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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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迦蓝为她撑着油纸伞,自己的身子大半暴露在风雪中,闻言只淡淡地道:“我也是为自己的安全着想。”

“你的安全?”万俟菀脚步一顿,扭头狐疑地看着他,“什么意思?”

“我起先不想说话的。”沈迦蓝提醒她,“可你把眼瞪得好像随时都会掐死我似的,我还怎么敢不说?得罪公主虽然不是件好事,但总比被你掐死强。”

话未说完,他脸上已浮起笑意。

万俟菀也撑不住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又拿眼睛去瞪他,似笑还嗔地道:“少来这套!你以为我现在就不想掐死你了?我真恨不得你立时死了才好呢!”

不知为什么,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不对劲,于是连忙转回头,快步朝前走去。

沈迦蓝默默跟上,雪地中,四行脚印逶迤向前延伸,两行大、两行小,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却又似带着种说不出的亲密、坚定之意,仿佛无论前方有多少艰难险阻,也会这样一直走下去,不离不弃,默默而又脉脉……

四周静极了,是那种可以触动人心的静谧,雪却下比方才更急了,不一会儿便将世界装点得银装素裹,片片雪花落在油纸伞上,簌簌作响,仿如冰雪女神在低声吟唱。

万俟菀心里好像也奏响了一支欢歌,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开心,但她真的好开心,她这才知道原来这么多年来自己一直不曾真正的快乐过,因为以前她觉得自己好像很高兴时,她会手舞足蹈,会咯咯而笑,会不停地说话,可现在,她只想享受这份心灵上的宁静,不言不笑,不回头看他,只是静静地、静静地走下去,听雪花落地的声音,听他在身后悠长的呼吸……她唯愿这段路永远不要走完。

然而,再长的路,总也有走到尽头的时候,不知过了多久,仿佛过了一万年,又好像只是一瞬间,她不经意抬头间,雪色映照下风聆苑那深蓝色的屋脊轮廓已在前方不足十丈处。

她的脚步倏地放缓了,越来越缓,越来越慢,最终,停下了。

转头,她从睫毛缝隙间瞟着他,欲言又止。

他故意装作看不见,只问:“怎么了?”

“我……我……”她支吾片刻,试探地问:“你,累不累?”

“一天一宿没睡,是有些倦了。”

“哦……”她好不失望地低垂下头,用脚尖拨弄着地上的积雪,半天才满心不情愿地说了句:“那回去吧。”

说着,转身欲走,却被他拉住。她回眸,不解。

他静静地冲她微笑,“想去哪儿?”

哦,他真好!他真聪明!他是天下最善解人意的人!

万俟菀欢喜得眼睛都放光了,毫不犹豫地一抬手,朝他身后一指,“那儿!”

沈迦蓝偏过头去,但见一棵高大的香樟树。

这种树不畏严寒,四季常青,即便是在严冬季节,依旧郁郁葱葱,华盖如亭。

到了树下,四周除了泥土就是积雪,沈迦蓝忍不住叹了口气,道:“这里根本连坐的地方都没有……希望我猜错了——你该不是打算上树吧?”

“很不幸,你猜对了。”万俟菀施施然道,“当然了,如果你一定要我自己爬上去的话,也可以。我小时候经常爬树,很在行的。”她故意把头昂得高高的,看着树冠喃喃道,“好高啊……”

沈迦蓝看着她。

到底怎么着?万俟菀朝他一扬眉。

沈迦蓝仍然看着她。

“好吧……”万俟菀捋起袖子,“我自己爬上去!”

身形刚动,沈迦蓝已经用右臂圈住了她的腰,认命地道:“抓紧了。”

语毕略一提气,整个人陡然间飞鸟般掠起。

万俟菀只觉疾风乍起,两腋习习生寒,眼前一切均看不真切,直若飞电流光,刺激难言。她不禁尖叫出口,旋即又放声大笑,两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襟丝毫也不敢放松,正觉速度有所减缓时,身子猛地一震,好像是他以脚尖轻点了一下树干,身形便遽然向上窜了一截,随即便觉整个人向下一沉,却是已在树窝间坐定了。

“哇!”她人虽已坐定,刺激感却仍未平复,不禁发出一声感慨:“太过瘾了!”

沈迦蓝沉默着在她身边坐下,右臂横于她身后,撑住另一侧的树枝,不仅可以保护她不会因为后仰而掉下去,还可以充当她的靠背。

她舒舒服服地靠在他的手臂上,两脚悬空在树桠间晃荡着,头顶浓荫如盖,周遭清香弥漫,一时间只觉又安全又惬意,美得她嘴都合不拢了,时而低头看地下,时而打量四周,时而又去极目远眺,忙得不亦乐乎。

沈迦蓝看着她动来动去、一刻也不得闲的脑袋,眼神依旧平静,嘴角却似噙着一抹笑,淡淡地问:“现在满意了?”

“嗯嗯嗯……”万俟菀一个劲儿地点头,“这是我第一次上这么高的树!”

她一边说,一边拿手比划了一下,当然更不忘朝他粲然一笑,“说真的,你的轻功真不赖!”

他笑而不语。

周遭安静下来,唯听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万俟菀又四处张望了一会,渐觉无聊,忽捣捣沈迦蓝道:“说话啊!干嘛半天都不说话?”

“说什么?”

“说……嗯,就先说说你的名字吧。”

“我的名字?”

“嗯啊。沈迦蓝……迦蓝……”万俟菀把他的名字喃喃念了几遍,奇道,“迦蓝,不是寺院的别称么?为什么你会叫这么个怪名字?”

沈迦蓝沉默片刻,道:“我是在真觉寺被沈老将军拣到的,你忘了?”

万俟菀脸上的笑顿时一僵,转脸望着他平静如水的双眼,心里顿时莫名其妙地难受起来,本能地想去安慰安慰他,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就这样手足无措地呆了半晌,忽然大声道:“嘿,你知道么?我的名字里有个菀,是因为我娘在生下我的前一夜,梦见满天满地都是紫菀花……你见过紫菀花么?没有?幸好没有……那种花可难看了!植株高大,叶子很肥厚……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非常讨厌自己的名字!”

“为什么?就因为它不好看?”

“那倒不是。”万俟菀瘪了瘪嘴巴道,“因为它有个别名……说起来真是气死人了,它的别名居然叫‘驴耳朵菜’!天哪,你能想象么,我娘居然用驴耳朵菜为我命名!”

沈迦蓝静静地看了她一会,道:“名字不过是一个符号而已,不用太在意。”

“对啊对啊,你能这么想就好了……呃,我的意思是,用寺院来命名虽然不怎么样,但总比驴耳朵菜强多了,对吧?”

万俟菀说完,自己都忍不住对自己皱皱眉: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有你这样安慰人的么?于是连忙掩饰般地扯下一片比她手掌还大的香樟树叶,凑到鼻端深深一嗅,夸张地叫道:“好香啊!我最喜欢香樟树了,四季常青,香味也很特别……哎,你知不知道,这股香味还可以防虫哩!所以啊,从小到大我都有个梦想——我要在世上最高的一棵香樟树上搭一间树屋!”

她本来只是想转换话题而已,可说着说着,脸上便真的露出心驰神往的表情来了,闭着眼睛憧憬道:“想想看,那么高,那么香,又没有虫,四周只有浓密的树阴包围着你,阳光从树叶缝隙间洒下,到处都是亮晶晶的……唉,倘若有一天真能到这样的屋子里住上一日,我死也瞑目了。”

她的话语和表情都有点夸张,不过她这人最独特的地方就在于:无论多夸张的言行,由她做来,也会变得再自然不过。何况,沈迦蓝早已习惯了她的一切,只微笑着看着她。

过了一会,万俟菀从遐想中回过神来,睁开眼问道:“你呢?你有什么梦想?”

“我?”沈迦蓝的神情不禁一怔。

万俟菀见了,立刻警告道:“不许说没有!人人都有梦想的!”

是啊,人人都有梦想……沈迦蓝深吸一口气,再慢慢地吐出去,低声道:“我听说松花江畔的白城是一座非常美丽的城市,一年中有四个月笼罩在皑皑白雪之中,可是到了仲春,便会开满一串串的丁香花……我一直在想,不知道一连四个月生活在白色中是什么滋味,满城开满了丁香花的景象,又会有多美?所以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如果我能够自由地呼吸每一口空气了,我大概会去那儿转转。”

他的声音本就低沉,说到最后,已低沉得几不可闻,被风一吹,便四下飘散了。

不知道为什么,万俟菀觉得他的语气好像有点悲伤,心头陡然涌上一脉激流,明知此间诸事皆要靠他,却还是冲口而出地道:“不用等那么久!你要自由不是么?我给你!沈迦蓝,我给你自由,你明天就可以去白城,去实现你的梦想……不不不,你现在就可以去!我说真的!”

沈迦蓝心中刹那悸动,蓦然转头迎向她的目光,但觉她双眸如水,即便在如此晦暗之处仿佛也能鉴人影,朱唇柳眉,容光慑人,几令他无可逼视。

“我……”他猝然开口,却又倏地顿住,目光在她脸上逡巡良久,终于还是调转开去,落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我曾经跟你说过,给四少当扈从,是我自愿的,你还记得么?”

“当然记得。怎么?”

“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万俟菀先是摇头,继而试探地揣测道:“是不是你刚被沈老将军领回沈家时,有什么势利小人给过你白眼,以致你心里留下了什么阴影?”

“沈老将军拣到我时,四少尚未出世,整个将军府只有我一个婴孩,上上下下都喜欢得很,从未让我受过一丝委屈。”

“那……是不是那只死狐狸出生后,大家的注意力和关心都放到了他身上,让你感到亲疏有别,所以心灰意冷了?”

“对待自己的孩子,少许偏心自是难免,但沈老将军宅心仁厚,绝不会厚此薄彼,但凡四少有的,皆有我一份。”

“既不是童年阴影,也不是受到慢待,那到底是什么原因?”万俟菀不耐烦地瞪起眼。

“没有原因。”沈迦蓝淡淡一笑道,“一个人心里怎么想,决定做什么事,非要有一个原因么?因为年少时受了委屈,长大就自暴自弃;因为别人待自己的亲生儿子好一些,就心生愤恨……这些在我看来,都是极为可笑的。别人怎么对我是他们的事,我为什么要因此而受影响?所以,如果你所谓的‘原因’是指这样一个外界原因,我只能回答你:没有。我的问题,出在自身。”

“自身?”

沈迦蓝颔首,声音忽然变得很低很低:“你有没有试过那种感觉,仿佛你的每一根神经上都坠着沉沉的秤砣,拉着你的五脏六腑一直、一直往下沉,时时刻刻都无从解脱;你每呼吸一口空气、每看一次蓝天,都会想到,若非多年前某人的一时恻隐之心,也许你早已停止了呼吸,早已看不见这样的蓝天。于是,你的每次呼吸、每次沐浴阳光、每次吃饭、每次穿衣,都变成了债,变成了别人的恩赐,你不是你,而是别人用恩情堆砌起来的一具行尸走肉,除非还清了债,否则你永远都得背负这种感觉……你想得出这种滋味么?”

万俟菀怔怔地望着他,良久良久,喟然叹道:“我想象不出来,但是我能理解,真的。记得我五岁那年,有一次在家门口和邻居家的小孩玩时,碰上了一个走街串巷的买货郎,我想吃糖葫芦,可又懒得走到内院问娘要钱,恰好邻居家的小孩身上有四文钱,我便跟他借了两文买了串糖葫芦……你知道吗,整整一夜,我都在想着那两文钱,真是难受死啦,第二天天刚亮,我便拿了钱跑去还他了。只是欠了两文钱而已,我便如此寝食难安,何况你欠的是……”她又叹了口气,低低地道:“是一生、全部,所有。”

“所以,”沈迦蓝垂眸静静地道,“我一定要跟沈家两讫。这与沈老将军需不需要我报答无关,跟任何人都无关,只是我自己的决定。只是这样而已。”

“你要自由是么?自由地呼吸每一口空气,自由地享受每一缕阳光——那种,真正的自由。”

“是。”沈迦蓝抬起眼看向她,清清楚楚、干干脆脆地说,“而真正的自由,从来不是别人施舍赏赐而来的。”

万俟菀的目光霍然一滞,旋即闪动起来。

“我明白了。”她缓缓地道,“你说了那么多,其实就是为了告诉我这句话,是么?你要的自由,不是我简简单单说一句‘你自由了’就能得到的,你要的是心灵的放飞,这我给不了你,谁也给不了你,除了你自己。”

说不上来是什么原因,她的脸色看起来有些黯淡,隐隐约约地,她心里有一种感觉,仿佛今夜他所拒绝的,并不仅仅是她给的自由承诺,而是其他一些……比这更深刻、更珍贵的什么东西。

沈迦蓝看她眼中两簇始终灼灼焚烧的火焰就那样无声地、迅速地湮灭,心头登时没来由地一紧,本能地张开嘴想说点什么,却见她忽然耸耸肩,勉强笑了一声,道:“你放心啦,我不会逼你的。我知道,就算我执意还你自由,你离开这里后也还是会回到陌城,直到你觉得已经把欠沈家的债全都还清了,是不是?不过,我有一个问题,希望你能告诉我真话——你打算怎么和沈家两讫?”

她的眼中,弥漫着难以掩饰的焦虑和关切。沈迦蓝看了她一会,柔声道:“沈老将军救了我的命,我当然只有把命还给他,才算两讫。”

果然!她就知道,这家伙十足是个疯子!万俟菀心头顿时窜起一把无名火,想发作,把他劈头盖脸地大骂一顿,然而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她又凭什么去骂他?只得连连冷笑道:“沈老将军位及人臣,德高望重,就算有人想他死,只怕到不了身前便已身首异处,你打算拿命还他,我看恐怕你等到头发都白了,也未必能等到这样一个机会。”

“不错。”沈迦蓝微笑道,“所以我才会提出去给四少当影子。而且别人都坚持不下来,唯独我坚持到了最后。”

要说这件事,万俟菀也有所耳闻。据说,沈老将军老来得子,为了保护独子安全无虞,便招募了一批影子死士,但是由于训练太过艰苦,那批影子死士不堪忍受,纷纷离开,最后只剩下了一位,那便是沈迦蓝。

但是,这与他们此刻说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四少生性顽劣,好奇心重,且不畏强权,像他这样的人,涉险的可能性比老将军更大,而真正的危险,不必多,只需一次,便足以要了他的命,倘若那时我以命相护,救了他,也就等于救了老将军。当然,这样的机会,也不需多,只一次就足够了。”说着,他又是一笑,“一次危险,换一生自由,很值得,不是么?”

万俟菀听得目瞪口呆,她真的从未想过有人会这样处心积虑地为自己设计一条死亡之路,好像生怕自己死不掉似的。

“你……你……”她结结巴巴半天,终于说出了一个整句来——“可那时你已经死了,还要自由做什么?”

沈迦蓝轻轻乜她一眼,唇角的笑意依旧淡若春风,却已多了份说不出的傲气,“倘若我救得了他的命,却救不了自己的,那还不如现在就买根凉皮吊死算了。”

他难得开一次玩笑,但万俟菀哪里笑得出来,焦躁不安地把额前碎发捋到耳后,没好气地道:“少来了!武学一道,天分虽然很重要,但是功力和经验更重要,你还这么年轻,再厉害也有限啊!”

“这就是为什么影子训练艰苦卓绝,我却从未喊过一声累的原因。”沈迦蓝淡淡道,“平日多努力一分,遇上危险时我存活的希望就会大一分……我习武十七年,流的血比别人流的汗还多,倘若这样还是会死,也是我命中该有此劫。”

他这番话说得平常,可听在万俟菀耳中,却有着说不出的辛酸,十七年流血流汗,只为了让必死的自己多一点点活下去的可能性,沈迦蓝,天下还有谁比你更辛苦?

她突然摇摇头,喃喃地、自语般地说:“我不会……我不会让你这样做……”

“什么?”沈迦蓝没听清楚。

万俟菀吸了口气,转眸,深深地望进他的眼底,“沈狐现在有我二姐管他了,他不会再四处闯祸,所以他们把你派来保护我,因为我和沈狐一样会闯祸,甚至比他更会闯祸,对么?可是,沈迦蓝,让我告诉你吧——我不会。从这一刻起,我凡事都会三思而后行,我不涉险,你就不会涉险,我不会让你用自己的生命来保护我,我绝对绝对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沈迦蓝的身子猛地一震,但觉她双眸灼然明亮如黑夜中最美丽浓烈的火焰,似要将凝视着的他焚成灰烬,明明是黑白分明得没有一丝杂色,却如霓虹绚丽耀目、绰然生色,那般热烈,那般真挚。

三小姐……万俟菀……菀儿……

他心中接连划过可以代表她的存在的词汇,却无一能够出口,唯觉自己胸口被这几个词汇反复熨烫,犹如冰炭填堵,灼烫冰冻、冰冻灼烫,终于令他一直冷硬如冻土的心迸出一道裂痕,仿如生命的火焰在这一刻才初初被点燃,混沌天地在这一刹才被巨斧劈开,孤独游荡了千年的两颗流星在这一霎才蓦然碰撞,他呼吸紊乱,心跳狂躁,周身的血液浑似海浪般喧嚣奔腾,一些滚烫浓烈的陌生滋味在其中沸腾翻搅,蠢蠢欲动、喷薄欲出,却又几度被按捺下去。

他一生严于自律,几曾试过如此激烈的、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撕开扯裂的矛盾挣扎,禁不住头昏昏而目涔涔起来,而就在这目光昏眩中,一番景象鬼魅般浮现在他眼前:那空无一脏的腹腔,那恶心的滑黏绿液……

“我不涉险,你就不会涉险……”

不,你已经处于极度的危险当中,而当你已在那里,我自义无反顾。

他猛地闭上眼,胃里一阵翻搅抽搐,尖锐的痛苦犹如一柄利剑直抵心脏,他甚至能够清楚地感知到鲜血汩汩流出,与此同时,他意识到自己体内,有什么东西迅速而无声地跌坠下去,跌入无边无际的深渊……恍惚间,整个人都好像被掏空了。

从没有哪一刻,他像现在这样痛恨着自己的清醒,可他毕竟已经清醒。

把目光从她脸上转开,他望向天际,喃喃地道:“已是午夜……又是一天过去……我累了……”

“沈迦蓝?”万俟菀莫名心悸,他的口气……她从未听他用这种口气说过话,那样的苍凉,那样的疲惫,那样的——无奈。

“嗯?”听见她的喊声,他转过脸来,目光竟然有几分恍惚,“什么?”

“你……你怎么了啊?”万俟菀担忧地望着他,他不对劲,真的不对劲,他肯定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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