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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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道光十五年,北京,劈柴胡同,有两户紧紧相连、院子里都种着杏树的官宦人家,一户是旗人,一户是汉人。

他们都有个女儿,同样的年龄,同样的月份,又不约而同地起了同样的名字,旗人的女儿叫杏贞,汉人的女儿叫杏珍,她们同样的可爱,同样的聪明,自幼一起长大,感情格外亲厚,胡同里的人们都戏称这是一对双生花。

两朵娇嫩的花儿,总少不得被邻里拿来比较。

劈柴胡同多数是穷人居住,顶多中产之家,没有特别富贵的人家。叶赫那拉·杏贞是镶蓝旗,算是贵族出身。祖上曾做过户部员外郎,为天子管金库,是个肥缺,于是添房置产,家境很是富裕过一段时间,奈何曾祖去世后,子孙再没得到过这样的好差事。如今杏贞的父亲仅仅是个八品笔帖式,在一片落叶掉下来都能打到几个官员的北京城里,实在算不上什么,俸禄少了,进项少了,偏偏人情往来,场面摆显还得循旧例支撑着名门世家的架子,所以光鲜外表下很是拮据。据说女儿出生后,主母还变卖了不少嫁妆贴补来为她请教养嬷嬷、请管家、买丫鬟。

何杏珍家却是新晋的官宦人家,父亲品级不算高却在户部,是个肥缺,兄长也有功名,更兼有个虽出身商户却极通人情世故、擅长挣钱的母亲,和同僚交往很是有银钱打点,得到上司好评,前途一片大好,只是偶尔会被诟病是暴发户,有钱却缺乏底蕴。

同在朝中做官,又是左邻右里,两户人家明面上关系和睦,但私心里仍隐约有些看不起对方。叶赫那拉家觉得何家是暴发的泥腿子,何家觉得叶赫那拉家是打肿脸硬撑的空架子,从官场到生活,他们外表一团和气,内里经常暗暗较劲。今天叶赫那拉家请大家听昆曲,明儿何家就请大家看京剧,今天何家做了两身冬衣,明儿叶赫那拉家就要做三身冬衣,若叶赫那拉家为母亲贺寿打了二两重的事事如意簪,待何家为母亲贺寿就打了三两重镶珍珠的福如东海簪,所以当何家为六岁的杏珍请了西席,说是女子好好教导方有前途时,叶赫那拉家果断为杏贞请了两个西席——她家女儿是满族姑奶奶,必须更有前途!

两个女孩的攀比,也由此展开。

比长相,比打扮,比伶俐,林林总总算下来,大伙儿都公认杏珍比杏贞强一些,叶赫那拉家母亲坚信是因为何家比较有钱,给女儿奢侈打扮,大洒银子收拢人心,而且请的西席是大儒,所以社论才偏向何家女儿。她虽明面上不说,但心里暗暗含恨,为此对自家女儿的教养更加严厉,永远板着脸,对其进行鞭策教育,令其向上。

听何家下人传,若杏贞稍微有些偏错,就会被骂,“连这点数都算不会?我怎么生了你这种蠢女儿?!”又或者是哭诉,“额娘为你节衣缩食,为家庭生计累出一身病,好不容易得来的狐狸皮子都紧着先给你做衣服,简直连心肝肺都掏给你了,你居然念书还偷懒?你对得起额娘吃的苦吗?”“你必须出人头地,额娘以后都靠你了啊。”

棍棒底下出孝子,为了家人的期待,杏贞很努力地念书、学习,尽可能一举一动都要讨人欢喜,可是私下里她从来不笑,小小年纪言谈举止就成熟得像个大人。左邻右里,又是官场同僚,为了面上情谊,两家女孩时常来往,杏珍不能理解为何杏贞要处处观颜察色讨人欢喜,她坐在席间,不耐烦大人的闲话,扭得像个猴儿般,一味娇憨,笑意盈盈地扭着杏贞袖子道:“今天春色正好,院里的桃花都开了,姐姐陪我去放风筝玩好吗?”

杏贞规规矩矩坐在席间,闻言眼睛一亮,期待地看向额娘。

“真是有规矩的孩子,”何氏忍不住夸,“小小年纪就有大家风范,哪像我家的孩子坐不住?”杏珍闻言,朝自家母亲吐了吐舌头,童真无忌,逗得大家呵呵笑,接着一块儿夸杏贞的规矩好,有教养。

“别夸她了,夸两句就不知自己几斤几两重,”未料,叶赫那拉家笑了笑,随即开口谦虚道,“别看她在外还算学得老实规矩,在家却是个傻货,也不会说话讨人欢喜,念书也差,枉费两个西席天天教导,真是让人没办法。”

杏珍惊讶地看了眼旁边,却见杏贞期待的眼神黯淡了下去,她紧紧咬着唇,低头不语。

气氛稍稍冷了片刻,何氏急忙打岔:“孩子总是天真浪漫的,要好好教导,我家杏珍前些天和她爹学着做了个蝴蝶风筝,做得还算像模像样的,总想着玩,恰好今天有风,天气也暖和,你也别让孩子傻坐着陪咱们说陈芝麻烂豆子的事了,让她们一块儿去院子里放风筝吧。”

“才不是像模像样,”杏珍挺起小胸脯,骄傲地说,“我风筝做得可好了,我爹还夸我手巧!”

“是是是,我家闺女最手巧,”何氏附和,“顶多就是蝴蝶上画的花儿歪了点。”

杏珍佯怒:“娘故意埋汰我。”

母女笑成一团,天伦人家。

【贰】

春日风好,杏香拂面。

杏贞在家也偷偷玩过风筝,虽被母亲说是不务正业,很是鄙夷,也不能制止小女孩对有趣事物的向往,所以她对杏珍亲手制作、受到大家夸奖的风筝极好奇,只觉得大概是她天纵英才、做得非常成功的作品,心里有些嫉妒。待看见了杏珍引以为傲的蝴蝶风筝,不免大为失望,这个形状有些扭曲的风筝上竟有弄破后用纸重新糊上的痕迹,大红的画面上用洒金画着梅花,华贵有余,格调却完全不相配,其中一朵花漏了花蕊,两朵花歪了花瓣,整个画面都歪歪斜斜,要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笑点太多,杏贞眉头拧成八字,都不知该从哪里笑话起了。

倒是杏珍不以为意,兴致勃勃地带着丫鬟们一起放。

扭曲的风筝果然飞不起……

杏珍有些尴尬,杏贞摇头走来,笑着替她拾起风筝,将歪了的骨架扭了几扭,又问丫鬟要来剪子,剪去几处累赘的装饰,然后再次放起。恰逢一阵好风,在期许的目光中,原本摇摇晃晃的风筝竟平稳地徐徐升起,乘着暖暖轻风,映着耀眼日头,越飞越高,越飞越高……

在杏珍崇拜的目光中,杏贞说:“你做的不是风筝,只能叫纸鸢,古书有云,风筝要用竹笛为首,在风中发出鸣叫,你这只纸鸢只重形不重骨,算是瞎做了,白糟蹋了这些好纸,倒不如直接去买匠人做的,你娘倒是不计较你玩乐……”

“匠人做的哪有自己做的好玩,玩乐什么,我娘说小女孩就是玩的时候,只要心里不学歪,其他任我高兴就好,”杏珍对这个心灵手巧的姐姐是打心眼喜欢,她兴高采烈地夸,“姐姐的手真巧,你在家做过风筝吗?”

“做过一阵子,但……”杏贞迟疑片刻,果断道,“额娘说这是风筝下贱人做的东西,咱们也算大家千金,应学女红针线,料理家务,人生苦短,学无止境,怎能将时间放在学低贱手艺上?姐姐你以后也别做了,耽搁了时间惹长辈不高兴,想要就直接去买,这种便宜东西也值不了几文钱。”

杏珍摇摇头:“我爹娘才不会不高兴呢,我娘说我还小,应该多玩两年,规矩什么不用急着学,我爹见我学做纸鸢还夸她家闺女聪明,手把手来教我,这只蝴蝶的骨架就是他编的,我负责糊纸画花,可惜他也手笨,做出来就是这个了。不过他没笑话我,我也就乖乖地没笑话他,嘻嘻,我爹娘最喜欢在外面夸我,他们说要把我捧得高高的,让人人都以为我是好孩子,这样我就没脸做坏孩子了……”

杏贞羡慕道:“你娘和我娘不同,我额娘说,小孩子哪能总是夸?夸得多就会自满,不谦虚。”

杏珍不解问:“为什么?为什么爹娘夸自己孩子就不谦虚?明明我是个好孩子,做了正确的事就是要夸啊。”

杏贞说:“做正确的事本就是应该的,有什么值得夸的?”

杏珍摇着头:“是这样吗?可是我不喜欢被爹娘骂,幸好我爹娘疼我,也很少骂我……”

“大概吧,别担心,”杏贞有些羡慕眼前开心的小女孩,苦笑着说,“你家境好,长大后又不用选秀,父母要求自然宽松,比不得我……”她不自觉收紧手中线轴,冷不防崩断了线,断线的纸鸢摇摇往高处飞去,不受控制。

杏珍连叫两声“哎哟”,急得不行,命人追着纸鸢去。

杏贞站在原地,一直痴痴地想,为何杏珍就算手拙做不好,她娘也一直夸奖她?为何她就算努力做事,只要稍有失败,额娘就一直骂她?

阿玛说:“慈母多败儿,做人要谦虚自省,阿玛的谴责是为了让你变成更好的孩子。”

额娘说:“旗人女子荣华富贵全在选秀上,你爹就是个芝麻绿豆官,帮衬不了你太多,你要想将来有造化,过上好日子,平日就绝不能松懈半分。”

往日教诲,历历在耳。

她相信父母是为了她好。

可是,为何她会如此羡慕天上那自由自在的纸鸢?为何她会如此羡慕无忧无虑的杏珍?羡慕让她心里有莫名的压抑。

杏花丛中,纸鸢飞,纸鸢飞……

追不上,看不着,消失天际,不知会堕入皇家后院还是贫民瓦窑?

【叁】

杏珍得天独厚,她从来不需努力,却有把她当心肝疼、舍不得她受半分委屈的父母和关心疼爱她的兄长,绫罗绸缎从来不缺,珍珠宝石随意插满头,打扮得十二分出彩,家中请的西席又是出名的大儒,她自己也聪明伶俐,许多东西一点就通,更值母亲上下打点,父亲又攀上好关系,年下升了司库,有了个肥差,左邻右里加倍奉承,直夸杏珍贤良美貌,心灵手巧,是劈柴胡同里第一美人,就算拿出去和入选秀女比也绝不逊色。

杏贞读书习字不行,每天在母亲严厉的教导下学着针线,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好几针绣歪别处,扎了指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换来更严厉的训斥。

“哭什么?是短了你吃还是少了你穿?哪家姑娘不是这样被骂大的?你外祖母当年教导你额娘的时候更严厉,若不好好学,将来出去丢了叶赫那拉家名声,让你阿玛和额娘的面子往哪里放?让你哥哥抬得起头?”叶赫那拉家的训斥,“何家有钱,又正得势,纵使你与何家女儿差不多,甚至更强些,大家也会捧他家女儿,哼,天下人都是趋炎附势之徒,统统跟着富贵权势走,若你入选秀女,有了好前途,那大伙儿就会说你是第一美人。”

杏贞重重地点头:“我会有出息的,总有一天,我要让天下所有人都奉承我。”

叶赫那拉家的大感欣慰,嘴上却硬:“额娘也就是听着,你学习爱躲懒,谁知道你做不做得到?再躲懒下去,别说入选秀女,只怕家世被败坏,要在大街上讨饭去。就像马佳氏家那个不争气混小子似的,混得要去赌坊骗钱花,被人扭去官府,一状告上,没想到审理的官员却是他家以前放出去的包衣,奴才主子见面好不尴尬。又或者是乌拉氏家的女儿……”

杏贞忍不住打断:“额娘,我是不会混成乞丐的。”

“谁知道的,额娘说这些也是掏心窝为你好啊,你再看看齐家的那个女儿,长得比你漂亮伶俐一百倍,就是不听长辈话,结果……”

“额娘,我不想听这些。”

“额娘也是为了你好,要不是亲闺女还不和你说这些呢。你看看李家的女儿,当年……”

额娘的训导永远是那么长,那么烦。

更强的压抑堵在胸口,仿佛透不过气来,如何宣泄?

杏贞低头听训,咬着唇,沉默不语。

【肆】

天真浪漫的杏珍很喜欢杏贞姐姐,闲着总爱找她玩。

“这是我大哥从洋人手上买来给我做生日礼物的自鸣钟,姐姐来看,好玩吗?还有一套香脂,据说是进上的,和宫里娘娘用的一样,姐姐喜欢吗?喜欢我就分你一盒,回去试试,很香的……”难得好友来访,杏珍像个小雀儿般叽叽喳喳,将生日礼物拿出来献宝,杏贞羡慕地用手摸了摸金子做的钟面,开口道,“别想玩儿,过两天采晴格格在定王园办桃花宴,咱们托福,也收到了帖子,但那天来往的都是贵人,也不知好不好相处。”

“不怕,”杏珍随口道,“我娘说咱们大大方方去,不失礼就成。”

“大大方方啊……”杏贞摸摸鬓间镶珍珠的小金花,那是她额娘过去的嫁妆,虽然也算带得出门,但珍珠颜色已旧,款式也老,混迹在那群人精般的名门贵女中,想必能看出她家境窘困,说不定会受冷眼嘲笑,不由叹了口气。她为难的神情被杏珍看在眼里,于是打开首饰盒,取出一朵缠丝芙蓉用蓝宝石做蕊的金花和一朵缠丝牡丹中间用红宝石做花蕊的金花,都是最新的款式,大方递上道,“我那天穿上新做的蓝裙子,正配这朵芙蓉花,姐姐穿你额娘前两天给你做的桃红色新裙子,配上这朵牡丹花最好。咱们同年同月生,又同邻同名,嘻嘻,到时打扮得像对亲姊妹,让大家误会,岂不新鲜好玩?”

杏贞又喜又羞,双手要接又不好意思接:“首饰很是贵重,咱们这样……好吗?”

杏珍不以为意:“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东西,姐姐又是个小心谨慎的人,回来还我就是。”

杏贞迟疑:“可是……”

杏珍直接把珠花塞入她怀里,撒娇:“好姐姐,我就是想和你打扮成亲姐妹啦。”

杏贞终于点头:“好,谢谢妹妹了。”她笑着感谢,可是心里的压抑却越发沉重,手中珠花是她想都想不到的好东西,好友却能随便借人,两人际遇,实在天上地下,从小到大,从未缺衣少食,可是她的心似乎缺了些什么重要的东西,这些东西是杏珍有而她没有的……可是面对杏珍娇憨可爱的笑容,面对她体贴温柔的安慰,她又觉得自己的痛苦是小鸡肠肚,赶紧甩头抛开了这些小小的不快,一同研究两天后桃花宴的穿着打扮去了。

杏珍胆大敢想,杏贞做事稳重,两个小女孩在穿着打扮上都有天赋,她们经常一个提构思,一个做判断,窗外是暖洋洋的夕阳,窗内是暖洋洋的笑声,女孩间的友谊,其乐融融。

【伍】

定王是身份高贵的亲王,他的女儿也是天之骄女,所以赏花宴的后院,鲜衣怒马,宾客如云,脂粉的香味盖过了桃香,明晃晃的首饰比艳阳更刺眼,女孩们娇艳的容颜比春色更灿烂,大伙笑着,闹着,或一两知己,或三五成群踏春来。

定王家的多罗格格采晴被众人围在当中,满人爱簪花,她穿着大红色的旗装,袖口镶着四道粉色滚边,满是绣花,花团锦簇的旗头上带着大颗红宝石镶嵌的黄金孔雀,衔着朵金刚石雕的牡丹花,随着走动而微微晃动,艳丽的不可方物,众人纷纷夸赞她的衣衫首饰构思巧妙,尤其是衣服滚边做得精致,黄金孔雀翅膀随风颤动,栩栩如生,带着甜言蜜语蜂拥而来,让这位年幼的多罗格格非常自豪。

杏贞与杏珍走入场中时,引起瞩目,虽然她们的首饰服装并非最名贵,却在衣袖处镶了七道彩色滚边,如彩虹般盘旋双臂,格外创新,非常别致,让姑娘们都看得眼馋,纷纷议论,暗记服装花式,准备回去让照样制作,亦有与她们相熟的女孩有上前打招呼的,羡慕的、嫉妒的、打趣的,一时热闹纷纷,引起采晴格格的注意,她盯着两个女孩袖口上的滚边,有些不自在起来,于是含笑带众女走来。

出门前,母亲都循循叮嘱,若和贵女们关系搞得好,对以后有帮助。

定王是今上心腹重臣,采晴格格是定王的掌上明珠,不可怠慢。

看见多罗格格注意到自己,杏珍感到非常开心,搜肠刮肚想贵人都喜欢什么东西。杏贞则紧紧拳头,她早已打听过采晴格格喜欢的诗词和话题,准备好的奉承话已挤在喉间,只待蜂拥而出,一举夺得采晴格格的青睐,最好能顺利成为她的闺中密友,然后入贵人眼,为日后铺上青云路。

采晴格格露出个灿烂的微笑,朝她们徐徐走来,待格格走近,两人都带着最标准的笑容,俯下身去,低头行礼,可是,没有期待中的招呼,只有裙角的香风从身边淡淡飘过。

采晴格格目不斜视,擦身而过,然后对站在两位小姑娘身后,刚刚进门的琳妃娘娘的侄女绽放出如花的笑容,热情相迎,挽着手走入正席,亲热得仿佛亲姐妹。

杏贞与杏珍的头低着,礼行到半空,她们愣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像石头雕的人像。

然后,裙角香风再次从身边淡淡飘过,采晴格格飘然而去,她在回去的路上依旧没有看两个小女孩,仿佛那只是两个清水般透明的物件,从来未曾存在。杏贞与杏珍孤零零地站在路上,就像两个不受欢迎的客人,进退不得,还要将笑容僵硬在脸上,丢脸到了极点。其余女孩也看出了采晴格格的心思,也看出了两人的尴尬,可是普通小吏家的女儿和得宠的亲王家女儿,朝那边靠拢需要思考吗?有厚道的上前安慰几句,说是格格事忙,顾不上全部人,有坏心眼的偷偷讥讽两句,说她们看不清自己几两几钱重,更多的是明哲保身,装作看不到,还有个与采晴格格交好,一心奉承的狗腿子,没脑子地奚落:“厚脸皮,不过是个笔帖式的女儿,说不准格格根本没给她们请帖,自己混进来的。”

刚刚进门做客,怎能马上拂袖而去?

采晴格格可以骄纵,可以不懂人情世故,她们作为小吏的女儿不能不懂。

杏贞不敢回嘴,咬牙切齿地拉着杏珍去九曲回廊处,找了个偏僻角落呆着,深呼吸几口,仍无法平息胸中的羞愤,悄悄抱怨:“宁欺富家翁,莫欺少年穷,那姓马的丫头真是可笑,不过是乡下来的土财主女儿,半点规矩都不懂,别人拿她取乐还以为得脸,莫非觉得家里出了个芝麻绿豆官就变凤凰了?竟敢如此埋汰咱们?她不知满洲姑奶奶的前途都在选秀上?也不怕别人得势后收拾她?!气死我了,真是气死我了!”

杏珍愣愣看着不远处的桃树不说话。

杏贞继续抱怨:“唉,真是失算,都是听额娘的话,想着宁王妃喜欢喜庆,所以穿了鲜艳的衣服,早知道采晴格格不喜欢在衣饰上被抢风头,我们就不该穿这件衣服,应该穿素雅点的颜色,稳重不失大方,说不定更得贵人青睐,你说是不是?”

“嗯。”杏珍漫不经心地应下。

杏贞问:“妹妹,你说咱们接下来怎么办?就这样回去我不甘心。”

杏珍走神没回答。

杏贞推了她一把,再问:“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啊?怎么办?”杏珍梦醒般回过头来,略一沉思,快乐地指着桃枝顶端,灿然笑了,“姐姐别生气,你看那碧桃花,开得比咱家院子里的美多了,上面还有黄莺鸟,正在唱歌呢,它唱得可好听,我都入了神。”

原来她没听自己在说什么。

原来她忘了刚刚受的屈辱。

原来她不在乎采晴格格的恶劣态度。

权势财富如过眼云烟,不足挂齿,她只稀罕那满园春色,碧桃花,黄莺鸟……

因嫉妒和愤怒扭曲而面孔的人只有自己,变得丑陋的也只有自己。

杏贞忽然知道那么多年堵在胸口的难受是什么。

杏珍,这个同年同月,同邻同名的大小姐,是被父母捧在掌心长大,得天独厚的幸运儿,总是轻而易举地得到别人得不到的东西。她的世界里从未有过挫折,没有过责骂,没有人给过她压力,也没有人给过她要求,她不在乎功名利禄,不计较得失,快乐幸福地成长,不知疾苦,不知悲伤,不知怨恨,更不知努力为何物……

不,她根本不需努力!她只需云淡风轻地笑着就能讨好所有人,就能把自己衬托得如肮脏丑陋的泥污。而在压力和鞭策下长大的她,却永远无法学会这样的从容。

铺天盖地的嫉妒从地狱最深处爆发出来,瞬间席卷全身。杏贞死死盯着杏珍那张娇艳的脸上,黑色的眸子里是如泉水般的纯洁,带着能一眼看到底的单纯笑意,美好得有让人毁坏的冲动。

杏贞对好友产生了难以言喻的怨恨,这种恨是从日常生活中慢慢积累的,如蚂蚁腐蚀骨头般,一丝丝,一寸寸,痒痒的蔓延,直至心窝的最深处,像滚烫的烙铁深深烙下的印记,怎么也消不去。

杏珍发现不对,轻声问:“姐姐,你怎么了?”

杏贞沉默,嘴角露出一抹冷笑,她不可自制地在思考,如果让这样的女孩落入尘埃,是否还能保持这样的美好。

杏珍轻拉她袖口,诧异问:“姐姐,你的脸色怎么变了?”

杏贞回过神来,挤出个温柔笑容:“我们回去吧?”

杏珍不解:“她们说待会还要唱《秦良玉》,是很出名的戏班子,打得很是热烈,咱们看一眼再走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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