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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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乐“噗”地将口中的茶 来,像看怪物一样地盯着苗桐。

苗桐嘴角抽了抽:“这是最合理的解释。但之后呢,撒一个谎,就要用无数个谎来圆,就像朱玉珂那样。每个人身上都有秘密,那些我们身上的秘密,把这件事组成一个迷宫,秘密是走不通的死路,要返回来,重新寻找出口。可是真相的出口却被秘密堵住,无解。”苗桐在朱玉珂的名字后面不知不觉地画了四个五角星,而自己的名字身后空荡荡,她把笔放下, “不过我可以庆幸潮水有涨有退,这只是道德层面的而没触犯法律,以不变应万变,对我来说才是最明智的。”

“秘密。”欧阳立下意识地重复,“秘密总是肮脏的。”

“没错,人活着就有欲望,有秘密,有谎言。”苗桐说,“这些都是肮脏的。”

林乐听了他们的话,根本插不上嘴,只有叹气的份儿了。

这件事在他们的工作中只是个小插曲。离别时他们约好下周就开始逐一和被采访者接触,首先去欧阳立的大哥家去见他的老父亲。他上头有两个哥哥,他是最小的儿子,父母亲都跟着大哥住。

在这期间发生了一件事,老朋友唐律打电话给苗桐,一接通连个招呼都没打,就听到那个人的咆哮:“苗桐!怎么回事!为什么不找《晨报》,而找我们的《友报》!你在想什么啊?!”

苗桐被吵得头疼,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打住!打住!什么《晨报》《友报》的,我完全不知道你在发什么疯。”

唐律说:“我在印刷厂呢,你家白先生接受了《友报》的采访,你不知道吗?”

“正式的采访吗?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啊,通篇都是白先生在否定朱玉珂方面的说法。”唐律把泛着油墨味的报纸抖得哗哗响,“就在我手里呢。本社的《晨报》和《友报》的早报是同一家印刷厂。”

“已经在印刷了?”

“嗯啊。”

“你带相机了吧,拍了照片给我传邮件。”

唐律的火气熄了:“你真不知道啊?我说呢,你就算身离开了《晨报》,心还是在《晨报》的……呃,你们小两口别吵架啊,夫妻之间是需要一定程度的相互信任的,这个这个……”

“行了行了,你以为你是谁啊,你一个电话我们就吵架?”

挂了电话不久,唐律就把那页新闻发了过来,苗桐三两言扫过去就紧张得开始咬手指。她三两步跑到门口,白惜言正在院子里舞太极剑,一招一式都极柔缓,剑风却刚劲有力,非常潇洒。

“白惜言!”

白惜言听到她这样连名带姓地叫,有些稀奇,笑道:“再叫一遍。”边说着边拿起旁边的毛巾擦着汗,边往屋里走,回到书房就看到电脑开着她在神经质兮兮地咬着指甲,瞪着他,往电脑上一指:“什么时候接受的《友报》的采访?”

原来是这个事,白惜言说:“哦,昨天。”想了想又补充,“《晨报》不合适,你在那工作过。”

昨天他一整天都在外面。苗桐摆出痛心疾首的样子,好像他跟邻居家的太太偷情一样:“怎么不跟我商量一下?”

“商量你也不会同意。”

苗桐指着那大篇幅的标题——白惜言公开回应感情问题:我和朱玉珂只是协议关系。

“你会把朱玉珂逼到绝路上去的。”

“他们已经把我逼到绝路上去了。”白惜言说,“所以说,做人不能太绝。”

“事情不会像你想象的那么发展的,朱玉珂会得到更多的同情。”

“如果赵家不插手的话,或许会那样,但是老东西可不是防守型选手,他都是主动出击的。”白惜言看着她略苍白的脸,知道她愿意退这一步,给别人让条路,可他曾经顾及白敏,已经退得够多,这次不想再退半步。

他把她整个人抱在怀里,轻笑:“相信我一次好吗?就算你觉得我在胡闹,也纵容我胡闹一次。”

半晌怀里的人才把双手攀上来,搂住他的脖子,几乎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3

“是白惜言的行事风格啊。”卓月笑眯眯地说,“抛砖引玉。”

“哪来的玉?”苗桐问。

“你之前分析的没错,就算舆论的导向是很容易偏向弱势一方的,尤其是感情纠纷。但是你忽略了一点,朱玉珂的弱势是她表现出来的。惜言只说是协议关系。协议关系这个概念已经够暧昧了,没说不是婚姻,也否认了朱玉珂所谓的感情破裂,因为根本没有。采访的通篇,白惜言都没有说朱玉珂和她外公的不好,可已经用‘协议关系’来说明那对祖孙在说谎。你放心,赵家那边不会说出代孕的事的。白惜言不戳穿,他们自然也不会自己打脸,她朱玉珂以后还要嫁人呢。”

卓月捧着肚子老神在在地喝茶:“以赵家老爷子那咄咄逼人的个性,不会没有动作的。他的动作就是变数,我们静观其变好了,你家白惜言也不是吃素的。”

苗桐听大肚婆训了话,心想着,事已至此她担心也没用,索性就不想了。

无论外面吹什么样的风,她还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出门就戴大墨镜,尽量不在公众场合露面,出入都有司机小莫跟着,倒真有些明星躲避狗仔的味道。也怪不得那些明星气得要打娱记了。

白惜言从画室出来,看到苗桐站在客厅里把玩双节棍,是谢翎放在这里的,用来耍帅的。

“回来那么早啊。”

“嗯,乔叔提前下班,我就回来了。”

白惜言观察了一下她的脸色,去的时候还乌云密布的脸,回来的时候就烟消云散散了,看来早上给卓月那通电话没白打。不过想到卓月说一句话比他保证三句都有用,白惜言又高兴不起来了,眼皮儿一橑“哼”了一声。

“怎么了?画画不顺利?”

“我画画的灵感如泉涌,如尿崩。”

“那还摆这个脸……”

“我不高兴。”

“知道啦,也不用摆出一副‘朕不高兴,你们去给朕杀几个人祭天’的表情好不好?”

白惜言被她气笑了,带着满身的油彩报复性地抱住她:“好啊,就先用你祭一下我怎么样?”

谢翎一进门就看到两人大白天搂着嬉闹,差点闪瞎了他的眼,大声嚷嚷着:“哎呀妈呀,妖精打架啊,瞎了我的狗眼啊。”

搅屎棍来了。白惜言都不拿正眼看他:“你怎么来了?”

“这什么口气,我不来谁陪白少你下棋啊。”

“就你个臭棋篓子,来蹭饭的吧?”

“非也。我们公司组织了春游活动,爬山、放风筝、水库钓鱼、野炊。”谢翎把手里的鱼拎起来,“我钓了鱼就给你们送来了,不知好人心。”

苗桐问:“不留下来吃饭。”

“不了,这是集体活动,我偷溜不好。”谢翎在门口连鞋都没换,左右张望,“张阿姨没在啊?”

“去隔壁帮忙照顾夏生去了。”

“哦。”谢翎对着白惜言竖起个大拇指,乐呵呵的,神神秘秘的德行,“有事的话,记得打我电话啊。”

等谢翎走了,苗桐才问他:“你们俩对什么暗号呢?”

“他准备去勾引朱玉珂,我们里应外合搞得他们赵家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真的假的?”

“当然是假的。”白惜言大笑,“什么都信啊。”

还不是因为是你说的吗?苗桐被他的笑容感染了,她喜欢看白惜言笑,好像阳光都落在他的身上,让他整个人熠熠生辉。

“你知道吗,你笑起来会发光。”苗桐突然说,“以前看着柔和,现在变得耀眼了。”

“会发光的不是我,我只是一面镜子。”

“镜子?”如果他只是镜子,那光来源于何处?

白惜言把她的手放在脸颊上磨蹭,叹息般地轻声说:“如果你喜欢这光,那我就努力不让自己灰暗下去。”他望进她的眼睛,仿佛要把心脏放在她的手心里,全心全意地只能看到她一个人,“我是你一个人的镜子,所以不要抛弃我啊。”

能得白惜言如此深情,她有何德何能?无论在一起多久,都能挖掘到他更炽热的感情,就好像寻宝,让她充满新鲜感和信心,不知疲倦。

苗桐以前总能听到同事抱怨婚后老公变得冷淡了,爱情被婚姻和生活消磨光了。而且时间长了,失去了激情,生活中柴米油盐的碰撞多了,就产生了疲倦感,曾经相爱的人如今相看两厌。

身边的姑娘们是那么容易否定一个人、放弃一段感情,稍有不如意便要分手,口口声声地说,他没以前好了。或许男人忘记了在纪念日送上你喜欢的玫瑰,但是姑娘们也忘记了宽容,他忘记了送玫瑰,你为什么不能拿着玫瑰在男人的公司楼下等他?

因为得到的太容易,所以放弃的时候也不觉得沉重。已经习惯了坐享其成,所以付出一分一毫都要斤斤计较。而她和白惜言不同,他们看起来什么都有,可这些得来的多么辛苦,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跨过身份地位、跨过道德约束、跨过时间和守候跋山涉水来到你面前,把最好的自己先给对方。

当你不奢望得到时,那么得到的一切都是馈赠。

白惜言扳过她的脸:“想什么呢?”

“生活感悟。”苗桐在他嘴巴上讨好地亲了一下,“明天不能在家陪你了,我和林乐约好了去欧阳的大哥家……对了,宏远地产以前有个叫欧阳安国的你记得吗?”

“欧阳安国?”白惜言有些惊讶,“你要去见的那个得了老年痴呆的老头子是欧阳安国?”

“你认识吗?”

“他竟得了老年痴呆,真是好人没好命。”白惜言叹了口气,用四个字评价他,“业界良心。”

苗桐连忙从他腿上爬下来,喜滋滋地去拿了录音笔往他嘴前一凑:“到了家属做贡献的时候了,把你知道的说出来。”

“你很兴奋啊?”白惜言看着她按了录音键,“为什么这么喜欢这份工作?”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哎,是你采访我,还是我采访你啊?”

一说到工作就像被打了鸡血的状态,白惜言真是败给她了,不过看她那像小学生一样认真的表情,也不好糊弄她,便开始认真回想。

他之所以知道欧阳安国这个人,是因为当初他接手源生的时候,有人告诉他欧阳安国在宏远地产很有威信,而且和罗宏远不和,他们是一起打江山的兄弟。欧阳安国年轻时在法国学的建筑,专门管公司的项目开发设计工程,所有的楼盘设计只有他点头了才能投入运作。

那时候源生被宏远挤对得要山穷水尽,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宏远领导层不和这种事白惜言当然有兴趣。现在仔细回想起来,他那些年都入了魔障了,竟叫人去打听他们之间的事,企图找到嫌隙离间他们,可查来查去只是生意上的分歧。欧阳安国对于楼盘的用料和工地的安全问题几近苛刻,而罗宏远骨子里则没他那种道德感,自然把省钱放在第一位,因为这些事两人在会议上不止一次地拍桌子互相叫嚣,谁也不让谁。

有次在媒体的酒会上碰面,欧阳安国穿着中山装端着红酒杯,略抬着下巴,这种读书人的清高白惜言并不陌生。因为父亲直到死都是这种做派,父亲觉得白家世代书香门第祖父不去留学做官,反而去做经商这种下等事,又逼着他来做这种下等事。

可若不是祖父做这种所谓的“下等事”,以白家祖上留下来的那些家产,哪里能让他动不动就花了几十万去买一方用了一次就丢在柜子里的砚台呢?

白惜言那时候脸皮已经修炼得很厚了,自然而然地举杯上去攀谈。

欧阳安国没跟他寒暄,连个笑容都没有,完全是以打量小辈的姿态问:“听说白总是在外面留学回来的,学的什么?”

“油画。”

“我们的国画不好吗?”

“我从小学国画和书法,去国外学油画只是想学另一种艺术方式。”

欧阳安国点头:“你父亲把你培养的很好。做生意和画画没什么不同,也是另一种艺术方式,不过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都要吃得了苦,也要经受得住诱惑。”

“哦。”白惜言笑着,这还说教起来了,“我父亲就是养尊处优吃不了苦。”

“你父亲是个有风骨的人。”

白惜言又笑了,心想着这风骨有个屁用,能换来资金吗?

“可惜,他入错了行。”

“啊……这个……”

“你也入错了行,那么就不要走错路,年轻人做好自己的事,不要总是打听别人和不和,整天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是拉不到贷款的。”

白惜言听到这里都不知道怎么笑了,这时有人来敬酒,欧阳安国拍拍他的肩,没事人一样迈着八方步应酬去了。

想到这里,白惜言忍不住摇头,苦兮兮地叹息:“其实这种事谁不是心照不宣的,真不知道那老头子是有恃无恐还是缺根筋,就那一次啊,我直接被他说到脸上。”

“好尴尬。”苗桐说。

“是啊。”白惜言说,“我经商那么多年,就碰到一个这样的人。”

苗桐收回了录音笔,心里没有在想欧阳安国的事,而是在想那时候白惜言如一头孤狼闯入了狼族社会,他要学会面对鲜血和厮杀面不改色,就连一个没见过面的外人都能这样不轻不重地教训他几句。这么想就让她觉得戳心戳肺的心疼。

4

欧阳立的大哥家住在城南边,是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建的中式别墅,在一片高楼林立中高门大院显得极其奢侈。可惜现在是春寒料峭,院中除了两株耐寒的冬青,几乎不见其他绿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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