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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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句话没来得及说完,一阵强烈的眩晕袭击而来,霎时间一个站立不稳,直直滑倒在地。恍惚间,听见小全儿尖声大叫:“公子爷,公子爷您怎么啦?”再听见门户被人大力撞开,好几个人急匆匆地冲了进来,依稀辨得出赵铭博、红绸的脸。然后,仿佛有人在他耳边吵闹着,有一个女声高昂而刺耳地叫道:“这都怎么伺候的?人成样了,首领来了,我们一个个都逃不!”

萧墨存抖着嘴唇,想说红绸别急,有我呢,沈慕锐不敢把你们怎么样。可他哪里有力气开口,霎时间眼前一黑,陷入更深的昏迷中。

第79章

萧墨存这一次发病来势汹汹,非以往发病可比。他的身子本经由神医白析皓调养,已经大有起色,然底子甚薄,来到陌生的地方,虽有爱人相伴,但到底精神紧张,此番又劳累不堪,积压下的病症便如山洪倾泻,一发不可收拾。

他整日昏睡,陷入黑暗之中,不知今夕何夕,朦胧之间,似乎有人在自己耳边叹息,有人走动,有人哭泣,还有人压低着嗓门争执。恍恍惚惚的,一会看见沈冰楠在自己面前哭泣,一会是白析皓黯然销魂地瞧着自己,一会是沈慕锐冷漠地越行越远,一会却是皇帝高高在上地睥睨,威严地道:“来人啊,将这乱臣贼子拿下!”

他吓了一跳,一闪光线冲了进来,他慢慢睁开眼睛。耳边只听得红绸一声欢喜的呼喊:“墨存醒了,他醒了!”房间内骤然忙乱起来,一个人迫不及待冲到他的床头。那当中,头发蓬乱,脸色憔悴的,居然是凌天盟高高在上的首领沈慕锐。萧墨存只来得及眨眨眼,正想说什么,下一刻,已被沈慕锐牢牢抱入怀里,这个武功盖世,进入禁宫如入无人之径的男子,抱着他的手情不自禁有些发抖,颤声道:“墨存,墨存,你可算醒了,可算醒了。”

萧墨存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哑无声,他抬起手,想抚平这个男人深皱的眉头,却发觉自己全身如陷入泥沼,连动一根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他软软地伏在沈慕锐怀中,看着沈慕锐写满欢喜和担忧的脸,无声地微笑了一下。

“首领,你别抱那么紧,仔细墨存疼。先让他喝点水,几天颗粒未进,铁打的人也熬不住。”红绸擦擦眼角,递上来一个白瓷茶盅道。

沈慕锐猛然醒悟,忙将他的头枕在自己胸膛上,接过茶盅,仔细凑到他唇边,萧墨存勉力喝了几口,却是干渴异常,又喝了几口,沈慕锐笑了起来,柔声道:“先不喝了,歇会,吃点东西好不好?”

萧墨存点点头,靠在沈慕锐怀里,倦怠地闭上眼睛,沈慕锐摩挲着他的肩膀手臂,喜道:“你能醒过来就好,就怕你昏睡不醒,药也没法喂,施针也不知道疼,看得人着急得很。好在终于醒了……”

萧墨存心里一阵温暖,知道自己此番昏迷,定是把他急坏了,喘着气,勉强抬起手,放在他的手背上,立即被沈慕锐一把握住,身子一紧,沈慕锐手臂一用力,仿佛想将他嵌入怀里,在他耳边深切地道:“你若心感不安,便不要再这么昏睡,你不知道,我真的怕……”

“没……事……”萧墨存半抬起头,嘶哑而低弱地道。

“没事,是,你会没事。”沈慕锐一字一句地道:“有我在,怎么样,都不会让你有事!”

萧墨存想抱住他安慰他,想开个玩笑,想缓和一下他口气中隐含的狠利坚决。但他眼皮越来越重,终于双眼一黑,再度陷入昏迷中。

再一次有所意识,却醒不过来,迷迷糊糊的,听见耳边红绸与一陌生男子争执起来,似乎在拍桌子骂:“胡说八道,他分明只是累倒睡着而已,怎么在你嘴里就变成沉疴难愈,积重难返?”

那人似乎回了句什么,却听见红绸又哭又骂:“放屁放屁,好好一个人,你说病入膏肓就病入膏肓啊,你以为你谁啊,放屁,大大的臭狗屁!”

旁边插入一个雄浑的男声,却是那尽忠职守的赵铭博,焦灼而无奈地道:“红绸,你就莫要骂人家大夫,还嫌首领不够心烦吗?不要在这里哭了……”

眼前似乎有光影明灭,如同前世看过的电影屏幕那闪烁不定的光线。耳边这回却听得有人哀哀地,压抑地哭泣,一声一声地说:“公子爷,公子爷,小全儿不活了,只要你醒来,真的,只要你醒过来,把小的阳寿折了都给您,小全儿不活了,不活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满屋子忽然回荡着沈慕锐中气十足的怒吼:“发凌天盟令,把江湖给我掀翻了,都得给我找到那个人!”

“我等得了,墨存等得了吗?什么叫人海茫茫,杳无音讯,我就不信,倾我盟全力,还找不到一个白析皓!”

“三天,就三天!三天之后,找不到人,你们的堂主之位也不用当!”

沈慕锐的声音焦急失态,但听起来却相当遥远。萧墨存皱起眉头,想告诉他不要动怒,做领袖,切忌就是说出这种私人情绪极浓的话,他张了张嘴,这次却能成功呻吟了一声,下一刻,已被拥入沈慕锐熟悉的怀抱中。他勉强睁开眼睛,颤巍巍地伸出手,摸上那人下巴处不知何时长出的拉扎胡子,微微一笑,哑着嗓子道:“锐,你变丑了。”

沈慕锐又想笑又想哭,抱着他,吻上他那因生病而显得突兀的颧骨,低声道:“我是俊是丑,你都不能不要,你是我的,就永远都是我的,听见没?”

“霸道。”萧墨存用口型微微地,闭上眼睛,又再睡去。

他再次醒来,睁眼却是一屋亮堂堂的蜡烛,照得室内如白昼一般。睡梦中仿佛被人灌了不少苦涩药汁,这会反倒觉得四肢中有了些许力气,他一睁眼,立即接触到沈慕锐布满红丝的双眼。萧墨存一阵心疼,颤抖着手,摸上他的脸颊,道:“对不住。”

“不要跟我道歉,”沈慕锐握住他的手,紧贴自己脸颊,痛苦地道:“是我对不住你,只道凌天盟耳目遍布下,却不知,连找到白析皓来给你医病,都不能。”

“不是的。”萧墨存微笑着道:“他那么心高气傲一个人,一旦要走,便打定了从此再无相见的可能,你找得到才怪了。”

沈慕锐凄然一笑,吻着他的手背道:“你放心,便是找不到白析皓,我也断不会让你有事。”

萧墨存手一颤,万分眷恋地抚摸上沈慕锐的眉眼,在那浓烈深邃的五官上久久徘徊,低声道:“我可曾说过,我信你?”

沈慕锐一震,眼睛骤亮,含笑道:“不曾。”

萧墨存虚弱一笑,坚定地道:“锐,我信你。”

“我该说,生而何幸乎吗?”沈慕锐吻上了他的眼睑、眉毛,最后在他的嘴唇轻啄了一下,道:“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我绝不允许!”

萧墨存摇摇头,微弱地道:“正是因为我信你,所以,我请你,莫为我,做多余的事。”

沈慕锐皱眉道:“墨存,你莫非以为,我能任你在我面前颓败萎靡而无所事事?”

“我知道你不会。”萧墨存微笑着道:“还记得我们在断崖那,我挂树上,对你说过的话吗?”

“记得,”沈慕锐叹了口气,道:“你说,让我转过身去,莫要看你。”

“这一次,也是这样。”萧墨存摸着他的脸,柔声道:“我这副身子,七劳八损,在皇宫那会,太医院云集天下名医,却也诊断不出个所以然来。便是,白析皓在此,他也只怕未必能药到病除。若有那么一天,我信你已然尽力,想来天意如此,我们不要强求。你要懂得,该转身的时候,转身而去,对你对我,才是最大的仁慈……”

“呵呵呵,”沈慕锐一阵低笑,打断他道:“墨存,你忘了么?”

“什么?”

“那一天,我是跟着你跳下山崖。”沈慕锐目光炯炯地看着他,道:“你是我要的人,我绝不允许你在我面前出事!”

萧墨存没再说话,却忽然一笑,轻声道:“抱我起来。”

沈慕锐含笑头,将他抱起,揽于胸前,明显感到怀中之人虚弱得仿佛一头小猫。他怜爱地抚摸那瘦削不少的身体,却听见萧墨存道:“把,把头低下来。”

沈慕锐不解地低下头,却觉嘴上一凉,两片柔软冰冷的嘴唇贴了上来。沈慕锐晃了神,半响才意识到这是萧墨存在亲他。在他的记忆中,两人欢爱之时,萧墨存也落落大方,但主动亲吻之事,却是从未有过。他心里一阵荡漾,忙含住他的唇,热切地回吻了过去,直吻到萧墨存一阵气喘,又在自己怀里昏了过去。

第80章

至此萧墨存一日消瘦过一日,整日昏沉不定,便是偶尔醒过来,也是说不上两句话,又再沉沉睡去。众人想了无数法子,凌天盟总坛珍藏的疗伤圣品,灵丹妙药,不知给他灌进去多少,可人便是如此萎靡不振,卧于床上,直如冰雕玉琢的一个精致人偶,却在你不知道的地方,正迅速消融,非人力所能阻挡。

这一日萧墨存忽然醒来,直说身上腻歪,要沐浴更衣。红绸暗地里掉了眼泪,立即想到他可能自知大限将至,那神仙一般的人,便是要走,也想干干净净地去吧。她与赵铭博等人一对视,便知有此想法的,不只一人,但看着沈慕锐有些痴狂的眼神,却如何敢把这样的话出口?于是遣派了人烧水,备好巾帕、麝香、衣物,将那一间屋子四角放了炭炉,直烧得暖融融的,放请人禀告沈慕锐。半响之后,见到沈慕锐小心翼翼地抱着萧墨存出来。那一张曾在第一眼便折服了自己的脸,此刻有一大半埋在首领怀中,苍白颓败得宛若地上一叶隔夜的花瓣,手臂低垂,想是连动一根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见此光景,红绸眼眶一红,才忍下去的眼泪顷刻又涌了上来。

可就是这样一张脸,却仍然带着和煦如风的微笑,经过红绸身边的时候,她甚至听见那人用微弱的声音,如往常一般打趣道:“红绸,你哭便哭吧,如何要做低头垂泪状?早说了,娇羞佳人不适合你。”

红绸明明流着泪,却脚一跺,如那些他们共处过的无数平常日子中的一个那样,叉腰叱道:“萧墨存,别以为躲首领那就敢惹老娘!告诉你,老娘还就是喜欢二八佳人的调调,怎么的吧。”

而他们的首领沈慕锐,则也如往常那样,呵呵低笑,宠溺爱怜地看着怀里的人,再低头亲一亲他的额头,仿佛这人不是病弱到快要死去,仿佛萧墨存,仍然如他初见那样,一袭月白锦袍,惊采绝艳,令他一见倾心。

那次沐浴进行了很久,红绸侍立在外间,始终听到里面的戏水声和嘀嘀咕咕的交谈声,间或夹杂沈慕锐爽朗的笑声,似乎还谈到八十岁时如何把臂同游,两个老头子如何再令年轻一辈英豪尽折腰。如何豪情壮志,倒仿佛两人,有长长的一生要相濡以沫去共度一般。红绸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眼泪有那么多,但是听着一个明明命在旦夕的人,却以豁达之姿,在尽最后一份努力来给自己的爱人留下美好记忆,她便觉得自己的心,如同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紧紧捏住,疼得她要忍不住流下眼泪。

她自小经历离别丧乱,早已以为,人世浮沉,人情冷暖,是再自然不过的一件事情,但如今见到自家首领与萧墨存,那种压抑心底的眷恋与悲伤,明知上苍从无怜悯,却也忍不住想要为二人祈福。她不知胡思乱想了多久,却听见珠帘哗啦一声响,沈慕锐披着长长的湿发,仍旧抱着萧墨存走出。萧墨存伏在他怀中,长长的睫毛如萎顿的蝴蝶一般悄无声息,两片脸颊被热气一蒸,倒显出这些时日难得一见的红晕来。红绸心里一惊,上前一步,颤声问道:“墨存他……”

“睡着了。”沈慕锐温柔地垂眼看他,紧了紧抱他的臂膀,大踏步走进寝居。

萧墨存一路昏沉,仿佛梦见许多光怪流离的东西,一会觉得自己身处四面酷热的无边沙漠,孤身一人踯躅前行,头顶一方烈日,几乎要将自己晒干;一会又如处寒冰深潭之中,灭顶的刺骨冷意,几乎要将整个人的骨髓都冻成冰渣。就在样极乐与极寒之间煎熬,令他苦不堪言,梦里似乎受不住那痛苦而流了泪,只叫着:“锐,救我,救我。”

“我在此,莫怕,我在此。”他的手被抓住,熟悉的温度,熟悉的触感,萧墨存骤然安了心,乖乖地放松,任那一波波热浪或寒意侵袭而来。也不知过了多久,身子如陷入棉花般软成一团,时常感到有谁往他嘴里哺些药物清水。这一日神智略清,勉强睁开眼,却看到自己与沈慕锐赤身相对,沈慕锐抓住自己双手脉门,全身大汗淋漓,双目微闭,那一阵阵炙热冰寒之感,正是从他的双手源源不断冲入自己体内。萧墨存心里一惊,就算再不明白,此时也隐约猜到他在做什么,想要挣脱,却无力挣脱,只大口喘气,拼了全身力气,也只如蚊子细哼般说了一句:“锐,不要这样,不要——”

沈慕锐睁开眼,一双黑色深沉的眸子满溢深情,微微一笑道:“我说过,无论如何,不会令你有事,放心,你不会有事。”

“不,不——”萧墨存想大声反对,想斥骂他疯了,想痛惜他无需为自己牺牲至此,但力量微弱到一句话也说不出,耳边只听得沈慕锐温柔而坚定的声音:“墨存,莫要心觉愧疚,早在崖底们定情之时,我便说过,遇到你,我方明白当日拼死练功的目的,原来真是为了你,原来真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救你一命。你放心,我只是将功力输给你,并非散功,他日勤练,也能重拾。呵呵,只要能救你一命,便是让我剖心歃血也在所不惜,莫要讲这区区功力。”

萧墨存只觉心里又酸又痛,他来这时空已久,自然知道所谓武林中人,对功力看得重于性命。若某地有增强功力的圣物或秘籍出现,则随者蜂拥而至,手段卑劣,无所不用其极。一件物品,能令平素道貌岸然的正派人士丧心病狂,什么情义道义,均可抛下不顾。而此刻沈慕锐竟毫不犹豫,自损功力,相救于他,怎能不令他感知那人的情真意切?他心神一激荡,只觉天旋地转,一口热血,忍不住喷了出来。

在那极冷与炙热两边煎熬,意识再度陷入模糊当中。萧墨存只苦苦挣扎着,这一次却昏迷得极不安稳,周围仿佛嘈杂喧闹许多,不知名的骚动、不安、暗涌、焦虑,似乎从外界正源源不断地侵入,即便身处昏睡当中,却也似乎感受到来自外面的波动,睡得极不安稳。到得后来,他几次模糊醒来,却不见沈慕锐身影,只见到红绸,虽没有询问,却也从红绸强颜欢笑的面容中看出眼底的担忧。

偶有一日,他睁开眼,终于见到沈慕锐,脸色疲惫不堪,身形仿佛瘦削不少,抱着自己的臂膀,似乎也不似平时有力。萧墨存隐隐嗅到一丝不寻常的意味,挣扎着问他:“怎么了?”

“没事。”沈慕锐亲亲他的额角,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

“到底,怎么了?”

“发生了点事,”沈慕锐迟疑了一下,笑道:“莫担心,我会处理好。”

萧墨存勉力环抱他的腰,伏在他胸前道:“你的功力……”

“还有三成。”沈慕锐呵呵低笑,道:“放心,便是这三成功力,也足以应付了。”

萧墨存默默点头,低声呢喃道:“你要好好的回来。”

“我知道。”沈慕锐用下巴摩挲着他的头顶,柔声道:“你还没好呢,我怎放心你一个人在此。”

这一刻,从此便定格在萧墨存脑海中,深深铭刻在记忆,在经历过命运给予的众多磨难和馈赠后,他曾经想起被格外珍藏的这一刻,曾经拿出来独自回味,然后问自己,当时若是知道,那是两人在岛上相处的最后一刻甜蜜时光,那么,在当时,他会不会舍得让沈慕锐走?

只可惜,人生没有如果,命运的不可抗拒就在于,哪怕你未卜先知,哪怕你做足准备,可你仍然会被以不同方式推向相同的结局。萧墨存两世为人,数度徘徊生死之间,终于明白,你所要抗拒的并不是命运,而是抗拒认领命运的过程中,那些不断出现的暗力。这些力量拼命要将你拉入泥沼,拉入平庸,拉入随波逐流,这些力量,无时无刻不在想要改变你的价值观,改变你的人生态度,改变你所相信的温暖、平等、尊重和爱的原则。你所要倾尽全力抗争的是这个,进而争取在不同的时空中,做同一种有血有肉,有良知有信仰的人。

只是在当时,萧墨存并不知道,浓重的悲哀由此埋下,所以,尽管有些说不出的惴惴不安,他仍然在昏睡中松开了环抱那个男人壮实腰身的手。再一次醒来,居然是被人弄醒的。他好不容易睁开眼睛,却看见多日不见的小全儿一脸焦急地搬动他,见他睁开眼睛,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道:“公,公子,你醒来,快随我逃走,迟了他们就杀进来了!”

“什,什么?”萧墨存茫然地问,这才注意到,外面不知何时杀声震天,火光灼灼,印在窗影上一片刀光剑影。

他心里大骇,也不知哪来的力量,一把攥住小全儿的臂膀,道:“怎么回事?外面怎么回事?慕锐呢?慕锐在哪?”

小全儿不答话,反手搭上他的手,扯过一旁衣架上的披风为他裹上,迟疑了一下,扯过一根衣带将他牢牢绑缚在自己背上。萧墨存心中愈加疑惑,勉力挣扎道:“不,我不走,小全儿,放我下来!放肆!王福全,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你想忤逆犯上是不是?”

小全儿回头惨淡一笑,道:“公子爷,小全儿该死,但也要把您就出去才死,今儿个,您只能听我一回。”

小全儿背着他,一咬牙踹开了门,只听外间杀声铺盖地,夹杂着婴儿啼哭,妇人号丧,男子惨叫,平日里祥和美丽的小岛,今夜里直如人间炼狱,触目之处,尽是血红一片,映着火光刀光,令萧墨存惊诧到说不出话来。正在此时,一个人影飞扑过来,衣襟上布满血迹,手上持的单刀犹自滴着鲜血。萧墨存认得,此人是凌天盟驻守总坛的一个头目,此刻那人双目狰狞地盯着他们,吼道:“大颗儿,害死盟主的贼子萧墨存在此,快来将他千刀万剐啊!”

小全儿冷冷一笑,道:“就凭你?笑话!”

那人扑过来与小全儿缠斗一处,萧墨存在他背后被晃得神智迷糊,只愣愣想着,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小全儿明明只是贴身小厮,何时懂得的上层武功?凌天盟总坛明明隐秘而安全,如何会一夕之间被人攻破?沈慕锐明明神功盖世,那人如何咒他死?自己爱沈慕锐至深,且缠绵病榻,对外面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如何会成了害死他的奸贼?

这一切都乱套了,根本不是他病体未愈的头脑能够想明白,他紧紧拽住小全儿的背部,心底隐隐约约猜到某些自己不愿意去猜想的可怕事情,只觉全身都不可抑止地战抖起来。迷迷糊糊的,只听得那人边打边骂:“你们两个毒辣阴狠的奸贼!我今就杀了你们,给盟主报仇!”

那人毕竟武功高出一筹,小全儿背负一人,渐渐有些落下下风,那人揪准机会,一柄弯刀明晃晃地直朝小全儿背部砍去,直要将萧墨存命劈刀下,在此千钧一发之际,却被旁边伸出一柄长剑架开,一个声音冷冰冰传来:“穷寇也敢对我天潢贵胄动手,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萧墨存一听这个声音,顿时觉得一颗心沉到底,他睁眼看着那个拿玄铁重剑,身着黑衣,脸庞刚毅的男人,电闪雷鸣之间,忽然将许多此前未曾细想的片段串联起来。萧墨存一双清亮眼眸直勾勾地看着那个轻松收拾敌手的男人,咬牙道:“恭喜你了厉将军,此番剿匪奇功,怕是可以封侯拜相吧?”

厉昆仑手一顿,偏过头去,不敢接触他的眼睛,却听见萧墨存冷淡微弱的声音一下下如刀刻一般,砸得自己心里发疼:“还有你,小全儿,不,我该称呼你王大人,皇帝陛下,许给你多少好处,让你在我这里,如此委曲求全?”

小全儿如遭重击,脚步踉跄了下,勉力支撑住,低头道:“公子爷,我知道我对不住您,此番忠义终究难两全,小全儿,会给您一个交代。”

“交代?哈哈,交代?”萧墨存呵呵低笑起来,笑得喘不过气,他伏在小全儿背上,幽幽地道:“看看你周围,那些死去的人,全是跟你打过招呼,对你笑过,塞过东西给你吃,缝过冬衣给你穿,你看看,你能交代什么?呵呵,你错了,你交代不起,你交代不起……”他心里一阵剧痛,大口热血涌到喉咙,喷了出来,在厉昆仑担忧焦灼的目光中,头一歪,再度晕厥了过去。

公子晋阳(下部)作者:吴沉水

文案

好不容易遇到的爱情

竟然在顷刻间崩塌于阴谋、厮杀和鲜血中

萧墨存再度沦陷皇宫

在权力博弈的间隙中,

一个现代灵魂将何去何从?

步步为营的皇帝

生死未卜的沈慕锐

杳无音讯的白析皓

还有默然守候的厉昆仑

他的情感又将作何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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