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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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电话那边轻笑:“再说谁不势利?记得上次那个演出吗,就赞助单位的那个老总,色迷迷的,算个什么玩意儿啊!可咱学校有些人还不是对人家毕恭毕敬?就说咱们自己,谁不知道校部机关的那个谢雅琴半点文化都没有,素质差得要死,可人家是领导,每次看见她还不是要笑着说‘老师好’?本来就是个笑贫不笑娼的环境,都装什么圣女啊?”

段芮就这么噼里啪啦地一大段下来,桑离都被她说得头晕脑胀,只能苦笑:“师姐,其实也怨不得别人,可能……也是咎由自取吧。”

段芮愣一下,过会才似感叹地说:“桑离,我知道你现在见的世面比我大多了,不过还是要说,这世上真没有什么东西是恒久的。一个男人再好,再指天誓日地说爱你,也不知道等你老了、不漂亮了,这种爱还能坚持多久。所以你相信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要相信那些花言巧语。趁着现在还青春无敌,该学专业就学专业,该参赛获奖就一定不能放弃机会,还得随时留心准备找个好工作。毕竟,只有那些真正属于你自己的东西才能养活你,才能一辈子陪着你。女人啊,可以拿男人当踏板,却不能拿他们当饭碗……”

桑离沉默了,一颗心无由地往下沉,可是究竟是因为段芮的悲观,还是对自己前途的迷茫或者对沈捷的不信任……她自己也不知道。

几周后,全国比赛的决赛即将开始。

赛前,沈捷已经帮桑离做了许多事:赞助比赛、和举办方交流、和评委见面……饭局一场场地接踵而至,桑离巧笑倩兮陪在他左右,捎带把那些私下里的打点也尽收眼底。

开始的时候也有不甘心和气愤,觉得自己那么认真地学习,到头来还要掺和这些歪门邪道,实在是很恶心。可是又想起段芮的那句“笑贫不笑娼”,再想想自己选择这条不归路的初衷,便莫名其妙产生一种视死如归的意念,支撑着她头也不回地走下去。

走着走着,就走到了比赛那天。

因为要跨省比赛,学校里特别组织了一支由音乐系副主任带队的参赛队伍,拨了比赛专款,以保证参加本次比赛的五名学生能够心无旁骛地参赛,从而发挥出自己的最好水平。作为艺术学院代表队里最有实力的选手,桑离的参赛过程自然也有艺术学院的老师全程参与:在演唱技巧之外,服装、造型、食宿……样样都有人过问。所以,她当时并没想到,已经帮了她很多的沈捷,居然会在她比赛前亲自赶到承办这次全国性比赛的N市,美其名曰是要给获奖选手颁奖,实际上却是为了给她加油打气。

桑离不是不感动的。

比赛在N市电视台的演播大厅举行,决赛共分三天:第一天是民族唱法,第二天是美声唱法,第三天是通俗唱法。参加美声唱法专业组决赛的共有二十人,来自全国各大艺术院校、部队文工团、歌舞团以及地方歌舞剧院。桑离是其中年龄偏小的一个,也是最瘦、最漂亮的一个。

赛前抽签时,连电视台的编导也鼓励她:“小桑加油,你如果唱出来了,一定是中国美声圈子里最漂亮的歌唱家!”

这话甚至和后来梁炜菘等很多人说的一样:漂亮、高挑、声音好、实力强,桑离你就是天生的女高音!

说到梁炜菘,也真是巧—那次决赛的评委席上赫然就坐着两个桑离曾经接触过的人,一个是叶郁霞,一个是梁炜菘。

就是那场比赛,让梁炜菘彻底记住了那个名叫桑离的女孩子。

复赛时桑离唱的是《再见,我将去远方》,让许多老师赞叹不已。梁炜菘因为工作原因不能赶来做复赛评委,还是听一个同样做评委的朋友说“有个叫桑离的小姑娘,绝对是可造之材”,当时,他不置可否。

直到他终于坐上了决赛的评委台,看到那个穿亮蓝色演出服的女孩子唱《印度银铃之歌》时,也不免惊讶了。

开端是气若游丝,渐渐便含了浓郁的感情,那样空灵的歌声,令全场都变得无比安静,似乎所有人都摒住了呼吸。和缓的抒情歌响起,渐渐转到清脆铃声伴奏下的花腔女高音,竟是无比轻盈且收放自如!

这是大三的女生吗?

所有人都震惊于那样的声音,那样年轻漂亮的女孩子,还有她脸上因音乐而焕发出的神采。灯光照耀下,演出服上那亮蓝色的绸缎与白色褶皱花边蓬松成一团模糊的雾,笼罩在这个像云雀一样的女孩子周围,美好得无法言说!

毫无悬念—桑离拿了那年的美声唱法专业组第一名,颁奖嘉宾就是梁炜菘。

那是桑离第二次和梁炜菘握手,然而这一次,梁炜菘的目光却比上一次要热烈得多。对此,桑离直观地理解为这是“高山流水”般的认可,是业内前辈对自己的肯定。她笑着接过奖杯与证书—那笑容太美丽,梁炜菘表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却也为这个小自己近二十岁的女孩子怦然心动。

就在那天,梁炜菘走下舞台后便迅速向比赛联络处要来了桑离的手机号码—那时候手机刚刚开始普及,沈捷送了桑离一款当年很受女孩子欢迎的珍珠白色“三菱·小菲”,为了比赛期间联络方便,桑离就把自己的手机号留在了联络处。

也是那年“短信息”业务进入试用期,所以梁炜菘拿到这个号码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桑离发送了一条短信。

内容很短,寥寥数字:祝贺你比赛成功,望再接再厉。梁炜菘。

口气是十分的公事公办,听上去义正词严又深切关怀。这远远出乎桑离的预料,她简直激动坏了!

想想吧,这是你从学声乐开始就像神一样伫立在远处的偶像—他的歌、他整个人,都在远处的山顶俯瞰着你,你曾经的目标不过是向山峰靠近,都未曾奢望有那么一天居然能够真的碰触到山上的一草一木,何况还是和山顶的神对话!

所以,意料之内,桑离回复了一条无比恭谨的短信:谢谢您梁老师,真的很感谢您给我这样高的分数,我知道我还有很多不足,请您多指教,我一定更加努力。桑离。

第二天,梁炜菘短信到:如果有机会,欢迎你来北京,我们可以共同探讨,一起进步。当然我也常去G市,你们系主任是我的老同学,下次再去时你要做导游,尽地主之谊啊!

很爽朗的感觉,桑离看到了,很开心,急忙回复:那是一定的呀!欢迎您来G市,更期待您对我提出批评和意见,我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

这就是桑离和梁炜菘的开始。

属于移动信号的时代,联系变得越发简单直接,并且隐蔽。

甚至一开始的时候,连送桑离手机的沈捷都没有意识到,梁炜菘的威胁,已经开始在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时候,悄然渗透,步步逼近。

那时的沈捷,还处在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对桑离这么好的阶段。

或许不过是出自对一个漂亮小女孩的占有欲,或许不过是满足于和一个阅历简单的女孩子在一起时的那种放松,总之他倒是很清楚自己内心深处的那种强烈的感觉就是要对桑离好—桑离开心的时候,他就觉得很开心;桑离笑容灿烂的时候,他就忍不住也笑起来。

他知道,自己和桑离在一起时,不需要去算计很多事。

比赛结束后,他带桑离去了苏州。

老城区里,没有高楼大厦,只有小桥流水,灰色的瓦、白色的墙、蜿蜒的河……站在寒山寺并不高的钟楼上,隔着夕阳,能看见整个老城静谧得流光溢彩。还有留园、拙政园、狮子林中的那些“疏漏透”的太湖石、那些乌黑铮亮的“美人靠”、那些亭台楼阁、那些梅兰竹菊,依次走过时,带着江南温润的湿气,在阳光下盛开点点光斑,美好得不像真的。

他们就这样在江南初冬的阳光下走过,手牵手,偶尔说几句话,更多时候是在感受那份安静与温存。

后来走累了,沈捷便松了领带在湖边的太湖石上坐下。桑离也跃跃欲试地想找石头坐,沈捷却伸出手拉过桑离,揽到怀里去。

桑离不好意思,微微挣扎一下,抱怨:“大庭广众之下,不要拉拉扯扯。”

沈捷瞥她一眼,揉揉她的头发:“小姑娘你真是不识好歹,石头上那么凉,你不怕肚子疼?”

桑离一愣,脸迅速红一下,嘴硬:“那我们可以去走廊上坐坐,那里的椅子那么长。”

沈捷笑了:“刚才看见鱼就大呼小叫的不是你?去那边坐着可没法喂鱼了啊!”

桑离鼓鼓腮帮子,眨眨眼不再答话,只是在沈捷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好了,兴致勃勃地往水里撒面包屑。只要看见鱼群争抢,她便兴高采烈,捎带着也弄了沈捷满身的面包屑,不过既然他懒得埋怨她,她自己也就更加懒得帮他拂去。

那是十一月,初冬的午后阳光里,沈捷就那样安然地揽着桑离坐在湖边,看红色鲤鱼成群结队,在初冬的阳光下闪闪发光。时不时还能听见桑离带着孩子气的感叹声“啊好大的鱼”、“啊那条金黄色的好漂亮”……倏忽间,他甚至有种奇怪的想法,觉得如果一辈子都这样,抱着他的小姑娘,一起悠闲地晒太阳,一定也是一件很美好的事。

这个念头稍纵即逝,沈捷为这自己的这种突发奇想感到惊讶。他侧一下头,看看渐渐慵懒地伏到自己身上的小丫头,忍不住微笑。

其实,桑离倒一直很清楚:沈捷就是对她再好,他们也没有未来可言。

虽然桑离始终觉得自己很年轻,婚姻是无比遥远的一件事,可她也不再是当年单纯的中学生,她知道,能做沈捷妻子的那个女人,可以年轻,但一定要有相当的阅历、相当的能力—沈捷一向不待见花瓶类女子,对政策婚姻似乎也嗤之以鼻,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会娶一个比肩携手的“战友”。

每念及此,她会有些许的怅然,但并没有多么强烈的痛苦,她把这解释为:自从离开向宁,她就把自己的爱情给了音乐。从此,她不会再爱上任何男人。

二十出头的年岁,半生不熟的年华,以为了解自己实际上却对自己都一无所知的一个年纪里,青春本身就是自以为是的一件事—这也是后来桑离才知道的,或许,这就是为什么她会在那时候伤害那么多人的原因。

回校后,桑离看见的第一张红榜就是贴在音乐楼外宣传栏上的“祝贺我院音乐系桑离同学在全国XX声乐比赛中获一等奖”。她凝视了那张红榜大约有半分钟的时间,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看这张榜这么久,然而她知道,沿着宣传栏的方向看过去,宣传栏后的那棵梧桐树下,她曾经亲手葬送过自己的爱情。

她就这么愣愣地看着寒风里的红榜,直到身后响起说话声:“桑离,这就是你想要的?”

桑离回转身,看见不远处的甬路上站着已经几个月没见过的穆忻。

有那么一会儿,她们谁都不说话,只是静静地打量着对方。

过了一会儿,穆忻才走近几步,寒风吹起她搭在肩头的白色披肩,她伸手按住了,再顺手紧一紧浅灰色大衣的领口—其实她也一直是个漂亮的女孩子,相比桑离而言少了几分妩媚,多了一点英气。

她的目光,从来都是平静中有透彻—顾小影说过,有这样目光的人总有一天会成大器。虽然未来尚有些遥远,但桑离知道,穆忻真的比所有人都更容易看懂她的内心。在穆忻面前,没有必要撒谎,更不需要找借口。

“桑离,你觉得这样,值吗?”穆忻再开口,她的眼神冷冷的,可是神情中却含有让桑离无法忽略的悲悯。

“什么是值?”桑离淡淡地笑着答,“跟着感觉走,不好吗?”

“感觉?”穆忻笑了,微微带着嘲讽,“桑离,如果真的跟着感觉走,也就不会有今天了。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其实是因为你跟着的不是感觉,而是一种畸形的理智。你以为你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可事实上,你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真正需要什么!”

桑离深深吸口气,缓缓开口:“穆忻,我以为你会干脆点,直接给我两巴掌。”

穆忻似笑非笑地看着桑离,两只手紧紧攥着披肩的角,过会儿才说:“桑离,你为什么不认为我之所以不给你这两巴掌,不过是因为我怕脏了我的手呢?”

桑离突然笑了,那笑容带着绝望也带着自弃,同时还有那么多的决绝:“穆忻,你肯对我说这些,已经是极大的恩赐了吧?以你那样原则性极强的性格,就算是想拯救我,都不会承认。可是对不起,连我自己都不打算救自己了。”

她转身,从穆忻身边走过,走过去的刹那,穆忻听到她说:“穆忻,谢谢你。”

那一瞬,桑离没有看见,穆忻的眼圈红了。

可是桑离知道,肯指责自己的,才是朋友。

因为,艺术学院这样的地方,许多人都习惯了各人自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由于每个人在自己的领域里都是极为优秀的,所以尽管对其他领域毫不了解,却并不妨碍他们在属于自己的舞台上过着花团锦簇的生活。那么相应的,每个人都热爱自己所从事的艺术门类,对其它门类虽不鄙视,却也未曾有接近的愿望。

而教学成本的昂贵、艺术教育的特点等又导致各系之间互选课程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再加上各系都习惯了在组织学生活动时各自为政,渐渐的,系与系之间就越来越疏远,同类别的系之间还相互轻视,使“文人相轻”的古训继续发扬光大……于是,综合艺术院校的优势无法发挥,反倒成了形象化的藩镇割据。

在这样的背景下,或许很多人都会对桑离报以鄙夷、疏远的态度,却并不会表现出来。甚至很多人在与她擦肩而过的时候,都不自觉地对她穿什么衣服、背什么包以及这个女孩子究竟是不是真的漂亮更关心一些—对别人来说,桑离的人品与选择是她自己的事,“美女嫁豪门”的故事既然算不上艺术学院里的个例,自然犯不着投入更多关注。

就连桑离所在的音乐系,虽然很多人都很失望,也恨她破坏了音乐系的名声,可是如果面对面遇到了,仍然会貌似热情地打招呼,道些不咸不淡的寒暄……

所以,尽管桑离选择了一条被很多人唾弃的道路,可是除了被407扫地出门后的孤独与空虚,她没有感觉到任何压力。

这固然是一种人际关系上的圆滑与成熟,可是,又何尝不是一种冷清?

你好、你不好,都没有人关心。而肯关心的人,又被你亲手关在门的那一边……

关门的瞬间,或许只是脚下的一小步,却是人生的天翻地覆。

寒风里,桑离快步走远,不再看身后穆忻的背影,她边走边仰起头,深深呼一口气,看空气中一团团的白雾模糊了视线。

而她的心,也在那一刻被寒冷的空气冻得越发硬实—好像一颗砸不烂的小铁球,沉甸甸地坠在那里,决然地告诉她,不可以回头,绝对不可以回头。既然选择了,就走下去,是她要的,是她期待的,所以,永不可以回头!

那年那月,她的确是这样在心底里发誓的。

搬出学校的学生公寓后,桑离住在沈捷为她买的房子里—距离艺术学院三十分钟车程的社区,十栋楼全都是小户型公寓,面积最大不超过一百平米。面山临湖的地理位置,让整个楼盘的价格都十分光辉夺目。桑离的这一间是六十五平米敞开式大一居,按照沈捷的意思本想买套大点的,但她拒绝了。

当时她想的是:越大的房子越空旷,小一点的,或许还可以当成一个取暖的窝。

仅仅是个窝,算不上家。

或许也是因为没有那种强烈的归属感,所以整套房子她没有提出任何装修意见。她需要的只是一张床、一张书桌、一架钢琴、几件家用电器……别的,无所谓。

只除了那个小小的阳台。

黑色铁艺的栅栏、正南的位置、铺了瓷砖的地面,在阳光的照耀下,很温暖。

她请人种了大盆的茉莉而后在花盆边放置了原木的圆桌和椅子。阳光晴好的午后,她一边晒太阳一边看书;夜晚,她闻着茉莉香听音响里传出的歌剧选段……这样的时光,她已经很知足。

沈捷常常会来,开着他价值不菲的宝马,停在楼下的指定车位。这样好的车、这样小的公寓,渐渐也会引起人们的好奇。比如某天桑离出门的时候就隐约听见身后有两个女子在嘀咕:看,这肯定是哪个有钱人包的“二奶”,所以得养在外边……

桑离不置可否地笑笑,连头都懒得回。

晚上讲给沈捷听,他脸色一沉,呵斥她:“别用这种语气说这种话!”

桑离正坐在床上看电视,听见这话,回头妩媚地冲他笑笑:“怎么了?生气了?我都没生气,人家又没说错。”

沈捷冷然道:“没说错?你也觉得你是我包养的?”

桑离想了想,才点点头,一边看着电视一边漫不经心地说:“也是啊,你都没结婚,哪来的‘二奶’,充其量也就算包养了个情妇而已。”

沈捷生气,摔门而出。

桑离看着被重重阖上的门,微微愣了一下,可是很快就若无其事地从床上跳下来,拎起睡衣进了卫生间,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只是那晚,当她把自己泡在洋溢着熏衣草气息的浴缸里,听着外屋电视里传来的“新年音乐会”上的歌声时,突然有些失神。

居然,又是12月31日了。

似乎不过就在两年前,当新千年的钟声敲响时,还有人在她耳边说“小离,我爱你……”

可现如今,那个人又在哪里?在做什么?

听南杨说他去了法兰克福。

法兰克福……如果不是因为他,她对那个城市全部的了解可能仅仅限于一种叫做“法兰克福烤肠”的食物。

可是现在,托网络的福,她知道“法兰克福是欧洲少数几个有摩天楼的城市之一,欧洲最高的十座建筑有八座在法兰克福”、“法兰克福不仅是德国的经济中心,同时它又是一座文化名城”、“这里是世界文豪歌德的故乡,歌德的故居就在市中心,有十七个博物馆和许多的名胜古迹,德语是官方语言,英语的使用也很广泛”……

她看着那些网络上色彩纷呈的图片,想象在着人来人往的街头、在灯火辉煌的美因河畔,或许随处都有他的身影。他从人群中走过,从微风里走过,从她正在浏览的图片背景中走过……那是有他的法兰克福,是因为他的存在而变得无比亲切的法兰克福。

她在水汽的氤氲中疲惫地闭上眼—现在,她连眼泪都不会流了。

那个新年,就这样悄然过去了。

直到清晨她睁开眼,看见躺在自己身边的沈捷时,还恍惚了一阵子—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知道昨晚他的拂袖而去是不是自己做的一场梦。

她的人生,从那时起就进入了无法回避的矛盾期—既带着就方向而言无比明确的目标,又带着就心态而言无力改变的浑浑噩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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