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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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之卷 第十一章 如果你是卑贱的(二)

  “是老板?”连衣眯着眼睛看了半天,不确定地问着。

  小蛮没说话,只听里面有人叫了他一声:“郭先生。”她心中一惊,不由死死朝那个老头子看去,只觉这人须发花白,精神矍铄。面容与她和她娘都不怎么像。

  会不会是外祖?

  又有人说道:“年关刚过,难得郭老亲自来这么个苦寒地方视察。其实郭老不必亲身前来,让大公子或是二公子代为视察也是一样,这两位公子如今也是能干的紧啊。”

  那老者倒十分和气,抚着胡须笑道:“老骨头更应当出门走走,否则真要烂在家里。何况老夫早就想来领略一下塞外辽阔风光,倒也不虚此行。”

  说着一行人朝这里行来,小蛮急忙拉着连衣起身回避,谁想迟了一步,与那老者撞了个正着。小蛮赶紧后退数步,垂头道:“冒犯了老先生。”

  那老者摇头笑道:“不妨事,倒是老夫打扰了两位小姐,过意不去。二位是来买料子的吗?”

  小蛮答了个是,望向连衣:“想为我的一个姐妹做几件漂亮衣裳。”

  小蛮抬头的时候,老者似乎有些发愣,盯着看了一会,不确定的样子,跟着又展眉笑道:“辽地苦寒,丝绸只怕不能御寒,不如买上几匹缎料,可以做罩衫,也可外面穿皮毛,更可做夹衫。店中刚好新进了一些上好缎料……去拿给两位姑娘看。”

  说罢朝两人微微点头致意,背着双手走进了内室。

  立即有人捧了许多缎料上来给连衣挑选,她哪里识得这些东西,眼睛都看花了,求救似的拽了拽小蛮的袖子,却见她怔怔望着内室微微摇晃的帘子,不知想些什么。

  “主子,那位……是您的外祖吗?就是郭宇胜先生?”买好了料子,连衣怀里捧着好几匹缎料,出门小声问她。

  小蛮怔了一会,笑道:“其实,我也不清楚,或许不是吧。”

  唉,她的外祖,抛弃她亲娘的外祖。他过的日子用锦衣玉食来形容都显得谦虚,在他喝着几千两银子一两的好茶,穿着几十两黄金一尺的丝绸布料衣裳的时候,她和她娘在为了下顿没有饭而烦恼。

  他会不会知道,他的女儿早已死在饥寒交迫里,死在绝望里。

  世上的事是如此不公平,像老沙说的,注定你卑贱,就算你先前锦衣玉食,后来也会变得猪狗不如。

  卑贱的生命,就是用来践踏的。

  清脆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至近,小蛮还沉浸在回忆里,半点也不曾发觉。连衣一把丢了布料,抄起她的腰身,纵身跳到街边,刚落地,数匹骏马便擦着衣裳飞驰而过,如入无人之境,左右行人纷纷避让,惊叫连连。

  连衣放下小蛮,捡起几颗石头,一把掷出,愤怒地叫道:“市集里怎能这样骑马!撞到人怎么办!”

  石头砸在骏马屁股上,痛得它们嘶叫起来,顿时颠下好几个人,个个头戴狐皮帽,正是当日在和林和济客栈遇到的那几个契丹武士。

  打头骑着黑色骏马那人听到声响急忙勒住缰绳,回头望过来,厉声道:“好大的胆子!谁敢阻拦!”

  他说的是契丹话,连衣一个字也听不懂,小蛮拉了拉她的衣服,低声道:“是上次那个人。咱们快走。”

  连衣看不清那人的容貌,但他的声音却是能听出的,不由一阵心虚——她还欠着人家三百两银子的珠花没还呢。她低头捡起布料,拉着小蛮就要跑。

  谁知那人策马缓缓追了上来,一看到小蛮便是一愣,再看到连衣,突然露出一个笑容,从怀中取出花手帕擦了擦嘴,柔声道:“原来是两位姑娘,你们怎么来上京了?既然来上京,怎么不去找我呢?”

  连衣低着头不说话,小蛮笑道:“我们又不知道你是谁,叫什么名字,做什么的,为什么要找你?”

  那人道:“我不是说过自己的名字吗?我叫述律。至于我是做什么的……你们这就去我家做客,不就知道了吗?”

  小蛮上下打量他一番,他今日穿着宝蓝长褂,袖子上绣着大朵大朵的牡丹花,长靴骏马,头上还戴着华贵的狐皮帽子,身上不知熏了什么香气,越发显得面如冠玉,眼凝秋水,委实是个上佳的贵公子。

  “你看上去就是那种有钱人,说不定还是什么王公贵族,我们是平民,哪里敢高攀。”

  她故意说的十分客气,这种人最喜欢听奉承了,怎么肉麻都不怕,她投其所好,果然捧得他笑了起来,从马上跳下,走到面前,见到连衣怀里的高级缎料,他又道:“你也不穷啊,上次的夜明珠,令我记忆犹新。”

  小蛮柔声道:“我可不会白白占你便宜,公子如果能有找钱出来,夜明珠立即就归公子所有。”

  述律本待一笑了之,他本来就是大富大贵之人,区区三百两如何会看在眼里,待见到连衣微垂的脸,容光绝艳,他忽又想起那个白衣磊落,如冰似雪的一张脸来,不由问道:“那个白衣公子呢?你们没有一起?”

  小蛮揣摩着他指的白衣公子应当不是天玑,那天在客栈,他是坐在天权身边的,那一定是指他了。奇怪,问天权做什么。

  “他在客栈,你们认识?”

  述律笑而不答,用花手帕擦了擦嘴,轻道:“也好,你们跟我去府上取了找钱。晚上请那位白衣公子……你们一起来府上,我做东摆宴。”

  一旁的侍卫听到这里,才急急附耳与他说道:“王爷,如今上京情势不佳,耶律察割蠢蠢欲动,此等时刻,还是收敛些比较好。这些人说不定就是奸细,如何能轻易请到王爷府去。”

  述律笑而不答,根本没放在心上。

  小蛮却摇头道:“我们本来也不熟,去你府上做什么。你又不肯说自己是做什么的,谁要跟你去。”

  述律见她言语娇俏可喜,与寻常女子大为不同,不由趣味十足,低声道:“我若说了,只怕你会吓一跳。”

  小蛮眼珠一转,笑道:“我怎么会吓一跳,莫非你是做强盗的?”

  述律哈哈大笑,正要再逗她两下,忽听后面传来一阵铜铃之声,一个黑衣人骑着马毫不客气地闯了过来,停在小蛮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小蛮眼睛都看直了,那人穿着黑色大氅,这回他把下巴上的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粗长的辫子垂在肩膀前,低下头来,桃花眼熠熠生辉,不是泽秀是谁?

  泽秀没好气地看了她一会,突然一抬手,把一个东西丢在她怀里:“还你,掉了东西也不急的吗?”

  小蛮抓起来一看,正是遗失的稚龙之角,她又惊又喜,急忙起身道:“你……怎么会在你那里?”

  泽秀道:“那天晚上走得匆忙,过了很久才发现这玩意在我身上。想着你们应当是往上京这里来,所以一路追上。好了,物归原主,我也要走了。告辞。”

  小蛮见他左手有些不对劲,横在胸前用绷带拴住,不由拉住他的大氅,问道:“你的胳膊怎么了?”

  泽秀一把扯回大氅,厌恶地拍拍:“说了别乱碰!那晚是谁做了累赘!否则我的手如何会断!”

  小蛮在他面前不知怎么的,就是客气不起来,当即笑道:“你真没用,一巴掌也能把手骨拍断,下次别再吹嘘自己厉害啦。”

  泽秀回头瞪了她一眼,罩在头上的斗篷耷拉下来,露出一整张脸来,桃花眼似要滴出春水来一样,述律不过随意瞥了一眼,突然如遭雷击,怔怔地瞪着泽秀的脸,像是走火入魔似的。

  泽秀忽然发现旁边这花团锦簇的小子眼勾勾盯着自己,那眼神让人不爽之极,当下眉头一皱,摞起袖子想揍人,忽然见到他腰间挂着的玉牌,心中不由一动。这是契丹王族的东西,这变态的小子可能是皇族人,最好不要动他。

  想到这里,他只得把手放回去,冷笑一声就要走人,忽听述律抖着嗓子道:“等……等等。别走!你别走!”

  泽秀装作没听见,策马走得更快,谁知述律竟然追了上去,一把抓住他的衣服,泽秀猛然回头,他却像是怕冒犯似的,急忙丢开手,轻道:“别走……你……你叫什么名字?你不是凡人吗?是不是山上的仙人……”

  小蛮在心中干咳一声,原来这家伙喜欢男人,难怪那眼神怪怪的,还要问起天权。忽又想起他调戏连衣,看起来他是男女通吃的类型,十足的变态。

  泽秀被他拉扯得烦躁之极,恨不得一拳上去把他脑袋打个开花。述律纠缠了半天,突然抱着他的腿跪了下去,颤声道:“好兄弟,别走!我……我从未见过你这般天仙绝色的人!就当怜惜我吧,别走!”

  情态如此不堪,连小蛮都觉得臊的慌,不想再看。

  泽秀恼怒到了极点,居然露出一个笑容,道:“你待如何?”

  宝之卷 第十二章 如果你是卑贱的(三)

  述律颤声道:“我……我只求……”那话说到这里,却无论如何说不下去,只是喘气,隔了半晌,突然从怀里取出一个锦囊,将里面的东西急急倒在手上,滴溜溜转了一圈,却又是一颗东珠,比上回给连衣的那朵珠花上三颗东珠加起来还要大。

  “给……给你!”他虔诚地捧着东珠,送到泽秀面前。仰望他的容光,只觉艳极清极,他居然自惭形秽,由爱生畏,把平时那些无赖邪气都收敛了大半,只恨手头没有千金万银可以挥霍给他,以博他一笑。

  泽秀接过那东珠,看了一会,突然眉头一挑,露出一个笑容来,低声道:“给我这个做什么?”

  述律喃喃道:“我、我只求……好兄弟怜惜我,不敢多做他求,只此一夜……”

  泽秀眼睫低垂,桃花眼斜斜上挑,上下打量他一番,述律被他看得浑身发麻,一忽儿被抛上云端,一忽儿又被扯下来,简直不知如何是好。

  泽秀突然将东珠一收,道:“也好。看你如此爱我敬我,我便从你一夜。”

  喜得述律抓耳挠腮,赶紧牵着他的马就要带路,一旁的侍卫劝也不是,拦也不是,暗自摇头。泽秀拦道:“等等,我还有事,先去客栈一趟。你也随我同去,只怕那里还有更绝色的,你要后悔。”

  述律赶紧摇头道:“绝不后悔!我见到好兄弟你……心里就糊涂了,哪里还能看着别人。”

  泽秀嘿嘿冷笑,回头对看热闹的小蛮道:“你们住哪个客栈?”

  小蛮估摸着他是要找这人的麻烦,故意有此一问罢了,于是展颜笑道:“远着呢,我也说不清,不如我来带路吧。”

  述律知道她与天权是一起的,心中不由又惊又喜,颤声道:“好兄弟,你……你也认识他们?”

  泽秀嗯了一声,“认识,很熟悉。我有个兄弟只爱穿白衣,专攻吹箫,到时候还要你来品鉴品鉴。”

  小蛮听不懂这荤话,但见他把天权也扯上,不由低头哧地一笑。

  述律越发喜得没边了,毫不怀疑地跟着他们一处走。小蛮故意绕着路,专门捡偏僻的小道走,一直走了大半个时辰,述律才忍不住问道:“客栈……究竟在哪里?”

  他的侍卫倒也忠心,一直跟着他,此刻四处看看,周围都是高墙,杳无人烟,不由低声道:“王爷,这些人诡异的很,只怕真是奸细,王爷还是快走吧。”

  述律哪里听得进去,回头还要问小蛮,谁知她和连衣不知何时跑得都没影了。他不由一呆,忽觉耳后风起,他下意识地一让,后脖子那里被人狠狠踢了一脚,眼前登时发黑,不由大叫起来。

  侍卫们纷纷抽出刀来,朝泽秀身上砍去,他纵身下马,抬手在马屁股上用力一拍,那马嘶叫一声,撒开蹄子就跑,眨眼就跑得没影了。泽秀落在地上,身形犹如蓄势待发的弓,突然展开,一脚踹在一个侍卫的脸上,足将他的下巴也踹碎了,发出惊天动地的喊叫声来,立仆在地。

  众侍卫见他左冲右突,十分神勇,十几个人也拦他不住,反而有渐渐抵挡不住的势头,不由慌了起来,有几个顾不得述律,掉头就跑,其余众人见有人逃跑,又知道述律向来残暴昏庸,众人还是恨他居多,也都如鸟兽散,没一会全都跑得没影了。

  泽秀哈哈大笑,走到述律面前,将他从地上提起,冷道:“看样子你就是个王爷,也是昏庸无道仗势欺人的那种,今天我就替素日被你欺压的人讨个公道!”

  说罢挥拳而上,把他打得像块破布,述律实在挨不过去,干脆赖在地上,抱着他的腿,颤声道:“好兄弟,别打……我只单爱你一人,见了便中了魔,可不曾对别人如此过!”

  泽秀还想再打,但低头看他,满脸青肿,眼泪汪汪,倒没有恨意,还是巴巴看着自己,又爱又惧,他一脚将他踢开,从怀中取出东珠,咔地一下就捏碎了,丢在他脸上,淡道:“快滚。”

  谁知述律竟铁了心,抓住他的衣裳就是不肯走,一面道:“好兄弟,我宁可你打死了我,总之我是离不开你的!”

  泽秀忍不住又要去揍,忽见小蛮和连衣从不远处的小巷子里探出脑袋来看,连衣也罢了,小蛮偏偏眉开眼笑,笑得灿烂之极,他的拳头再也挥不下去,只得将他丢开,拍拍手,道:“你倒是聪明的很。”

  小蛮笑嘻嘻地走过来,看看述律,他基本上和破布也没什么区别了,“你下手好厉害啊,万一得罪了契丹的王族,那怎么办?”

  泽秀瞪了她一眼:“少玩嘴,你也逃不了干系。”

  小蛮见他又要走,赶紧追上去,道:“这次是我替你解围,让你出气,怎么连个谢谢也不说就走?也太没礼貌了吧?”

  泽秀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戏谑道:“那你要我怎么报答?以身相许要么?”

  小蛮收起笑容,正色道:“我不稀罕你的美色,但你得报答我。这样吧,这一路你得跟着我,保护我,直到找齐五方之角。我说的保护我是指只保护我一个人,跟不归山没联系,你也不要和我说不归山什么的,总之我的意思就是要你留下……诶,我知道你不同意,但我给你时间考虑,我数五下,你不摇头我就当你同意了一二三四五。”

  泽秀哭笑不得,“耍赖!”他啐了一声,抬指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弹,却并无生气责怪之意,“这个不算,我还有事,没时间跟你们混在一起。以后有空,我自然前来相助。”

  小蛮轻轻捂住额头,被弹过的地方麻麻的,不痛,好像也不很讨厌。她嘴唇微微一动,好像心里也微微一动,忍不住跟上去,抓住他的袖子,仰头看他。

  泽秀低头望去,倒是少见她这种神情,不是讨好也不是媚笑,更没有装模作样。她眼睛瞪得溜圆,静静看着自己,一张小脸干干净净清清秀秀,离某个夜晚野狐狸般的尖锐差了很远。

  他低声道:“我总会来助你,但现在真的不行,要紧事缠身……”

  小蛮慢慢放开手,泽秀心中突然一软,温言道:“我很快就……”

  话未说完,忽听外面传来一阵喧嚣声,许多人跌跌撞撞地跑过去,两人都是一怔,跟着就见大批重甲兵士鱼贯而过,个个杀气腾腾,如入无人之境,街上的行人纷纷忙不及地躲避。泽秀一把抄起述律,拽着小蛮的胳膊,闪身躲进一条阴暗小巷子里。

  大批的军队呼啦啦过去,情况看上去很有些不对劲,小蛮的嘴被泽秀捂着,生怕她再多事说话惹麻烦,她的声音细若蚊呐:“那么快就发现咱们把这个王爷骗走毒打?”

  嘴唇擦在他手指手心,泽秀手腕不由一颤,急忙放下手,探头看看,确定大军已然过去,这才回头道:“只怕是上京发生叛变,最近情势一直不稳,耶律察割野心勃勃,你看这些士兵的武器和旌旗,不是属于皇帝老子的。”

  “篡位?”小蛮对这些政治斗争也不太明白,但既然这样说,那肯定篡位无疑了。

  泽秀没说话,将她从巷子里拽出来,又道:“你们快回客栈,跟着天权总是没事。尽早离开上京,否则各个关口开始严查,只怕不容易出去。”

  小蛮无法,只得带着连衣掉头走,谁知走了一半,巷口突然有几个人冲了进来,连衣急忙挡在小蛮身前,定睛一看,却是几个做契丹平民打扮的男子。见到小蛮她二人,倒是很客气地侧过身子让她们过去。

  连衣拉着她,飞快走了几步,忽听有人惊呼起来:“王爷!你怎么……怎会在这里!”

  不好,有人认识那个变态色鬼!小蛮惊惶地回头,却见那几个男子围着泽秀,其中一人抬手去扶歪歪倒倒的述律,急道:“王爷!末将来迟了,所幸未遭耶律察割毒手!是这位英雄救了王爷吗?”

  他们感激地看着泽秀,显然误会了,以为述律是被耶律察割的人追杀才变得如此狼狈,泽秀就是救命恩人。

  泽秀咳了一声,没说话,那述律缓缓抬眼,见到这几人,眼中突然一亮,道:“颓显!你逃出来了?”

  原来当头那个白面微须的男子就是耶律颓显。他目中含泪,颤声道:“王爷,世宗……世宗他被耶律察割软禁了!只怕性命不保。如今朝廷大乱,群龙无首,耶律察割马上就要篡位称帝!”

  述律微微一颤,却笑道:“他果然动手了,胆子却大!”

  耶律颓显急道:“王爷不可置身事外!耶律察割野心勃勃,势必要赶尽杀绝。王爷就算要置身事外,也是不能够!如今上京到处风声鹤唳,排查异己,王爷身为太宗长子,必然成为众矢之的。臣下早已立誓,绝不顺从谋逆篡位之贼子!三军戒备,只等王爷一声令下!”

  述律嘻嘻笑道:“皇帝向来轮流做,今天他家天下,明天我家天下,何分彼此。耶律察割这么想做皇帝,让他做就是了,你们非要把我推上风口浪尖。倒不如跟着他去了,反倒轻松些,省得打仗打仗,一笔糊涂账!”

  耶律颓显怫然道:“王爷此番话,是将末将置于地狱业火中焚烧了!末将一日或不敢忘太宗世宗的恩德!若有异心,教末将立时被五雷轰顶,死无葬身之地!”

  他不由分说,拽着述律的手就走,急得他脸都白了,赖了又赖,扭得麻花一般,叫道:“颓显!我不想做皇帝!谁爱做皇帝让他去做便是了!我反正就赖到底没救的,何苦来!”

  耶律颓显恨铁不成钢地厉声道:“王爷要慎言!先帝们好容易打下的江山,你不爱惜也罢了,岂能拱手让给贼子!耶律家男儿岂能如此没有血性!”

  述律索性赖在地上,叫道:“我从来也没有过血性!这种大事我怎么担当的来!折杀我了!做皇帝也好,平乱也好,你都别来找我,去找别人!”

  耶律颓显一把扯下他腰上的玉牌,塞到他面前,道:“王爷可还认得这个!”

  述律可劲儿坐在地上,懒洋洋地看着那块玉,说道:“兵符嘛,你要就赶紧拿去。别找我,皇帝的事情,和我没关系。我没野心,随波逐流,安分守己,是大辽的好子民,耶律察割晓得这些,也不会来杀我。”

  耶律颓显冷笑道:“王爷太天真!你不去惹他,难道他就不来杀你吗?你的身份就是太宗长子,大辽寿安王,世宗一死,唯有你才可名正言顺即位,对耶律察割来说,你的威胁最大。就算你现在跑到他面前和他剖白心迹,他也不会饶了你。王爷,你的脑袋,现在就吊在那块呢!”

  述律唬了一跳,他倒没想过这些,隔了半晌,才喃喃道:“不会吧,这么夸张?”

  耶律颓显继续火上浇油:“末将也知道王爷无心权术之道,但祖宗的大好江山,哪怕你千万般不愿,也是有责任必须接管。如今耶律察割叛乱,各地群龙无首,只差一个领头人,以王爷的身份,只要登高一呼,必然万人呼应。王爷只要答应下来,这平乱一事便由末将处理,王爷只管等着登基便是了。”

  述律被他逼得实在无法,只得胡乱点头道:“好好,就随你的意思。都交给你了,不要再来烦我!”

  耶律颓显喜不自禁,急忙叩首称是,起身道:“请王爷随末将去,至少带着几名亲信,暂避风头,末将方能安心。”

  述律见他身边跟着两个少年,正是颓显的大小儿子镶华与根古,于是随口道:“镶华和根古身手都不错,年纪虽然小,但我听说他们还战胜过大人呢,就派他俩吧。”

  耶律颓显怔了一下,急忙将两人推到述律面前:“以后你们要尽心服侍王爷,不得怠慢!”

  耶律镶华和耶律根古跪下磕了三个头,抬起头来,两人都是眉清目秀的少年,耶律镶华年约十五六,威武彪悍,耶律根古年方十三四,却颇有英气。

  “王爷这一去当要改装埋名,千万小心。三月之后,末将在西京刺儿山等待王爷。勿忘约期!”

  述律只盼他赶紧走人,当下使劲点头。

  耶律颓显又匆匆交代了几句,方依依不舍地离开。

  宝之卷 第十三章 分散

  耶律镶华年纪不大,却十分老成,抱拳老气横秋地说道:“王爷,上京现在很乱,我们还是快些离开为好。”

  述律朝泽秀那里瞥了一眼,甚是不舍,突然说道:“我们与这位英雄同路吧,他武艺高强,本王有他在身边,心里舒坦。”

  泽秀恨得牙痒痒,只想在他脸上再揍两拳,冷道:“你是耶律璟?”

  方才听耶律颓显的口气,这人是太宗长子,又是大辽寿安王,想必是耶律璟无疑了。素日闻他昏庸无道之行,多为笑谈,没想到有朝一日他惹到自己身上来。

  耶律镶华眼睛一瞪,喝道:“大胆!王爷的名讳岂是你能直呼的!”

  见到这少年一本正经的模样,泽秀反而笑了起来,抬手欲往那少年头上拍去,耶律镶华警惕地看着他,捏紧手里的长矛,只要他敢妄动,他就要暴起。

  谁想他动作极快,等头上一轻,耶律镶华心中也是一沉——头盔被他摘了,紧跟着那只大手像摸小狗一样,使劲摸他脑袋,把他的头发揉乱。耶律镶华呆了一下,手里突然被人塞了个东西,低头一看,正是自己的头盔,再抬头时,泽秀已经走远了,摆手道:“走了!祝你们大业有成,后会有期。”

  耶律璟万般不舍地追上去,死乞白赖,抓住他的大氅,急道:“好兄弟!好兄弟不要走啊!若有你在,大业又算的什么!”

  泽秀当头给他一脚,将他踢个趔趄,耶律镶华提着长矛上去就刺,泽秀哈哈一笑,闪身让过,耶律镶华只觉肩上被人轻轻拂过,上半身登时动弹不得,僵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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