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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娆池女问:“银钩,你这是做什么?”

银钩人已冲出屋子,话音传来:“猫娃一直羡慕别人家兄弟姐妹众多,别再让那小子把人拐跑了。”

娆池女笑开,摇头欣慰道:“还真是紧张兮兮。”

酒不醉扫了一眼眸子越发深沉的曲陌,心中不免有些惆怅与挣扎,不晓得自己能将那秘密守到何时,尤其眼下霍离两国即将交战,他是否可以罔顾猫儿的幸福来阻止血流成河?

酒不醉看得出,曲陌爱极了猫儿,不然不会忍受如此痛苦留在边界,守着猫儿最后的时光。

酒不醉更明白,与曲陌争抢猫儿之人若非是银钩,定然不可能活到这一刻,至于这其中因由,想来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若……银钩不是银钩,曲陌可能放过银钩吗?是否还会放手,让银钩与猫儿长相厮守?这个答案显然是否定的。也许,自己可以撑过猫儿睡去的那一天,让猫儿在这之前可以一直与银钩幸福厮守。

酒不醉暗叹一声,却发现众人都在看自己,于是掩饰性地一笑,不再说其他。

屋里人心思百转,屋外娆沥离去,银钩腻歪上猫儿,问她为什么不对自己说明身世。

猫儿很无辜地反问:“很重要吗?我不还是我?”

银钩欣慰,笑拥猫儿:“是啊,不重要,猫娃还是我的猫娃,谁都抢不走。”

猫儿贪恋地望着银钩,仿佛要将他雕刻在心里,永远不忘。彼此手腕间的“无独有偶醉玲珑”琴瑟和鸣,声音若溪流般清透悠扬,迎着风,愈发绵长……

猫儿在心中一遍遍念着银钩的名字,感动着这份牵手同行。对于未来,猫儿有自己的计较与打算。然而,她的未来实在太过短暂,让她一而再、再而三地不舍得去做自己应该做的事。

至于这其中的应该与否,猫儿本是疑惑的,不过在听了银钩所言的生死相随后,她愈发觉得自己应该那样去做。

是的,猫儿已经准备要离开了。她不要银钩陪自己躺在冰冷的黑暗里,她要银钩永远满怀希望地寻找下去。也许,他会在下一个路口,遇见另一个可以与他携手的人。

银钩给自己的已经很多,若自己死后仍要剥夺他的性命,她即便做鬼,也不会原谅自己。

她要离开,即便让娘娘担心,也比没有希望的好。

寻找,是否可以成为一种永恒?猫儿不知道,但她所能做的,却是她自认的最好。也许,明天她就会安睡在某个角落里不再醒来。但至少,在那之前,她可以完成一件她答应了岚琅的事儿,或者,她也可以让岚琅帮自己每隔半年送一封信笺给银钩和娘娘,让他们以为自己还活着。

猫儿乖巧地笑着,仍旧与众人嬉闹,没有人知道她的打算,没有人洞悉她竟也能将心藏得那么深,那么深……

猫儿离开时,没有人知道。

银钩被猫儿的热情迷惑,生生在猫儿身上折腾了一夜,仿佛要倾尽一生般恩爱着。

曲陌与花耗两位情场失意人将那苦涩掩埋,把所有心痛化为对敌人的残忍,连夜策划着吞噬霍国的战火硝烟。

至于其他人,更不曾察觉猫儿的异样,直到银钩早起,才看见了猫儿留下的书信,用极其认真的笔墨写着:出游数日,终将归来。

银钩攥着那单薄的纸张,身体瑟瑟发抖,胸口起起伏伏,他狂啸一声,瞬间冲出了屋子,顾不得衣衫单薄,在漫天飞雪中大声疾呼,四处寻觅。

银钩的狂乱惊动了所有人,大家纷纷寻出,看见银钩伫立在茫茫飘雪中,唤着猫儿的名字,如同痛极的困兽般仰天长啸。

娆池女取下银钩手中的书信,泪水顷刻间落下,仰望茫茫四野,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喃喃低语:“猫儿,你这是要让我们寻一辈子啊……”

银钩犹如愤怒的野兽般凶红了眼睛,若狂风入境般席卷着周围的一切,不分东南西北地四处追寻,几个飞跃跳出众人视线,空中只余下那悲切且癫狂的声音,一遍遍地叫着猫儿的名字,渐渐飘远……

曲陌的手指寸寸收紧,又缓缓松开,伸手,接住片片飘落的雪花,让它在手心融化成一滩水,一如他流不出的眼泪般冰凉。

猫儿在漫天飘雪中离开,马蹄被点点飞雪掩盖,她不敢回头,怕自己没有勇气离开。

她吸了吸鼻子,将那酸楚隐去,望向远方,向着娆国都城赶去。

如果还有时间,她不愿在有生之年拖欠任何人,而且,她要为娘娘讨回个公道!

她不与娆沥同行,既为了不让银钩怪罪娆沥,也不想与娆沥接触,怕自己多一份惦念,去时会更加不舍。

猫儿与“肥臀”相依为命,策马狂奔中,看着人们置办年货,听着小贩热闹吆喝,她不敢想银钩和娘娘此刻正在做什么,怕掉转马头太容易,但结局又太残忍。

猫儿告诉自己,若能活过年后去,她一定回去找银钩和娘娘,以后再也不分开!

焦急赶路中,猫儿还是在客栈里突然睡了两天,吓得店小二找来掌柜,以为人死了。所幸猫儿醒来了,也并无异样,给了银子,继续上路。

这一路虽然颠簸,但猫儿因为服食了曲陌给的“龙香”,所以胸口并没有痛。

当她赶到娆国都城时,正赶上娆帝与娆后出行祭山祈福,那长长的队伍在繁华中行驶,猫儿策马挤过去,在老百姓的欢呼中看见了那个竟是自己爹爹的男人,也看见了那个占了母亲位置的女人。

猫儿不记恨那女人,皇宫里的一切虚名都是可笑的浮华,不真实,不稀罕。但猫儿却不能不怨那男人,是他丢了母亲,背弃得如此决然!

龙辇迎面而来,将军喝令大家跪地迎驾,猫儿跳下马背,拔出身后的“千年青锋镀”大菜刀,几个极快的穿越,从人海中冲了出去!众人只觉得跟前一花,她已经蹿上龙辇,将那瓦亮的大刀逼在皇后颈项,大喝道:“抢劫!”

基本上,娆帝的贴身侍卫都认识猫儿,想当初她天天给娆帝讲过往经历时,他们却是夜夜隐在花丛中陪着喂蚊子的。侍卫们见那持刀之人竟是猫儿,不由得有些发懵,又听猫儿口喊打劫,想起了夜夜被迫听故事的过往,还有几分疑惑,以为她是在和皇后开玩笑呢。只是……那大刀不是假货,无论打劫真否,猫儿都犯了重法,姑息不得。

在侍卫们的大刀围攻中,皇后娘娘已吓得失声尖叫。

她原本端庄地坐在龙辇中想着昨晚娆沥所讲之事,此刻那人突然出现不说,还拿了一把雪亮大刀逼在自己颈项,真是吓死她了。

猫儿觉得耳膜被皇后的尖叫震得生疼,便用更大的声音回吼道:“别吵!我不要你的命,只是抢劫。”

皇后自觉失了身份,忙闭嘴,但仍是吓得瑟瑟发抖。

持刀侍卫不敢造次,但持箭护卫却悄然架起了箭羽,只等着娆帝一个眼神示意,便要将猫儿射成一个马蜂窝。

不想娆帝竟大喝道:“谁都不许动手,否则寡人要了他的脑袋!”

原本在前面开路的娆沥策马返回,便看见了这么一出闹剧,吓得腿都有些抖了。他忙跳下马车,赶到猫儿身旁,急声问:“猫儿,你这是做什么啊?”

猫儿对娆沥一笑,伸手指了指皇后凤冠:“喏,我要这个。”

娆帝自从听了娆沥回禀,知道猫儿才是娆池女的女儿后,这为人父的惦念便落在了心里。娆帝本想借着此次拜山之际,策马去边界,好生与猫儿母女俩相聚,将过往一切孰是孰非说开,即便用尽一切办法,也要为猫儿治病!

娆帝此刻听猫儿说要凤冠,自以为猫儿是为娆池女而来,明白自己亏欠她们太多,让猫儿受了多年委屈,不由得心中酸楚难受,颤声道:“皇后,你且把凤冠给猫儿吧。”

绕后听娆帝一说,心下一凉,知道自己的地位不保,竟僵直了身体,死也不肯取下凤冠。绕后满眼恨意地瞪向猫儿,既然已经过去,为什么还要来掠夺她现在的尊贵?

猫儿没有时间和他们打哑谜,伸手扯下皇后凤冠,随手扔给娆沥,弯眼一笑道:“我赢了。”

娆沥捧着犹如千金重的凤冠,整个身子都在颤抖,仿佛被万根钢针刺中了要害般,差点儿趴到地上。望向一头凌乱的母后,娆沥连哭的心都有了,暗恨自己,怎么就和猫儿打了这个赌?

娆帝没想到猫儿抢夺凤冠后竟抛给了娆沥,诧异道:“猫儿,你抢凤冠不是为了给你娘亲?”

猫儿嗤鼻:“我娘娘不稀罕那东西,戴着死重,还活受罪。我是与娆沥打赌,说我敢抢凤冠,这才来的。”

娆后一听,只觉得脸上被人狠狠掴出了两个火辣辣的巴掌,再也无颜见人。

娆帝一听,虽爱女心切,却知道不能失了皇家尊严,当即大喝道:“大胆!”

猫儿一听笑了,收了刀,对娆帝挑眉道:“猫爷从做绿林好汉的那一天起,就被世人歌颂了大胆,不劳您金口玉牙再说两遍。”

娆帝想到自己的亲生女儿竟然沦落到去打家劫舍讨饭吃,这心中的酸楚可想而知,声调放柔,冲猫儿伸出手,心疼道:“猫儿,来,让寡人好生看看你。”

猫儿打了个口哨唤来“肥臀”,帅气地跳上马背,冲着娆帝居高临下道:“我今天来,一是夺了凤冠,了却一桩心事;二是要告诉你,即便我曾经喜欢你,当你是个可以谈话的朋友,但自从知道你对娘娘的所作所为后,我很不屑你的行径。

“我不会恨你,因为我没有那个时间。在我酣睡死去时,我希望自己想的皆是美好的过往,也不愿意想到你时让我皱眉,连死都不得消停。

“不过,我还是要告诉你,娘娘现在很幸福,她有个很爱她的男人疼着。那个男人守着娘娘数十年如一日,没有你曾经的甜蜜誓言,却不曾变心。在猫儿心中,只有真正疼娘娘的人,才是猫儿的爹。”

猫儿在娆帝极度惨白的僵硬表情中策马转身,回头对娆沥一笑:“我走了,我们的赌约仍在。”

娆沥震惊猫儿所言,虽是大逆不道,但却又在心里觉得猫儿所言极是。他知道猫儿此次离开,便可能是生死之别,隐下眼中酸楚,攥紧拳头,沙哑地问:“你想我做什么?”

猫儿仰望蓝天,呼吸着清冷的空气:“好好活着。”

娆沥望着猫儿含笑的容颜,觉得那便是此生见过的最美的风景。

猫儿策马离开,一如来时风风火火,她的心事了却了一件,真好。如今,剩下的那件,应该也马上可以完结,那时候她可以安心睡上一觉,不用怕会醒不过来了。

真的,她好困!

第六十章 命运捉弄九天龙

(曲陌记得,猫儿说他还是穿白衣好看,他穿了,猫儿却没有再将眼睛落在他身上。如今,上了战场,他倒要看看这白色盔甲血染红花时,是否可以绽放一抹妖娆。)

猫儿离开后,银钩一直不曾回到关口,唯一传回的消息确实猫儿去夺娆后凤冠时的所作所为。当猫儿的肺腑之言传来边境时,娆池女泪如雨下,就连酒也不醉也躲开了众人的视线,望向窗外残阳,无声落泪。

娆池女本是怕猫儿回来后找不到自己,所以一直不肯离开,如今得了猫儿消息,便再也坐不住,回屋收拾包裹,就要去寻猫儿。_

酒不醉虽一直挂念猫儿,却也被即将拉开的战火闹得不得消停。

娆池女收拾完细软后,就要与曲陌告辞。

曲陌问:“可有去处?”

娆池女眼含清泪:“四处寻找。”

曲陌将视线投向娆国的方向,淡淡开口道:“若想寻猫儿和银钩,就去无行宫吧。”

娆池女疑问:“怎知会在五行宫?”

曲陌负手而立,白色衣衫飘飘若仙:“一直传闻‘梵间’可以起死回生,且说其中秘密就藏在无行宫中。银钩寻不到猫儿,定然回去无行宫一探究竟。猫儿则是应人抢夺‘因果’,亦会出现在哪里。”

娆池女讶异于曲陌的思维缜密,果然非一般人所持有的冷静,有些疑惑地问:“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去寻?”

曲陌唇边勾起一抹苦笑,反问:“寻到了又如何?”伸出双手,微垂眼睑,望着纹路复杂的白玉手心。看得见的,看不见的,他都没有抓住,不是吗?

娆池女明白,曲陌这是将未来放给了猫儿和银钩。曲陌如此,实乃君子是也。

两人静静无语中,娆池女转身欲离开,城门外却突然异动,擂鼓声声中,金戈铁马整队出列。

斩猪刀啐道:“他奶奶的,真的是要打起来了。”

酒不醉望向曲陌,但见他转身进了屋子,不消一会儿的工夫,已经是身披白色盔甲,手持一柄银枪。双目黑若点墨,深不见底,犹如清冷无情的战神。

曲陌记得,猫儿说他还是穿白衣好看,他穿了,猫儿却没有再将眼睛落在他身上。如今,上了战场,他倒要看看这白色盔甲血染红花时,是否可以绽放出一抹妖娆。

酒不醉眼见曲陌上阵,心中愈发急躁,直到那城门大开,两国君主即将交锋时,才飞身上马,猛追出去。

娆池女和斩猪刀见酒不醉如此异样,心下关怀,也弃了包裹,寻了马匹追了出去。

两军战鼓隆隆中,两国君主马上对峙。霍帝打量着年轻的曲陌,从那波澜不惊的眸中看到一种必胜的气势。

曲陌望向霍帝,在那已然年迈的身姿里窥视到当年策马草原的风姿。

两军对垒,战争一触即发,两位帝王衡量着彼此,攥紧手中武器,欲发号施令决胜千里!

就在这萧杀时刻,酒不醉策马狂奔而入,大声喊道:“住手!”

霍帝初见酒不醉时却是微愣,细瞧下,欣喜爬上已然布满皱纹的脸,喜悦道:“霍栎,你终于回来了!”

酒不醉策马到两军中间,对霍帝点头道:“圣上,撤兵吧,你所有的兵马布置已然被离帝算计在内。”

霍帝初闻此言,竟猛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酒不醉又对曲陌道:“离帝,我能给你一个不可攻打霍国的理由。”

曲陌冷眼扫去,虽诧异于酒不醉竟是霍国九皇子霍栎,但面上却不动分毫,只吐出一个字:“说。”

酒不醉道:“请两国圣上到中间会晤,所有人马远离战场,不得窥视,违者军法处置!”

霍帝与曲陌不愧是指点江山的睿智君主,当即大手一挥,责令三军后退,独自策马前行,胆识不可谓不高。

此刻,娆池女与斩猪刀策马赶到,那霍帝初见娆池女容颜,竟激动得不能自已,铁骨铮铮戎马皇帝的大手已然攥不紧缰绳,身子亦瑟瑟战栗着,只为多年来遍寻不到的红颜。那张令他爱慕一生的容颜被一条狰狞分割了美丽,一如当日她当着自己的面划花脸时的决然,就如同生生在彼此中间隔绝出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不留任何回旋余地。

岁月在她身上留下了淡淡的痕迹,不似自己的面目沧桑,备受感情煎熬。

风拂长发,娆池女一身绿色衣裙,依然有着令人心动的傲然美丽,一如当年的风采神韵,却不再亲昵地依偎在自己怀中,诉说软软情语。

多少次午夜梦回,他伸手欲抓住她的手,告诉她,她是她此生挚爱,是永远不愿放手的唯一。然而,夜寒露重,他除了触目一片啃噬人的黑暗外,哪里还能寻到伊人芳踪?

霍帝望着娆池女策马而来,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不光是滚烫,还有被蒸煮的痛楚。他想开口,可喉咙沙哑得可怕,怕一出口就变成了一种不成调子的悲切。他只能深深望着,不敢惊动那让他魂牵梦系的红颜。

娆池女初见霍帝时,内心亦不平静,但既然已经放下,那便要善待自己。她深吸一口气,策马立在酒不醉身边,不做其他纷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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