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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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寻秀哼了一声,“怕什么?小爷决定了,非要你这丫头心甘情愿跟着我!总有一天,要你亲口求我要我抱你!小爷可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

习玉愕然瞪着他,好像不能理解他想说什么。旁边的山贼们都哈哈大笑起来,苏寻秀红了脸,厉声道:“笑什么?!小爷我向来是个文雅的人!这一点大家有目共睹!”

笑声更大了。因为笑声太大,所以,大家都没听见山寨外隐约的惨呼,仿佛雪夜的狼嚎,凄厉之极。

门突然被人用力踹了开来,众人齐齐回头,只觉十几道银光直射而来,众人来不及闪躲,扑扑几声,许多人中了暗器,一时间惨叫声不绝。

习玉骇然抬头望向门口,却见念香提着剑,剑尖上的血一点一点滴了下来。他脸色白得几乎成了透明的,越发映得双目漆黑,深邃不可见底。习玉呆住了,这般杀气十足的人,这般凄厉阴森的人,真的是那个泉念香?

念香的目光在屋内扫视了一圈,从不明所以的山贼们,到脸色惨白的苏寻秀,最后,落在习玉身上。她手里还抓着一块肉,嘴边油光发亮,显然正在吃饭。可他清楚地看到她身上那件过大的不合体的衣服,看到衣服下面隐约露出的雪白肌肤,还有,胸口上那个触目惊心的红痕——是被人吻出来的。

念香举起剑,轻声道:“很好,一共三十二人。一人一只手。习玉,你等等,我马上过去接你。”

话音刚落,众人只觉他身形如同鬼魅,快到根本看不清。老大只觉眼前寒光忽然一闪,他的胳膊一凉,他茫然地低头,骇然地发觉自己的右手从手腕处被齐齐斩断!他惨叫起来,这时方觉得剧烈的疼痛。他满身冷汗,挣扎着抬头看去,却听众人惨叫不绝,那个人的身影就像鬼一样,寒光一闪,就是一只手落下。

老大几乎看呆了,他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厉害的身法。只听念香在那里冷冷地数数,“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

他忽地想起了什么,回头去找苏寻秀,可是屋子里哪里还有他的踪影!窗户大开,他居然自己先逃走了!他一瞬间只觉得不敢相信,耳边只听念香数到了三十二,他怔怔地看着他走过来,走过自己身边,看也不看自己一眼。

屋子里有着浓烈的血腥气味,习玉刚吃下去的东西此刻都急着涌上来。她弯腰张口就吐,吐到眼泪都出来。

一只手搭去她肩膀上,习玉痛苦地回头,就见念香静静地看着她,良久,他收剑,轻轻将她搂去怀里,柔声道:“没事了,我们回去。”

上卷: 萌动25.念香的眼泪

念香再也没有说话,将她轻柔地抱起来,仿佛对待一件最珍贵的瓷器。习玉不敢去看那些断了手哀号的山贼,紧紧闭上了眼睛。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她居然不敢和念香说话。他的神情太沉静,太深邃,她甚至无法分辨他是愤怒还是伤心。

他的呼吸声很轻,轻到好像几乎不存在。习玉的耳朵贴去他胸口,只觉他心跳如擂。

出了门,曲天青等在外面,一见习玉,她咬住唇,似是想说什么,可是隔了半晌,她还是没说出来。习玉睁开眼睛,发觉她眼圈也红了,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她的表情是那么悲伤愤恨,习玉很想说点什么玩笑话缓和气氛,可是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念香的脚步越来越快,到后来成了飞奔,渐渐地,习玉看不到曲天青的身影了。她有些害怕,张口想让他停下来,可是一开口迎面的寒风就灌去嘴里,她被呛住。

这个大年三十,可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要糟糕,她默默想着。先是采花贼,后是强盗山寨,念香又把人家山寨那么多人的手给斩了,害她把刚吃下去的东西给吐光。眼下他又不说话,实在摸不透他的心思。他心跳得那么快,呼吸却那么轻,一定是在生气。是气她那天阻止他杀了苏寻秀,还是气苏寻秀死缠烂打?

“砰”地一下,念香踢开客栈房间的门,无声地把她放去床上,然后反手一掌将门重重合上。习玉吞了口口水,怔怔地看着他俊秀的脸湮没在黑暗里。

他要做什么?习玉还来不及发话,胳膊一把被他抓住。他的手是冰冷的,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好像在发抖。

“诶?!等等!你要干什么?!”习玉突然叫了起来,他居然也要解她的衣服?!今天是怎么了?她和这件衣服犯冲吗?人人都要来脱!

念香还是不说话,三两下剥去她身上那件过大的外衣,她的肩膀立即露了出来。习玉气极败坏,厉声道:“泉念香!你发什么神经?!我要生气了!”

她吼完才发觉他不动了,只是静静看着自己。外面风雪好大,风砸在窗户上砰砰响,帐子也随着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灌进来的风微微摇摆着。习玉忽然觉得这种异样安静情况下的风声令她恐慌,她看不清他的脸,听不到他的呼吸,他好像在一瞬间化成了冰山,无法靠近。

风从帐子外面嗖嗖地透进来,习玉忽然觉得奇冷,她抱住胳膊,喃喃道:“你要……要是没事……那个,能不能让我套一件外衣……”

她的话没有说完,念香忽然紧紧抱住了她。他抱得那样紧,习玉在那一瞬间以为自己会被他杀死,一口气没顺上来哽在那里,眼前金星乱蹦。她甚至能听见自己骨头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泉念香!她张口想骂,可是她的肩膀忽然湿了,因为他的脸贴在她肩窝上。那是一种温热的湿,还在不停地汩汩流出来。习玉怔了很久很久,心里有些微微的酸楚,还有一种说不明道不清的情绪。

他居然哭了,为了她这样一个对谁也不上心的烂人。

她缓缓抬手,抚去他背上,上下抚摸着,无言地安慰。他在发抖,无声地哭泣。习玉心里难过极了,也愧疚极了。这种时候,她居然连一点好听的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呆呆地看着帐子外那一点跳跃的烛光,心中无限感慨。

“……别哭了……好了,都是我的错……” “都是我太任性,下次不会了……” “下次一定听你的,让你担心了,都是我不对。”

“我没事,一点事也没有。谢谢你来救我,真的很谢谢你……”

她不知道自己把这些话反反复复说了多少遍,第一次看到少年的眼泪,令她手足无措,只能说出这些无聊呆板的安慰之词。心里其实也有些好笑,他们两个人,角色好像总是颠倒的,总是他情绪化地激动,她故作自然赧颜安慰。一般人,这个时候应该是女子哭得死去活来,男子在一旁安慰吧?

习玉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她就这样跪坐在床上,被念香紧紧抱着睡着了。她是突然惊醒的,因为腿已经麻得不行了。她迷迷糊糊地去揉眼睛,这才发觉自己还是老姿势跪坐在床上,后背靠着墙,难怪腿会麻。而念香却环着她的腰,脸贴在她腰腹间,睡着了。

窗外已然大亮,习玉也不敢动,念香睡得很沉,只怕惊了他。他浓密的长睫毛下面还有一些湿润,想必哭了很久。习玉静静看着他,他睡着了之后一点也不像平时的泉念香,既不毒舌,也不恶劣,更不会像昨天晚上那样狂暴阴森。他现在看上去有点呆,毫无防备的模样,嘴唇微微张开,睡得极香甜。

习玉忽然觉得昨晚的一切或许是梦,晨光透过帐子洒在他脸上,勾勒出一个俊秀的金色轮廓,他的长睫毛微微颤抖,好像蝴蝶的翅膀。这个人,或许以后真的会成为她生命中的重要人物,她为了他的愤怒而沉默,为了他的眼泪而难过,只要他收起玩笑的嘴脸,正经起来,她就会情不自禁地关注,情绪也被他感染。

他的耳朵上还残留着昨天晚上的血,是斩人手的时候溅上去的。习玉轻手轻脚地替他去擦,谁知刚刚碰到他,他忽然“嗯”地一声,慢慢睁开了眼睛,还带着睡意的眸子有些茫然地看着她。

习玉有些尴尬,不过还是露出一个自然的微笑,“哟,早上好啊。” 念香看了她良久,眼眸渐渐变得清明透澈,他忽然转过脸去,耳朵都红了。

“衣服……”他轻声说着,“把衣服穿上。”

习玉低头一看,才发觉自己身上还穿着那件被苏寻秀扯破的衣服,大半个肩膀露了出来,还有一边的胸部若隐若现。她涨红了脸,恨不得立即挖个地洞钻进去,赶紧七手八脚地从床头抢了一件衣服披起来,念香已经坐直了身体。

“那个……”习玉尴尬地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问他昨天晚上睡的好吗?还是再安慰几声?还是干脆说我绝对不会记得你昨天哭过?

“是我不好,我的错。我没有能够保护你……”念香忽然低声说道,“你可以狠狠揍我一顿,甚至砍我几刀。可是习玉,我保证,绝对不会有下次,我用性命发誓,绝对不会再有下次!”

他说得那样认真,好像只用了一个晚上,他面上的稚气就大减,连习玉都发觉他眼睛里有某种东西在闪烁,不知道是晨光太亮还是什么别的,现在眼前的这个人,她居然无法像从前那样无所谓地去看。

心脏在用力地跳动,等她发觉的时候,脸几乎都烧起来了。习玉吸了一口气,结结巴巴地说道:“那个……我没有怪你……是我自己不小心……我……”她觉得自己好像在说绕口令,脑子里一团乱,尴尬极了。

念香微微一笑,拍了拍她的脑袋,霍地一下拉开帐子跳下床,他用力伸了个懒腰,回头笑道:“我饿了,起床吧,下去买早点吃。顺便叫上天青。”

习玉“哦”了一声,赶紧跳下床。奇怪,这个人,昨天还哭得和孩子似的,一夜过来完全变了,所谓的茅塞顿开,一夜醒悟,是不是指他这样的?他到底醒悟了什么?感觉,好像他在某个方面远远地抛下了她,如今他看上去清爽的让人很想揍一拳。

两人梳洗一番换了衣服去对面叫曲天青,习玉刚敲门叫了一声,门就砰地一下开了,曲天青满眼血丝,怔怔地看着她,似乎不能理解为什么两个人看上去都那么光鲜神气。

习玉笑道:“天青,下楼吃早点吧!” 曲天青喃喃道:“你……”

习玉摇了摇手指,“我什么事也没有!”她指着脖子上一块伤疤,笑着把昨天的经过告诉她,曲天青眼睛越瞪越大,念香眼睛越眯越小,习玉刚说到自己用簪子抵住喉咙的事,念香就一把抬起了她的下巴,端详着伤口。

“昨天太暗了,我居然没发现你受伤。不行,要上药,不然会有疤留下来。”他回头对曲天青说道:“天青,伤药在你那里吧?麻烦帮习玉包扎一下。”

说完他又摸了摸习玉的脑袋,轻声道:“下次绝对不要再这样,你的命最重要,不管什么情况也不可寻死!”

习玉突然发觉两人沟通成了问题,她好像不知道该怎么接口了。曲天青将她领进屋去,找来伤药布条替她上药包扎。伤药一涂去伤口,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习玉龇牙咧嘴地叫,“这什么药啊?!戳破的时候都没这么疼!”

曲天青突然沉声道:“叫什么?!不许叫!给我安静一点!”

习玉被她一凶,顿时毛了,正想反驳,却见她忽然低头去抹眼泪,她眼睛里全是血丝,想来是一夜都没睡。她话到了嘴边,就变成了——“……别哭了……好啦,都是我不好,以后我再不任性了。我知道你们都在担心,下次一定听你们的。”

曲天青的眼泪顺着指缝流下来,她哽咽道:“是……是我不好!不该对你吼!你受了那么多委曲……我昨天居然没能追上那淫贼……我真是没用!”

习玉叹了一口气,抓住她的袖子,轻轻摇了两下,“别哭咯,再哭真的成兔子眼了,难看死啦!”

曲天青瞪了她一眼,眼睛里面还有泪水,可是却忍不住笑了起来。替她包扎完之后,两个人亲亲热热地出门,和念香下楼吃早点去了。他们都是十几岁的少年人,少年人永远是直率而且天真的,在他们心里永远不知道什么叫做恨,天大的事情也是哭过一场就好,第二天照样阳光灿烂。

习玉再也想不到,这两个第一印象超级恶劣的人,最后居然都成为了她重要的人。湖心小阁初见的恼怒,1008出言讽刺的难堪,如今看来都很遥远。三个人坐在包子摊旁边,有说有笑,仿佛多年的老友。

街角突然传来一阵喧嚣,衙门的梆子哐哐一阵乱响,习玉回头一看,却见十几个穿着蓝色士兵服的捕快匆匆往前走去,包子摊的老板低声道:“这是抓了什么人回来呀?衙门难得出动这么多捕快呢!该不会是龙虎山上的山贼给抓了吧?”

习玉耳朵尖,一听山贼两个字就忍不住问道:“大叔,龙虎山上的山贼很厉害吗?”

包子摊的大叔点了点头,面上露出恐惧的神色,“年前他们也只是一些乌合之众,偶尔干些抢劫的勾当,却还不敢杀人越货。后来不知怎么的发了疯,两个月前下山抄了镇上富豪周员外的家,把他家老小二十几口人全杀了。衙门派了无数捕快去围剿,可惜都没抓住。县官大老爷又不敢把这事往上面报,只怕闹大了自己的乌纱帽不保,所以就一直拖着。唉……什么父母官!都是只顾自己前程的混帐东西罢了!我们这些做生意的,天天提心吊胆,经过龙虎山脚下的时候,就怕遇上那些山贼!”

习玉看了一眼念香,却见他低头吃包子,面上淡淡地,不甚在意。那些山贼,昨夜都被他削了手去,只怕以后再也做不了坏事了。可惜苏寻秀那个淫贼逃了……她想起那天的情形,只觉历历在目。

念香挥剑的时候,她浑身都僵了,忽然只觉一个人轻轻碰了碰自己的头发,然后苏寻秀贴去她耳朵上说道:“丫头,小爷我先走一步!你男人发疯起来太厉害啦!我只能一个人逃命!记得我,以后我一定会来找你!”

她再急忙回头的时候,他已经悄悄从窗户那里跳出去自己一个人跑了,那些山贼不是他兄弟吗?他怎么能眼睛都不眨一下就丢弃?习玉简直无法理解。

她再看看念香,他虽然一直不说,可是一定很不甘心没有亲手杀了那人。

过了一会,街角又是一阵喧嚣,似乎是有人在嚷嚷着什么,三人同时回头,就见一群穿着红衣的捕头手里提着绳子,将许多人捆起来围在中间慢慢走了过来。习玉瞪圆了眼睛,正要说话,却被念香按住了嘴。

“别说,看着就好。”他轻轻说着。

包子摊的老板一见那些被捆起来的人,不由激动起来,大声道:“果然抓到了!就是他们!龙虎山的山贼!”他手舞足蹈,摊子也不看了,跑过去跟着人群看热闹。

却见那些山贼一个个垂头丧气,面色惨白,他们无一例外都是右手被齐腕砍去,显然剧痛使他们连路也走不动。人群里爆发出叫好声,不一会,菜皮垃圾都纷纷砸向他们。

习玉有些不忍,毕竟昨天他们还请自己吃了饭,而且都没伤害自己。念香贴着她耳朵轻道:“他们和苏寻秀是一伙的,杀人抢劫,做了许多恶事。不值得你去同情。要知道,他们杀的人里面,甚至有八十老人和三岁孩童。这不过是罪有应得。”

习玉吞了口口水,问道:“你……你昨天什么时候去报官的?”他急急赶过来救了她,然后又抱着她哭了一夜,哪里来的时间去报官?昨天晚上抄了山寨,今天一早官府就抓到罪犯示众,速度也太快了吧!

念香轻道:“天青先去追了你,结果没追上。后来我收拾了妓院的那帮人,他们告诉我苏寻秀是龙虎山的山贼,所以我就叫天青去报官,然后我先去救你。这事也干得比较隐秘,天青只是丢了个纸条去县太爷枕头边,就当作送个功劳给他吧。”

果然,穿着红衣的捕头大声说道:“龙虎山山贼已围剿!大伙从此可以放心上下山!这都是县太爷英名神武……”

后面的吹捧之词习玉懒得去听,只是问道:“你……你把人家妓院的人怎么样了?其实……和他们没关系的,你怎么能胡乱迁怒?”

念香眼神冷了一下,半晌才道:“我当时几乎要气疯了,本来真的想将那些老鸨龟奴杀掉算了。可是就像你说的,那是迁怒。我斩了一个龟奴的手,然后逼着老鸨说出那人的身份。只怕那妓院要关门许多天,老鸨吓得不轻。”

习玉抿起嘴,“你真……毒辣……”她喃喃说着,“可是,我一开始看到你的时候,还以为你神经错乱了呢!原来还有理智叫天青去报官。”

念香微微一笑,轻道:“因为我心底始终觉得你这颗红头大葱应该不会出什么事,你是个怪人,只怕最后气到的人会是那淫贼。我只是怕他恼羞成怒伤害你……你没事,真的是太好了……”

习玉听他前半句本来想翻脸,可是听了后半句又发不出火来,只好狠狠掐了他一把,他果然还是一样没口德!

人群渐渐消失在街尾,念香吃完包子,擦了擦嘴,说道:“我们也该赶路了。争取在年初三之前到达青州府。说不定能在天青家过上小年呢!”

天青笑道:“那真是再好不过了!你们俩一定要留下来过小年啊!不许反悔!习玉,上次的年夜饭你没吃到,这次我一定给你补回来!想吃什么,告诉我!我一定让你吃得舌头都掉下来!”

上卷: 萌动26.粉红小笺

曲天青的父亲是青州府亨通镖局的总镖头,在江湖上也算赫赫有名的人物。在青州府人们提起亨通镖局总镖头曲中胜都是一脸钦佩,就连县府老爷也尊他三分。曲天青的母亲就是前任县太爷的千金,不过自幼爱武,使得一手好双刀,有“金银娘子”的称号,只因她手里两把刀一包金一包银,甚是华丽。

曲中胜与泉豪杰兄弟相称,交情非同寻常,亨通镖局是泉豪杰属下最大的镖局之一,虽然曲中胜名为泉豪杰的下属,实际上两人犹如亲兄弟一般。曲天青很小的时候就经常被父亲带着去泉家玩耍,与念香可算是青梅竹马,在两个孩子六七岁的时候,两家大人也曾戏言长大后要结娃娃亲。后来曲天青的母亲因病去世,曲中胜另娶了三四房的小妾,只怕自己的女儿与她们处不来,便遣了女儿去泉家,说是照顾老爷夫人,实际上也是想看看泉豪杰的意思,趁早把两人的事办了。

谁知念香忽染重病,生命垂危,当中偏偏就冒出来一个司马习玉,顶着福星一说横插一脚,把这个娃娃亲的事情给黄了。曲中胜从信上得知这事情,心里自然不舒服,不过却没说什么,正巧女儿前几日来信说要回来,他只道受人欺负了满腹委曲,便在家中摆了筵席,吩咐所有的妻妾都三日内不得接近,打算好好开导一下这伤心的孩子。她对念香的感情,做父亲的岂有不知的道理。

却不料女儿回是回来了,居然是满面春风,显然比以前更加开心,更让他想不到的是她竟然带着念香和司马习玉来自己家做客,三人笑谈殷殷,显然是老友模样,这番景象让事先做足了准备的老爷子反应不过来,只道女儿失心疯了,于是老人家找了一个安静的夜晚,打算和女儿秉烛长谈此事,希望她能放开。

“天青,爹知道你心里苦。念香他既然已经娶了妻子,你与他也是有缘无分,这是强求不来的。你别看不开了,爹一定给你找一个最好的人家,让你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曲老爷苦口婆心,只盼她痛哭一场,从此梦醒。谁知女儿莫明其妙地看着他,奇道:“爹,你老糊涂啦?我早就不在意这事啦!我还是很喜欢念香,不过已经不是那种一定要嫁给他的喜欢啦!再说,习玉和我是好姐妹,我更喜欢她呢!我现在觉得他和我一定不合适,我呀,还是喜欢爹你这样稳重威严的男子!”

她一番马屁,拍得曲老爷子呵呵笑,干脆把这事抛去了九霄云外,对习玉的态度也和善了很多,直把她当作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这几个毛头少年,哭哭闹闹,搞得大人们也跟着烦恼,谁知刚想好了对策,他们却早就亲热地玩去一起了。真是小孩子习性!曲老爷边笑边摇头。

却说青州府光景别是一番不同,到底是大城镇,房屋甚是气派,街上行人的服饰也光鲜得多。习玉最喜欢的集市上,东西种类也比其他小镇多得多。她自从来到这个世界,还没怎么好好逛过街,后来随着念香出来历练,也是忙着赶路,如今终于有了机会,怎么能够放过。

听曲天青说,元霄节前一天晚上,青州府会有庙会,习玉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这一天。一大早曲天青就来找她,说要带她去吃青州府猫耳胡同里最有名的炸面。

“炸面?是不是炒面啊?”习玉一边叽叽喳喳地问着,一边由着曲天青给她绾头发上头饰。

曲天青选了一根粉色水晶珠花,簪去她耳边,左右看了看,觉得满意了,才笑道:“不是面条!是一种和油饼很像的食物,外面看上去干干的,可是里面有很香的汁水。哎呀,我也说不清,反正去吃了就知道啦!”

她打开习玉床头的箱子,一阵乱翻,终于给她找出一件浅碧色的衣裙,袖口和领口都绣着美丽的花纹,看上去甚是雅致。她把衣服放去习玉身上比了比,笑道:“我还是觉得碧色适合你,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就穿着这种颜色的衣服,当时我就在想,哟!这死丫头还挺好看!真不顺眼!”

习玉翻了个白眼,“喂!这话该是我说的哦!我第一次看到你就想,这女的漂亮!可漂亮的女人一定没好东西!按照我们那个世界一种叫做言情小说的规律,你这样的人一定是恶毒女配角,发誓不把我整死不罢休的!哼哼,天青,你认命吧!”

曲天青也不恼,用力揪了一把她的脸皮,笑道:“你还真说对了,今儿不把你整死我不叫曲天青!”

她把习玉压去床上,用力挠她痒痒,习玉尖叫一声,两人闹成一团,不一会就气喘吁吁。曲天青躺去她身边,轻道:“习玉,什么叫言情小说?女配角又是什么东西?念香说你是胡话大仙,我先时还觉得奇怪,现在却有些了解了。你真的很多胡话诶!我好多都不明白。”

习玉挥了挥手,“言情小说就是爱情小说!都是讲一些男女感情的故事,什么三角恋爱,什么门当户对,什么三妻四妾……还有很夸张的多角恋爱,爱到后来就成了多情种子,见人就爱。都是让人消遣的东西啦!女配角么,就是……大概就是和女主角抢风头的人吧……”

曲天青还是一头雾水,正要再问,忽听窗外念香的声音传了过来,“老远就听你们笑得叽叽喳喳,下人们还以为你们干吗呢!习玉,天青,你们到底要我等多久?再等下去,太阳都下山了!”

两人相视一笑,习玉赶紧起来换衣服,天青又加了一条貂皮围脖上去,再替她披上厚实的大氅。习玉不比他二人,毕竟没习过武,抗不得冻,所以穿得像个狗熊,出去被念香笑了个半死,她连砸了三四个雪球去念香头上,一个也没砸中,不由气得撅起了嘴。

三个人有说有笑地往大门那里走,经过曲中胜的书房,却刚好见到他开门送客。天青一见来的人穿着玄色衣,衣角和袖口都纹有金色云兽,不由微微皱起了眉头。

却听那人对曲中胜拱手说道:“倘若能得曲总镖头的帮助,万家庄感激不尽!事后必定顶礼赠送,以谢老爷子救命之恩!”

曲中胜却是神色凝重,沉声道:“世侄不必多礼!此事老夫必然鼎力相助!请回去转告万家老爷,今夜子时之前,老夫一定亲自去万家庄,教他们安心,不必焦急!”

那年轻男子千恩万谢地拱手道谢,转身一见曲天青他们,他不由一愣。待得见到曲天青娇若桃花的容貌,他立即涨红了脸,唯唯诺诺地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狼狈告辞。

“喂,那小子好像对你有意思诶!”习玉贴去天青耳边小声说着,“他长得不错哦!眉清目秀的,好像很老实的样子!”

曲天青本来就觉得有些尴尬,被她这样一说更羞了。她狠狠捏了一把习玉的手,害她差点尖叫出来。曲天青才不理她,走上前问道:“爹,那不是万家庄的人么?他们找你什么事?”

曲中胜本来神色沉重,一见到女儿,不由放松了眉头笑道:“啊,天青啊!你们要出去玩?记得早点回来!天黑之前不要留在外面。今天……只怕会有异常。”

“什么异常?爹!你先回答我啊,万家庄的人来找你做什么?他们不是一向自诩是青州府豪门一派,根本不把我们放眼里的吗?现在有事了又来求你!你干吗要答应啊!”曲天青跺着脚,想起以前万家庄那些人高傲的嘴脸,心里不由有气。

曲中胜叹了一声,“此事不比寻常。对了,念香……”他忽然抬头唤了一声站在一旁的念香,说道:“你应该知道鹤公子吧?你出来历练,你爹一定让你小心提防鹤公子。是不是?”

念香见他突然提到这个大人物,心下不由一动,恭敬地说道:“的确如曲伯伯所说,我爹一直告诫我要小心鹤公子,如果不慎与他正面相逢,立即逃走。”

曲中胜叹道:“你爹说的对,江湖上谁人不忌讳他?所以我叫你们今日不要在外留得太晚,万家庄的二小姐被鹤公子留了条子,说今夜子时来取人。他们人人恐慌,自恃不是鹤公子的对手,这才想到联合起来对付鹤公子。”

三人都是大惊,曲中胜便将此事详细说了一下。原来,鹤公子是绝顶的好色之徒,手下专门培养了四大天王,定期为他物色天下美女,只要看中的,立即留下粉色小笺,说明取人时辰,无论被看中的人家如何防范,他们也从来没有失手过。

这次万家二小姐不过是去东良国枕山还愿,却不知怎地被鹤公子手下天王之一看上了,特地画了画像送去朝鹤宫,鹤公子一见惊为天人,命他一定要将人弄到宫内。于是万家庄在三日前接到粉色小笺,上下大是恐慌,事关二小姐的名节,又不好报官,考虑了很久才来求助曲中胜。他毕竟是总镖头,武艺超群,对付鹤公子手下的四大天王之一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曲伯伯,您怎么知道来的人会是四大天王之一?万一是鹤公子本人,那岂不是大不妙?”念香立即提出疑问。

曲中胜点了点头,从袖子里取出一张粉色小笺,约有巴掌大小,上面用狂草写了几行字。三人接过来一看,却见上面写着:【正月十四夜子时,鄙人将前来恭请二小姐。天香罗刹】

“天香罗刹?”习玉一个字一个字地念了出来,奇道:“难道是个女的?”

念香摇头,“不,我听说过。鹤公子手下四大天王分别是:天香罗刹,捧珠龙子,逍遥天君和玉带公子。四个都是武功甚高的少年人,本身也是好色之徒,与鹤公子是同道中人。”

曲中胜叹道:“不错,这四人的轻身功夫甚强,真要逃命什么的,只怕连你爹也追不上。话说到这里,你们也明白利害了。今夜留在府中,千万不要出来。我去万家庄解决此事。必定不能让鹤公子来青州府猖狂了去!”

不料念香却沉声道:“曲伯伯,我要同您一起去!” 不只曲中胜吃惊,连曲天青也惊道:“念香少爷!那种地方不可以随便去的!万一受伤了怎么办?”

念香沉声道:“我出来就是为了历练,倘若遇到这种事情都不管,只知道躲避,还不如直接回去做我的大少爷了!曲伯伯,请让我同您一起去!念香绝对不给您添麻烦!”

曲中胜看了他一会,叹了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泉兄有一个好儿子啊……好!今晚我们一同去!你娘子就由天青来照顾,你安心,老夫就算拼命也会护得你周全!”

谁知念香却摇头,“曲伯伯,我想带着习玉一起去。因为我曾许诺,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不会再将她一个人留下。我自己会照顾自己,我也一定护得她周全。”

曲天青不等爹说话,抢着说道:“那我也去!我不小了,也已经十七岁了!爹,我也不想总是被人家说我是曲总镖头的女儿,然后让我三分!我也想历练一下自己!”

曲中胜默然地看着这几个少年人,谁说少年人懒惰贪玩?他们也在用自己的方式成长着,虽然稚嫩依旧,可是渐渐地,他们会变得更加坚强稳重。他沉默良久,终于重重点头。

“好!今夜我们就一起去万家庄,生擒天香罗刹!”

念香展颜一笑,忽然一把勾住正在发呆的习玉的脖子,笑道:“喂,今天不出去啦!陪我留在屋子里吧。留点体力,晚上让你看好玩的。你不是最喜欢看江湖人的纷争么?”

习玉本来还想失望一下,但一听晚上要生擒天香罗刹,有热闹可以看,立即乖乖地被念香拉回了屋子。曲天青见他二人亲密离去,便微微一笑,不想打扰他们的甜蜜。她转身正要走,曲中胜忽然叫住她,“天青。”

他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你真的不再喜欢念香了么?你若是心里难受,一定要告诉爹,或者去发泄一下。不要一个人憋着。”

曲天青粲然一笑,“爹!你又老糊涂了!我曲天青是什么人?一个泉念香,还不至于让我失意如斯!我去买炸面,回来找他们一起吃!”

习玉被念香勾着脖子拖进卧房,差点摔倒。她恼道:“你又要做什么?这样很危险!”

念香忽然一把抓住她的肩膀,紧紧地,习玉吓了一跳,再看他,他的眼睛里有火焰在跳跃,那是一种危险的信号,仿佛看中了猎物的狂喜谨慎。她奇道:“你想到什么了?”

念香将她按去椅子上坐着,然后捏了捏她的鼻子,“你这个笨蛋!方才曲伯伯说的话你都没往心里去?难道一点想法也没有?”

习玉转念想了想,忽然一笑,“啊,我知道了!你在想苏寻秀会不会是四大天王之一?”

念香拍了拍她的脑袋,“这样才聪明!你想想,都是轻身功夫高明的少年,而且都爱色。苏寻秀当时毫不留情就丢下了那帮山贼,只怕交情也不会很深。我猜他一定是专门为鹤公子物色美人的天王之一,事先等在那小镇里查看情况的!”

习玉又想了想,轻道:“你有没有想过,说不定来的人不只一个天王?曲伯伯说他们每次都能得手,只因为逃命快。可是我觉得,可能是来了两个以上的人,一个人看着周围的情况,另一个人去抢人。不然就算再怎么高手,也不可能有自信每次都得手。苏寻秀就算不是天香罗刹,也一定是天王之一。你不是与他交过手么?我看也不是很厉害啊!”

念香点了点头,“的确,我也一直怀疑来的是两个人。还有,他其实根本没有认真对付我,一直都是玩耍性质而已。大约因为他有要事在身,不能耽误太久。他抢了天青和你,一是为了劫色,二来只怕也是觉得无聊才做的。”

习玉忽然嘻嘻一笑,抓住他的头发甩了甩,“喂,你就不怕他再把我抢走?你又要去护二小姐,又要照顾我,大忙人呀!”

念香却正色道:“我说过,绝对不会再有下次!这是我许诺过的话,就算粉身碎骨我也会遵守诺言!”

习玉见他正经起来,不由心里又是一动。越来越多了,这个次数。随着他渐渐变得正经稳重,她的心就开始不安分。在他说笑磕牙的时候,她可以完全放松,可是一旦他要认真起来,她却不知如何面对。

念香忽然凑过来,轻轻摸着她耳边的珠花,轻道:“我很喜欢你这样的打扮。我听下人说过,你第一次来我们家的时候就穿着浅碧色的衣服,他们都说好看极了。起初我不相信,不过,真的……你今天好看极了。”

习玉涨红了脸,不知是该说谢谢还是该做什么。她甚至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只好一个劲低头玩手指,白痴都能看出她此刻的羞涩不安。 “我和你说话呢,习玉?”

他的手握了上来,然后一根手指抬起她的下巴。习玉羞到几乎爆炸,结巴地说道:“那……那啥……别这样!我以为只有流氓才喜欢做这个动作!”

念香微微一笑,“你真是胡话大仙,总说些我不明白的东西。”他轻轻摩挲着她的下巴,只觉滑不留手,再见她面上晕红一片,如同三月桃花,心下不由微微一荡,低头向她脸颊上吻了去。

习玉只觉他靠了过来,当下已经躲去了墙角,再也没有可躲的地方,偏偏又有点不想去推,只得缩起肩膀,脸旁忽然一热,他的唇贴了上来。她鼻端充斥着他身上的味道,淡淡的香味,淡淡的汗味,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味道。她胸口有什么东西在一直沸腾,手脚有些发软。

她脑后忽然一热,被他托住了后脖子,他的唇在她脸颊上辗转反复,亲吻得越来越深,越来越激烈。习玉浑身都开始发软,连手指好像都没力气了,只觉他将自己的脸轻轻转过去,他灼热的呼吸喷去唇上,一阵酥麻。她甚至能够清楚地看到他浓密的长睫毛,越来越近。她不由本能地闭上眼睛,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是期待还是喜悦,还是惶恐?

念香手上微微用力,将她按向自己,低头去吻她的唇,如同靠近一个甜美的梦。他在梦里做了无数次的动作,他是多么想认真爱怜地去吻她!

门口突然传来曲天青笑眯眯的声音,“喂!两只懒猪?炸面买回来啦!一起吃吧!我可要进来了哦?”

习玉如梦初醒,急忙推开他,脸上烧得滚烫。她压根不敢抬头,恨不得地上马上裂一个缝,自己好钻进去。 念香暗暗捶了一下床板,就差一点了!天青,你来的真不是时候!

曲天青推门进来,见两人离得远远地,脸上都是通红一片,不由笑道:“干嘛呀!原来我是打扰了好事。算了算了,炸面我留下来了,你们继续!当我没来过。”

她放下装炸面的纸袋,转身要走,习玉赶紧叫住她,“天青!一起吃!你……你别走!”

开玩笑!她要是再和这个人单独相处下去,只怕事情就无法控制了!她暗暗懊悔,司马习玉,你的发情期果然到了!居然浑身发软等待他的亲近……她想起他的呼吸和气味,脸不由又红了一下。赶紧深吸一口气调整情绪,笑道:“你去买炸面也不带我一起!小气!”

曲天青分了炸面,一人一块,一面瞪着眼睛取笑她,“我?带你一起?那你们还怎么办好事?我是那种不解风情的人吗?” 习玉撇了撇嘴角,切!就知道她一定会拿这事取笑个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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