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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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才是典型的是苏如昊风格吧。温和,毫不张扬的体贴,总是让人从心底暖和起来。夏绘溪点了点头,说:“对了,我一直没有机会谢谢你,我爸妈迁坟的事……辛苦你了。”

微微被错开了思绪,他简单的点点头,微抿了唇线:“不用客气。那时候你刚到国外,我怕你会担心,就没转告你。其实没什么。”

“嗯。”夏绘溪笑了笑,“我们那里迁坟是了不得的大事,你应该忙了很久吧?”

他淡淡一笑,不再接话。

窗外的天色暗了下来,像是有人拿了一副黑色丝绒的幕布,将繁星灿烂的星河遮住,余下沉沉的暮色。

“裴越泽一个人走的,是不是?我本来以为……”

“唔,是啊。他以后恐怕也不会回来了。”夏绘溪接口,截住了他的话,“他现在,心理很健康。你现在,还恨他么?”

苏如昊愣了愣,旋即微笑,又似在回忆,最后说:“我不知道。最开始的时候,我一心一意的要报仇,要让CRIX垮掉,要拿回我爸的东西,如今算是做到了大半,可是看起来,他并不在乎这些东西。”

夏绘溪低着头,目光落在深红色的地板上,若有所思。

“我当年做的事,让他失去了亲人,一直逼得他出现精神疾病,这是我想不到的。可到头来,这件事让你离开了我。你说,这是不是你常说的那个……宿命呢?”

他的神色怅然。

一环又一环,套到最后,所有的事,总是在无可控制的向奇怪的方向发展。

刻意经营的、苦心谋划的,远远及不上不知不觉间的伤害。

而后者,总是在不经意间,重重的击上人的软肋,匪夷所思——可是细细的思量,这样的结局,或许才是真实而自然的。

他站起来,略带眷恋的看了她一眼,终于慢慢的说:“很晚了,我该走了。”

南大的大礼堂门口拉着双语横幅,欢迎著名的心理学家、精神分析大师Zac教授来中国讲学。

学生的反应相当热烈。晚上六点的讲座,却有学生在晚饭前就来占座,可谓盛况空前。

开始之前,到处是年轻人的喃喃私语,将整个礼堂装点得热闹而活泼。

又因为大多数不是心理专业的学生,有人开着玩笑:“不知道会不会留互动时间?我想问问我最近做的一个梦是什么意思?”

间或夹杂着心理系学生不屑的嗤笑声,灯光终于缓缓的暗淡下来,而主席台上也走上了一位老者,渐渐的静了下来。

老教授这么热的天,一丝不苟的穿着西服,架着那幅标志性的金丝边眼镜,目光却从镜片上边透下来,微微的扫视全场,从容而镇定的对全场微笑。

这场讲座的主持和点评是心理学院的老院长彭泽。他简单介绍了教授的生平和成就,感谢了他专程来南大讲学,便示意讲座可以开始。

同声翻译做好了准备,Zac教授向彭泽笑了笑,开始讲座。

人委实太多,有的学生直接坐在了座位之间的走廊上,苏如昊赶到的时候,只能在门口听到里边的声音,想要挤进去,只怕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然而有一句苍老的话语,却顺着音响清晰的传了出来。

“The greatest and most important problems in life are all in a certain sense insoluble. They

can never be solved, but only outgrown. “

并不用等待翻译,这句话流畅的在自己的脑海中出现,并且自然而然的理解了它的含义——在某种意义上,生活中的最为严峻和重要的问题都是无法解决的。我们无法解决它们,只能在成长中超越它们。

他仿佛被什么击中了,一时间站在那里,忘了听老教授接下去说了什么,也忘了自己究竟是为什么才来到这里。

已经发生的,便是已经发生了。

他执着爱着的人,亲口告诉他,他们之间有些东西已经无法回到过去。

他无法将那些事消除得仿佛不曾发生一般,亦无法弥补得光洁如初。那么,是不是可以努力的做些什么,可以让彼此在时间流逝、物是人非的时候,慢慢用新的回忆填满以往那些伤痛的裂痕呢?

他在人群中转身,走到室外。

秋风拂过脸颊,他倚靠着礼堂前极大的柱子,修长的身影一直拖到了台阶之下,仿佛此刻的心思,被时光、被世事,拉得无限蜿蜒漫长,正如溪水般在脑海间流淌。

许是讲座太精彩,时不时会有掌声和笑声传来。

那些热闹仿佛是喧起的尘埃,轰的在空气中消散,而他立在暮色之中,却不由自主的被隔离出清浅的淡影。

讲座到了晚上九点结束。一行人陪着Zac教授回到住处,最后告别的时候,老教授忽然喊住了夏绘溪,微笑着问:“我记得,上一次我们见面的时候你向我提问了。”

是那个有关心理补偿的问题。

夏绘溪微微笑起来:“已经解决了。您的提醒对我来说是很好的指引 。”

老人点头,目光带着智慧的狡黠:“是么?我很高兴。”

“那么,教授,我还有一个问题。”夏绘溪在离开前驻足,望着教授碧蓝的眼睛,“您是宿命论者,是不是?”

就像他无数次宣称的那样,他并不否认,点头说:“是。不过……我知道你们中国人还有种说法,顺从自己的心意,不要违逆它。”

“宿命,其实也不过是顺其自然。”

夏绘溪嘴角轻微的一勾,浅浅的点头:“谢谢您。”

她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已经很晚。秋风有了萧瑟的凉意,她拢着双肩,低头要从铁门中走进去,倏然间,不远的地方亮起了一束灯光,照得她下意识的抬头回望。

那是苏如昊的车,她认得的。

一路上彼此都不曾说话,他不说带她去哪里,她也不问,只是靠着椅背,呼吸轻缓柔和。

出了城市,又驶上山路。

她隐约记得,裴越泽住的那处宅子,就是在这半山的绿荫掩映之中。

车子在门口停下,苏如昊并没有打开车门,只是熄火,然后半靠着椅背,明亮而狭长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这里,我又重新买了回来。”

她忽然记起有一次,他送自己来这里,看着大门的目光异样而锋锐,原来是这样。

“拿回房子的那天,律师把合同送到我面前,我签完字,忽然就在网上查到了你在那批出国访问学者的名单里。”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将话说完:

“什么对我来说重要,什么不重要,那一天,我比任何时刻都清楚。”

“我不能说自己后悔了。可是要回了房子,我并不觉得有多少欣喜。”

“只是,你离开我,让我觉得之前的一切,都划不来。”

“我只是在想,你能不能再给我最后一次机会……如果可以,我不要你承诺什么,只要你允许,我可以慢慢的等,我会努力不让你反感。我不会再瞒着你什么。这样,至少你不会像在国外的时候那样,没有人照顾你,崴了脚,一个多月都没有好……”

他的语气很慢,又有些怔忡,这句话脱口而出的时候,夏绘溪微微坐直了,目光中满是清辉:“你怎么知道?”

苏如昊愣了愣,英俊的脸上浅浅的抹上了红色,似是有些不知所措:“我不是故意瞒着你——我有师兄在那所大学里,我只是请他帮着照看你一些,你别误会……我怕他告诉你他是我朋友后,你太倔了,会和自己过不去……”

刚出国之后,她崴了脚,确实迟迟不见好,后来被一位同事带去唐人街,找了位相熟的跌打推拿师,才算彻底的看好。

原来这些,他都一直知道。

或许是察觉出了自己辩解的无力和混乱,苏如昊终于慢慢的停下解释,俊秀的侧脸依然轮廓明晰,可是嘴角微微的一抿,有些懊丧的垂下了眼神。

夏绘溪听着他语无伦次的解释。他向来斯文而镇定,此刻全部变成了孩童般的惶恐,眼神微微的闪烁着,仿佛天边几颗残余闪耀的星星。

山岚慢慢的在山间升起。

牛乳色的雾气将一切围裹住,就连那轮弯月都已经成为了叠出几层光晕的模糊影像,仿佛是未曾洗好的照片。

她慢慢的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疲倦和睡意一阵阵的袭来——左手轻轻的一拂,却碰到了同样温热的一只手。

她不再像往常那样急速的弹开,顿了顿,又无意识的轻轻握了握,声音有些迷糊:“起雾了。你下山的时候开车小心一些。”

他凝视着那双纤长柔软的手良久,雪白的手背上,五个小小的漩涡凹陷,如流云般的轻柔——此刻正不轻不重的扣着自己的右手手背,并没有离开。

脑海中微微一片空白,竟然舍不得将她的手拿开,只是僵硬的坐着,再也难以挪动分毫。

不知过了多久,她匀缓的呼吸声传来,像是已经睡着了。

苏如昊将自己的风衣盖在她的身上,慢慢将车子发动,拐弯,驶离背后的大宅。

车前大灯将雾滴照得明晰,他谨慎的辨别着方向,也努力剥离出那一片珍珠白的雾气。

驶离山脚的地方,终于也驶出那一片白雾,恍若新生……

周围的一切变得静谧而安和。他又一次看了她的侧脸,美丽一如睡莲在夜色中绽开花蕾。黑发散落在洁白的额前,那道细长的疤痕,过了这么久,虽然还在,却也淡了许多。

苏如昊不知道那些伤痛的往事,是不是可以随着流走的时光一样变浅变淡,可是余下的一生,他还是会努力的去尝试,就像是Zac教授说的那样——耐心镇静地接受世事变迁,是最好的处事之道。

不远处的城市,灯火流转,夜星璀璨,绚丽如水。

他并不贪恋如斯美景,目光缱绻,只是望向身侧的她,嘴角悠然扬起了浅浅的笑意。

(全书完)

后记(出版书)

Out of a Swathing Mist

其实一篇言情,并不需要一个后记作为终点和句号。

它只是一个臆想中的故事和世界的终结,不需要画蛇添足的再去补充说明什么了。

那么原谅我在这里自打耳光,偏偏要写上一个注解式的补充。

写后记的原因是,文中提到的zac教授,是真有其人的。如果这一点不解释,我会从一个不入流的言情小说作者,彻底的沦为更加不入流的抄袭者。

Zac教授的原型,便是大名鼎鼎的瑞士心理学家荣格。以下,是我百度到的资料。

卡尔·古斯塔夫·荣格(CarlGustavJung,)(1875-1961),瑞士著名心理学家、精神分析学家,在世界心理学界都得到了很高的评价,是现代心理学的鼻祖之一。

这是一个神秘的学者。或许,他更愿意自己被称作是一个炼金术师,和这样的气场相关,他的心理学理论也更具有浪漫主义色彩,或者说,宗教气质。

我需要特此声明的是,文中所有和zac教授有关的论点、或者言语,除了人物间的对话外,都出自荣格教授的著作。但愿我浅薄的理解中,并没有曲解他著作的原意。

并且,借着后记的机会,向这位有着东方气质的西方学者,表示我的敬意。

这个故事在我的头脑里开始萌芽的时候,我无比狂热、如饥似渴的读着荣格的著作,所有能找到的他的著作,都没有放过。

然后我开始想象一个女孩子,从一团乱麻的语词联想法中,抽丝剥茧的开始探索另一个人的故事。

这于我来说,是一个很新鲜的体验和挑战,因为在此之前,我写的文,大都是故事的情感在控制行文,而非故事本身。

交稿的前几日,这个故事以一种非常迅速的速度从我的指尖抽离出来,快得让我瞠目结舌,仿佛键盘的敲打也脱离控制。我想起来,刚开始写的时候,我告诉某人说:“这个故事的结局,不会是happyending。至少,也会是开放式结局。”

可事实是,它还是以我能做到,最大程度上的圆满完结了。

大概写到最后,我一直在想的是,即便经历了那么多背叛和欺骗,有些东西再也修补不起来了,可是人心总是会往着美好的地方舒展的,我们都希望完满和幸福,于是笔下也不忍让人难过。

既然提到了这个“某人”,我想如果你愿意听到这个小八卦的话,我也不妨说一下。某人是晴空蓝兮同志。她是最早听完我描述完故事大概的,于是抢占了女二号的角色,裴璇——那个璇字,出自她的闺名。^_^

最后,还想感谢几个人。

我的闺蜜番茄,无私的向我提供旅游资料,谢谢你,爱你。

编辑同志,最大程度上让我按照自己的意愿写文,同样也谢谢你们。

荣格说过一句话——OutofaSwathingMist——每个人心底都会有一片难堪,又或者是黑暗的迷雾,而我希望看到这个故事的读者,在迷雾过后,也都幸福快乐。

(出版书全书完)

全文后记(网络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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