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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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悄悄伸出头看了看,园中寂静一如无人来过,我慢慢地走了出来,嘴里苦的好像吃了肥皂一样,张望了一下四周,依然是红梅绿竹,可这里的空气却隐含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味道,让我觉得无法呼吸。

  我转身向角门那边走去,刚走了两步,想了想,又转身回来,从一个较低矮的树上折了一支开的正艳的红梅下来,小心的拿好,转身大踏步的离开着是非之地,我想我再也不会来这里了。

  浑浑噩噩的往长春宫的侧厅走去,没走多远就碰上了几个小太监,见是我,忙得上来请安,我随意的点点头,正想离开,“福晋”,一个小太监跟上来,我站住脚,“怎么了”,一开口声音嘶哑无比,那小太监一愣,可见我面色沉郁,又忙得低头说“方才奴才碰到冬梅姑娘,她说她们那边的房子暂给那些个戏子们用了,怕您过去找她们,让奴才找到您跟您回禀一声儿,免得被那些人吓着了”。

  我一顿,一股暖意浮上了心头,冬梅的关心微微抚平了我心里那些因小春而起的疙瘩,刚想笑笑,听到戏子两字又不禁然想起了赵凤初,我忍不住又微微皱了眉头,“我知道了,你去吧,告诉冬梅我这就过去娘娘那里”,我轻轻挥了挥手。

  那小太监见我一脸的阴晴不定,那敢再多留,打了个千儿就去了。我仔细想了想,回身往揽翠阁那边走去,虽然现在心里乱得很,可时辰不等人,耽误了贺寿可不是玩的。

  边走边忍不住的想,小春的事儿暂且放在一边儿,可那个赵凤初怎么办,看他惶恐惧怕的样子,定然是见到了太子的苟且之事,最要命的是他还碰到了我。如果他够聪明,自然会只字不提,让这件事儿烂在他肚子里,可如果他不聪明……太子的下场如何暂且不说,那我岂不是也被牵扯了进去,成了知情不报?

  太子与小春可是名义的母子关系,这种宫闱丑闻,谁牵涉了进去都没有好下场,满人作风本就比较开放,已被某些文人明嘲暗讽,要是这件事儿捂在了宫内也就罢了,可要是从宫外传进了宫内……额头上的冷汗不禁滑了下来。

  要不要告诉胤祥……难道要把那个赵凤初灭……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使劲摇摇头把那个可怕的词汇从我脑海中赶走。“呼……”,我站住了脚步,做了几个深呼吸,暗暗告诫自己要冷静,眼前德妃的是正经,不能乱了自己的方寸,那样的话,就是没事儿也会被那些个人精看出了事儿来。

  “咳咳”,我清了清嗓子,端正了一下面容,迈步向前走去,转过了一个月亮门,揽翠阁已近在眼前,正想进去,突然想起了手中的梅花。我之所以折了一支,就是怕万一有人看见我去了梅园不好解释,而且这前前后后的已耽误了不少时间。

  德妃深爱梅花,我可以说是想折了这梅花儿拿去给她献寿,这样前后就都说得通了,至于会不会让人说我是拍马屁,那也顾不得了,反正来这儿的都是阿谀奉承的,多我一个也不多,真心祝寿的恐怕只有她那几个儿子吧。老娘荣宠不衰,儿子才能得了枕头风的便宜不是吗,我嘴角儿忍不住扭曲了起来,没有比皇宫内院更功利的亲情了。

  想到这儿,我看了看手里的梅花,想着怎么也得找个花瓶才像样,扭头看看,旁边就是东房,我记得那屋里的几架上放了一个很漂亮的美人瓠,正好拿来装梅花儿。

  脚步一转,我往左手走去,走近了才看见门口守着不少太监近侍,心思烦乱下也没往心里去,只想赶紧拿了东西走人,省得一会儿见了四福晋她们还得解释东解释西的。

  太监们见我过来都是一愣,又忙得给我打千儿行礼,我强忍着不耐烦,“都起来吧”,边说边快步往屋里走去,正要推门,一个太监在我身后惶急的叫道“福晋,那里边……”,我一皱眉头,这里边又怎么了,手里已是把门推开了。

  正要迈步进门,抬头一看……脚就停在了半空中,我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眼前大贝勒,三爷,四爷,八爷那一群儿,胤祥,十四阿哥,还有几个我不认识的小阿哥,正围坐在一起喝茶,聊着什么。

  见我进来,人人都调转了目光盯着我,一时间心思各异的目光仿佛要穿透了我似的,十爷的牛眼更是一翻一翻的打量我,胤祥也张大了口看着我,我愣了半响儿,才回过味儿来,下意识的咽了口吐沫,做个笑容,干笑了一声“对不住,我走错门了”……

  说完我有礼的点了点头,缩腿儿,关门,转身走人,门外的太监们愣愣的看着我,我冲他们咧了咧嘴,他们忙得低下了头去。我走了还没三步,就听见身后屋门一响,“小薇”。

  我顿住脚,心下叹了口气,转身微笑的看着向我走来的胤祥,“怎么了,有事儿吗”,胤祥缓步走了过来,在我面前站定,上下打量了我一下,眼中突然带了些好笑出来,我不禁一愣。

  胤祥伸手从我头上摘了什么下来,我低头一看,竟是一片树叶,这东西挂在我头上我竟然一点儿也不知道,看着胤祥微笑的脸庞,我脸先是一红,接着又惨白了起来。

  “小薇,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胤祥见我脸色大变,收起了笑容,低了头来看我。我咽了口干沫,抬头冲他强笑了笑,“没事儿,突然觉得有点儿冷,打了个寒颤而已”。

  胤祥闻言微微一怔,仔细地看了我两眼,眼中的神采明显带着怀疑,我只是对他傻笑着,这会儿子可什么也不能跟他说……胤祥伸手把我拉了过去,用手臂环住了我,低声说,“知道今儿天冷,还不多穿一些,小桃儿她们也不晓事儿,就这么让你出了来”,一股温暖瞬间包围了我,我忍不住轻轻的谓叹了一声,把头靠向他的肩膀,只觉得方才的危险恐惧都已被隔在了外面。

  眼角儿瞥见四周的太监们或挤眉弄眼儿,或掩嘴偷笑,我脸一热,忍不住在胤祥怀中挣扎了起来,胤祥也不放手,只是淡淡看了那些个奴才们一眼,他们早就低了头转了身过去。

  “我……”,“你……”,我和胤祥同时张嘴,又都同时住了口,相视一笑,“你要说什么”,胤祥用手轻轻的摩挲着我微凉的面庞,边笑着问我。我吸了吸鼻子,刚想张嘴,“哟……”胤祥身后一个粗狂又轻佻的声音响了起来,“这洞房花烛的也有一年了,还是这么热呼呀,哼……”。

  我和胤祥互看了一眼,他的眼中流露的是彻头彻尾的厌恶和一丝阴沉,而我的可能是大大的不耐烦吧,因为胤祥竟笑了起来,我还未及再细想,胤祥已放开了我,转身过去和靠在廊柱上的十阿哥说笑了句什么。

  我仔细看了数步外的十爷几眼,想想前后也有半年多没见了,就是宫里一些宴会上偶尔见到,也是因为内外有别什么的,一眼闪过而已,并没什么交谈见面的机会,更提不到冲突。

  “小薇”,“啊”我一顿,忙得抬眼去看胤祥,他笑说“大哥他们都在这儿,你既然来了,也该去请个安的,这一年你身子不好,哥哥们也都曾派人问候”,我点了点头,“是”,说完按规矩跟在胤祥身后往屋里走去,顺手把手里的梅花递给一旁的小太监。

  经过十爷身边儿时,明显感觉到他意味不明的目光落在了我身上,我也只是当作不知道,一偏身儿,进了屋去。刚一进屋,屋里的声音一下子静了下来,我突然觉得心脏有一种仿佛痉挛了的感觉。

  不管心中如何翻江倒海,我上前两步,稳重的福下身去,“茗薇给各位兄长请安”,“哈哈”大贝勒笑了出来,“弟媳妇不必多礼,快起来吧,你身子好些了吧”,“是,多谢您的关心,已经好得多了”,微笑着说完我又福了福身,一旁的胤祥走了上来,扶了我起来。

  三爷呵呵一笑,扭头跟一旁的八爷笑说,“早就听说老十三最疼媳妇儿,今儿一见,果然如此呀”,八爷笑着点了点头,屋里其他阿哥们也是一阵笑声,胤祥笑着辩白了两句,我也生扯着嘴角儿,摆出了一付应景儿的娇羞状。

  “那是,费尽心思才到手,当然要小心了”,一旁的十爷突然怪声怪气地说了一句,屋里笑声一滞,胤祥眉头皱了起来,眼角儿隐隐抽动着,一时间气氛说不出的怪异。

  大贝勒三爷他们微皱了眉头,却是低头假装喝茶,八爷倒是一脸的平和,仿佛什么也没听见,见我看他,眼光一闪,对我微笑着点了点头,九爷却挑了嘴角儿,一脸看好戏的样子。

  十四的脸色不太好,容色惫懒,眼中却带着一抹茫然,就那么直直的看着我,却又仿佛穿透了我看向别处,四爷的脸色我根本不敢去看,悄悄垂了眼皮他望,屋里其他的小阿哥们更是谨言慎行,只是有些好奇的打量着我。

  眼光回转都只是一瞬之间,突然觉得身边的胤祥一动,我一惊,抬头看向他,胤祥的嘴角儿噙着一抹笑意看着十爷,眼中的光芒却是截然相反,十爷却仍是大大咧咧的歪在太师椅里,一脸浑不在乎地觑写着胤祥。

  这些日子为了治水从户部调银子的事情,胤祥和十阿哥这个八爷党的先锋不知对阵了多少次,户部的钱都快被借空了,一说治水要银子还钱,倒是有一多半儿的大小官员都去求了八爷,八爷也是一力应承。

  四爷十三偏又追得紧,因而彼此见了都是心底咬牙,勉强维持着面子上的客气,私底下却都恨不得生吃了对方,九爷十爷更是变着法儿的寻四爷和十三的短处来,伺机而动。

  看来今天我就算是胤祥的一个短处儿了,眼见这又是一番口角儿,可今儿这日子无论如何也不能惹了事儿出来,就算胤祥再有分寸,在十阿哥这个没分寸的有意或无意的撩拨之下,若是弄出了是非,那可……余光突然瞥见四爷皱了眉头正想站起身来。

  我一把拉住了胤祥,他一顿,下意识低了头看我,我笑了笑,轻声说“十阿哥说得对,我费尽心机把你弄到手,原是该小心些的”,胤祥大大的一愣,屋里空气也是一顿……“哈哈……呵呵”,一阵大笑声猛地爆发了出来。

  “呵呵,十三媳妇儿还真是有趣”,大贝勒笑得眼泪都出了来,抽了手绢儿按着眼角,三爷笑得轻微的咳嗽着,喃喃说了句“怪不得……”,屋里众人没有不笑的,就是冷着脸孔的四爷,阴着面庞的九爷,也都忍不住眼中的笑意。只有十爷面色古怪,只不过笑过之后众人那或晦涩或探究或深思的脸色,让我觉得还不如之前那样干巴巴的气氛来的要好。

  胤祥却是一脸的笑意,嘴角儿弯着温柔,眼里的温柔却是嘴角儿的十倍,袖底下的手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有些疼,但却是别样的甜蜜。屋里笑声渐渐淡下去,我理了理思绪,对胤祥说,“我先过去了,娘娘那儿我还没去呢”。

  胤祥一顿,显然是不明白我怎么还没去见德妃,但他也没再说什么,只是笑着点了点头,我朝屋里众人弯了弯身儿,就想退下。一旁坐直了身子的十爷伸手拦住了我,眼光中带着不忿和一些意味不明的神色,我心里咯噔一下,他又想怎样。

  十阿哥嗬嗬一笑,挑着眉头,“不必急着走吗,一会儿一同过去给德妃娘娘拜寿也就是了,正好一起”。我一怔,那成何体统,要是胤祥一人也就算了,跟着一大群男人去拜寿,虽说都是名义上的亲戚兄弟,那也太……我用脚趾想,都知道那样的后果是什么,传言肯定是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

  明知道他是为了刚才的事情找碴儿,可也挑不出他太大的错来,我镇定了一下,抿了抿嘴角儿,“不用了,我还是先过去好了,女人腿脚慢,省得给你们添麻烦”,十爷冷冷的一哼,跷起了二郎腿,“侧福晋又何必这么疏远客气,我可是诚心相邀,以礼相待,都说侧福晋知书达理,深晓三从四德,怎么这会儿子却又不懂了呢”。

  一口气从我胸口直冲脑门,耳后一阵燥热,他一口一个侧福晋,让我不禁又想起了那天在船上的事儿,那时他大声地说胤祥命里带煞,不宜早娶,所以我才变成了个侧福晋……胤祥的手突然死劲的用力起来,他的愤怒化作一阵冰凉的颤抖,从他的手上传到我的心上。

  我大怒,可脸上却笑了起来,十阿哥一愣,我淡淡的笑说“十爷说的是,女人就应该遵从三从四德才是……可是我阿玛不在这儿,丈夫也没说什么,那就只剩下……”,我顿了顿,嘴角儿一弯,“十爷要是非让我听,那我听从您的吩咐也就是了”。

  “噗”,三阿哥的一口茶喷了出来,“哈哈……”屋里发出的笑声已经不是大笑而是狂笑了,十爷的脸紫胀起来,偏偏什么也说不出口,只是大张了鼻翅儿,呼呼的喘着粗气,头上的青筋也爆了起来。

  胤祥的手却回暖了起来,我微微张开五指,与他的手指交叉,他顿了顿,就用力地握了回来,温暖的感觉如墙边的藤蔓一样,顺着阳光缓缓的爬上的我的手臂直至心里,一屋子的笑声好像都在离我很远的地方,虚幻的响着,唯一的实在就只有彼此交握的十指……

  “咣”,一声门响,惊醒了我,屋里的人也都安静了下来,“这是怎么了,说什么笑话儿呢,我大老远就听见了”,一个温润的声音响了起来,我的心却是一沉,慢慢转了头看过去……

  容长脸,八字眉,鼻正口端,嘴角微微翘起,温和中带着一股不能忽视的贵气,正是当朝太子,二阿哥胤仍。见他进来,屋里立刻肃静了起来,人人都站了起来请安,太子微笑着一一回应,眼光却不经意间落在了我与胤祥交握的双手上,不禁微微一怔。

  我下意识的正想收回手来,胤祥已经轻轻放开,跨前一步,一个千儿下去,”臣弟给太子爷请安”,太子一笑,伸手虚扶,”十三弟,快起来”,胤祥嘻嘻一笑,顺势站起身来,太子的目光落在了一旁的我身上。

  我心”通”的一跳,不及多想,已经潜意识的按照礼数走了上前,”给太子爷请安,太子爷吉祥”。太子哈哈一笑,”弟媳妇儿快请起,多日不见,听说你身子一直不爽,如今可是大好了”?我又福了福,站起身来恭声答道”是,好得多了,烦劳您挂记了”。

  太子爷又看了我两眼,竟转头向一旁的胤祥笑说”看来你媳妇儿将养得不错,倒是比那时出落得越发好了”。他话一出口,屋里的人都是一怔,虽然是半开玩笑,可这话也还是有些不庄重,胤祥眼光一闪,却是笑说”她身子不好,只能用心调养了”,我心里却觉得好像吃了个苍蝇似的不舒服。

  在座的各位爷都是面色深沉,看不出个所以然,只有十四阿哥的眼中明显的露出一丝不屑,见我眼光扫了过来,他一顿,眯了眼,几乎是恶狠狠的盯了回来,吓了我一跳,忙调转了视线,就听耳边太子在问方才是怎么了,什么事情这般好笑,说出来也让他听听。

  这话一问出来,众人的脸色又是一变,想笑又不好笑的,十爷又竖了眼睛来看我,脸上表情也甚是扭曲,一干人等你看我,我看你,即不想得罪十爷,可太子的问话又不能不答。就这么过了半响儿,太子的表情越发疑惑起来,他正要开口,一旁的三爷走上前两步,低声跟太子爷说了些什么,太子先是一怔,瞅了我一眼, 脸上带了些好笑,又有几丝惊讶,我冲他咧了咧嘴,做了一个干干的笑容。

  他又转眼去看面带讪色的十阿哥,十爷的环眼瞪的老大,面色异常的红润,太子明显是强抑着笑意,轻轻嗽了嗽嗓子,假做咳嗽掩了过去,”好了,好了,说笑完了,也得办正经事儿了”,他转头看看一旁条案上的自鸣钟,”时辰也不早了,大哥和各位弟弟们随我一起去给德妃娘娘上寿吧”。

  说完又回头对四爷和十四爷说”四弟,十四弟,你们先去跟娘娘通禀一声,说我们即刻就到”,四爷他们恭身答应了。德妃是他们亲额娘,过寿时本就该随侍在身边,清朝规矩,皇子出生立刻抱走,有专人教育,母子一年能相聚的日子真的不多。更何况今个儿来贺寿的宗室大臣的内眷一定不少,先去通知避一避也是应当的。

  我也借机告退,有太子在这儿十爷自然不敢再难为于我,至于他如何瞪我那就是他的事儿了,我可没兴趣在这儿和他比谁的眼大。胤祥担心我,向门口招呼了个人过来服侍我过去,我虽觉得没必要,可还是点了点头随他。

  一来他是好意,二来在外人面前我从不曾驳他的面子,尊重自己丈夫的男性自尊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我不想太特殊了,这时代的女人在外面是没什么话语权的。我某些不经意或下意识的行为已经够扎眼的了,所以总是时时提醒自己要注意,这也是为什么我不喜欢出门的原因,实在是太压抑了……

  我给太子他们行了礼,跑进来的小太监忙的过去给我掀帘子,我转身正要出门,人影儿一闪,另一个小太监走了进来,见我要出门,忙笑着赶了两步上来”福晋,你的梅花”……

  “小薇”……”啊”?我扭过头来,看向坐在我旁边的钮祜禄氏,她正微笑的举着一把银制的小酒壶向我示意,我忙的端起了桌上的酒杯凑过去,她轻巧的翻转着手腕,顿时花雕沉郁的香味飘了出来,”好了,半杯就够了,你也知道我酒量不好”,我笑着摆摆手。

  钮祜禄氏一笑,把自己的酒杯加满后就转手递给了后面伺候着的丫头,她向我举起杯晃了晃,我回敬,相视一笑各饮一口。”咱们也有两个月没见了吧”,她用手绢轻沾着嘴角儿笑问。我点点头,”是呀,上个月原是说请珉姐你过来小聚的,可去的奴才们回来说,你去水云庵清养去了”。

  钮祜禄氏每年定会去水云庵两次,说是为了吃素养身,供奉菩萨,其实我心里很清楚,她前后已经流产两次了,生了个小格格,偏生在周岁时又早夭,这无非是去庵堂祈求佛祖保佑,希望虔心感动上苍,早生贵子罢了。

  钮祜禄氏柔柔一笑,正要开口,”嘡”的一声锣响,对面台子上戏已经开锣了,她的目光迅速的被吸引过去,我伸手夹了一筷子糟鸭脯,放进嘴里慢慢嚼着,”玉盘婉转溢清寒,分花拂柳何处看”,一句亮相的道白念的婉转柔韧,清亮明晰,”好”……一片叫好声随之响起。

  我转了眼看着台上正旦装扮,身段弯折如杨柳般的赵凤初,嘴里的鸭肉仿佛突然变成了鸭毛,涩涩的卡在喉咙里,我使劲往下咽了咽,又伸手拿了跟前的酒杯顺了一口才舒服些。看看一旁的众人都目不转睛的看着台上的表演,我忍不住看了坐在另一边的太子一眼。

  他正笑着跟大阿哥说了些什么,一旁的三爷,七爷也在点头,我暗暗呼了口气,想想刚才那一幕,身上还是一冷,只觉的心脏上起了无数的鸡皮疙瘩。

  “主子,这花儿……”小太监见我愣愣的不说话,不禁有些不知所措,倒是身后的胤祥笑说了一句”好俊的梅花儿”,我心里一激凌,脑子立马儿清明过来。我转身对胤祥笑道”是呀,娘娘最喜欢梅花,每年她过寿的时候又是这花儿开的最好,我都会摘了来给娘娘祝寿”。

  一旁的三阿哥走了上来,伸手把梅花接了过来仔细打量,”嗯……枝干苍劲虬结,花瓣儿却娇艳柔媚,这只花儿折的真不错,有点儿李毓翁水墨淡染的味道”,说完冲我一笑,”弟妹好眼光”。我微微一笑,低头说,”三爷过奖了”。

  眼光扫处,衣角儿浮动,却是太子爷走了过来,我暗地深吸了一口气,淡然的抬起头来,看着从三爷手里接过梅花儿正若有所思的太子。他脸色还好,只是略微有些苍白,突然他转过头来看我,我心里”咯噔”一声儿,却是一脸平和自然的看了太子一眼,又按礼数垂下了目光。

  “你从哪儿摘的”,太子温和的问,我半垂着脸庞微笑着回答,”就是娘娘的那个小花园,从北边角门进去,一眼就看见了”。”喔……”太子拉了个长声,声音里仿佛踏实了点,我故意说是从北面有他贴身太监守卫的地方进去的。

  “这花儿果然娇艳鲜丽……”太子笑着对我说了一声儿,就将梅花递了过来,我伸手接过,又笑说”是呀,刚摘下来还没半会儿呢”,太子爷点了点头,他和小春幽会离现在已经有会子工夫了,他心底虽然未必全信我说的话,可一来没人傻到看了不该看的事情,还要拿着看到了的证据四处宣扬,二来我面色坦然,直言这梅花的出处,并无半点儿隐瞒之意,也让他觉得似乎这些只是一个巧合。

  我之所以折这梅花就是防着有人看到了我的行踪,太子这种风流韵事我就不信宫里没人知道,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不要说皇宫内院的宫人们,就是这些个阿哥又有多少耳目在这紫禁城中,细微末节都逃不出他们的眼去,更何况太子的一举一动。

  若是有人不怀好意,把我今日的去处透露给了太子,那后果可能不堪设想,更会累及胤祥甚至四爷,如今我先下手为强,自己承认去过那里反而好些。这里坐着这么多人,都听到了我今日所说,就是太子日后想找我的麻烦,自己也要掂量一下,只不过原来想见机行事,却没想到这”机”来的这么快就是了。

  想到这儿,我忍不住苦笑了起来,淡淡的看了一眼坐在一群低等承御宫人中的小春,她正笑靥如花的与旁人谈笑,神采中的柔媚是我不曾见的,我知她最近承御了几次,也算有些圣眷,只可惜给她带来这些变化的却不是康熙皇帝。我无声的叹了口气,小春也好,赵凤初也好,都是些不定时的炸弹……

  “小薇,这赵凤初唱的可真好,一举一动都能让人入了戏,你说是不是,啊……”,钮祜禄时突然用手轻推了我一下,”是吧”,”啊,是,是呀,唱的真好”,我随口敷衍了一句,戏本身我就听不懂,更何况戏里的故事翻过来复过去就这点子事儿,又有什么乐趣了,钮祜禄氏横了我一眼,”你呀,看戏也不上心,酒又不能多喝,这席上可真不知你到底喜欢些什么”。

  我呵呵一笑正要开口,身后传来一声嬉笑,”福晋,不用戏不用酒,给她两本书就什么都齐了”,钮祜禄氏闻言笑了出来,我转头笑瞪着不知从那冒出来的冬莲”你不去主子那儿服侍,倒跑来笑话儿我”,冬莲做了个鬼脸儿,”是主子让我下来寻你的,你倒拿出福晋款儿来镇乎人,那我走就是了”。

  见她做势欲走,我忙拉住了她,“好,好,姑奶奶,是我错了,有何吩咐呀”,冬莲一笑,”你随我来就是了”,我点点头,回头看钮祜禄氏,她一笑表示知道了,我又走过去两步,跟正陪着太子妃说话儿的四福晋说了一声,她笑着点点头,又嘱咐了我两句,我答应着退下了。

  我随着冬莲悄声往外走去,一道目光突然扫了过来,我顺势看去,年氏正盯着我看,我对她笑了笑,她一怔,又迅速回过头去,和一个我不认识的贵妇人说话。我心中好笑,方才去见这些女人的时候,她抱着新生的小格格正在炫耀。

  见我进来只是按规矩依礼问候,对她的孩子没什么兴趣,她就自己走过来说三道四的,我看着那孩子确实玉雪可爱,只是她的老娘实在太过讨厌,我顺口恭维了两句就想拿脚走开。她竟是不放,又跟我说什么四爷爱这孩子爱的紧,比儿子还疼,日日惦记云云。

  一旁的那拉氏她们虽不高兴,却也只是隐忍着听,偏生说着说着不知怎么,就提到了钮祜禄氏夭折的那个女孩儿。眼见着钮祜禄氏难掩眼中伤痛,年氏却依然不依不饶的说着,我心里厌恶已极,就笑着对她说”既然四爷这么喜欢侧福晋生的女孩儿,那我祝愿您下胎也生女儿,下下胎还是生女儿,最好生一堆女儿让四爷加倍高兴”。

  “扑哧”一旁的李氏竟忍不住笑了出来,又忙的掩住了,众人都是强忍笑意, 故作无事状,我懒的去看年氏那目龇欲裂的脸孔,就找了借口跟四福晋告退,她也怕我留下来再惹事端,忙的答应了,倒是钮祜禄氏陪我走了出来。

  路上钮祜禄氏既解气,又怕我得罪年氏太深,倒是我笑着安慰她了一番。说实在的,我虽不知道为什么,但我和年氏是不可能相逢一笑泯恩仇的了,再多加上一件也没什么。

  “你怎么得罪她了”走出园外,冬莲轻声问了我一句,我一怔,这才想到以冬莲她们察言观色的本事,如何看不出年氏与我不合呢。我摸了摸鼻子”谁知道啊,随她去吧”。冬莲一笑,也不再追问,”你小心着点儿”。

  我笑着点了点头,方才冬莲告诉我是德妃有些个东西要我帮她看,这才叫了我出来,我们就并肩往德妃德寝殿走去,路上随意的聊着。”昨个儿听主子提起,明年皇上要去热河行猎,希望这回会带上宫妃们一起,那样的话儿,咱们又能出去走走了”,冬莲雀跃的说。

  我脚步一顿,”小薇”?冬莲见我慢下脚步扭了头看我,”喔,来了”,我一怔,忙的快步跟上,冬莲再说些什么,我也没大听清楚。

  心里只是想着,皇帝明年要去承德行猎,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第一次废太子就是明年……

  惊变

  第十四章

  “咴……”阵阵马鸣传来,隐约的号角声此起彼伏,空气里充满了草场里特有的干燥嗅觉,混合着一旁动物的气息,形成了一种特殊的味道---叫行猎。

  小心的控制的手中的马缰,我骑的是一匹性格再温顺不过的白色母马,这是胤祥千挑万选的,就怕我出一定点儿意外。自打接到旨意,我也要伴驾热河春围,我和胤祥才发现了一个大问题,我竟不会骑马。

  以前做丫头也用不着会,可现在做福晋,定会在娘娘身边陪猎,不会也得会了,清朝初期的贵妇们,马术还都是相当不错的。可那时离出发的日子不到两个月,胤祥只得亲自给我紧急培训,指望着临阵磨枪,不快也光了。

  可我见了马童牵出的高头大马脚就先软了,爬都爬不上去,更不要说骑了,我紧抓着胤祥的衣袖不肯放手。他是又好笑又无奈,只得吩咐下人又换了一匹个子娇小些的,那匹灰马看起来还算温顺,我鼓起所有的勇气,在胤祥的帮助下上了马。

  我在现代时也从未骑过马,只是在电视里看着那些古装演员们骑着马,可通常那些俊男美女要么是有替身,要么是骑在马上不动,脚下自有平板车拉着她们走,看来自是英姿飒爽,挥洒自如。可如今轮到我自己亲自上阵,发现骑马对于我而言是个大难题的时候,是我一上午第二十次被胤祥举上马背的时候。

  就这样过了一个半月,也许我实在是没有半点儿骑马的天赋,一点儿也掌握不了那种节奏。那匹灰马被我折腾的是狼狈不堪,被扯豁了嘴,揪掉了毛,不跑的时候被我踢,跑的时候又被我急刹车。到了最后我甚至觉得它的眼神中有一种绝望,真怕它哪天自己磕死在马圈里,好在后来胤祥找到了我现在的骑着的这匹马,才算解脱了我和那灰匹马两个。

  最后我学骑术的成绩是,可以自己上马,就是姿势实在不太雅观,如果马不动,我可以挺直背脊坐上半个多钟头,小桃儿说我的坐姿还是很优雅的。被她这样一说,我当时不禁有些迷糊,不知是该为自己的坐姿美妙而感到骄傲,还是为自己只能坐着而感到自卑。

  马也勉强可以骑两步,速度只能维持在小小跑状态,之所以说是小小跑,是因为胤祥说那根本不是跑,而是颠着走。这匹马之所以不跑是因为它跑不动,它的岁数要是按人类的来计算也相当于奔五张儿的了。可对于我这种开车通常就三档的人来说,它走的速度已经足够了。

  “小薇,你又站着不动了”,一个柔和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我勉强扭了头回去,冲着一个戎装丽人咧了咧嘴,”敏姐,我可不敢跟你比,我只要能踏踏实实的站着就很知足了”。钮怙禄氏嫣然一笑,驱马上前,利落的停在了我身边。

  “昨儿个娘娘还说呢,人无全才,像你这样一个样样都伶俐的人,偏生对骑马这样的小事儿没辙,呵呵……”,钮怙禄氏笑嘻嘻的说。我除了苦笑还能做什么,自打众人见了我骑的马和骑马的样子,我就已然变成了热河春猎的第一等笑话儿了,不分贵贱,不论男女,只要说骑马,必定会提到十三福晋的名字。

  “呜……”一声悠长的号角响起打断了我们的谈话,那正是行猎开始的信号,我转头对钮怙禄氏说”敏姐,你快去吧,你技术那么好,别让旁人占了先”。这正是这些贵族女眷们既可玩乐又出风头的时刻,钮祜禄氏有些犹豫,”那你……”,我一笑,”你就别管我了,我只要坚持到你们回来之前不摔下马,就是胜利了”。

  钮祜禄氏扑哧一笑,”那好吧,你自己小心”,我笑着点点头,她又转头吩咐一旁照顾着我的太监们”你们都小心着点儿,嗯……”,太监们忙的都答应了,她又冲我摆摆手,一扬鞭,疾驰而去。我轻轻磕了马脖子一下,让它往一旁踱了几步,那边儿有树荫凉,它吃草,我凉快,大家方便。

  我站的地方正好是一个山包,身后就只有稀疏的几株大树,脚下就是这次的猎场,今天是女人专场,皇妃,公主,命妇,以及一等贵族小姐,都要在今天大显身手。我闭上眼睛,感受着清新空气的围绕,想起前天康熙皇帝命他的一众儿子行猎比武,又闹了些不愉快,晚上胤祥阴着脸就回了来。

  我早就听秦顺儿说了大概经过,也不去问他,只是跟他说着些家常儿,又顺口讲了些笑话儿,渐渐儿的,胤祥的脸色才回转了过来,他把我抱进了怀里摇晃着,我们就这么安静的坐在一起,过了会儿,”小薇,要是没有你我该怎么办”,胤祥突然在我耳边轻成说道,我的心一悸,转了眼看他,他正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闭目养神。

  我也闭上了眼,不知为什么,他这话给了我一种不吉的感觉,心里沉甸甸的。从去年寿宴上知道这次春猎之后,我的心底一直压了一块叫忧虑的石头,总是害怕废太子的事情一旦发生会累及胤祥。平日里虽总是作无事状,可胤祥依然能感受出我的不安,只不过他以为那是因为我一直不曾有了身孕而焦急。

  有一天他笑问我会不会很爱孩子,我一愣,不知他为什么问这问题,看他笑眯眯的等着我的答案,我说我当然会了。胤祥听我这么说,皱着眉头想了想,突然低头跟我认真的说,他宁愿我把精神多放在他身上几年,要是有了孩子的话他岂不是亏了云云。

  我当时大笑,说他疯魔了,竟然会跟孩子争风吃醋,胤祥笑着说这是当然的了,接着又说了些稀奇古怪的理由,就这么笑闹了一会儿,直到他去了书房处理公事。我笑着掀帘子送他出去,看他拐过月亮门时还跟我扮鬼脸,我笑瞪了他一眼,放下帘子,眼泪刷的流了下来。

  我背靠着板壁缓缓滑坐在地上,眼泪如破闸而出的洪水般奔流不止,我无声的用力的哭泣着,究竟是怎样的感情,让一个一直生长在”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环境中的男人,对我说出这样的安慰之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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