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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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声不会说话,对穆澜的怒火怎么也不好发作到殷勤的穆胭脂身上。只在肚子里暗骂,叫谁侍侯自家公子都成。穆澜都把少爷揍得衣冠不整躺地上了,这种侍侯还是免了吧?然而他现在心急如焚,有求穆澜。咬着牙把怒气憋了回去:“我家少爷有急事找穆公子。”

“澜儿!林大公子找你有急事,你赶紧去一趟吧。”穆胭脂见穆澜半天不出房间,高声叫了起来。

穆澜挑帘子走了出来:“娘,你忙去吧。”

支走了母亲,穆澜就沉下了脸,拿了那张百两银票递过去:“说好赔你家公子一件锦衣。我看也就值这么多。别狮子大开口,当心我一两都不赔。”

“穆公子。”燕声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急声说道,“您是杜先生的弟子。您赶紧去瞧瞧我家少爷吧,他快死了!”

啊?穆澜吓了一跳:“怎么回事?”

燕声眼睛就红了:“少爷和雁行从灵光寺回来染了风寒。家中管事去请的郎中,哪知道一副药下去,少爷就不醒人事了。二公子在家里颐指气使的,雁行怀疑他动了手脚。他守着公子,叫我赶紧来寻你。”

穆澜瞥了眼外头,李教头正带着丫头小子们将燕声带来的礼从车上卸下来。

“小的自作主张……买的。”燕声涨红了脸嚅嗫道。

再着急,也赶着去买了半车礼送来。生怕自己不去是吧?气归气,穆澜还没恨林一川到让他去死的地步。燕声的忠心让她气消了一大半,顺手将银票又揣回了荷包里。

灵光寺里林一鸣突然消失不见,原来早回了城。林家二房觊觎家产,都到了有机会就对林一川下手的地步了?

穆澜也不多话:“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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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大仙

燕声赶车走得慢。穆澜骑马先他一步到了双榆胡同。一蓬清砖院子里,林家院落里的两株对称而立的高大银杏树格外醒目。

穆澜想起这胡同名,再看到这两株百年老银杏,突然想起林家嫡支两房争产。独木不成林,林大老爷多年容忍着胞弟小动作不断,是否也有这样的原因呢?

林家门口的栓马石上已栓着一匹马,穆澜也没在意,以为是来瞧林一川的人。

她在门前下了马,就有个机灵小厮迎上来将马系在栓马石上。穆澜正感叹林家下人没有狗眼看人低的臭毛病,那小厮已低声说道:“是穆公子吧?雁总管吩咐小人在这儿等侯公子。”

雁总管?穆澜脑中跳出了脸颊上随时都露着笑涡的雁行。她嗯了声,随小厮进了门。

脚刚迈过门槛,一只茶盅就飞了过来。穆澜眼疾手快,随手就抄住了。

门房里走出个留着三络老鼠须的中年男人,上前对着小厮就是一脚踹过去:“大公子病着。二公子忙得焦头烂额,吩咐不见客人。你耳朵聋啦?”

那小厮机灵得很,往穆澜身后躲了,大声嚷了起来:“阎管家冤枉小子了!这位穆公子是二公子的客人!”

阎总管愣了愣,好像才看到穆澜。他厚着脸皮上前拿她手里的茶盅,嘴里说声了惊着公子了,说话却不怎么客气:“您请在门房吃盏茶,小人这就去回禀二公子。”

临去前那双绿豆眼上上下下打量了穆澜一番。

穆澜从寺里出来全身湿透,在山脚寻着家农户,买了身粗布衣裳换了。她特意在领间围了块布,看上去像个做苦力的农家小子。一路赶回城,还没顾得上换衣裳。她的穿着还不如林家的小厮。

二公子会有这种穷酸朋友?还尊称这小子一声公子?阎总管不屑之极,随手将那只扔过来茶盅给了小厮,吩咐道:“拿去沏茶,不可怠慢了这位穆公子。”

穆澜呵呵笑着:“有劳阎管事了。”

你大爷的!拿砸过人的茶盅沏茶,有这样待客的吗?分明是想把她气走。家里的总管站在门口拦客,林一川看来的确病得不轻。林一鸣这混不吝做事都不想遮掩了,赶着趁人病要人命呢。

“带路。”穆澜冷笑。争家产争到这份上,她不说和林一川交情有多深,保他一命还是能做到的。

小厮脸上泛起一丝喜色,带着穆澜绕过照壁顺着抄手游廊往前,没到穿堂,拐进了旁边的跨院,顺着夹墙小道去了后堂。

林宅是三进带跨院的大宅子。林一川住在第三进的正房。门口和林家老宅的银杏院一样,种着那两株参天大银杏。

才到垂花门,一股浓烈的烟气就飘了出来。只听一声钹响,又哭又叫的声音尖锐地响了起来。穆澜惊愕不己。

小厮低声说道:“二公子请了跳神招魂的大仙。”

这个林一鸣,还真做得出来。穆澜哈哈大笑。

进门一瞧,院里一个穿得花里胡哨的神婆坐在蒲团上嘴里念念有词,时不时就抽抽筋摆出一副与地府神灵勾通的架式。发出哭叫声的是个男大仙,围着两株银杏又摸又拍的,嘴里正喊着:“树仙助我!”正中设了个法坛,穿着青衫的道士手执桃木剑,留了几络长长的白胡子,长得倒是颇有些仙气。他完全不受那二位大仙的影响,嘴里念念有词。法坛四周洒满了星星点点的黑狗血。

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林家的下人挤了满院,指指点点,评点议论着好不热闹。穆澜乍一看,还以为是穆家班在玩杂耍的场子。只要捧着锣,就能上前讨赏钱了。

身边的小厮又低声告诉穆澜:“大公子的卧房就在东厢。雁总管正守着大公子。”

大敞着雕花木门的正堂里坐着林一鸣和谭弈。看两人表情,谈得甚是愉快。

穆澜心里充满了疑问。离春闱只有十来天时间,这位直隶解元到林家来做什么?照林一川那天为沈月姑娘赎身的打算看,谭弈应该是来拜访林一川致谢的。怎么和林一鸣聊得这样高兴?一府解元难道也相信这些乱七八糟的招魂驱鬼跳大神?

一道目光从正堂投了过来。穆澜心里一惊,这个谭弈眼神也不错嘛。她满面春风地穿过院子站在正堂门口,抬手行礼:“一鸣兄,贸然前来,不知你家中有事,失礼失礼。”

嘴里说着失礼,脚已迈进了门槛,目光极自然地在潭弈身上打了个转。女要俏,一身孝。男要俏,一身皂。这位解元郎今天一身皂黑印团花缎面箭袖长袍,腰束黑底金丝绣花镶白玉腰带。猿臂蜂腰,三分英气衬成了十分。比上次那身衣裳还英武俊俏。

不过,上次在绿音阁初见,穆澜就对谭弈评价不高。这次面对面看得更加清楚仔细,她依然不喜欢他。这种直觉说不清道不明。她想,也许人是讲面缘的。谭弈再英武俊朗都不是她的菜。

谭弈却是头一次见穆澜,也是一愣。他先是被穆澜的浅浅笑容吸引,瞬间就觉得外面的春光照进了屋子,满室生辉。紧接着才发现她穿着身褐色的粗布短襟,裤子膝盖上还细致地打着两枚补丁。

他记得义父说过,如果一个人能让人忽略她的穿着打扮,这人必有过人之处。谭弈没来由的升出了警觉。

“穆公子!”林一鸣看到穆澜很是惊喜。他巴不得和穆澜关系近一点,热情地为她介绍:“这位是直隶解元谭弈谭公子。这位是江南鬼才杜之仙杜先生的关门弟子穆澜。”

杜之仙的名字让谭弈想起了那一晚与义父的对话。在义父眼中,杜之仙是知趣的人,所以容他多活了十年。这句话在谭弈看来,意思是杜之仙不是自己人。穆澜师从杜之仙,文才应该不会弱。要么她投靠自己,要么她一定会是自己在国子监里的劲敌。

谭弈笑了起来:“久仰大名。穆公子怕是不知道吧?您人未进京,京城已无人不知杜门穆郎了。参与会试的举子们都极想与穆公子一见哪。”

一丝酸意被穆澜敏感的嗅到。堂堂直隶解元,此次春闱最有能力夺状元的人,和我这个萌恩进国子监的小子计较名气……这位解元郎不仅好胜且胸襟不宽。穆澜笑得越发和气,言语中带上了些许巴结讨好:“在下刚进京城就听到一句话,羞杀卫阶解元郎。谭公子才貌双全,人中龙凤,闻名不如见面。”

穆澜的示弱让谭弈听着很舒服。在他印象中,杜之仙的关门弟子怎么都应该有几分许玉堂的气度。这个少年嘴太甜了,少了读书人的风骨耿介。不由有些轻视穆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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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驱邪

与谭弈见过礼后,穆澜择了林一鸣下首的椅子坐了,好奇地问道:“一鸣兄,府上这是在做什么?”

林一鸣大大咧咧地说道:“哎,我堂兄染了风寒,结果一副药下去人事不醒。我想着该不会是在山里呆了几天沾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请人来散散!也不知道一个大仙本事够不够,本公子干脆请了仨!”

有病不找郎中,药喝出问题不找人检药,请了大仙神棍。林一鸣摆明要折腾林一川。穆澜现在不知道那碗喝下去令林一川昏迷的药是谁动的手脚,重要的是搞清楚林一川昏迷不醒的原因。

她问谭弈:“谭兄觉得可信吗?”

谭弈笑道:“子不语乱力乱神。谭某以为世间万物总有其存在道理。大公子莫名其妙不醒人事,一鸣贤弟护兄心切。请来几位高人做做法,说不得还真有用。”

“谭兄简直是在下知己!”林一鸣瞧着天色道,“难得我们三人相聚,我这就让人摆桌席面,不醉不归!”

真是混帐的可以!跳着大神驱邪折腾堂兄,马上就想着饮酒作乐。如果不是谭弈在,穆澜早就跳起了骂人了。然而谭弈一边叫着一鸣贤弟,称呼林一川却成了大公子。亲疏立见。穆澜弄不清楚谭弈的来头,也不争辨,站起身道:“既然知道大公子病了。在下先去看看他。”

“哎哎,穆兄,你去不得。”林一鸣拦住了她,“大师说了,得紧闭房门七天七夜,做法才有效。门窗都被符箓封死啦!”

真狠啊!还七天七夜,封死门窗。林一鸣打定主意要林一川的命了?

谭弈也劝道:“穆兄若是坏了法事,万一大公子……”

这位谭解元究竟来林家何事?和林一川有仇?不念着林一川赎走沈月解决他和许玉堂争端的好?

穆澜心里的疑问越来越多。她一改温和,张狂地大笑起来:“谭兄有所不知。在下这趟本来是找一鸣兄的。没想到撞上大公子生了怪病。实在是巧啊!我师父号称江南鬼才,于驱神画符颇有研究。在下跟着师父曾在乡间捉到过三只狐狸精,将五个游魂送归了黄泉。在下写文章不行,画符驱邪却得了杜先生真传。速速拿朱砂符纸来,在下替大公子画几道符贴在身上,包管让百鬼速避!也让你俩开开眼界!”

“狐狸精长什么样?”林一鸣瞬间被这句话吸引住了。

真的假的?谭弈狐疑地看着穆澜。

穆澜神情颇为遗憾:“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唉!”她悠悠一叹,拍了拍林一鸣的肩,拂袖出了正堂。

两人快步跟过去时。那位在香案前烧黄裱纸,洒狗血的道士双手抄在袖中,满脸仰慕地望着穆澜。

林一鸣扯了他的袖子,指着正在挥笔画符的穆澜低声问他:“她真会画符?”

那中年道士捏紧了袖中穆澜塞过来的一百两银票,老神在在地说道:“道行深不可测!”

连谭弈都愣了。

赶回府中的燕声正看到了这一幕。他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心里一片冰凉。他花了私房钱买礼物送到穆家,就盼着穆澜能像杜之仙诊治老爷一般,治好少爷。没想到穆澜居然和二公子一起胡闹折腾。

燕声快步走到东厢房门口,看到门窗上贴满了符纸,气得脸红脖子粗,就想砸门。

“燕声,别莽撞。”窗户纸被雁行捅了个洞。他透过洞看着院子里的闹剧,也看到了穆澜。

“你看她!”燕声听见,气得回身一指。

穆澜已提了桃木剑,手指往上一抹,串在剑上的黄裱纸呼啦啦就烧了起来。都是走江湖卖艺的,这点把戏,她懂。

她的剑舞得比那道士不知好了多少倍。天色渐晚,暮色之中,她手里的剑撩起一条条火线,在空中飞快形成了一个镇字。

哭叫着喊银杏树精助我的男大仙看得呆了。那位早抖得腰酸背疼的神婆还算聪明,高叫一声:“仙师显灵镇了!”趴伏在蒲团上趁机休息。

林府下人被她忽悠得攸地跪了一地。

林一鸣哇了声:“神了!”

谭弈手指捏了个剑决暗暗比划了下,却发现自己不可能让燃着的符纸在空中写成这样的字。他狐疑地想,难道穆澜真会驱邪之术?

穆澜收了剑,几步就迈到了东厢房门外。

燕声吓了一跳,张开双臂拦她:“不准进我家少爷的房间!”

“房中妖邪害怕了!”穆澜心里暗骂他一声蠢,放声大笑着,提剑朝燕声眼睛刺去。

燕声偏头开躲。穆澜轻巧越过他,一脚踹开了房门,脚一勾,把门关了:“果然有妖邪在内!看本公子结果了它!”

林家的人好奇地聚到了门外。

林一鸣探头探脑地,恨不得进去亲眼看看。

潭弈低声问他:“你怎么知道你堂兄昏迷不醒是妖邪入体?”

林一鸣兴高采烈地说道:“猜的!不过,我猜对了!不知道房里会不会是只漂亮的狐狸精。”

这个草包!难怪义父让自己护着他,打压林一川。林家产业落在林一鸣手中,金山银海都会被他败光。

东厂的人早盯死了林宅。梁信鸥遣人在郎中开的药里加了料。谭弈这才拿着解药登门造访。谁知道一来就被林一鸣缠住了。他本着要和林一鸣交好的心思,暂时将替林一川解毒的事放下,耐着性子看院子里僧道念经神棍神婆折腾。而穆澜就在这时来到了林家。

谭弈捏了捏腰间的荷包,解药瓶子好好的在身边。他倒要看看,杜之仙的关门弟子穆澜如何把林一川体内的“妖邪”给收了。

正房宽敞,东厢隔成了里外两间。看到穆澜进屋关门,雁行露出了两颊的笑涡。

“叫燕声守着,别让人进来。”穆澜吩咐了句,掀帘进了内面的卧房。

林家是南方人,宁肯修地龙建夹壁火墙取暖,也睡不习惯北方的火炕。银制牡丹帘勾起了姜黄色的床帐。林一川躺在张四面围了雕花床板的拨步床上。

同样是风寒,无涯烧得浑身滚烫昏迷不醒。如果不是林一川嘴唇干燥。穆澜还真没看出来他受了风寒。

“咳咳!”林一川咳嗽了两声,眉心微微蹙起一道褶子,闭着眼睛昏睡着。

穆澜按着他的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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