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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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临风没说话,他的呼吸声变得急促,听得出竭力压抑心中的怒火。半响,只听他慢慢地说:“为什么?我对你不够好?不够爱你,还是不够尊重你?你需要我怎么做?为什么不说?为什么要走?”

黎箫摇摇头,清晰地说:“没有,你对我很好,除去那次的事,你其实一直对我很好。”

“那你为什么不肯原谅我?做错了一次,难道我连改正的机会都没有了吗?”

黎箫凄然一笑,说:“临风,那次的事情,只是让我明白了一些一直都没明白过来的事。我并不恨你,但是,我也不觉我们该继续在一起。”

“难道我给你的不够多吗?你不喜欢我有其他人,我不是答应你只有你一个了吗?你不喜欢我管你,我不也说过以后你要做什么我都不干涉?黎箫,从没有人能让我做到这一步,你不要恃宠而骄,要学会适可而止。”江临风紧盯着他,声音里中带了威严和压迫感。

“你看,这就是你跟我的区别。”黎箫摇摇头,神情悲哀地说:“你口口声声说你喜欢我,还说你从没为谁做到这一步,但那又怎么样?那难道不是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应该遵守的最起码道德吗?难道我还要为你保有这种最起码的道德而欢欣雀跃,高呼谢主隆恩?临风,如果我继续跟你在一起,那么永远都只是你养着的宠物,哪怕你这个主人对我倾注了前所未有的宠爱,但我仍然只是宠物,永远都不能越过宠物应有的界限,永远都不能试图挑战你作为主人的权威,永远都要靠摇尾乞怜来换取一点点再平常不过的待遇。你稍微把我当情人看,我就得高兴得扑过去舔你的脚,否则就是恃宠而骄,就是不知好歹。你说,换成是你,你会稀罕着这样的喜欢,这样的爱吗?”

江临风大怒,噌的一声站了起来,挥手就想往黎箫脸上打去,却在出手的一瞬间硬生生收了回去,他脸色狰狞地说:“你不稀罕?不稀罕?我这么喜欢你,喜欢到心都疼了,你竟然不稀罕?!黎箫,你够狠!舍不得动你,你还来劲了是不是?动不了你,我还不能收拾黎珂那个臭小子吗?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也不稀罕你亲爱的弟弟?嗯?看着他倒霉回去,你是不是也能这么无动于衷?!”

黎箫脸变白了,他看着江临风道:“你别逼我。”

“现在是你在逼我,你在逼我!”江临风恶狠狠地说:“我待你如珍似宝,你却把我的心意弃之鄙履,我给了你机会挽留你,你却还是要跑!你不是够狠吗?等着。来人……”

“等等,”黎箫大喊了一声,飞快地将一把锋利的美工刀抵住自己的肾脏部位说:“这一刀下去,新换的肾肯定完了,第二次换肾的机率有多少你我都清楚,临风,我欠你的恩情,这一刀还给你,你有多少不满,都冲我一个人来,别那么卑鄙去为难一个孩子!”

江临风紧盯着他手里的美工刀,呆了呆,忽然笑了起来。他一面笑,一面朝黎箫走了过去,黎箫连连后退,眼见他就要走到跟前了,狠狠心,将刀朝自己扎了下去。刹那之间,江临风的手已经抓上刀刃,死死握住,不让他的刀往里扎深半点,血汩汩地从他的手缝间淌落,江临风的脸色越来越白,却仍笑着说:“箫箫,只要能留下你,就算卑鄙又如何?你说我爱你只不过是主人对宠物的爱,我问你,你看过这样的主人和这样的宠物吗?”

第30章

江临风的血一下一下地滴落到自己手上,那一瞬间,黎箫想的是,原来江临风也是会痛的,他也是会流血的。

下一刻,他的心立即被猩红的液体所揪紧,甚至产生了被刀刃割伤的疼痛错觉。他呆呆地看一眼手上的刀,立即吓得想甩开掉,恨不得从来没有拿过这个东西,恨不得从来没有想要用它伤己伤人。

但他甩不开,江临风五指并拢,攥紧了那刀刃,让伤口更深几分,惨笑中透着狠劲,从牙缝里挤出话来:“你要的就是这个吗?箫箫,别逃,回答我,你要的就是这个吗?”

“不,不是,我不是。”黎箫拼命摇头,刚刚的勇气顷刻间在鲜血面前土崩瓦解,他情不自禁地发抖着,看向江临风的眼睛已经沁出泪水,充满了慌乱和乞求。

“看着我黎箫。”江临风板过他的脸,强迫他看着那把嵌入血肉中的美工刀“看看这个,什么感觉?嗯?心里是不是特痛快,特解恨?你不是恨我恨到不惜伤害自己来惩罚我吗?为什么不敢看,为什么敢刺又不敢看?”

“不是,不是,我不是要刺伤你,我不是……”

“但你是要刺死你自己!”江临风盯着他,多种情绪霎那间集中在那黑得深沉的眼眸底,声音低哑地说:“你明知我惜你如命,明知这一刀下去定让我痛不欲生,你却还要那么做。哪样最能伤我,你就挑哪样去做,一点犹豫,一点恻隐都没有。箫箫,人人都说我翻脸无情,但我看,你比我更冷血。”

“从头到尾,你都只是为了黎珂,和我在一起,是为了让他重新做人,为了不成为他的经济负担,为了让他活得更好。你心心念念都是黎珂,所作所为也是黎珂,那么我呢?我承认,你骂我的话都有道理,我确实不懂,我不具备那种爱人的起码道德。但是,箫箫,你又何曾将我当爱人对待过?在你心底,你又将置我于何地?就算我有千般不是,就算我真的对不起你,但我以为,我们之间,至少还有一点情份在,那点情份,真的不能让你稍微忘掉我以前的错,稍微看看我现在为你做的这许多事吗?”

黎箫只是流泪,抖着嘴唇,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江临风长叹一声,一把松开了他,黎箫脚下一软,软软地坐到地上,泪眼朦胧地看着他面无表情地将美工刀拔出,皱着眉头,冷静地扯下领带,单手绑缚止血,看着他沉默地站在自己面前一会,然后,沉默地走开。

四周寂静,黎箫呆呆地看着那把带血的美工刀看着,只觉四肢冰冷,那把刀划拉出的大口子,仿佛不只在江临风的手掌,自己心底,也被深深刻了一刀,汩汩冒出鲜血来。他丧失了思维能力,不知坐了多久,直到手脚都麻木了,才有一个人走来。

“黎先生,请起来,跟我上楼好吗?”

黎箫愣愣地抬头,认得来的是老熟人David了。他一向温和的微笑不见了,看着黎箫,脸上带着些微的责备和不忍心。黎箫慢慢爬了起来,跟着David上了楼,走进自己那间熟悉的卧房。一切都没有改变,家具都在老地方,床单仍然是江临风喜欢的深蓝色。黎箫站着看那张床,记忆里面有令他不堪和羞辱的部分,但又怎能否认,那当中没有沉溺销魂的迎合,没有身心结合的瞬间?他和江临风之间,那缘分早已盘根错节,纠缠到了血液里,又岂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道得明的?江临风为他破例甚多,付出甚多;他黎箫又何尝不是节节后退,一点点地让渡出自己的情感和真心?

“黎先生,先洗个澡,换换衣服好吗?水我帮你放好了。”David在一旁提醒他。

黎箫回过神来,忙问:“黎珂呢?黎珂怎么样?他现在在哪呢?他,他们不会打他吧?”

David说:“放心,除非先生成心要让你恨他,否则怎会去动黎珂。”

黎箫略放了心,低头思索良久,问:“那他呢?那个手怎么样?”

David叹了口气,说:“黎先生,你如果不喜欢先生,就干脆绝情到底,这样对谁都好,你说呢?”

黎箫在房间里已经被关了七天。自那天江临风从他手里夺走美工刀后,他就被关到这里来,这七天来江临风一直没有出现,连David也没来看他。屋子里所有的锋利东西都被搜刮一空,饭食每日都会有人送来,送饭的人黎箫没见过,但吃的东西一尝味道,就知道是阿卢师傅做的。而且每天花样不同,似乎还怕他吃少了,连他日常服用的药片也一样没少,每天都按时定量拿来,这些细节都说明着江临风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延续着一惯的关爱。即使在自己那么伤他之后,那个男人也舍不得让他受一丁点苦,也还是习惯性地要按自己的方式来对他好。正是这种不显山露水的好,让黎箫不再担心黎珂的安危,确实如管家先生所说的,除非江临风成心要与自己决裂,否则怎会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再怎么说,跟了江临风这么久,黎箫心里还是清楚,这个男人或许冷酷冷冽,但其为人处世,却绝不是个卑鄙无耻之徒。何况两人之间,哪怕没有爱意,也有江临风所说的往日情份在啊。

在黎箫被关进来的那一刻开始,他就陷入自己的情绪当中。江临风那日所流的血,手掌上狰狞的伤口,无不令他害怕。再加上江临风所说的话,令他的心情久久不能平息。难道自己真的从来没有把江临风放在心里吗?难道自己真的只是为了黎珂,才与他纠缠至今的吗?不是这样的,黎箫咬着被角,在心底呐喊着:不是这样的。他只是情急之下才拿那把刀的,他并不知道那么做,会那样伤害到江临风。

黎箫躺在床上,七天里大部分的夜晚都睁眼到天亮。他并不是内心坚毅狠厉之人,离开江临风,与其说是因为无法被江临风平等对待而萌生失望,倒不如说是极度缺乏安全感。但他并不是对江临风无情,那个男人,无论如何,总是能牵扯他内心温柔的期盼,而正是有这样的期盼,所以他柔情蜜意之下掩饰不住的那种高高在上的施舍才会令黎箫无比痛恨;所以他的粗暴和伤害才会显得越加沉重。黎箫感觉自己是没办法了,他选择逃离,宁愿逃到一个没有江临风的地方,也不愿如古代的禁娈般日复一日计算主人对自己的恩宠是否如旧,不愿担心在自己哪一天就重蹈方若琳他们那种“红颜未老恩先断”的荒谬却又沉痛的悲剧。

黎箫清楚,只要呆在江临风身边,他势必会加深对这个男人的爱,但也势必不会相信这个男人。哪怕他再口吐莲花,赌咒发誓,都无法消除自己根植于内心的恐惧感。这种恐惧是双重的,一方面是对江临风那天晚上的强暴和凌虐记忆的恐惧;另一方面是对江临风掌殴方若琳,顷刻间翻脸无情的恐惧。所以他要走,明知会彻底激怒江临风,却还是忍不住要冒险,出走,其实已经成为他对自己的自救,他只是不愿意再那么活下去,活在一个男人强大而恐惧的阴影当中罢了。

黎箫每日这样累了就睡,醒了就在床上发呆,也不知时间过去多久。每天过得浑浑噩噩,理不清的情愫快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到了后来,他整日昏沉沉地睡,试图通过昏睡的方式,来逃避那无法靠一己之力而得以解决的问题。一日,在睡梦当中,黎箫朦胧之中感觉床边坐了一个人,他勉强睁开眼,发现坐着的,竟然是多日未见的林姑姑。

“醒了?你睡了两天了。”林玉芬笑中含着嗔怪说:“睡得那么熟,连医生来了给你架点滴都不知道。”

黎箫转了转眼珠,果然看到床头支起一个小铁架,一瓶晶莹剔透的药液正通过软管滴入自己体内。他疲惫地闭上眼,含糊不清地说:“姑姑,别吵我,我还想睡。”

“不行,不能再睡了。你要吓死人了。”林玉芬轻轻地拍拍他的脸颊,朝门外喊道:“小薇,拧个热毛巾来,你黎箫哥醒了。”

黎箫意识迷糊,不一会又陷入混沌当中,床边感觉一阵人声忙乱,有人将温热的毛巾细细地覆上自己脸颊,接着手脚被人轻轻擦拭,手法娴熟老练,力道正好,他舒服地无意识呻吟了一声。依稀仿佛,听到那个清醒时不会期待,在睡梦中却不时挂念的声音:“箫箫,醒来了,别再睡了,箫箫~~”

他皱皱眉头,感觉象被重物压胸一般,怎么挣扎也无法睁开眼睛。不过也是,你指望睁开眼看到什么呢?那么混乱的感情,那么不可收拾的走向,那么难以企及的未来,长睡不醒,不是就能不用解决这些问题了?他在睡梦中放松了四肢,仿佛沉入海底,阳光穿透了厚厚的水层照耀进来,四周有斑斓色泽的热带鱼和妖冶摇曳的水草,水温正好,令每个毛孔都得到恰如其分的舒展,这么美好,为什么不睡呢?

但那个声音在说,在催促:

“箫箫,怎么办?我竟然没法象你那样决绝。呵呵,知道我最受不了什么吗?就是你象这样半死不活地躺着。我真的受够了……你真行,总能一下抓住我最放不开的地方……快醒来吧,醒来嘲笑我,狠狠地嘲笑我一通。”

第31章 番外:我要的(江临风宝宝的视角)

到底是第几次了,象这样站在他的床头,这样看着他精致的脸庞,这样握着他毫无知觉的手?

这双手竟如他的人一样,秀美绝伦,任谁见了,都会不由赞叹怎会有人长有如斯美丽的一双手,每个关节、每寸肌肤,无不匀称精致到不可思议的地步,让你一见之下,即被夺了魂魄,即被移了心神。这样的手,天生就是为了让人赏玩,让人爱怜,让人捧着,吻着,护着,也绝不会忍心让它在生活的洪流中被损耗,被伤害,在年月的轮回中老去枯萎。

这是我第一次将这双手捧在掌心时一瞬间的想法,在此之后,我一直都将这双手,这个人护在自己羽翼之下,不让他经一点风霜,不让他受一点苦楚,我也以为,我一直都做得很好。

可是,我忘了,这双手和它的主人一样,柔弱美丽只是它其中的一个品格,除此之外,它还具备刚烈、固执、坚毅、甚至冷淡。

看着这双我用尽全力呵护的手握着那把拙劣的美工刀,堪堪比向自己的腰腹处时,我恍如被人当面狠狠抽了一耳光,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对他的爱,那种恨不得掏心窝来弥补,来挽回的全心全意的好,真的,很像一个笑话。

他恨我,哪怕我再掏心掏肺,哪怕我再穷其所有,他都不稀罕,我那么深爱的人,他恨我。

这种伤痛是颠覆一切,足以把我这么久以来所坚持的,所坚信的,通通推翻。我并不是偏执狂,我无法说出哪怕你恨我,我也要把你留在身边这样的话。那一瞬间,我发现我真的只是一个普通人,我也期待那最普通的爱情的幸福,当所求不得的时候,我也会受伤,而且是遍体鳞伤。

你仍然以为我会去伤害你那个宝贝弟弟,为了他,你不惜将我如此诋毁和贬低,不惜以身犯险。卑鄙?这就是你的看法?爱你,挽留你,为你打破自己的原则,卑躬屈膝地讨好你,最后这样地要回你,这在你看来,都是卑鄙而已吗?在心脏的剧烈抽痛中,我笑了出来,这已经不是像一个笑话了,这本身就是一个笑话。我一边笑,一边对自己说,江临风,你看,你也有今天。

我没有犹豫就上前握紧了那个刀刃,亲爱的,痛的事情,让我就好了。你一向美丽,美若天使,这种动刀子威胁人的事,实在不适合你。

我问你,这就是你想要的吗?看我流血,看我的爱恋变成一个笑话,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你一如既往地流泪,你流泪的模样一如既往地绝美,你说,你的本意不是要伤害我。

原来你还是怕,怕伤了我,会给你弟弟招致更疯狂的报复。亲爱的,你原来还是不相信,或者相信了,可根本不愿意去明白,我爱你其实就意味着,伤你,远比伤害我自己,更能令我痛不欲生。

对着你,我从来不是赢家,我总会不由自主地暴露那些原以为摒弃出我的生活的情绪,比如恐惧、忿恨、软弱和乞求。尽管不想承认,可我还是不由自主想要你倾听我,想要你正视我的感情,我知道那样其实很不男人,至少不象我这种男人该有的状态。可我还是忍不住,我象一个愚蠢的,失恋的男人一样,问出了我绝没想过会问出的问题,我问你,到底,你心里有没有我?

是的,黎箫,我想知道,在你心里,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你只是哭,你那美若星辰的眼眸里,那一刻清清楚楚地流露了错愕、惊惧和迷惘,唯独没有一丝情意。

我心底如遭重击,黎箫黎箫,你置我于何地啊。

我放开了你,你没有站稳,软软地坐到地上,看着我拔出刀子,用领带扎住血管,我心如刀绞,却又暗暗期待着你,期待着你或许会心疼,或许会投入我的怀里,或许会告诉我,其实不是我想的那样,就算一开始你为了黎珂才与我在一起,但后来,你仍然留着,是为了我这个人。

但你一句话也没有说。

我明白了,再不明白,我就是傻子。我转身走开,心底充满了燃烧一切的愤怒和悲哀,却还保有一丝理智。那种时候,我还是离开你为好,那一次的失控,已经造成你那么大的伤害,无论如此,在医院里无能为力守候你的经历,我再也不想有第二次了。

即使走到这步田地,我还是不能放开你。

但我们的关系该如何进行下去?你的出逃已经将我努力维系的那层平和的假象撕破,按照一般规律,接下来我应该用权势,用手段,用金钱,用武力,用一切我这个阶层的人习惯使用的简单快捷的方法来让你就范,但我对着你,做不出来。

我想要怎么样?这是林玉芬追着问我的问题,哪怕我命人将她赶到天水山庄,不准她再搀和这件事,她还是一刻不停地打电话找来,打不通我的,就打David的,打不通他的,又打到宅子里来,不知怎么搞的,还能神通广大打到我两个近身保镖那。实在烦不过,我接了一个,她劈头就是一句:“江临风,你他妈到底想要怎么样?你自己知道吗?”

这个女人最穷讲究,衣食住行,风度仪态无不考究到细节。我长这么大,头一回听她骂粗话,可见这回她也真急了。

我一声不响地挂了电话,心底却掀起轩然大波,我坐在二楼书房的沙发里,仰头思考这个问题,千头万绪,却哪里理得明白。

隔壁就是我关着你的房间。我爱的人,近在咫尺,却如隔天涯。在这个社会上,我就算拥有花费不尽的钱财,有轻易决定他人命运的权势,有影响深远的号召力,有制定游戏规则的话语权,但却没法强求你的半分情意。这种感觉,没有真正地切身体会,又怎能明白其中的挫败和痛彻心扉。

没有人知道,我整天坐在书房里,对着笔记本电脑,其实只是通过监视器,如饥似渴地盯着房间里的你,一举一动。

你托着小脑袋竭力思考的样子,令我忍俊不禁。你从浴室出来,慵懒而清丽的模样令我呼吸停顿。你拥着被子,落寞而伤感的神情令我心疼不已。你有一次,定定地看着摄像头,虽然知道不可能在看我,我却仍然再一次为那双美丽的眼睛而怦然心动。

这样的你,让我怎么放手,如何能够放手?

我还没有想好要怎样对你,却意外发现,你躺在床上的时间越来越长,长得明显超出正常的睡眠时间。我开始担心,叱责他们没有给你吃好,没有给你送药。那两个手下被骂得莫名其妙,我也知道冤枉了他们。但我不骂他们,难道要抽自己吗?我最恨看着你束手无策,但却总是要一再经历这样的事情。这一刻,我真是怀疑,你莫非是上天派来专门克我的。

一天,两天,你还是睡着没有醒来。我叫来你的原班医生和护士,往你房间里添置了病房仪器,你还是没醒。医生说你是睡着了,这么个睡法,还真是新鲜。或许隐隐约约的,我知道了你的想法,你是但愿长睡不愿醒了吧?可我该怎么办?为什么由始至终,你从来都不曾考虑过我的感受?从来不曾在意过你一次次这样昏迷不醒,我心底是如何的煎熬?为什么你对其他人都善良心软,却唯独对我,如此的冷硬心肠?

我没办法了,狠狠将书房能砸的东西都砸了,砸完后,我冷静了下来,命人将林玉芬接过来。她毕竟真心疼你,有她在你身边,我也放心些。她来了,看了我包扎着绷带的手,还有躺在床上,怎么叫也叫不醒的你,什么都没说,就和医生商量去了。他们好几个人围着你,忙乱不已,我心急如焚,却只能在一旁看着。不一会,你醒来了,我听见林玉芬吩咐小薇给你绞热毛巾的话,心里砰砰直跳,抢进去接过了小薇手上的毛巾,走近了你,哪知道你又睡了过去。

不过七天,我却感觉象过了七年一样漫长。我呆呆看着你又睡着的容颜,那么纯净柔美,仿佛尘世所有的纷争牵绊,于你都毫不相干。我帮你擦拭脸颊和手,就如我在医院里为你做的一样,你无意识地低吟了一声,就是那一声,令我眼眶发热,差点难以自持。我这才想起来,我们有多久没有这么亲密祥和地共处过了?以往每次欢爱后,我都会乐此不疲地抱你洗澡,为你擦拭全身,再把你抱上床去。那个时候,你乖乖靠在我怀里,也是这样低低呻吟,如果弄醒你了,你又会不满意地皱眉,娇憨地蹭蹭我,在我的亲吻下再沉沉睡去。

我在那一刻终于明白,对你,我到底要的是什么。

我要你就像以往那样纤尘不染,天真无暇,远离医院和病痛,每天都如五月清晨的露珠一样剔透美丽,朝气蓬勃。我要你就像一个孩子一样靠在我怀里,全心信赖我,再没有自卑和猜疑,开心地享受被人爱着的幸福和快乐。我要你的世界不再只有黎珂,不再只为黎珂而活,不再背负那么多没有必要的责任和内疚,能够做回你自己。我要你,如果可能,可以认真地看看我,看看我为你而做的改变,看到我的耐心和诚意,看到我其实一直在等待你的回应。

我坐在你的床前,帮你梳理额头上低垂下来的乱发。我笑了笑,如果有一天,你在清醒之下,也能出于本心意愿,如此柔顺地任我亲近,那该多好?我低低地在你耳边说:“箫箫,怎么办?我竟然没法象你那样决绝。呵呵,知道我最受不了什么吗?就是你象这样半死不活地躺着。我真的受够了……你真行,总能一下抓住我最放不开的地方……快醒来吧,醒来嘲笑我,狠狠地嘲笑我一通……因为你赢了,知道吗?我在你面前,终于节节败退,溃不成军了。”我叹了口气,在那光洁的额头上依恋地吻了一下,又凑近那花瓣般柔软美丽的嘴唇,再吻下去。

你仿佛有所回应地微微张嘴,任我在那两瓣唇上辗转缠绵。良久后,我才停下来,微笑地,贪婪地注视你沉睡的脸庞,轻轻说:“记住我,我爱你。”

翌日,林玉芬在走廊里截住了我,又问:“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我没有立即回答,隔了一会,才说:“带他走吧,不,还是我走吧。”

林玉芬用难以置信的眼光看着我,嘴张大成一个鹅蛋型。

“姑姑,注意一下你的风度。”到了这时候,我居然还可以开她的玩笑。

林玉芬立即闭上嘴,片刻又张开:“不是,临风,我刚刚没听错吧?”

“没有听错。”我疲倦地揉揉太阳穴说:“黎箫赢了,我放手了。”

“为什么?”林玉芬显然很怀疑。

我不知道如何跟她解释,只是笑了一下,说:“我累了。黎珂我呆会就让人送这来,这房子的房契我今天会派律师移到黎箫名下,家里的日常开销和医药费用一切照旧,要用钱,找David就行。姑姑,你暂时还是留在这,好好照顾他,他醒了后,告诉他,我……”我忽然停顿了一下,心底有种空荡荡的脱力感,说:“算了,没什么说的。走到这一步,也是我无能,我无话可说。”

林玉芬担忧地看着我,说:“临风,箫箫也不是不爱你,他只是……”

“别说了。”我挥手止住了她,勉强笑道:“你真奇怪,最开始劝我放手的,不正是你么?现在我听你的话了,你倒不满意。”

“我不是担心你吗?你别这样,姑姑会心疼的。”

“我没事,”我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说:“什么事我没见过,我不会怎样的,放心。对了,”我从西装内袋掏出支票本,签了张八十五万的支票,递给林玉芬说:“姑姑,黎箫省惯了,又没有什么生活经验,万一自己想要用钱都不会好意思问你和他弟弟要。你把这钱给他,就算是,就算是我的一点心意吧。”

“他不会要的。”林玉芬说。

“那就算是我买他这条东西的钱,这原本是他的东西,他要卖,我买下了,不是正好吗?”我掏出那条宝石手链,当日从黎珂口袋里搜出来,真是令我如堕冰窟。不过现在却反而有些庆幸,毕竟,身边还算留有个念想吧。

林玉芬的眼睛湿润了,她走过来,抱住了我,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傻孩子,保重,只要事情还没到尘埃落定那一刻,还是别灰心啊。”

我回抱了她一下,再笑笑,转身下楼,走出这栋老房子。楼下庭院中停好了车,司机见到我下来,早恭敬地打开车门。临上车前,我最后回身看了眼这栋房子,那落寞的秋千架,曾经有谁靠在上面,人美如玉,低眸一笑,美不胜收。我长长吁出一口气,坐进了车厢,简短地命令:“走吧。”

第32章

江临风居然就这么走了。

一直给予自己窒息和压迫的男人,不久之前还温柔而不失霸道地把自己强留在身边的男人,现在居然,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走了。

黎箫在得知消息的那一刹那,大脑浮现三十秒的空白,然后,心底象被一个细长微弱的针扎下,长久以来维持着自己与江临风抗衡的力量,那些由恐惧、怀疑、怨愤和悲哀组成的心情,骤然间,如漏风的汽球,倏忽间冲入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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