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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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等了会,见我一言不发的发着呆,他叹口气,轻声道:“听八哥说,你姐姐嫁过来时也有这么个镯子,虽然她很珍惜,时常会拿出来看看,但却始终没有带过,八哥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整理你的物件时,也找出这么一个,八哥说应该是你们从西北家中带来的,就一并送了过来。”

我心中一转,姐姐如此珍爱却未在王府带过一日,那不是她不想带而是在王府她不愿意带,而且两只玉镯子来自西北,这极有可能是若曦的母亲留下来的,那应该是她送给女儿的陪嫁之物,姐姐之所以不带,那只是她嫁的不是自己心中想嫁的。

我轻轻叹口气,拿过盒子,把镯子包好抱在怀中,浅笑着道:“我们走吧。”十四没有说话,又转向柜子,拿出一个小匣子,直接打开,拿出一物递给我道:“说物归原主也行、说送给你也行,总之,给你了。”

我低头看了一眼,心中暖暖的,气笑道:“哪有你这么说话的,既是物归原主,又何来送我之说。”十四瞥我一眼,把匣子也递过来,淡淡地道:“说是物归原主,那是你给我的感觉你就若曦。说是送给你,谁知你到底是谁,哪有人已到了中年,面容还如双十之年的,况且正如你所说,若曦的身后事是我操办的。”

我无奈的看看他,他眼中闪着笑意,我摇摇头道:“没有想到你还留着。”他敛了笑容,冷哼一声,怒道:“说起来,你名义上也是我老十四的福晋,他居然把你所有的东西都带走了,连用过的笔墨纸砚都没有留下。如果这不是那次你刺马时沾了血,我这里没有一件你的东西。”

我心中百般滋味齐翻,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开口,只是觉得心中堵得难受。静默一会儿,我放下手中的盒子,依在案子上瞅了他一会儿,他微怒的面色中夹杂着一丝烦燥,我轻叹口气:“时局不同、背景不同,有些所谓的立场也就称不上立场了,这时候何不调整自己的心态,在自己现实的条件下过好自己的日子呢。”

十四静默了会,冷冷地道:“你不必劝我,他是什么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我心中有些微怒,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执拗,也冷冷笑道:“以已之心去猜度别人,你可知他的克己是他人远远所不能及的。他一心为国,却不似其他人会收买人心;他推行没人喜欢的新政,对民族有益却博得一片骂。他从内心里心疼他那一母同胞的亲生弟弟,可是他天生的孤寂性格,注定了他不会表白,让别人误解,而惹一身骂名。”

十四怔在原地,久久的出着神,半晌后,他摇摇头,自顾笑了会,盯着我道:“这些都是你的,你想拿走就拿走,不想带走就留下。”我点点头,拿起盒子道:“还是留下吧,我还会来的。”

他摇摇头,道:“他不会再让你来的。”我一愣,他又道:“大风起于青萍之末,曾静的案子仍需防微杜渐,文人们一般喜串联,虽说我大清国基稳定,不怕这些读书人,但文人们可以左右百姓的舆论导向,虽说强压不被明君所用,但牵扯到这种事情,强压还是最有效的办法。”

我呆呆盯着他,有些不相信这番话出自他的口,见我如此表情,他眼光一闪,转过走了出去,边走边辩道:“既是别人这么心疼我这个弟弟,我也不会不识好歹。”我心中一阵高兴,抑住笑意道:“你能这么想就好。”

十四瞪我一眼,正要开口说话,却看见弘历自对面疾步而来。

弘历看了眼我手中的盒子,微笑着道:“十四叔,过阵子我再来看你,额娘早上就出来了,我们这也该走了。”十四看着我,眉头慢慢蹙了起来,淡淡笑着:“若曦。”我应了声,把手中的盒子递给弘历,走上前抱他一不,他身子一僵,随即伸出双手紧紧抱我一下,后两人面对面站着,我道:“在自己现有的条件下过让自己舒服的日子。”他点点头,笑笑道:“希望弘瀚侄儿像你多一些。”

第二十三章

隆冬时节,天干冷干冷的,没有一丝要下雪的意思。

坐在房中,围着炭炉子,默默发着呆。本想着等十三回来,问问承欢的事,可他一回来,就忙得不见踪影,让小顺子去盯了几次,每次回来小顺子的回覆都是‘怡亲王说了,等手头上事忙完,就会来。’可这一等就是半个月,也没见到他的影子。

在心中暗暗叹气,不知朝中又发生了什么事,这近一个月,胤禛也面色凝重,眉宇深锁,我开口问了几次,他都避开了话。

一阵风随着细碎的脚步声吹了进来,我收回心神,向房门看去,小顺子缩着头统着手疾步走了过来,走到跟前躬身行了一礼后,笑着道:“娘娘,怡亲王现在正和王国栋等大臣议事,议完事后就会过来,王爷让奴才前来先知会娘娘一声。”我点点头,随口问:“他不是浙江整俗使吗?现在回京了?”小顺子一顿,开口回到:“他没有回京任职,早在一年前他已是湖南巡抚了。”

我一怔,‘湖南’,心中一惊,直起身子,肃容问:“王爷他们所议何事?”小顺子大惊,后退了两步,抬头望我一眼,轻声道:“皇上在湖南设了湖南整俗使。”

在心中暗暗苦笑,两个书生又耽误了湖南整个省的学子。当年浙江文化发达、官员散布朝内外,幕客布满各衙门,因在摊丁入亩实施过程中,乡绅们反对阻碍重重,又恰逢汪景祺、查嗣庭的案子发生,使胤禛震怒不已,他曾说‘浙江风俗浇漓、甚于他省’,缙绅‘好尚议论’,并派光禄寺卿、河南学政王国栋为右佥都御史兼浙江观风整俗使,查问浙江风俗,稽察奸伪,务使缙绅士庶有所儆戒,尽除浮薄嚣陵之习。这么一来,浙江官员纷纷上疏,使胤禛更加震怒,停了浙江乡会试。并说浙江士人‘挟其笔墨之微长,遂忘纲常之大义,则开科取士又复何用’。王国栋到任后,遍巡浙江府县,到处召集缙绅于孔庙明伦堂训话,宣布圣谕,对浙江人士来历整顿一番。使浙江士人‘战战栗栗、叩头谢恩。’

这王国栋早已做过这类事,十三怎还会如此兴师动众。小顺子静静等了会儿,见我仍不言不语,他轻声道:“娘娘,奴才这就退下了。”我又轻叹一声问道:“还有什么事?”小顺子身子一抖,声音细若蚊蝇:“听闻给事中唐断中的幕客唐孙镐为吕姓之人辩论,说当今天子不许别人说话,这种治国为霸道治术,还说皇上治国不如唐虞之治。因此,皇上设立了湖南整俗使,可这样一来,宫里宫外又疯传起了查嗣庭、汪景祺的事,说,说…。”

未说完,‘扑通’一下跪了下来,颤音道:“娘娘不要再问了,奴才实在不能再说了。”我苦笑一下,让他起身,见他满面惊恐之色,我挥手让他退下。

小顺子走后,我茫茫然的想了半晌,也没想出一个所以然。

又默默坐了会,心里依旧乱糟糟的。于是,起身走到桌前,铺开纸张,慢慢的开始研磨。

执起笔,不由自主的随手写着‘吕留良’、‘吕四娘’,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自曾静案一出,‘吕四娘’这三个字就如刺在了我的心头,时不时的就令我惊恐万分。

写了许久,背后一阵风吹来。我心中一喜,转过身子,见十三脸上挂着笑已走了过来,他瞅了眼桌上的字,微怔了一下,随即正容道:“我已经调查过了吕府中人,没有你说的这个人。”

我松了口气,但心中还有一些不放心,追问道:“是所有的人,包括不在吕府居住,但仍是吕府的人。”十三倒了杯茶,抿了一口,蹙着眉头盯着我道:“确实没有你说的这个人,她到底是谁,你怎么认识的她。”

我笑笑不吭声,十三默看我一阵后摇摇头,也不说话,喝起茶来。半晌后,他睨了眼我道:“吕留良的七个儿子,没有女儿,七个儿子之中,除了大儿子一家先后死了,其余六个儿子都在,所生子女也都在,没有你所说的吕四娘。”

我点点头,对他笑笑,十三仍然喝着茶水,好像很渴的样子。我笑问他:“说话说多了吧?”他点点头,又灌下一口,才叹道:“我大清虽非汉人,但自入关,民众的日子过得比崇祯年间可是好多了,我们满人怎么就不是正统了。”

我听得一怔,十三这些年已稳重了许多,很少能听到他这么发牢骚,想是这阵子为此事确实有些心力憔悴。

我沉吟一会,浅笑着道:“老百姓只要过上好日子,才不会管满人或是汉人谁做皇上,有这种想法的人,也只是一部分前明的一些士大夫,这些人都以气节相标榜,私撰一些怀念前明的诗文集,并在这些人手中流传,也成不了什么事。”

十三两手按按鬓角,后抬头轻笑道:“忙晕了,居然在你面前发了牢骚。”我笑笑,在心中犹豫许久,还是开口问:“事隔几年,为什么又说起了查嗣庭、汪景祺两人?”十三眉梢一扬,扭过头盯着我问:“你也听说了。”我点点头,看着他不吭声。

他轻轻一叹,端起茶壶为我倒一杯茶,我摇摇头,示意自己不想喝,他放下茶壶,靠在椅背上道:“当年查嗣庭是隆科多举荐,而汪景祺是年羹尧的幕客,这两人又都是浙江人,设立了浙江整俗使后,许多士子们都说是皇兄是为了打击隆、年两人而迁怒于浙江一省人。本来这事已经过去了,可自设湖南整俗使,这股流言又传了起来,另外,曾静的诽谤之词是什么,你心中也是有数的,其实曾静的本意并不是‘夷夏之防’,他真正的用意是对皇兄的嗣位、对待诸王态度、严惩年隆朋党表示不满。”

我心中震动,原来自己所知道的仅仅是一点皮毛,自己并没有看到问题的实质。在心中苦笑一番,难怪胤禛这些日子面色总是在不经意之间隐隐透着恨意,曾静指的每一样都是他的痛处。

怔怔的出了会神,抬起头,却见十三眉宇微蹙看着我,见我回神,他微笑着道:“这事以后不要再问了,好好的养身子,赶快为弘瀚添个弟郎才是正事。”我脸一热,笑骂道:“你只要操着绿芜的心就好了,莫要管人家的闲事。”

十三笑着瞟我一眼,笑容甫落,脸上即现出一丝无奈神色,苦笑着道:“自上次进宫,承欢这孩子虽说也时常去陪绿芜,可这丫头不知为何,好像一下子长成大人了一样,在绿芜面前礼节十足、俨如别家的小姐进了我家的府门一样。”

我心中难受,低头默了一会,抬头看了眼十三道:“过几日让承欢来一趟。”十三叹道:“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承欢最听你的话,由你来给她说,她也许会理解绿芜的良苦用心的。”

我点点头,心里突地想起一事,在心里细细琢磨一番,方盯着他开口问道:“国库的银钱可否充盈?”他一怔,凝神望着我,半晌没有出声,我伸手在他面前晃了几晃,笑着道:“我脸上长花了。”

十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嘴角逸出一丝笑,笑着问我:“问这做什么?”我笑着撇撇嘴:“我不会用国库的银钱,你不用这副表情,我是想送你几十万两银子,看你有没有地方放。”

闻言,他一顿,杯子里的水洒了少许出来,落于他的袍角,我笑着递给他帕子,他放下杯子,未接帕子,瞪着我正容道:“以前八哥府中的人找了你。”

我在内心讶异不已,但转念一想,十三知道我这么些年并没有什么积蓄,况且又是几十万两,他想到八爷的铺面,那是常理中的事。

我收回帕子,挂于衣襟上,看着十三点了点头,十三收回目光,默默思索了一会,蹙着眉头道:“倘若皇兄知道这些铺面八哥交给了你,这些钱他是不会收的。”我苦笑几声,道:“我知道他不收的,可是我一个居于深宫的人拿着这么些银子又有什么用,他若不收,我吩咐他们撒在京城的大路便是,如此总会解一些人的燃眉之急的。”

十三呆了一下,随即笑着道:“皇兄即使怪罪,我也接了便是。”笑过之后,他叹道:“偌大的国家,需要花钱的地方太多了。皇阿玛在位时,四十八年时户部存银五千余万两,到了六十一年,就只剩下八百余万两,官吏贪污日益成风。按旧制,新君登基恩诏天下时,应该豁免官员亏空,可皇兄继位,国库几乎没有存银,没有办法,皇兄刚刚继位便向户部下达了清查钱粮的诏令。”

他苦笑了下,又续道:“挪用轻罚、侵吞重惩,这是皇兄当时下得口谕,但是吞下的银子,他们又怎会轻易吐出呢?‘不取之于民,将从何出?’皇兄惟恐这些人填补亏空时苛派民间,责令其不许复留原任。为此,皇兄可是得了不少的骂名。”

十三面带微怒,双眼直直盯着前方,久久不发一声。我也默默出着神,自古称孤道寡之人为了身后之名,治下宽松,造成吏治腐败、民不聊生的何其多。而胤禛却因正吏治而得恶名,甚至直三百年后,人们仍认为他是‘暴君’确实是有些冤。

两人默默出了会神,十三忽然道:“曾静这类妄议之人,杀了也不可惜,本是读书人,却不做学问,诱导不知道内情的百姓,指诬天子。”我木然望着他,脑中空空的,怔了一会儿,我轻声道:“我们满人以异族入主中原,按汉族文化的传统观念此即所谓的‘异族称王’,不算正统,为此,少些士大夫对这有着敌视情绪,也是常理中事。曾静其人,不知内情,却妄议朝事,确实罪无可恕,可是…。”

我在内心默默想着,十三啊十三,怕是你皇兄不会杀他,他会留着曾静,为自己正名。我在内心苦笑一番,不再开口。

十三目注着我若有所思的看了会,笑着道:“若曦,你变了很多,以前我们之间从不谈论这些,而现在,跟你说话,竟像跟朝堂上的老臣子一样。”我隐去心中那丝酸涩,淡淡地笑着瞪他一眼:“你的意思是说我越来越不像女人了。”

十三一愣,即而哈哈大笑起来。我脸上挂着丝笑,心中却默默想着,以前总想着熬到年龄就能出宫了,在宫中小心翼翼、言行谨慎,惟恐一个不留神而惹祸上身,又怎会敢对他人说真话。而现在,早已决定把心已留在这里,人也就不自觉得想着身边的事,另外,现在的我,心境平和许多,也懂得了珍惜身边的人,自然会想着、也会担心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因此,十三说我变了许多,这确是实情,其实自己也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变化。

失神的想了会儿,忽闻十三道:“臣弟见过皇兄。”我微怔一下,抬眼却见胤禛和高无庸两人一前一后站在门口,胤禛若有所思的望着我,我朝他笑笑,起身拿来一锦凳,他淡淡的从十三脸上掠过,边走过来边笑着问:“和李国栋谈妥了?”十三起身点了点头,待胤禛落坐后随着坐下。

站在门口躬身而立的高无庸轻声道:“皇上,午膳是否就在这里用。”他端起我的杯子啜了口水,缓声问十三:“没什么大事的话,一起用吧。”十三侧头默想了一瞬,微微笑着道:“这会手头没有紧要的事。”

他看了高无庸一眼,高无庸利落的转身出去了。三人扯了会早些年的事,一时之间三人竟若回到了从前。直到高无庸领着人端着午膳鱼贯而入,三人这才相顾失笑,回到了现实。

高无庸轻声的指挥着众人,麻利的摆好后一行人蹑着脚,迅速的退下了。他为我夹起一箸菜,笑着对十三道:“这些年想聚在一起吃饭,也成奢求了。”十三点点头,望着两人发辨之中已掺华发,我心中有些许难受。暗暗叹口气,低头自顾吃起来。

我用完膳,默默的打量着眼前的两人,胤禛微笑着问:“用这么一点就好了。”我微笑着道:“半天没有起身,不怎么饿。”十三抚了抚下巴,嘴角蕴着丝笑看我俩一眼,即而仍低头用膳。

胤禛喝口汤后,问十三:“今年国库存银有多少。”我一呆,默盯着了他一眼,十三回望我一眼,道:“现在已逾六千万余两。”胤禛双眉一扬,微笑着道:“终于缓过劲了。”我暗松一口气,十三淡淡地瞟我一眼,正要开口说话,胤禛却眉头一皱,人虽笑着,眸中却是冷意慑人,道:“西藏的事,也该是时候管管了。”

十三默了会儿,面带犹豫神色,抬头看着胤禛道:“皇兄,臣弟觉得时机不妥,待手头的这件事过去也不迟。”胤禛微微摇头,说:“我们政局稳定、财力充足,而准噶儿噶尔丹策零刚刚继承可汗之位,这才是最好的时机。况且只有准噶儿平定了,西藏才算真正安定,西藏安定了,青海、蒙古也就安定了。”

阿拉布坦在雍正五年年底殁,其子噶尔丹策零继承可汗之位刚刚一年,在权力交替之际,如果讨伐,确实是个好的时机。

十三蹙眉想了会,道:“虽说这几年他们不敢侵犯边境,可这确实是与社稷民生休戚相关,而且正好可以借助其父拒不奉诏讨伐。”十三虽是这样说,可面上依然略带忧色,我心中知道他为何如此,古人有云‘攘夷先安内’,十三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的。

胤禛淡淡地掠了眼十三,说道:“你忧的也是关乎人心向背的事,是得想个法子。”十三点点头,面色舒缓了许多。

准噶儿扰边和各地土司动乱一直是贯穿雍正朝的两件事,我坐着默默听了半晌,担忧的问:“准噶儿是游牧民族,他们长于骑术、骑兵精良,作战速度迅速,行动灵活。况且西域旷远、戈壁荒滩阻隔,环境恶劣,粮食供给怎么办?”

胤禛嘴角蕴着丝笑看着我,过了会,忽然伸手抚了抚我的脸,我面上一热,偷眼看着眼十三,却见他嘴边挂着淡淡的笑,和我对视一眼,他脸上笑意加深,移目望向别处。

我脸滚烫,再也坐不住,起身欲出去。胤禛拉我坐下,笑着对十三道:“她倒是挺会长别人志气。”十三收回目光,忍住笑道:“嫂嫂不必担心,皇兄早在一年前就已河南、山西、山东三省督抚,在步军里各拣选两千人,他们不必擅长弓马,只要能放鸟枪就行。”

胤禛瞟我一眼,摇摇头笑着道:“我们用特制的战车,一人推辇,四人保护,即一车五人,五车一伍,伍五一乘,四乘一队,十队为一营,行军时载军粮军衣,驻防时兼做营盘,战场上冲锋陷阵。”

十三正襟端坐着凝神听,听完,他以手支着下颌默默沉吟了会,起身道:“我这就去命蒋廷锡进宫,详细算算需要多少银两。”胤禛看我一眼,笑着道:“也不急在这一时,派你出去一个月,她埋怨了一个月,你下午就回去陪陪绿芜她们吧。”

十三脸上挂着笑看看我,我瞪了他一眼,十三笑着告退,还未转身,胤禛又道:“蒋廷锡这样的大臣,朝廷应给于褒奖,去年年底库银不足六千万两,这才两个月的功夫,已六千万余两。”十三一怔,讪讪地望我一眼。

我朝他笑笑,示意他先走。他略带担忧的睨我一眼,缓缓走了出去。

胤禛淡淡看我一眼,问:“可有什么话要说给我听?”我轻咬下唇,在心中琢磨了会儿,暗暗思忖,这事早晚他都会知道的,与其让他从别人口中知道,还不如自己亲口说的好。我拉过锦凳,紧贴着他坐,搂住他的一只胳膊,望着他道:“我说了之后,你不要生气,你答应了,我才说。”

他凝视着我,许久都没有说话。我盯着他,直到笑容都僵在了脸上,他才叹口气,无奈地答应:“我答应你。”

我坐在他对面,趴在榻上的小案子上,默默盯着他。他斜依在榻上,专注的看着书中的书,丝毫不受我的影响。

我轻轻叹口气,起身下榻,拿起一张纸,回头,走过去,依旧坐在他的对面。细细打量他一阵,执笔画了起来。

画了许久,已显了大致的轮廓,放下笔,以手支腮,凝神望着他。他依然头未抬、面未改,我心中有些恼怒,伸手拽过他手中的书,他抬起头和我对视半晌。我眼眶有些热,抬了抬下巴,不让蕴在眼中的泪落下,他轻叹了口气,起身过来。

他揽着我,为我拭了拭面孔,我推开他的手,朝外坐了些。他轻摇摇头,拉我过去,我依在他胸口,轻声道:“你说过不生气的。”他拍拍我的背,轻叹道:“我是答应了,可是我心里的确有些不痛快,以后你不要为这些事出宫,万一出了事怎么办?”我抬起头,心中的一丝委屈散去,目注着他点点头。

他脸上逸出一丝笑,凝目默默望着我,我面上一热,把头侧向里,埋在他的胸前。他哑着嗓子一笑,用手抬起我的头,缓缓低头温柔的吻了过来。

我轻轻移动身子,两人唇齿相交着,缓缓面对面并排躺了下来。他摸索的解开我的扣子,自唇边一路吻下去。

他的吻停在我的胸前,我弓起身子,口中喃喃的轻声叫着:“胤禛…,胤禛.”他闷哼一声,翻身上来…。

绻缱过后,两人相拥着躺在榻上,他一手环着我的腰,一手抚着我的长发,道:“这些日子太忙了,觉得精神都有些不济了。”抬头望望,他眉眼间隐隐透着倦意,我暗自心酸,但又知道自己亦无可奈何,遂轻柔的抚着他的前胸,道:“每日都忙到三更,五更又去上朝,就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趁这空当睡会吧。”

他拥紧我的身子,轻叹道:“这些日子没有和你好好说过话,今天什么也不管了,就陪着你。”我心中一暖,伸手捂住他的眼睛,柔声说:“还是睡会吧。”他轻笑两声,头往我这边靠了靠。

“小姐,小阿哥哭闹着找你,奴婢把他抱来了。”房外突然传来巧慧的声音,我‘腾’地一下坐起来,他睁开眼睛,看着我笑着摇摇头,我急忙下榻,理好衣襟,走过去打开房门。

巧慧看我一眼,微微一笑,把弘瀚递过来,反手拉住了门。我心中微怔,即而面上一热,抬手摸摸头发,心中大窘。

弘瀚双手搂着我的脖子,向房门口边挣边口齿不清的说:“额…娘,…花,…白花。”我拍着他的背,轻声哄着:“瀚儿乖,瀚儿不闹。”怀中的小家伙松开手,看着我,小手指向外面:“花,…看花。”

胤禛身着中衣,走过来接过弘瀚,推开了窗子。一股冷风挟杂着几片雪花灌入,原来不知何时,外面飘起了雪花。

弘瀚兴奋的拍着小手、踢着小腿道:“花,花。”我和胤禛相视一笑,胤禛低下头,向窗外伸出手,小家伙一看,也探着身子,向外伸出手,几片雪花落于两人手中,瞬间不见。小家伙怔怔望着自己的小手,撇着小嘴盯着胤禛:“阿玛,不见,花不见。”

胤禛眉眼蕴着笑,看我一眼,温言对弘瀚说:“儿子,这是雪花,雪花。”弘瀚正是学说话的时候,听了两遍,已重复着说‘雪花,雪花。’

胤禛关上窗子,对满脸不满的弘瀚道:“阿玛、额娘陪着瀚儿出去赏雪可好?”弘瀚一听,身子径向外挣:“出去,出去。”我轻摇头,嗔怪道:“你会宠环他的。”闻言,他敛了笑容,睨我一眼,哼一声道:“你多生几个,我就不会独宠他一人。”

我白他一眼,欲伸手接过弘瀚,并对他道:“你还是睡会,我带他出去即可。”小家伙看看我,又看看他,竟像是听懂了我们的话,小嘴又是一瘪,双手紧紧搂着他的脖子,他挑眉一笑,我叹口气,无奈的去拿两人的衣服。

两人穿上外衣,他为我披上斗篷,我系好带子走到镜前,梳理长发。他走过来,要过梳子,放在桌上,笑着道:“这样就好。”我对镜一看,长发垂于肩后,心中蓦地一阵恍惚,如若不是穿着这身衣服,梳这发式竟像回到了现代一般。

呆了一下,强扯出一丝笑,瞥他一眼,把长发随手挽一个髻于脑后,插上簪子,拉起斗篷,带上帽子。对他嫣然一笑,他凝目注视了我会儿,逗着弘瀚道:“瀚儿,额娘好看吗?”小家伙抚掌连声道:“额娘,好看。额娘,好看。”他抿嘴淡淡的笑笑,一手抱着弘瀚,一手拥着我,一行三人,向外行去。

飘忽的雪花,左一片、右一片,在风中摇摆着。

我们缓缓走着,两个人默契的不言不语,我偎着他,静静的看着飞舞的雪花,心中暖融融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就是这种感觉吧。

一阵笑声响起,弘瀚高兴得‘咯咯’的笑着,伸出双手接着落雪,身子左右扭个不停。

我笑着看他俩,胤禛忽地眉头一皱,口中闷哼一声,我探身一看,捂着嘴瞟他一眼,笑着道:“一个还少吗?”他斜睨我一眼,轻哼一声道:“被儿子踢一下怎么了,一个是少。”我搡他一把,见我如此,他眼角隐着淡淡的笑,看我一眼,继续缓步前行。

“皇阿玛,岳钟琪、傅尔丹两人求见。”背后突地传来弘历的声音,我们转过身,弘历脸上挂着浅笑,躬身请安道:“儿臣见过额娘。”我点点头,向弘瀚伸出手。

小家伙不知为何,今日却执拗的粘住胤禛,我柔声叫了几遍,小家伙依然搂着他的脖子不撒手。见胤禛面露焦急神色,我哼一声,假装生气厉声斥道:“瀚儿。”小家伙许是觉得情形有异,嘴巴瘪了瘪,但还是乖乖向我伸出了手。

胤禛微不可闻的叹声气,柔声说:“瀚儿乖,随着额娘,阿玛忙完就来陪你。”说完,看着我,说:“雪下紧了,随我们一起回去吧。”我摇摇头,笑着道:“这可是瀚儿第一次看到雪,让他再玩一阵子。”

他转身行了两步,又转身交待:“过会就回吧,天冷,莫冻环了身子,朕回去就吩咐高无庸来接你们。”我笑着点头,转身的一霎那,忽地发现,弘历虽面带着笑,眸中却落寞无神。我脚步一顿,心中忽生默然,该做的该说的,自己全都做了、说了,如今真不知自己还能做什么。

木然走了会,怀中的弘瀚挣身要下来。我放他下来,他蹒跚着走了两步,回身看我一眼,我笑着鼓励他‘往前走’,小家伙咧嘴一笑,慢慢向前走去。

“小姐,你怎么让小阿哥坐在地上。”话音刚落,小跑着过来的巧慧已弯腰抱起了弘瀚,站起来不解地望着我。我走过来,笑着道:“让他自己起来多好。”巧慧诧异地看着我,指着弘瀚腿上沾着的泥,怪道:“这也好。”

我笑笑,随口问她:“皇上让你来的。”她裹好弘瀚身上的小斗篷,道:“本来万岁爷让高公公过来的,可养心殿正在议事,离不了人,这才让我过来。”

现在已近三月,也就是就说,再有月余,胤禛就会命内大臣傅尔丹为靖边大将军,率兵32000余人屯阿尔泰,出师北路,命川陕总督钟岳琪为宁远大将军,率兵36000屯巴里,出师西路,为再征准噶尔拉开帷幕。

今冬不冷,雪落在地上,即刻化成了水。因此,房顶上、路上,到处都是湿淋淋的。来此十载,早已看惯了冬日里的银装素裹、习惯了冰天雪地里的刺骨寒意,乍一出现这种情形,不知为何,心里有说不出的烦闷。

静静的依在软榻上,以手支头,默默听着案子对面弘瀚的稚嫩童音:“咱堵丝、风娘蜜、…。”

我轻笑了一下,对仍认真教着弘瀚的巧慧道:“他刚刚过一岁,发音还不准确,‘蚕吐丝、蜂酿蜜,人不学、不如物。’这好好的三字经,被瀚儿念成这样,还是别教了,让他下榻玩一会。”巧慧放下手中的书,放在小案子上,诧异的问:“小姐,小阿哥早一些学些东西,有何不可。”

我起身拿起巧慧放在的书,合上,放在身边,苦笑道:“等他再大一些,想再让随心所欲的玩,怕也是不可能的了。”巧慧微怔一下后,随即点点头,笑着道:“是啊,皇上不是说了吗?小阿哥满两岁就要进上书房读书。”我暗暗叹口气,苦笑着向后靠了靠,仍斜依在榻上,默默的出神。

凡皇子年界六龄,即入书房读书,这是清朝宫中的祖制,任谁也无法改变。但自己并不想让弘瀚‘与师傅共席向坐,师傅读一句,皇子照读一句,如此反复上口后,再读百遍,又与前四日生书共读百遍。凡在六日以前者,谓之熟书。约隔五日一复,周而复始,不有间断。’因为,自己从内心里并不希望他学什么治国权谋之术,或许早晚有一天,我们终会离开这个皇宫,到了那时,他学的这些都是没有用的。

另外,我和弘瀚虽没有入皇家玉蝶,但任何史书,无论是正史、还是野史都没有提及,这有点不正常,这也是自己无法猜的透的。我知道自己的结局,但无法知晓弘瀚以后将会怎样,他会生活在哪里。

八岁,生活在宫中的八岁孩子是怎样的,我心中还是清楚的。心中突地如塞进了一团乱麻,怎么办,怎么办?

我闭上眼睛,双拳紧握,觉得那团东西搅在一起,把心填的满满的,有些呼吸不了,胸口闷得难受。

“额娘,额娘。”耳边传来弘瀚怯怯的叫声,我慢慢睁开眼睛,弘瀚已被巧慧抱了过来,正坐在我的腿边呆呆的看着我,脸是有丝惊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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