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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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华停在房门口,从腰带上解下钥匙开了锁。她才推开门便听到百草的骂声:“你们家害死了三娘子,凭什么还要关着我们?我们又不是你们家的奴婢!”

丹华无奈的朝空青笑笑:“骂一整天了。”

滕王往回传的消息恐怕不会比自己迟多少,空青心里着急,上前一步冷冷说道:“岑三娘没有死,已经找到她的下落了。王爷令我接你们去侍候。”

许氏和百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三娘子真的没有死?你没有骗我们?”

空青嗯了声:“王爷令我送你们过去。收拾几件三娘子的衣物,现在就动身。”

许氏和百草顿时高兴起来,冲出房门去收拾东西。

丹华看着空青关切的说道:“连夜赶过去吗?你吃过饭没有?我让厨房给你做点吃的?”

空青摇了摇头:“王爷吩咐不得耽搁。”

许氏和百草挽着两个包袱出来,空青抱歉的看了眼丹华,领着两人出了别苑。

侧门外有辆马车等着,驾车的正是那日送空青和岑三娘上船的黑瘦汉子。上了车,扬鞭驱走便走。

空青坐在车上,脸上露出了倦容:“你俩现在仔细听我说。许氏,你和百草留在三娘身边只会拖累她。这辆马车会送你们去长安。去了之后隐姓埋名,将来会有你们主仆相见的时候。”

许氏一下子紧张起来:“三娘子怎么了?你真的找到她了?她没事吧?”

“现在我没有时间和你们多说。记着我的话,这辆车会送你们去长安。三娘子被我藏起来了,我现在要去接她。”空青拍了拍车厢,飘然下了车。

他突然想起一事:“三娘子是不是有枝钗?一枝内造的金银团花蛾儿分心?”

许氏哎呀一声:“三娘子那枝钗还留在她房中箱子里。我以为只是去接她,没想着带在身上。”

空青深吸口气:“这枝钗不能留下。在哪只箱子里?”

许氏连划带划说了,掏出一把钥匙给他。

空青接了:“我会去取,你们走吧。”

马车消失在浓浓的夜色里。空青回头望着别苑,一咬牙又返身回去。

他去而复返,丹华并没有起疑。跟在空青身后,见他从岑三娘箱底拿出了一只紫檀木的匣子放进了怀中。

这时,院外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丹华嘀咕道:“出什么事了?”

前头已有侍卫大声喊道:“丹华开门!空青是叛贼,千万别放他跑了!”

丹华一惊,身体自然的旋转,一脚踹向身后的空青。

空青早已退开数步,低声说道:“丹华,是误会。”

丹华紧抿着嘴唇,脚步移动,已摆出防御的姿势:“那就留下来等王爷回来再定夺。我保证不会让他们出手伤你。”

空青笑了:“丹华,咱们从小一起习武,跟在王爷身边侍候。你信不过我吗?”

“为什么你不肯等王爷回来?空青,你真的背叛王爷?匣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丹华盯着他,也不着急出手。

心知她在拖延时间,拖得越久,来的人越多,他就走不了。空青掏出匣子递过去:“说了是场误会,你想知道就拿去看吧。”

丹华伸手去接,空青突然变招,匣子收回怀中,一脚踹向丹华。手已从靴间抽出匕首来。丹华没有武器,猝不提防间被他制住。

匕首压在脖颈边,丹华喘着气道:“空青,你要杀动作快一点,别让我痛苦。”

外间听到门被撞开的声响,空青一收匕首:“看在同门学艺的份上,我不会杀你。”他倒转匕首重重敲在丹华颈侧,看她软倒在地,转身直奔后院。

身后风声袭来,空青偏了偏头,后背传来尖锐的痛楚。他的身体在墙头变得僵硬,像石头一般摔落。

外间的侍卫冲了进来。

丹华撑着地,脸色煞白的望着后院:“我用花钿伤了他,他从后院跑了。”

作者题外话:明天再继续啦。

放火

战船开进了鄱阳湖,数千府兵分乘小舟沿着芦苇滩拉网似的搜寻。湖旁的空地上建起营帐,滕王默默的注视着地图。

一天一夜过去了,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他身旁的近侍轻声说道:“王爷,他们只能在芦苇滩躲藏。湖边的滩涂在洪州江州与饶州三州范围,面积过大。要全部搜完,没有半个月时间是不可能的。”

滕王注视着地图,夕阳从帐外射进来,投下一大片温暖的橙色。他站在阴影之中,冷洌的气息让近侍闭上了嘴巴。是啊,王爷信任的贴身小厮为了一个民女敢背叛,空青的身后站着何人?王爷紧张的那个岑三娘又有何来历?就算岑三娘什么都不是,空青也没有被人指使,背叛本身就不可饶恕。因为他羞辱了王爷的尊严。也羞辱了整个滕王府侍卫们的尊严。

“放火烧。”滕王冷冷的下令。

近侍愣了愣,火攻的确是将二人逼出来的最快的办法。可这一烧,动静就大了。要知道不少渔民是靠湖吃饭的,家就安在芦苇滩边。

滕王瞅了他一眼:“几千府兵进湖剿匪,不用火攻,难道让兵士们和湖匪在芦苇滩里捉迷藏?今秋烧掉,明年芦苇再生,烧出大片空地,还能让百姓开垦出田地来,有何不妥?”

“是。”近侍躬身领命。

府兵们欢呼起来,一把火烧掉芦苇滩,别说湖匪,便是只野鸭子也得飞出来。守在湖面盯着就行,简单方便。

一只只火箭射出,攒了一夏的枯苇叶噼里啪啦烧了起来。载着府兵的小船敲着锣沿湖警告,渔民们大都以船为家,就算在岸边搭着茅草屋,家当也极简单。得了通知,纷纷收拾了物品摇着自家的小船离开。

府兵们只需盯着搜查这些船只就行了。

岑三娘呆呆的站在茅屋旁,远处的芦苇滩一经点火,火势势不可挡,浓烟顺风卷起。虽离她所在的沙州还远,烟雾已经顺风飘了过来。

空青没有回来,她也没有船只可以划离。她心里清楚,大部份人都是被浓烟呛死,而不是被烧死的。岑三娘进了屋,搜罗了些鱼干和打火石火绒用油纸包了,拿了件绵麻的衣衫做了个简易的口罩,做了两根竹管。她能做的,已经做了,能否逃过这一劫,她不知道。

空青……岑三娘想着这个身上充满神秘的男子,无声的叹息。算是她善良吧,她并不希望空青来。远处的锣声与公告所有渔民离开的声音让她知道,这片水域已被包围,空青来了,不过是自投罗网。

烟雾已渐渐飘过来,视线看不了更远的地方。黄昏的时候,有几枝火箭射了进来,其中一枝射到了茅草屋的屋顶上,火在霎那间烧了起来。岑三娘知道,她就该下水躲着了。

宝剑

她冷静的将水缸滚到水边倒扣着,推着水缸慢慢走到齐腰的水中间。她用芦苇叶密密的裹在水缸底部,看上去,就像是一团杂草。她选了一处背风的地方深吸口气,下了水。

水缸浮在空中,里面有着空气。岑三娘只能等待空气用完,再浸在水里用竹管呼吸。她希望空气耗尽的时候,火已经烧完了。

停留在密封的水缸里,听不到外面的声音,安静的可怕。岑三娘想起了前世今生。似乎重新拥有生命之后,她一直无法掌控自己的人生。在岑家算计着怎样才嫁得好一点,到了洪州后算计着怎样才能不沦为滕王的姬妾。

如果她能躲过这一劫,摆脱掉岑家和滕王的控制。她能重新拥有一个身份,肆意的生活吗?也许,她还有机会的。空青突然的忠心,他那只绣着与钗头花纹一样的荷包仿佛在告诉她,她的身份也许并没有她想象中那样普通。

奶娘和百草现在会怎么样呢?她们只是两个下人,如果找不到自己,滕王哪怕关着她们,也不会杀了她们。只要活着,就会有机会。如果自己有能力,她自然会照顾她们,保护她们。自身难保,岑三娘苦笑着想,真的对不起了。

时间在她的胡思乱想中过去。水缸里的空气渐渐混浊,她感觉到了胸闷头晕。岑三娘含着竹管,从水缸里游了出来,悄悄的探出水面,呼吸进一口带着烟气却清新无比的空气。她松了口气,感谢这片广袤的湖水,感谢九月的风没有让四周一片混沌。

她睁开了眼睛,天已经黑了。岑三娘松了口气,游到一丛未烧尽的芦苇里慢慢的探出了头。

声音涌了进来,她吓了一跳。顺着声音的方向一看,几条船正驶向沙洲。

船上的灯笼火把映出了滕王的身影。他站在船头,穿着银白色的苎麻深衣,披着件青色的斗蓬。晚风拂起他的衣襟,身姿如冰雪般清洌。

一队府兵早在沙州上等候着,见滕王上了岸,捧出一把剑来。

岑三娘立时明白了,因为空青藏在墙角的剑,让滕王来到了这里。当时她只想着怎么在火中逃生,完全忘记了空青并没带走这把宝剑。

滕王接过了剑。剑鞘烧得漆黑,他按住吞口用力一拔,剑发出一声轻吟,火把照耀下闪出一片雪亮的剑光:“好剑!”

剑已被擦试过了,滕王挥了挥剑,看到了剑柄上镶嵌的宝石与字,瞳孔一缩,凑近了又仔细看了看,负手阖上了眼睛:“退兵。”

近侍不解:“这肯定是空青与岑三娘的藏身之处。留下这柄宝剑证明他们离开得仓促。王爷,没准火起的时候,他们只是躲进了水里。只要仔细搜查,空青带着个小姑娘绝对逃不了。”

“收兵。回洪州。就当世上没有空青与岑三娘二人吧。以后不准再提起这二人的名字。”滕王一声叹息,握着剑头也不回的上了船。

隔着几丈远,岑三娘听清楚了全部的对话。她满心惊诧,对空青的身份更加好奇起来。

她看着几条船簇拥着滕王离开。火几乎烧尽了芦苇滩,让岑三娘的视线再无阻碍。船行至湖间,她吃惊的看到滕王将那柄剑远远的抛进了湖底。

人声渐渐消失,灯光越行越远,四周再度安静下来。

回来

岑三娘爬上了岸,瘫倒在地上。

上弦月升起来,天上晴空无云,投下一片朦胧的光影。水里泡着很长时间,衣裙湿透沾着污泥紧贴在身上极不舒服。晚风一吹,凉得沁人。

岑三娘不敢任由自己疲倦的睡过去。她爬起来,看到沙洲上的茅草屋被烧得只剩下墙基一圈石头。歪脖子槐树烧得只剩下一截光光的树身。月光下显得格外凄凉。

她四下张望,芦苇滩烧得像癞疤头,东一块西一块的参次不齐,隐隐有未烧烬的余烬在发着光。远处湖对岸隐隐有着几星光亮。四周安静的……你吼破喉咙都没人能听见。

岑三娘叹了口气,这样孤寂的夜晚,她估计自己再累也睡不踏实。至于明天怎么办,如何离开,她实在也没有更多的心思去想,先对付眼下吧。

她打开油纸包,狼吞虎咽的吃着鱼干。有了点力气后,岑三娘搜寻着屋子四周没烧尽的木柴堆在了墙基角落里,寻了些干枯的枝叶打燃了火。热气扑来,她瞬间有种想哭的感觉,幸福的想落泪。她麻利的*了身上的衣裳,搭在那段墙基上晒着。

岑三娘光着身子蹲在火堆旁,手抱着双臂自嘲的想,万一有人来,会不会认为她是个妖精。

才这样想着,她便听到了哗啦的水声。岑三娘吓了一跳,迅速拿过衣裳披好,一面伸出头去看。火堆实在没办法灭掉,她认命的想,哪怕是滕王去而复返,也是她的命。

“三娘,三娘……”小小的乌蓬船撞上了岸,一个人影从船上冲了下来,带着哭音与绝望。

“三娘!”上了岸,空青才看到墙基角落里的火光和探出头来的岑三娘。他的声音蓦然变得喜悦,身上突然充满了力气。他不加思索的朝她跑了过去。

“你真的回来了。”岑三娘喃喃说着,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意外的在她最需要人陪伴的时候出现,岑三娘激动的喊了他一声,喉间就哽住了。空青来了,她不用害怕会是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片沙洲上呆着,不用害怕发现她的人是好是歹。

空青像股风奔到她身前,不管不顾的将她抱进了怀里:“你还活着,还活着……”

他抱得那样紧,胸膛透出热意,温暖得让岑三娘有了放声大哭的力气,她推搡着他,用拳揍着他满腔委屈:“你去哪里了,我差点被烧死,你怎么能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

“我回来了。”空青脸上泪水汹涌奔泄,嘴角含着幸福的笑容:“上天待我不薄,我发誓除非砍断我的四肢让我无法跟随,否则我绝不再离开你。”

烙印

岑三娘抽咽着,卟的笑了:“不用发这么毒的誓,起火的时候我冷静的很,躲在水里就害怕了一点点,连根头发都没被烧到。对了,滕王找到了你的那柄剑。很奇怪,他看到剑之后就说撤兵,还说以后当你和我不存在。然后将你的剑扔进湖里去了。空青,究竟怎么回事呀?”

“宝剑?”空青愣了愣,看着岑三娘花猫似的脸,笑了,“这样也好。王爷不再追究,你就自由了。以后你想去哪儿我都陪着你。”

岑三娘越听越不对劲,她和他之间的关系突飞猛进的让她有点不适应,她和他好像还没那么暧昧吧?

“空青,你有很多事情瞒着我。你为什么要背叛他,照顾我啊?”

“因为……”空青嘶的吸了口凉气,双腿突然一软坐在了地上。他苦笑道,“帮个忙好吗?帮我拔出来……后背。”

岑三娘蹲下身往他身后看去。月光照耀下,空青背后有几点光芒闪烁。她伸出手指碰了碰,硬硬的。仔细一看,像是女人头上插的花钿,一共两枚,插在他背心上。

受了伤,连拔个暗器的时间都没有赶过来,他去哪里打探消息了?岑三娘心里想着,捏住一枚花钿用力往外扯出。

空青的身体颤抖了下,疼的醒了:“好,就这样,还有一枚。”

花钿是银制的,大概有七公分长,插在他背上只露出了钗头。岑三娘想着就疼,忍不住问他:“你怎么不拔出来。”

“着急赶回来,没时间。还好没有粹毒。”空青咬着牙,这时才觉得手足酸软。连续整整两天,他划着船往返,力气透支,却没有时间停下来。

当他划船终于再次靠近湖水的时候,只看到星星点点的余烬与未散去的烟雾。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将船划到了这里,找到了她。

第二枚花钿被拔了出来。空青再也支撑不住,指着岸边飘荡的船说:“船没系,船上有药。”

岑三娘一看,船已飘了出去,她匆匆说了声:“你歇着。”

等她系好船,从船上拎出伤药和衣物返回沙洲时,空青已紧闭着双眼昏睡过去。

她费劲的脱掉他的衣裳,他怀里掉出一只匣子。岑三娘一眼就认出是自己那只首饰匣子。他回别苑了?她想到空青离开前说过的话。他是为了让她放心,去救奶娘和百草了。

这时,她看到了他的手。掌心已经磨破了,红肿渗着血丝。撑着船从这里赶到洪州别苑,再撑着船赶回来……就算是习武之人,又有多少体力能这样消耗?他为了自己在拼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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