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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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好好一座山清水秀,叠翠峻奇的浮罗峰,此刻千疮百孔,树倒屋塌,峰顶巨石被整块劈下,直直插入地面,砸开深深裂缝。遍地碎石,满目苍夷,依稀能辩得哪处是丹舍,哪处是静室。曲陵南甚至能分得清那边被巨石压倒一半的屋子,正是她初初至琼华派小憩之所。那时候,小小的女孩儿一睁眼便是万仞高峰,她还以为自己不知不觉成了仙。

彼时师傅说什么来着?

他伸手打了一下她的头,笑骂,小丫头看呆了?这便是琼华派了。

曲陵南从毕璩怀里挣扎起来,毕璩怕她掉下飞剑,只得御剑下行,停到地上。曲陵南颤巍巍地踏出两步,茫然四顾,忽而提气勉力强行,浑然不顾自己受伤颇重。她哇的一声又吐出一口血,随即浑不在意,伸出袖子擦擦嘴角,跌跌撞撞摸到巨石那,双手徒劳想去推,却哪里推得动分毫。

耳边听得一声叹息,一股柔和之力将她弹开,曲陵南呆呆转头,却见毕璩目露怜悯地看着她,伸手将一颗红色丸药递到她嘴边,左手一掰她的下颌,右手一拍,那丸药顺着嘴咕噜噜落入肚子里。

“莫要乱动真气,且坐下调息才是。”

“可我师傅还被压在大石头底下呢,我得救他去。”曲陵南愣愣地答。

毕璩耐心道:“一切有掌教做主,放心,文始真人不会有事。”

“人压在石头下会闷死,我得救他,我就这一个师傅,我得救他……”曲陵南木着脸,挣扎着站起来,跌跌撞撞摸回那块巨石,又开始费劲而徒劳地伸手去推。

只是她此刻灵力全无,浑身经脉损伤过重,便是此刻拼着一股劲,对此巨石也如蜉蝣撼树、无法可想。曲陵南推着推着,忽而眼中一酸,一滴一滴的眼泪沉默地砸在手背上,活了这么大,她总以为纵有天大的麻烦,拼了便是,可小女孩从没如今日这般体悟到,世间有些事超出自己能力太多,她根本就掌握不住,控制不了。

师傅就在下面,也许他伤了腿,也许他被砸晕了动弹不得,也许他就剩一口气吊着等人援助,她贴近石头,仿佛就能听见师傅微弱的呼吸声。可是她救不了人,以往曲陵南若做不到一件事,尽力便算了,也从不强求。然而此时此刻,她却生平头一遭怨怒自己为何力量如此薄弱,往日练功为何不更尽心些,为何不变得更强些?

强到可以挥袖间移山倒海,那该多好?

小姑娘抬起头,她的头顶四方,皆有来自外门四方御剑或御器而来的修士。这些人个个都比她本领高强,个个都比她有法子,有脑子,可他们都只肯袖手旁观;他们每一个都神情矜持高贵,可同时也冷漠入骨。

恐怕对他们来说,师傅死了比没死强。

小姑娘低下头,用手背擦擦眼泪,大喝一声,双掌拍出两朵微弱的火苗,嗤的一声落入石壁,连个火花都打不起。

她还待再试,忽而间,边上多了一个人,朗声说:“师妹让开。”

曲陵南抬头,却见毕璩慢吞吞自袖中掏出细长洁白的一根骨尺,正是昔日拿来教训过她的主峰掌教戒髌。毕璩双手一抹,那戒髌便由小变大,足足伸长到丈余,毕璩左手捏诀,右手一扬,那戒髌自飞高空,他大喝一声:“让开!”

曲陵南慌忙一避,只听噼啪一声巨响,戒髌宛若利刃,刺入巨石中部,毕璩微微一眯眼,提起灵气,用力一拖一拽,那戒髌奋力往上钻,所过之处,碎石横飞,火星四溅,竟硬生生将巨石自半空中戳穿绞碎了一小块。

毕璩还待再循此法继续绞碎巨石,却听半空中有人喝道:“毕师兄,此法虽妙,然耗时过多,不若让我一试?”

毕璩抬起头,却见半空中一艘彩船飘来,船头站着好几个少男少女,皆着蓝衣,尽是本次参加比试的琼华练气期小弟子。毕璩尚未回话,那些年轻人已纷纷跃下彩船,有一少年当先祭出长鞭,噼里啪啦上前几鞭子抽了几下,可他功力太浅,只在表面留下浅浅鞭痕。众少年哄笑之下,那人面红耳赤道:“尔等笑甚?众目睽睽之下,我琼华弟子若连同门有难,都袖手旁观,传出去看被笑话的是谁?”

他这一嗓子虽稚嫩,却宛若炸开了锅。不一会,少年们争先恐后,拿出吃奶力气施法的施法,搬石头的搬石头,就连娇滴滴的女弟子们都上前助一臂之力。众人忙乱之际,直将曲陵南挤到一旁,有人递过来一块绣花帕子,曲陵南抬头一瞧,原来是那名叫陆棠的同门少女。陆棠见她不接,不耐地将帕子朝她怀里一扔道:“擦擦,脸上脏死了。”

曲陵南接过,胡乱地擦擦脸,陆棠在一旁嫌弃地啧了一声,瞧不下去,过来抢过那帕子,亲自替她动手抹脸。

便是曲陵南的娘亲也极少替她做这等事,小姑娘刹那间只觉背脊僵硬,手脚都不知道放哪好。陆棠一边擦一边数落她:“你呀,莫东想西想自寻烦恼了。这里咱们多少长辈,多少同门弟子,哪犯得着那么笨自己推石头?你是嫌伤的不够重是怎么着?”

“师傅在下边……”曲陵南呐呐的道。

“呸,我瞧就没在。”陆棠眼珠子一转,低声道,“你没见长辈们都不动手么?文始真人是谁?那是掌教师尊嫡传弟子,真要埋那下边,掌教师尊早施展神通大法将他弄出来了。”

曲陵南的脑子宛若年久失修的水车,这时才咕噜咕噜艰涩地转起来。她瞪大眼睛,问:“真的?”

陆棠点头道:“八成没假。”

曲陵南眼睛发亮,颤抖着手一把抓住她问:“那我师傅在哪?”

陆棠一把将她的手拉下来,白了一眼道:“我哪晓得?我只晓得掌教师尊亲自护法,浮罗峰塌掉那一瞬间,掌教师尊若连个人都弄出出来,那也枉称涵虚真君了……”

曲陵南点点头,她满心都是师傅被救了的欣喜,高兴得不知怎么是好,脚下一软,适才强撑的劲头一过,便一个踉跄摔到地上。

陆棠忙一把托住她,着急道:“嗳你这是怎么啦?来人啊,陵南伤势过重撑不住了,来人啊。”

毕璩正要上前,却当前飘过来一个蒲团硬生生将他挤开。云埔童子坐在蒲团上回头从他哼了一声,做了个鬼脸,随即飘到曲陵南跟前,一把将人拽到蒲团上。那蒲团缩小变大全由云埔高兴,此刻即变成一小床大小,曲陵南被打横放着,又飘了起来。

“等等……”曲陵南一把揪住云埔的道袍下摆,吃力地道,“我,我师傅呢?”

“你闭上眼好好调息,我就保证你醒来时能见着孚琛那小子。”云埔不耐地一把遮住她的眼睛,“行了行了,他没死,放心吧。”

“我就晓得是这样。”曲陵南眉开眼笑,喃喃地低声道,“我就晓得非这样不可。”

“呸,适才谁哭鼻子了?反正不是我。”

曲陵南嘿嘿低笑,又咳出一口血,云埔不敢逗她了,出手如风,点了她身上数处关窍,叹了口气道:“睡吧,醒了能见着你师傅。”

“真,真的?”

“嗯。”

曲陵南放心地闭上眼,忽而睁开道:“下,下面还有搬石头那些师兄弟们……”

“让他们玩呗,”云埔童子不甚在意地挥挥手道,“年轻人精力太旺盛,不让他们干点活,他们就得给你惹祸。”

“可是……”

“这是好事。”云埔童子难得正儿八经道,“同门之谊最难得,一块干活多了,他们往后就能少干点自相残杀的事。”

“你啥意思?”

“啥意思没有,睡吧。”云埔一挥道袍,一股甜香袭来,曲陵南只觉头昏眼花,立即陷入黑暗中。

她不晓得这一觉睡了多久,只知道梦中有不少次被撬开嘴唇,塞入丹药,或有人往她经脉中注入灵力,然丹田处空如漏斗,无论灌入多少东西,都如泥牛沉海,无影无踪。

那股与生俱来的神奇之气息,也宛若消逝了一般无声无息,任由梦中的曲陵南怎么催动,都没有一丝一毫的行迹露出。

曲陵南并不太在意,在她看来,这玩意来去不由己愿,很是麻烦。且发作时宛若变成另一个人,暴戾嗜血,毫不留情,不是什么好东西。没有就没有吧,她以前身体里没这股力量,不也照样打猎摸鱼,啥都没耽搁下么?

她这样一想,心境便平和无波,四肢百骸宛若泡入温水般舒适到不可言状。在一片安宁之间,她忽而涌上一个念头,师傅可还安好?

这一念头一动便不可收拾,那股温水迅速退散,经脉中伤痛再度袭来。曲陵南皱起眉头,闷哼一声,睁开眼睛。

她睁开眼才发现自己躺在一处屋舍之中,而对面床那盘腿端坐着一个红发红眉的怪人,那怪人垂头低眉,一动不动,虽瞧不见五官,可就这么看起来,却有说不出的好看。曲陵南使劲眨眨眼,忽而大叫一声,不顾浑身疼痛,跳起来扑了过去,一把抱住怪人的胳膊喊:“师傅,师傅你怎的变成这般模样?”

她使劲拽了红发孚琛数下,又摇了他十来下,可孚琛却仍然一动不动,曲陵南害怕了,她试探着伸出手凑近师傅的鼻端,却分明有微弱的呼气,曲陵南松了口气,抱着师傅的胳膊挨着他坐着,瞧着他变成通红的毛发,有些好笑,却不知为何,觉得满心酸楚。

她支起身子,伸长手,努力摸了摸孚琛的头,认真道:“师傅,你活着就好了,真的,变成啥都没关系,活着就好了。”

活着,没被闪电拦腰劈成两截,没被山崩吞噬无影,看得见,摸得到,就够了。

第50章

曲陵南即得见师傅,心中一块大石便落了地,至于师傅怎的变成这般怪样?一夜之间,他为何满头乌发变红?发生了何事令他有如老僧入定般一动不动,此时皆不在曲陵南的考虑范围内。她满心想的是师傅回来了,活着回来了,这样便已足够令人欢喜。

在小姑娘心中,师傅本事高强,便是当日身陷冰洞中地法天功大阵亦能破阵而出;便是强敌环饲凶兽嚣张亦能全身而退,此刻不过几道闪电,不过冲阶凝婴,师傅能闯得过前边的难关,便也能过得了现如今的难关。

师傅一定会没事,曲陵南确信这点,便如确信斗转星移、四季不辍一般。

如此过了三四日,孚琛未见醒转,曲陵南却一日不如一日,境况大大不妙起来。

她心中憋着的那股劲自见到孚琛那一刻便彻底松懈,身体此番经受的伤痛苦楚便一样样回报上来。曲陵南为忍痛,不得不动用灵力,可一运灵力,丹田内便疼如刀绞,那睡梦中好不容易勉强修补过的裂纹再度崩开,气血翻涌之际,曲陵南捂住胸口,拼命忍着不将逼上喉咙口的这股腥甜之气压下。

然曲陵南到底还是托大了。禹余城不传秘笈“风驰剑诀”何等厉害,便是使用之人只学及皮毛,也足够令一个练气期弟子大吃苦头。而她受伤之后,体内灵力又被那股古怪气息强引作祟,比试场上大显神威,虽赢了面子,但却也实打实伤了底子。若非云埔童子将各色丹药不要钱一般往她嘴里塞,此时她便是再天赋异禀,也非丹田碎裂,从此成一废人不可。

这些曲陵南全然不知情,她只晓得自己受伤,却不晓得伤有多重。待到此时此刻,她便是再愚钝,也清楚身体出了毛病。

这毛病还不小,恐怕如以往受伤时那般吃药睡觉也不大管用了。

她身边除了雕像般的师傅外,一应外人全无,住了这几日,别说仆役同门,便是涵虚真君与云埔童子也不曾踏足,其余者更无一人前来探看。曲陵南扶着墙往外走,屋外一应峭壁嶙峋,怪石耸立,目之所及亦无琼华主峰俊伟雄奇之影。小姑娘想了很久,忽而恍然大悟,此处非属山巅,而处低谷,故一出门便只见得千韧巨壁拔地而起,上面布满青苔藤蔓,绿荫森森。谷中石矶林奇,奇珍异草甚多,又有灵泉一洼,汩汩不息;偶见野鹤飞禽飘然而至,或有蝴蝶斑斓贪花采蕊,野趣甚多。

小姑娘不觉感慨,若身体无事,自当在此处翻上七八个跟斗,四下疯跑一遭,方不至辜负此幽谷;若师傅也安好,他师徒二人又可过上一个练功一个打猎的日子,何等逍遥。

就如当日在那冰窟洞中一般,那该多好?

一切苦楚,皆因入世;可修士修道,又怎可不入世一遭?

曲陵南摸了摸脑袋,她想不明白这个矛盾。照她的意愿,自然是终老山野也没什么不好。然她所照料之人,无论是那个伤春悲秋的娘亲;抑或这个本领高强的师傅,他们都不甘于偏安一隅,他们的心很大,想得也多。

再怎么精心照料他们,为他们倾尽全力,也无用。

曲陵南叹了口气。

她慢吞吞地挪回床边,挨着师傅坐下,自怀内储物袋中掏出一柄断齿木梳,替她师傅梳了梳那头妖冶红发。孚琛仍旧如沉睡般一动不动,曲陵南摸摸他的胸口,又探了探他的鼻息,确定他还活着,便放下木梳,拖着腮道:“师傅,你要醒来不曾?”

“师傅,你还待多久方会醒来?”

她师傅照例无话,小姑娘也不气馁,只是今日颇有些没来由的遗憾,大概是身子一日虚过一日,她的心情未免有些低落。但她很快又笑了,高高兴兴道:“师傅啊,你快些醒来,帮我揍毕璩师兄,他打了我一巴掌,我记着呢。”

“不过别揍太过,他也是脑筋一时糊涂而已。我娘糊涂了一辈子,他才糊涂一时半会的,不大要紧。”

“罢了你还是别帮我揍人,等我伤好了自己动手。”

“师傅啊,你说为啥一遇上那等情爱之事,好好的人就会变蠢?毕璩师兄多讲规矩一人,平日门规道义,张嘴就来,可事到临头怎的又不说门规道义了?还有我娘,若她晓得我下山去宰我爹,恐怕哭都要哭死吧?”

“可我那个爹分明不是好人,我瞧毕璩师兄看上的那个小娘们也不算好人,为啥明明不是好人了,还要对他们好,给自己添没完没了的麻烦咧?”

她絮絮叨叨说了许多,眼皮愈发重了,头一歪,靠在他师傅胳膊上嘀咕道:“师傅,你醒不来也挺好,若是往常我这么挨着你,早让你摔个百八十回了。嘿嘿。”

曲陵南傻笑了几声,贴着师傅身上柔软的道袍闭眼睡去。

睡梦中忽而觉着无比炙热,曲陵南睁开眼,发觉自己身处一片红到发紫的岩浆烈火当中。到处是噼啪燃烧之声,热浪袭来,几乎要令人呼吸艰难。她足下一道狭隘破旧的石桥,两旁皆是烈焰红浆,火星间或溅起,于衣襟上瞬间烧破一个小洞。

可那桥对面,有一人蓝袍着身,仰头直立,双臂微张,掌心源源不断吸纳焰火,曲陵南揉揉眼定睛一看,那人分明是她师傅。这个师傅倒是一头乌发,与记忆中无异,可他面无表情,目光冷漠如冰,全无往日半点佯装的谦和温良。

“何人胆敢擅闯我紫府?!”那人眼睛眨也不眨,一张手掌,顿时卷起两边巨大火焰,呼的一声朝曲陵南直接扑去。

曲陵南一句“师傅”给憋回胸口,仓促之间,不得不双臂交叉握拳挡在胸口,三昧真火轰的一声于全身形成一个防护罩,那岩浆炙热却伤不到她分毫。此时她也顾不上思忖这是何地,自己又为何有灵力使驳火术,她只模糊觉着,自己应是堕入梦魇当中,常言道梦与现状必然相反,那师傅变成陌生人,自己又有力气打架,也不是什么奇事。

可即便是在梦中,曲陵南也极其恼火,师傅怎可不认得自己?这种事,便是做梦也不许!

他要不记得,那便打到他记得!

她一跃而上,半空踩出姿态飘逸的纵云梯,左手一招虚空剑诀已至孚琛面首,然这梦中的孚琛依然本领高强,也不知他如何做。一堵火墙骤然间挡在小姑娘身前,曲陵南清清楚楚见到孚琛俊美的脸上冷酷之极,嘴唇微微一动,说出两个字:“找死!”

那火墙顷刻间宛若网罩铺天盖地压了下来,将曲陵南整个收入其中,渐渐缩紧。虽是做梦,可曲陵南分明能察觉那排山倒海的压迫感与火焰烧灼皮肤的痛楚。她苦苦支撑,却不得不越缩越小,不出片刻便要被这团火罩吞噬殆尽。可小姑娘心中不服,她想师傅是我的,不记得我已然够糟心,怎可在梦中还被他宰了?

小姑娘大喝一声,三昧真火自内而外轰然迸出,火光闪亮比之紫火更甚百倍,她低头见到自己浑身透明,宛若每个毛孔皆渗透了三味真火,整个人成为那真火最直接的载体。她在这团火光庇护下慢慢站立,抬头之间,只见师傅冷漠的脸上也现出诧异。小姑娘嘿嘿一笑,双足一跃,冲天而起,左手一伸,一柄剑意化作的长剑直劈孚琛右手所连的火链。孚琛身形一退,可却没料到此乃虚招,真正的实招却是曲陵南右手。她飞到半空,右掌一张,一道青色火光飞出,一把将孚琛左手火链截成两段。

孚琛脸色终于变了,右手慌忙举链袭击,可此时曲陵南已飞到面前,双掌翻飞,不断吐出青色焰火,将孚琛整个人包裹得犹若一个巨型蚕茧中。最后,小姑娘满意的瞧了瞧自己的作品,手一伸,学得不甚像样的御雨术兜头兜脸往她师傅头上浇了一盆水,嗤嗤声中,青烟四起,孚琛狼狈万分,曲陵南却拍拍手,噗嗤一笑,道:“师傅,可醒了?”

孚琛目中露出疑惑,死死盯着她,喃喃道:“是你……”

“是我,我是小南儿哇,”曲陵南高兴地喊,“师傅师傅,梦里你可不太能打。”

孚琛充耳不闻,却只盯着她的脸,目露痛楚,忽而仰天长啸,那个青色的巨茧片片碎裂,一道道吸纳入他体内。整个岩洞顷刻间地动山摇,碎石块块堕落,岩浆翻涌喷出,一股巨大的冲力朝小姑娘直击而来,曲陵南惨叫一声,被生生撞飞出去。

她闷哼一声醒转过来,胸口剧痛,似乎还留着那梦中巨击之下的重创之感。一张嘴,忍不住呕出一口鲜血。曲陵南喘着气,想起身,却发觉自己怎么也爬不起来,她艰难地抬起头,却赫然地发现,原本该盘坐在床上的师傅俨然不见。

曲陵南这下大惊失色,她慌忙扭头,却见一人长身玉立,凭窗远眺,静谧无声。那人穿着师傅的道袍,一头长发乌黑光泽。

“师傅?”曲陵南有些不能确定,低低叫了一声。

那人慢慢转过头,正是孚琛那张难描难画的脸,可此刻这张脸却严峻冰冷,就如梦中那身处火焰中的怪人一般。

曲陵南心下不安,睁大眼睛盯着他。

孚琛看了她半响,忽而微微一笑,问:“小丫头,怎的不认得为师么?”

“师,师傅?”曲陵南又唤了一声。

孚琛大步走到她身边,瞥了眼她胸口沾染的殷殷血迹,嫌弃道:“脏死了,就你这腌臜样,趁早别喊我师傅,省得给我丢人。”

他话虽如此,却仍然丢了一块帕子在曲陵南身上,曲陵南忙抓起擦了擦嘴角,傻笑着看她师傅,随后忽而眼眶一红,道:“我,我还以为你不记得我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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