡劫失败时候,那雷劫,几乎能被人一眼看到,消息一传十十传百,转眼就远了。

小自在天的人无论如何也是瞒不住这个消息的,更何况这一件事像是一个什么信号,小自在天本身也没有遮掩的消息,反而很慎重地派了人进入灵枢大陆调查原因。

唐时一面往回走,一面翻出自己那小塔来,这是在藏阁之中的修士的身份证明,可是现在这十层的小塔上,还没有一层亮起来,唐时还在最底层。这塔的底部,印刻着一个灰色的“三十一”的字样,这代表唐时还在地下层,这三十一就是他的排位。

现在,唐时开始考虑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他在没弄清楚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前,恐怕要一直与这个数字为伴了。

说起来,绿辞不是没有说一些很劲爆的消息的。

当时唐时问的是浩然山后面那映月古井的事情,那个时候尹吹雪是知道一些事情的。只是当时的尹吹雪,应该是在事情之中,而绿辞只是旁观者。

很显然,一个人的修为不大可能长达五千年都停留在一个层次,更何况绿辞说的是最少有五千年,真正的时间比五千只多不少。资质鲁钝的人,五千年也能磨出来了,资质不过的人,兴许寿命都没这么长。绿辞本身就古怪,正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他是一个怪物,并且是藏阁之中最怪的怪物。

即便是没参与到那样的大事之中,绿辞也应该了解这件事的。

更何况,现在的绿辞是在大荒之中,想必有的事情根本不能瞒过他吧?

唐时问出来的答案,有些毁三观。

即便是有隐约的预感,却也不曾到如此强烈的地步。

当初他上小自在天的时候,对那一帮和尚很看不惯,可不得不承认,那段时间是他少有的宁静日子。毕竟佛门圣地,那个时候的唐时的心境,乃是不可复制的,所以也造就了那一段经历的不可复制性。当时他尚且觉得小自在天有诸多有问题的地方,可在知道了绿辞说的事情之后,他忽然觉得小自在天当真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这世上的事情,什么都不怕,最忌讳的就是一个比字。

只要一比,什么差别都来了。

绿辞所言,兴许有刻意模糊的地方,可唐时已经能拼凑出一个大概了。

三千六百多年前,因为一些奇怪的原因,映月井里似乎出现了什么东西——唐时很自然地便脑补了什么绝世妖魔的出现,又想起自己当初在井下见到的封印,可想想又觉得这样的剧情太过三流。不过下面那东西似乎还有什么隐情,不管是上古还是远古,都没有记载的东西,可现在出现在了里面,并且绝不是什么好的存在。

这个时候,道佛两修约定一起进入映月井,将下面的事情给解决。

到底是怎么谋划的,绿辞也没有说清楚。

不过有一点很清楚,去的时候浩浩荡荡,大家歃血为盟,一身的正气,同时已经带了一种毅然决然的赴死感。

那个时候,道修和佛修之间已经订立盟约,这里具体内容也不得而知。

他们下去之后,便有几个月的时间没有音信,佛门和道门都有人在外面等候消息,毕竟下去的人几乎都是去探险的,出现危机的可能太高。

三个月的时候,下面出现了预警的信号,是最高等级的那一种。只不过那个时候,下面的人似乎已经将那一口井封印了起来,所有异常的波动和预警都已经消失掉。

于是在那一天,当时留在外面的佛修,以佛力将整个黑潭全部封印了起来。从此以后,只有佛修能进去加固封印,而道门镇守大荒,却不必再废心思理会这边的事情了。

原本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可哪里想到枝节横生?

之后的事情其实比较模糊,佛修那边的消息绿辞更是一点也不知道,只是据说那原本已经封印起来的井下,一部分道修重新出来了。

出来的这一部分人当中,有一些现在乃是大荒之中为威望甚高的人。

到底是哪一些,绿辞也没有说。

不过那时候听他的口气,似乎这些人之中颇有几个微妙的。

绿辞的消息,其实已经到此为止了。而他言语之间,并非没有透露出这个事情的真相。

井外的人既然认为是一起下去的道佛两修共同解决了危险,对一些东西进行了封印,可最后出来的只有道修,若说这里面没有什么猫腻,绝无可能。

原本都以为这些人凶多吉少,都死了,可最后死了的只有佛修和一小部分的道修。

那个时候的道修,还以道阁的实力最强,为正统。

小荒四山和大荒之间还没有现在这样大的隔阂,很多的区别都是从六十甲子这个时间点断开的。

当初在井下看到过一些东西的唐时,立刻就想起了当初用作封印的两道光幕。

一道在黑潭上,只有佛力能进入,那应该就是绿辞所说的佛修们下的封印;另一道则是在下井之后的地方,那一道封印极其古怪,只容许道力进出,佛力却不能。

现在想来,若是佛道两修同时参与到这件事之中,有两个推测方向。

有了这两道封印之后,若是要进去,单独的佛修能通过上面的封印,没办法进入下面的封印;单独的道修则直接被卡在了外面;若是说出去,道修能够从最核心处出来,至于外面的封印能不能突破,唐时还不清楚,而佛修若是出去,却是根本不能离开最核心处。

而最核心处,便是最危险处。

事情的真相其实已经很明显了,唐时还记得当初那些有破绽的洞窟里,一般都没人,有的是空的,有的进了水。而打开洞窟之后,里面只有很少部分的道修,大多数的都是坐化的僧人。如果当初进入的道修和佛修人数是一样的,那么少的了那些人应该都是道修。

这一点推测,恰好与绿辞所言“后来出来过一批道修”的事实相互映衬,甚至互为佐证。

道修背叛了佛道之间的盟约。

唯一的结论。

唐时只觉得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悲哀,又觉得这些人可耻。

到底是为了什么?

当初那些人在下面那甬道里,剖出一个坑,自己坐进去——唐时是看到过下面产生的幻象的。那兴许是长久以前的画面,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了那里。

人说天地有灵,有一些特殊的事情会被记录下来,并且在某个时机巧合的时候被人知道,并非什么令人奇怪的事情。

也许是为了封印,也许是为了别的什么原因,这些人无路可走,只能进入了墙壁之中镇守。

而后出现了危险,这个时候道修出来了,决定离开。

自私才是本性,凭什么他们投身于这样的事情,旁人就要在世上享受安宁和乐?

想不开的,不是他们一个。

这样的人,只要有一个,立刻就会带出一股风潮。从当时那些人从绝望忽然之间点燃了希望的眼神里,唐时就能感觉到当时的场面能有多震撼,甚至多血腥。

所有阻挡他们的人,都将成为他们剑下亡魂。

于是一场屠杀,便这样开始了。

有一些道修并不赞同这些人的做法,而是站在了佛修的这一边,可是对于这些人的选择,他们并没有立场去指责。

没个人都有能力选择自己的人生,他们并没有责任来承担这其实不属于他们的一切。

上上下下都是自愿的,所以最后也真的随他们走了。

只是冲突毕竟已经爆发,谁也没想到——这些走了的人,竟然将洞口的封印重新变了一道。

毕竟当逃兵是很可怕的,这些人在大荒小荒之中,多是成名之人,当初唐时查看的那些人的名字都是这样。他们把自己或暗淡或闪烁的名字,刻在了洞壁上,即便本身是为了心中的理想与道义,也希望若有一天危险解除,许许多多人下来,能够知道他们曾经付出的一切。

然而,在那刻满了名字,坐满了尸骨的走道的尽头,是一个永远也出不去的死结。

绿辞说,惟愿其初心不改,奈何一朝做强梁?只让众道修也跟着蒙羞——这应该是指旁的道修。

这些人到底有没有成功地从封印出去,本来是一件很难说的事情。

毕竟上面还有佛门的封印,可绿辞既然已经知道有这些人的存在,那么不管这些人经历了什么事,最后总还是回到了这一片大陆上的。

而在这件事之后,佛门的所有势力全部撤回了小自在天,六十个甲子,几乎不曾往灵枢大陆多踏一步。

到底佛门知不知道下面发生过什么事情,知道了之后又会怎么处理?

想来,按照那些和尚的性子,是不会做那寻仇之事,更何况众生平等,选择怎样的路无非是他们自己定的。即便出尔反尔,违背道义,却也不过是道德污点。生死面前,少有人能坦然。

选择退出这一片大陆,只偏居于小自在天,一部分是伤怀,一部分却是为了保持佛修本性。

若计较下去,怕是没完没了,反而会带来更坏的影响。

唐时的所有推测,便到这里为止了。

可现在的他还不曾想到,他的恶意毕竟及不上真实世界之中的人性,真实的人性。

小自在天全面回撤其势力,又有何隐情,已经不是现在的唐时能想象的。

他从这里走出去,便直接经过了广场,广场后面的地方他很少去。

不过想要进入灵池,唐时不得不从这里经过。

是时候了——他已经到了元婴后期,并且经过了一段时间的修炼,尽管跟了绿辞打架时候的他还不曾爆发出自己全部的实力,可他跟绿辞之间的修为差距很明显。

小自在天死了谁,固然在他考虑范围之中,可他最要紧的问题还是提升自己的修为。

绿辞说的这个警钟的消息,更多地只是给了唐时一种无形之中的紧迫感。

六十甲子,一个关键的时间点。

他必须在这样紧迫的时间之中有所突破。

灵池的存在,绝对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唐时选择的时间也正好合适,元婴后期进入灵池的话,如果顺利,应该能借着灵池之力一口气到出窍期。

这才是真正符合大荒的境界,元婴期——太低!

“这不是唐道友吗?要使用灵池?”

灵池是在一个高台上的,上了重重的台阶,却没见到几个人。大多数人进入灵池的时候都是刚刚进入藏阁的时候,留到这个时候才使用这种机会的除了唐时之外几乎没别人了。

唐时这样的行为,自然也给过众人启发,倒是后来有不少的人效仿唐时的这种行为。

这里白玉台阶后面,是一道照壁,一把椅子就放在前面,负责看守灵池的人乃是随时调换的。

看守灵池被当做是任务,随机摊派。

有的时候,守在这里的是五六层的高等级修士,有的却只是地下层之中的小修士。不过没人敢在灵池这样的地方捣乱,出了事都是大家倒霉,没谁这么不长眼。

灵池的存在到底是怎么回事,唐时现在还不清楚,不过进去了也许就知道了。

唐时拱了拱手,现在他这脸当真是公众脸了,一说都知道他是时度大师。

“的确是想使用灵池,不过我什么也不懂。”

那人乃是个小青年的模样,修为出窍期,比唐时略高,却不敢对唐时有丝毫的怠慢。修真界的确是实力代表一切,可有的人开的外挂太厉害,你实力再强也要输给人家一节的。比如唐时,元婴期修为制作出了五品灵术,虽然只有那样的一枚,可已经足够逆天了。

这样的人便是高等级的修士也不敢得罪,更何况他不过是一个出窍期的小修士呢?

“唐道友,请随我来。”

“这里便是地下层的灵池了,我们藏阁的灵池有十种规格。地下层到第九层都有,顶层没有。听说到了那个境界,灵池的增幅效果就很少了。地下层的灵池,效果反而是最明显的。上面的灵池等级高,只是前辈们的修为也跟着拔高,相对来说效果便不是很好。”

那人顺便说了说上面的情况。

“这灵池之中随意你待多久,能吸收多少灵力或者获得怎样的机缘,全部看自己的。”

没有限制,并不代表在里面待的时间越长越好。

毕竟待在里面也吸收不到各种灵力,还不如出来。

看唐时已经基本明白,那人便一笑,道:“你进去吧。”

“谢过道友。”

唐时道过谢,这才走进了照壁后面,一条长长的白玉甬道,头顶悬着七宝琉璃灯,灵光闪烁之间却有萤火虫一样的光点洒向四周。

看得出,这附近有一个防护阵法,这七宝琉璃灯乃是为了探测周围有没有异动的。

走过去之后,便看得到,一排有三个石室,石室外面有石门,雕刻着精美的貔貅图案。

他手按在门上,看着这狰狞的兽图,便想到了貔貅楼。

阁主皇煜有一头灵兽,不,或者说是神兽,便是貔貅,所以开的楼也叫做貔貅楼。商人们个个喜欢貔貅,因为绝对的只进不出。

推开这门,唐时便看到了一个长约一丈五、宽约一丈的空池。

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池底绘制了阵法和花纹,内中有一个图案,在阵法的最中心,像是一把钥匙。左右两边则刻着一些话,都是《道德经》上的。

唐时看了一眼对面,墙壁上突出来一个半圆的石台,他抬手,掌心出现那小塔,便将小塔倒放,尖端朝下,忽然便像是一把钥匙开启了什么锁一样。耳边出现了灵光散射出去时候那种奇怪的声音——像是风声,又像是风铃的声音,不过下一刻就变成了潺潺的水声。

这一座小塔,便是所有阵法的开端和启动石。

这石室之中,顿时灵光翻涌起来,白光蓝光交错,唐时顿生一种眼花缭乱之感。

脚下那空池之中,阵法忽然旋转起来,在那中心凝聚出无数的风云。

而后,唐时便听到了那水声的扩大。

似乎是从四壁之中流出来的水,带着浅蓝的灵光,本身却有一些乳白,很快充溢满了整个空池。

浓郁而精粹的灵力气息,便这样出现在了唐时的感知之中。

他呼吸了一口,便觉得这灵息顺着他胸腹的脉络流淌到全身去,瞬间便暖融融的。

那感觉就像是喝醉了一样。

只这样吸一口,也爽快了。

唐时一笑,却将自己外袍脱了,便坐下去泡着。

他早年从东山出来,身体强健不失柔韧,不爱晒太阳,没事儿也不会出自己闭关的地方,修士的皮肤都很好,唐时的便尤其白。

泡进那灵池之中,乳白之中泛着蓝光的液体只轻柔地覆盖了唐时的身体。丝绸一样将他包裹起来。唐时将双臂张开,搭在两边,很是惬意,锁骨也跟着拉开,水汽沾湿他双眸,却让眸中微冷的精光也柔和了一些。

从元婴期,到出窍期,是一个坎。

唐时识海之中盘坐着的那小唐时,只仰着头打了一个呵欠,便被这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的灵气给醉倒了。

于是这一刻,唐时还没来得及看清那四壁之上到底刻着哪些《道德经》的语句,便已经昏睡了过去。

他已经在元婴后期了,金丹化婴乃是一个飞跃,可元婴到出窍,也是很难突破的。越是到后面,越是困难。毕竟低等级的修士那么多,金字塔顶端的却永远只是少数。

突破的壁垒,将要遇到的心魔,挥之不去的过去,还未预料的将来,一切所知的和未知的困惑,都有可能阻挡他前进的绊脚石。

唐时需要的,不过是在这样合适的时机,解决绊脚石罢了。

而他,此刻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他似乎不记得自己从哪里来,又到底要到哪里去,他是那已经开始熟悉的海面上,一只溺水的蚂蚁。

哪里能用蚂蚁这样的词?

他是蝼蚁。

卑微的蝼蚁。

沧海何其浩瀚?他与之相比,微尘亦不如。

然后便是熟悉的船队,他熟悉的诗歌,终于又到了那海岛上。

他曾在上面看到过一块碑,甚至还看到过诗文。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不过是普通的诗文而已。

修炼,乃是要斩断前尘往事的。

这石室之中,无数的灵光奔涌进了唐时的身体。

他的元婴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醒来,逐渐地与他身体等高,头顶的卐字印,身下坐着的太极丹青印,左手摊开的是虫二宝鉴,右手执着的是风月神笔。

略微有几分墨气,从他眉心之中晕染开来,飘散在空气之中,整个石室中,依旧安静。

被吸收进去的灵气迅速地被灵池补充到池水之中,高度不曾下降。

唐时的身体上,忽然浮现出无数的符文一样的东西。他在那个熟悉而奇怪的梦里,似乎终于找到了什么——

碑,诗碑。

这样的沉睡,经历了足足十五天。

外面的人虽然奇怪,却也没进去问。

只是这样的时间,已经长得让人心惊了。

他的梦太长,战斗过的每一场,每一场的每一个细节,他获得所有突破的瞬间,他此生此世的所有感悟,他认识的所有人,这些人说过的话,劝告、鼓励、说教、知心话……太多的太多,像是他重新活过了一样。

唐时在回顾自己这一辈子,又从这过去的人生之中,获取了通向未来的新的力量。

这便是——出窍吗?

在他缓缓睁开眼的一瞬间,那原来已经变大的元婴重新凝缩到一起,却从他识海之中冒出来,像个小人参娃娃一样,盘坐在了唐时的头上。

眼前的蓝光,一如既往地柔和。

唐时浑身酸痛,有些不适应地眨了眨眼,他还在想他的碑,可下一刻便知道,劫来了。

突破,怎么可能那么简单?

是非便坐在他对面的池中,僧袍有几片飘在池水上,却依旧那低眉敛目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挖个坑填个土,数个一二三四五,还有包袱慢慢抖。大概会有第二更,接近二十四点。哎嗨哟yooooooo~~

勤奋可爱有节操的作者躺平求包养:

☆、第十章 诗碑断剑

小自在天警钟敲响,可是非没有办法立刻回去。

大荒的传送阵只在大荒之中走,并且每一个扇区之间的关系很难说。外荒的十二阁,相互之间的关系很复杂,每一面藏阁扇,都是一个完全不相同的体系。

之前他与冬闲大士说话的结果,不甚理想。

尽管知道对方的条件苛刻,可却没有办法拒绝——现在的是非,还没到那个时候。

大荒十二阁,有十二天阁印,这是冬闲大士给是非设置的一道关卡。

他若能完成,那是非便能直接在十二扇之外,划出第十三扇来,便成他小自在天一阁。

当初在大陆实力可与整个道门比肩的佛门,如今竟然连求这一阁都不能够。

是非微觉讽刺,可也知道这样的情绪不利于自己的修行,他压了,又心甘情愿地忍了这样的不公平和虚伪。

善恶到头终有报,该来的迟早要来,他何必急于一时?

是非离开大荒之后,便欲直接往道阁去,毕竟那小梵宗的泓觉与他还有几分谋算在里面。

可是还不等他走到地方,也还没将自己在大荒之中遇到的事情和得到的消息传回小自在天,那边竟然就已经先撞了钟。这哪里是什么警钟,分明是丧钟。

在听到那钟声的时候,是非只颤抖了一下,便平静极了。

他知道回小自在天等待着他的是什么,那些曾经在殿内见到的场景,一个安宁祥和的小自在天,内力藏着的是无尽的伤怀。

人人都道小自在天三重天高高在上,便是连唐时都曾经讽刺过他们佛门说一套做一套,可多少人知道,若没那三重天,浩劫便该降临了。

背负着旁人的不理解,他们——还要踽踽独行。

钟声来时,他方到内荒与道阁扇交界的地方,只那样抬头一望,群山寥廓,雁影梳稀。远远似乎能瞧见那隔断了大荒和小荒的高山雪顶。含翠的群岭,起起伏伏,却只能隐约地瞧见——似乎真有那样一抹小自在天的影子。

其实他是看不见那影子的,只不过因为——那影子,在他心上。

是他心底的净土,即便落满尘埃,他也从不后悔,用自己干净的袖袍将之擦拭干净。

双手那么一合十,便朝着东面小自在天所在的方向一拜。

他心里的虔诚与追忆,却在这一拜之后通通藏起来。

人有命数,天有劫数。

命与劫,向来躲不过,可人既然身为人,总要抗上那么一回,不管这所谓的抗和争,是命运本身的安排,还是他们已经脱出命迹。

总要去试试的。

天地灵修,皆为逆修。

是非唇角微微弯起来,却似乎又忘记了这钟声。

他往前行,只一路往东。正东西方向,正好在剑阁和道阁的交界线上,他在这里遇到了尹吹雪。

尹吹雪坐在那小河边,脚边放着当初唐时很垂涎的那把吹雪剑。是非还记得,因为这一把剑,唐时记恨了他很久。唐时虽不明说,他却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

而今在此时此地遇到故人,是是非怎么也没想到的。

尹吹雪的修为飙升很快,比这更快的是他的攻击力。

只不过更没想到的是尹吹雪,竟然会在这里遇到是非。他怔然了一下,才奇怪地笑了一声:“是非大师,你来大荒,当真不是找死吗?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是非只远远地向着东面望一眼:“固知,亦往,君如是。”

“文绉绉的和尚……”惜字如金,也不是,他平常说话不是这样。

尹吹雪心底猜测大约是因为东海小自在天的事情,让他不大想说话。

是非说尹吹雪跟他一样,尹吹雪却不觉得有什么了。

他道:“一会子我便要去挑战剑阁第一层的层主了,不过难得还能遇到大师你。六十甲子之前的事情,我不想再经历一次了。那些个佛也好,道也罢,妖也好,魔也罢,通通与我不相干的。我是尹吹雪,却不是那多年之前的尹吹雪了。再活一次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大师,你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当知道我是个什么意思。”

是非当然知道,当初他能直接把唐时喜欢的这一把剑,直接给尹吹雪,自然便是已经差不多猜到他身份了的。

只是现在尹吹雪说的这番话,多少带了些沧桑的感觉。

尹吹雪又道:“当初是道修违背其道,可你看到了——所谓的天谴并没有降临。那些逃出去的人,依旧活得好好的。你们佛门的人心软,最后看到那些人出去了,竟然还主动开了封印让他们上来。可你可知道——那映月井下,多半是你小自在天修士的森森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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