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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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稞愣了下,然后很无谓地笑了笑,因为,我抢了她的男朋友。她顿了顿,喝口酒,淡然地说,不要鄙视我,因为从我懂事开始,我想要的一切,都只能用抢的。这些年来,我学会的,深入我骨髓血液的,甩不掉忘不了的,就是这个手段,也只有这个手段。

在这个普通如同任何其他日子却又记忆深刻的漫长一天,在这寒凉的夜,在青稞似有若无故作云淡风轻的声音里,我听到了一段令我心疼令我难过的往事,走进一个从未曾接触也无法想象的另一个世界。

青稞从来没有见过她的父母,茫茫人海她甚至不知道是谁生下她又将她狠心抛弃。自她有记忆开始,便是夹杂在一堆与她相同遭遇的孩子里面,那幢院子有着令人心酸的名字——孤儿院。

你们一定无法想象,那里的环境有多么糟糕,屋子低矮而潮湿,夏天闷热,又经常缺水,一盆水要供十个孩子洗脸,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们就学会了争抢。抢着第一个洗脸,因为越到后面水越浑浊,水面上浮出一层层黑乎乎油腻腻的东西。青稞顿了顿,抬眼看着我与蔚蓝,我从来就没有洗干净过脸,那个时候最大的心愿是,某天醒来,可以不用去与人争抢与人挤兑,一个人占用一盆干净的水,痛痛快快的洗个脸。

而到冬天呢,我们抢靠近火炉的位置,每个人都恨不得手臂再长一点,那么便可以将长满冻疮爆裂开的手指放在温暖的火炉上烤一烤。

青稞曾经有过被人领养的机会,可惜最后却被另一个小女孩耍了个小心眼,抢走了。她七岁那年冬天,有一对无法生育的夫妻来孤儿院想领养一个女孩,在一群符合年龄要求的女孩子里面,那对夫妻相中了她,却在她欢天喜地地跑去宿舍收拾好东西再出来时,那对夫妇却转眼看她的目光里充满了嫌弃,最终带走了另一个女孩儿。后来她才知道,她之所以再次被抛弃,是因为被带走的那个女孩对那对夫妇说,她手脚不干净,还说她肺部不好,每天晚上老咳嗽,还带了血。

才七岁的女孩儿,为了抓住机会,不惜撒谎陷害朝夕相处的同伴。西曼,现在你明白了吗,这就是我的世界,充满了抛弃,背叛,抢夺,寒冷,厌恶与嫌弃。青稞起身,靠在阳台栏杆上,说,所以啊,当我遇见喜欢的男生时,哪怕他属于别的女生,我也不惜想方设法抢过来。我就是我生活的世界教会我的东西。她转身,微微仰头望向天空,声音里沾染了夜的凉气,湿漉漉的,说话间仿佛带了哽咽,或许,她是真的哭了。

我想起在在百货公司门口遇见的与她在一起的那个男生,想必就是她爱的人吧。我走过去,从身后轻轻地拥抱了她,良久良久。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不敢开口,生怕说出来的话全部沾染上同情的成分,此刻此刻,或许一个拥抱好过千言万语。我希望她懂,我传达的不是同情,也不是怜悯,而是心疼。

蔚蓝忽然从地上爬起来,重新打开三瓶酒,递给我与青稞,然后与我们重重地碰瓶,大声说,为坚强的青稞,为已过去的那些黑暗时光,为你喜欢的抢过来的那个男生,为今天被我砸得头破血流缝八针的你的情敌过去式,为…为蔚蓝,为盛西曼,为这个狗血悲催的破夜晚,我们干杯!

干杯!青稞也跟着大声起哄,仰起头汩汩的不要命地灌。整个空气中,都弥漫着啤酒浓浓的苦涩的气息。看着蔚蓝与青稞勾肩搭背的笑啊闹啊,互相敬酒碰瓶,仿佛是相识十年久未见面的老朋友一般,我不禁苦笑起来。

我曾经想过找个机会请蔚蓝与青稞一起吃顿饭,希望蔚蓝消除对青稞的误会,希望我喜欢的朋友,也能互相成为朋友。而现在看来,这顿饭是不必要了。

那个夜晚蔚蓝与青稞一起醉倒在阳台上,酒瓶子滚了一地,我摇着头,去卧室拿了毯子给她们盖上。

深秋的凌晨,凉意中带了些许的冷,我紧了紧衣,倚在栏杆上,今夜无星,只一枚毛月亮隐隐约约地悬挂在头顶,照耀着冷冷清清的苍凉人间。是的,苍凉。看着身后醉倒蜷缩成一团的蔚蓝与青稞,回想起蔚蓝绝望的哭泣声,她的眼泪;回想起青稞喝一口酒,故作云淡风轻地说起自己的身世与过去;想到不辞而别令我遍寻不获那么想念的夏至…我真的觉得,人生就如我讨厌至极的冰冻啤酒苦涩的味道,寒凉透心。

05

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给江离发条短信——那天真是抱歉呀,因为朋友出了点事。有机会请你吃饭吧!

想了想,觉得最后这句实在有点儿突兀,通通按了清除键,可下一刻,又着魔般地一字一句再打上去。在心里对自己说,嗯,这没什么的,只是找个理由见面,问清楚一些疑问而已!如此想着,手指已按了发送键。

短信发出不到三十秒,手机便响起来,他没有回我短信,而是直接打电话过来,清朗的声音从话筒那端传来,盛西曼,你还真得请我吃饭呢,知道你把我害多惨吗,那天我身上可是半毛钱都没有,走了整整一个小时才走回市区呐!

说着话筒里传来一阵咳嗽声,不知是否我幻听,再开口时分明感觉他语调里带了点委屈的意味来,原本早就可以出院了的,结果走太远,劳累过度,而且饥寒交迫,又被我家老太太关在了医院里!

我听着分明感觉哪儿不对劲来着,可还是傻乎乎的充满歉意地问,对不起喔,那你好点儿了没呀?

没呀,他拖长调子,十分委屈地说,大概得再喝两碗鸡汤才能好吧…

鸡汤!难怪觉得他话里有点儿不对劲,那天分明拎着我带的鸡汤,饥寒交迫个鬼哦!而且,我们去郊区灯塔时,公交费还是他给的呢,怎么可能身无分文!这个骗子!

喂!我呼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对着电话没好气地大吼一声,惹得原本闹哄哄的教室里忽然安静了下来,众同学齐刷刷地投来好奇的眼神,我尴尬地笑笑,然后握着手机跑到了走廊尽头。

电话那端忽然传来一阵哈哈大笑,盛西曼,你还真是单细胞动物呀,哈哈哈!

可恶!我懒得理他,直接切断电话,可下一秒,屏幕上他的名字再次闪耀起来。我看了一眼,索性走进教室将手机丢进桌肚里,可他还真是固执得可以,一遍又一遍地打,虽然调的是震动,可哧哧哧的动静也不小,惹得同桌频频向这边张望,而上课铃声也在这个时候响起,江离却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我只得接起,趁老师还没进来压低声音吼道,混蛋,我在上课!

不容他开口,再次将电话挂断。很快,他的短信发过来,长长的一段,他说,你生气了呀?我道歉,真不是故意耍你,我就是这样爱玩闹的性子,熟悉我的朋友都知道。咳,说句矫情的话,西曼,我真的觉得很早之前就见过你一样,像是相识很久的老朋友,所以才会跟你开了个玩笑。惹女士生气可是罪过哦,神会怪罪我的!可以原谅我吗?

看到最后那句,我心中被捉弄的小抑郁忽然一扫而光,心想这家伙是在国外呆久了吧,动不动女士先生的呢!

怔怔地看着江离那句“觉得很久之前就见过你一样”,忽然想起蔚蓝曾满脸鄙夷地说过,这句话真是最老土的搭讪开场白,可偏偏呀,女生们都无法抵挡这种带着宿命论的台词,唉!我一直很好奇,蔚蓝从未谈过恋爱,却对这些爱情理论张嘴就来。其实追她的男生也不少,可她一个都不搭理,亚晨算是离她最近的男生了,这很大程度还是因为我与亚晨走得近的关系。

说不上为什么,我一点也不反感江离说的这句话,就如同哪怕他捉弄我,我也无法对他反感起来。而不得不承认,在我的内心,与他有着相同的感觉,那就是——对他似曾相识。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试图在他身上寻找夏至的影子,可确确实实,他与夏至有着太多的相似性,面对他,总令我不由自主地想起夏至来。

我给他回短信,说,看在神的面子上,我原谅你。

他很快再回过来,一个大大的笑脸表情,说,神让我代问,你学校的地址?

我不禁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这一笑的直接后果就是讲台上的物理老师手一扬,眉毛一瞪,手中的粉笔头呈直线砸在我的脑门上!

该死的江离却在这个时候再次短信过来,说,神等得很心急!手机在我手中在物理老师的眼皮底下哧哧哧地震动得欢快,我揉了揉太阳穴,在最爱轰人到走廊做雕像展示的物理老头儿咆哮之前,乖乖地抱着课本与手机闪出了教室。

06

放学走到校门口时,我着实被靠在门卫室门口冲我吹口哨坏笑的江离吓了一大跳,我没想到他刚问了地址就找了过来!

此刻校门口人来人往,他往那儿一靠,引得无数跨出校门的女生们回头议论纷纷,不得不承认,哪怕是最普通的休闲打扮,依然难挡他的帅气。并不是那种五官长得多么漂亮的男生,而是一种气质,或许是因为学画画的关系吧,江离身上有一种,怎么说呢,很恶俗的描述就是,有点儿艺术家的不羁,使他整个人看起来慵懒又随性,而勾起嘴角坏笑的模样,仿佛有一种抓住人眼球的魔力一般,令人着迷。而这种气息,对我来说,一点也不陌生,是的,在另一个人身上也有着同样的气息,是夏至。我对这样的男生,丝毫没有抵抗力,所以尽管我不停告诫自己,应该与江离保持距离,他并不是你深爱的那个人,你不能在他身上寻找感情替代的可能,那样对他并不公平。可是,我拿自己一点办法也没有,脚步仿佛不受我控制般地朝他靠近。

不是要请我吃饭吗,等待机会不如自己创造机会,嘿嘿,说吧,要请我吃什么好吃的!见我走近,他一点也不客气地说道。

在学校附近的餐厅落座后,才知道吃饭压根只是一个幌子,他找我,是另有其事。就好比我对自己与《珍妮》那幅画之间有什么关联的疑惑,对他的画法笔触与夏至如出一辙的疑惑一样,他对我与那个叫做珍妮的女孩子宛若双生的长相也是满心的疑惑。他找我,仅仅是为了解开他内心的疑问。我们其实有着相同的目的。

他一改先前嘻哈的表情,从包里掏出一张照片放在我面前,那是一张海滩边的合照,照片上的男生是他,而站在他旁边笑得一脸明媚的女生,不用他介绍,我也认得出来,是珍妮,仿佛从那幅油画中走下来一般。如果不是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我一定以为她是外国女孩子,头发是棕黄色,整个身体的皮肤都晒成了健康的小麦色,笑起来牙齿非常白。

我怔怔地看着那张照片,心里的震撼比当初见到那幅油画时有过之而无不及,因为看着照片上的女孩儿,就仿佛在照镜子,仿佛是在看自己的照片。我与她,不是神似,而是真的像双胞胎一样!

我抬眼,不可思议地望着江离。此刻他却是一脸的悲痛,开口的语调也极轻极哀伤。

她就是珍妮,十七岁,中国出生,法国长大的华侨。她是我见过的最活泼最开朗最明媚的女孩子,仿佛永远不知道烦恼是什么东西,再烦扰的事情到了她那儿,也成了小事一桩。她的口头禅是,没什么大不了!

江离说这些话的时候,并没有看我,而是望向窗外,神情忽然间变得恍惚起来,整个人都陷入一种叫做回忆的空间。

遇见她的时候,是我刚到里昂的第一个月,那是两年前,我十七岁,第一次离开家,去那么远的地方。一切都很不习惯,说着生硬的法语,极度厌恶西餐,面对周遭陌生的一切,文化差异、地域差异等都令我无所适从,就连最爱的画画都令我提不上兴致,甚至有自闭的趋向…

一次偶然,我认识了珍妮,她是我在里昂的第一个朋友,她的友善、开朗、热情,热爱生活的态度,以及超强的感染力,一点一点地帮助我适应异国他乡的生活…

她是你女朋友吗?我轻声打断他。

不是。江离收回目光,摇摇头,她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朋友。

我想见她,可以吗?我急切地望着江离。不是想见,是非常非常想!直觉告诉我,我与珍妮,一定有着某种关系,或许…她是我从小失散的亲姐妹?

我也想见她。江离低头,将脸深深埋进手掌中,肩膀忽然间颤抖起来,隔了好久,才从指缝间哽咽出一句令我耳畔嗡嗡作响的话——可是,此生我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她。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动情处。

他哭了。

此生我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她,再也没有机会。

第6章 心结

[这世界上,总有那么一个人,是我们挥之不去的心结,也是我们开心或者悲伤的理由。]

01

江离之所以小小年纪便能在里昂的画界扬名,除了自身才华之外,也离不开珍妮的帮助,如果说江离是千里马,珍妮便扮演着伯乐的重要角色。

因为从小接受的是西式教育,珍妮比同龄的中国女孩子独立得更早,因为聪慧,连跳几级在十五岁便升了大学,除了成绩好,业余爱好也很多,对什么都充满了浓厚的兴趣与求知欲,音乐、戏剧、登山、滑雪、漂流探险、绘画等,尤其对中国的文化有着狂热的爱好,哪怕父母再反对,每年她都会独自回国一趟。

遇见江离的时候,珍妮利用课余正在一家知名的画廊做经纪人。那是江离刚到里昂第一个月的某个周末,他带着画架去著名的白莱果广场写生,周末的广场总是人潮如织,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稍微宽敞的地方支起画架,由于画得太过专心,连小偷划破了他背上的背包取走钱夹都没有发觉,而那个时候正在广场上闲逛的珍妮很勇猛地奔过来,一把抓住试图逃跑的小偷的手,在争抢钱夹的过程中,那名小偷恼羞成怒,持刀刺伤了珍妮的手臂,然后丢下钱夹落荒而逃,而珍妮却不顾伤口正在淌血,举着钱夹兴奋地怪叫,虽然她说着流利并且语速很快的法语,江离还是听懂了,她在说,我赢了!我赢了!

江离被这个勇猛的女孩子吓得目瞪口呆,他从来没有见过像她一样为了帮助别人连危险都不顾的女生,她也不像一般女孩子那样,手臂上的伤口血流不止,却冷静地用手帕包起来,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从头到尾没有喊过一句痛。

后来在江离的坚持下,珍妮被送去附近的医院包扎伤口,谈话间才发觉,珍妮的故乡与江离竟然是同一个城市,因着这一点在珍妮看来特别奇妙的缘分,他们很快成为朋友。或者说,更多的是珍妮的热情与主动,令他们之间的关系急速升温。因为那个时候的江离,还沉溺在独自一人身在异乡的怅然与孤寂中,他沉默,独来独往,对陌生环境产生的害怕与下意识的反感令他性情变得孤僻。

可他的孤僻与沉默在天性开朗的珍妮面前,一点也产生不了作用,她热情邀请他去家里做客,邀他一起参加各种社团活动,将他带进自己的朋友圈子里,她的交际很广,朋友们来自五湖四海不同国籍不同肤色,年纪相仿的男孩女孩们,很容易便打成一片,江离仿佛忽然之间进入了另一个热闹的世界,这与之前他将自己禁锢起来的小小的沉寂世界是那么不同,这个世界明媚芬芳,活色生香,充满了年轻的梦想与激情,每一天每一时刻都在发生着令人惊奇的事情,世界这么大,无奇不有,有那么多奇思妙想博大精深的东西值得人去探索,把时间与心思放在伤春悲秋上实在不划算。而法语其实并没有他原本以为的难听,听得多了,反而觉得是世界上最动人的语言之一。西餐其实也没有那么难吃,牛奶与蔬菜沙拉是多么绿色营养的食物呢。

珍妮给他推开了一扇窗,让他发觉另一片美妙的世界。不知不觉中,江离发觉自己的心境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开始热爱上里昂这座文化艺术气息浓厚的古老城市。而更重要的是,珍妮不仅扮演着益友的角色,对绘画有着天生敏锐度的她更是他的良师。她的梦想不是成为一个伟大的画家,而是用自己敏锐的眼光挖掘瑰宝,让那些有才华的画者,为世人所知。

在绘画技巧上珍妮给过江离很多建议,更重要的是,她利用自己的人脉与画廊经纪人的身份,搜罗了各种极为珍贵的绘画资料给他,带他出席各种艺术展览开阔眼界,甚至为他争取到一些小型画展的参展资格。

江离的画艺日渐精湛,而十八岁生日当天的首次个人画展,令他在里昂画界崭露苗头。那是珍妮送给他的成年礼,也是她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她不仅帮他打理好一切事宜,她做模特的那幅《珍妮》更是江离赢得业界众人交口称赞的关键画作。

我曾听夏至提过,一幅完美的人像油画,除了需要绘画者具备精湛的美术功底与对所塑造人物的形象有着深刻的洞悉力外,模特的配合与交流也尤为重要。就好比一个天才服装设计师的作品,也需要一个与他的创作灵魂有着极为契合的气质的模特来诠释一般。换句浅显的话来说,便是彼此之间所具备的磁场,以及默契度。

无可否认,珍妮与江离之间的默契与磁场,堪称完美,他的笔下渲染出一个最美丽最传神的她。

珍妮出事时,距江离举办完那场个展只有十天,她随探险俱乐部奔赴另一个城市,去挑战世界上最惊险的大峡谷漂流,不幸遭遇激流,同去的三十名漂流队员,无一生还,至今连尸骨都没有找回。

这真是一个令人悲伤的傍晚。我多么希望坐在我对面的男孩讲述给我的,只是他虚构的一个故事,可在他哀痛的神色中,我知道,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件,在地球的另一端,在并不遥远的空间与时间里,在他的身边。

江离抬眼,很惊讶地望着我说,西曼,你怎么哭了?

伸手一摸,才发觉眼泪不知何时悄然滑落下来,跌入了颈窝。我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在听到珍妮的故事时,心里那么难过那么悲伤,胸口的某个地方一下又一下地钝痛,仿佛失去了生命中某种很重要的东西。

“傻丫头。”江离忽然伸手过来,轻轻拭去我脸颊的泪痕。他的语调里带了浓浓的宠溺,手指的动作温柔轻巧,我又闻到那股熟悉的令我迷恋的淡淡松节油气味,而他为我拭去眼泪的手势是那么熟悉…我心里一个战栗,眼神开始恍惚,对面那张脸忽然之间幻化成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脸,夏至的脸,喉咙里不自觉地便喃喃喊出那两个字:夏至。接着,眼泪以破竹之势大颗大颗地往下落,止也止不住,胸口的钝痛蔓延得愈加厉害,最后索性趴在桌子上狠狠抽泣起来。

我想我一定把江离吓坏了,他绕过桌子,蹲在我身边,急切地摇晃我的肩膀,不停问我,怎么了怎么了。过了一会,又慌忙地解释说,是不是我刚才的举动令你不开心了?对不起,我真的没有其他意思。

我想说与他无关,可怎么都无法停止突如其来的难过眼泪,抽泣令喉咙压抑得紧,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江离也不再多问,只是始终蹲在身旁拍我的背帮我顺气,足足过了十五分钟,我才终于平静下来。他找餐厅服务员要了一盆热水,又跑出去买了一条毛巾,一边帮我擦被眼泪鼻涕弄花的脸,一边忍不住打趣说,可不能让你妈看见你哭肿了的眼睛呀,否则还不得找我算账!

我怔怔地望着他,心想,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前一刻满脸哀痛悲伤,下一刻却可以云淡风轻地开着玩笑。

“好啦,也别难为情,我们扯平啦!”他放下毛巾,冲我眨眨眼。

我愣了下,才意会他的意思是我们在彼此面前都很没形象地哭了一次鼻子,扯平了。

“走吧,我送你回家。本来找你是想请你帮个忙的,”江离摊摊手,“现在看来,只能下次咯!”

“什么事啊?说吧,我情绪稳定了。”

“确定没事了?”他挑了挑眉。

“嗯。”我点头。

江离所说的帮忙,是希望我去见一个人,是珍妮的母亲,她在半年前从法国回到这个城市,现在住在一家疗养院里。

自从珍妮出事后,她母亲的精神受到了极大的刺激,整个人都崩溃了。得知那个消息之后,她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一个星期,不吃也不喝,不哭也不闹,就那么傻傻呆呆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喃喃自语着一些没人能听懂的话,珍妮的父亲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最后,整个人陷入昏迷之中,送去医院好不容易才挽回生命。可是,自她醒过来之后,再也不肯开口说一句话,更严重的是,她先后两次试图自杀。

江离语气黯了黯,良久才再开口:“珍妮的爸爸听从医生的建议帮她换一个环境,阿姨自己想要回到故乡,在这个城市她已没什么亲人,只有一个认识很多年的姐妹,她也不愿意麻烦人家,主动要求住进疗养院,那里远离城市,比较安静。”

“后来我听叔叔说,阿姨之所以一下子变成这样,是因为她无法承受先后失去两个女儿的打击。”

“珍妮还有姐妹?”我问。

“嗯,据说在刚出生的时候就夭折了,我从来没有听珍妮提起过,估计连她也不知道这件事吧。叔叔说当年正因为这件事,阿姨伤心过度,才最终下定决心离开这个城市,跟着他因工作调动而移民里昂的。”

江离望着我,充满歉意地说:“西曼,我知道我的请求很唐突,也会令你为难。可是,我真的希望能够帮珍妮做点事,她很爱她的妈妈,阿姨对我也一直照顾有加,我希望她能够从这场巨大的悲伤中走出来,尽快康复。所以,哪怕只有一丁点希望,我都不想放过。”

我明白他的意思,他希望我冒充珍妮去见她的母亲。

我叹口气,说:“可是你想过没有,纵使我们长得再像,我也不是珍妮,哪个母亲会认不出自己的孩子呢?”如果能够帮她,我当然愿意,我担心的是,我的出现不仅无法帮助她,反而会令她失控。

“西曼,不瞒你说,阿姨的精神有点失常,时好时坏的。上次我去看她,她抓住看护的手不停叫珍妮…”江离偏了偏头,不忍再说下去。

“我跟你去看她。”我轻轻说。

“真的?”

“嗯。”我点头。

“谢谢你,善良的好女孩。”江离伸手,像对待小孩子般揉了揉我的头发。

后来我常常在想,我对江离的好感,便是从这一刻开始的吧,他的细心、孩子气、小风趣、善良、感性,对朋友的一片赤诚,都令我动容。我所喜欢所欣赏的那个他,只是他自己,身上并没有夏至的影子。

02

我们将去看望珍妮母亲的时间约在了周末下午,江离原本希望是第二天就去,我白他一眼说,你别忘了我得上课!哪像你,闲人一枚!他说过正在休假中。

我不太明白法国那边的学校假期是怎么安排的,便问:“你们休寒假?”心想也太早了点吧。

“病假。”他淡淡地说。

“病假?”他整个人精神抖擞的,怎么都看不出丁点儿生病的影子嘛。心思一转,忽然想起初次见到他的那个夜晚,他晕倒的情景。“你哪儿不舒服?”问出口才觉得有点儿唐突了。好在江离倒一点都不介意,半开玩笑半是认真地说:“我早产儿嘛,身体虚弱。从小营养不良,长大后弱不禁风,得休养生息着!这搁古代,大概就成了一羸弱书生了。”说着嗤一声笑了。

我偏头翻了个白眼,鬼才信你胡扯呢!虽然相处时间短,可我不仅迅速习惯了他半真半假的玩笑话,反而还有点儿欣赏他的小幽默与自嘲。与这样的男孩子相处,你会很开心,不会觉得枯燥与无趣。

周末下午,江离坚持到我家接我一起过去,我说不用那么麻烦的,你告诉我具体地址,我们在疗养院见面就可以了。他说那怎么行呀,那地方挺远的也有点儿偏僻,不好找,坐公交车得多累呀,我找了个免费的专用司机哦!

我没想到那个免费的司机竟然是那言,他见到我的时候也愣住了,只有江离不明就里地在那边为我们介绍,看得出来他与那言的关系很不错,一点都没有长辈与晚辈之间那份距离感,他勾着那言的脖子笑嘻嘻地说,西曼,你看我们是不是特像两兄弟呢?我们家基因很优质吧!

那言没好气地甩掉他的手,带着宠溺的笑敲他的头,“没大没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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