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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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生什么事儿了?”老太太越发愤慨,“我跟你说你都不见得相信!这个世道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你说这一大早的,才八点多,我这刚出门呢,怎么就能遇见这种事儿……”

“阿姨,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穆忻很无奈,再次打断老太太的絮叨。听这老太太说话咬文嚼字,穆忻琢磨着肯定不是下属行政村里的。

“事儿啊?哎哟对了我还没说事儿呢,”老太太这才想起来自己是来报警,不是来找人聊天的,“我跟你说啊,警察同志,我今天早晨八点多刚一出门,这人还没从楼梯口出来呢,‘嗖’的一下,我手里的纸袋就被抢走了!你是没看那个快啊!我就看见是个小伙子的背影,个头不高,跑得倒挺快,一下子就没影啦!我手里那是个带着鄂尔多斯羊绒衫标志的纸袋,你说他不会是觉得那里面装的是羊绒衫吧?你说就算是羊绒衫吧,那他抢个羊绒衫干什么?他也不见得穿得上那号码啊!”

“阿姨,您直接说您所在的位置,我们会联系距您最近的民警,说不定还能给您把袋子抢回来。”穆忻都替这个唠叨的老太太着急——有她说话这工夫,说不定在附近巡逻的民警已经把犯罪嫌疑人抓获了。

“抢回来袋子?”老太太来精神了,“你们还能抢回来啊?我怎么没听说还有抢回来的?敢情不是丢了就白丢了?”

“您放心吧,前天医院门口有人抢劫,因为失主报警及时,嫌疑人特征形容准确,十几分钟后就被巡逻的民警当场抓获了,”穆忻言简意赅,“阿姨您还是快点告诉我您的所在地址和电话号码!”

“我家就在咱区电视台旁边,实验小学宿舍,不过你们不用来啊!我就是告诉你一声有人抢劫这个事儿,你知道了就行了,”老太太终于心满意足起来,“跟你们领导说一声儿,这个治安工作要常抓不懈,人民警察要为人民啊!”

穆忻听得彻底头晕:“阿姨,您的袋子不是被抢了吗?”

“是啊,是被抢了,”老太太这才恍然大悟,“哦,我是不是忘了告诉你了,那小毛贼傻乎乎的,他抢的是我准备下楼去扔的垃圾袋啊!”

“……”

段修才进门的时候孟悦悦还在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段修才瞪孟悦悦一眼,呵斥:“上班时间笑那么大声干什么,不知道旁边就是领导办公室吗?警容!警容!”

“呃,”孟悦悦急忙把后一半笑声咽回去,解释,“不怪我,段科,刚才穆姐接警遇见个老太太忒有意思了……”

“什么叫有意思?工作干好了才叫有意思!”段修才没好气儿地再瞥孟悦悦一眼,随后把一张即时警讯的打印稿放在穆忻面前,“这是你写的?”

穆忻低头,是自己之前出过的警讯:7月13日晚5点12分,接到市民报警……抓获两名犯罪分子……该团伙多次入室盗窃,涉案金额共计四万余元……

“什么叫团伙?”段修才没好气地问。

“好像……是有些不太严谨。”穆忻皱眉思考。

“不是不严谨的问题,是非常白痴!”段修才瞪穆忻一眼,转头看孟悦悦,“你说,什么叫团伙?”

孟悦悦在警察学院学的是治安,又被段修才的目光盯得心里发毛,只好老老实实回答:“两人是结伙,三人是团伙。”

“就是嘛,”段修才一脸头疼的表情,嘴上不放过任何可能打击穆忻的机会,“穆忻你好歹还是研究生吧?研究生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研究生也不能什么都知道,”穆忻一边忙手上的活儿,一边好像在开玩笑,“再说也不是我非得要这个学历的。毕业时学校非得颁发给我,我有什么办法?”

“那还不如扔掉。”段修才不屑地撇撇嘴,好像这样就过足了嘴瘾。

这话可真不是一般的不中听,再配上段修才那副冷眉冷眼的表情,让穆忻瞬间憋住一口气,只觉面子里子都明显受到折辱。却偏偏还不能表现出来,只能深呼吸一下,在心里反复告诫自己不要和没素质的人拼素质、强龙难压地头蛇……几秒种后,穆忻终于第N次顺利咽下这口气,似笑非笑道:“也好,要不您去跟教育厅厅长说说,让他把我的学历收回去得了。反正我也一肚子意见,明明学了七年艺术设计,到头来颁发的还是‘文学硕士’学位,驴唇不对马嘴,您看我哪像是搞文学的?”

穆忻一副开玩笑的语气,段修才也不知道下面该接一句什么。只能把警讯甩到穆忻桌上,嘱咐一句“重写”就转身出了指挥中心大门。穆忻从监视器上看他开着那辆破面包车一路喷着浓烟驶离公安局,又出现在两条街外的十字路口,这才转头问孟悦悦:“老段这是去哪儿了?”

“估计是去给老婆娘家亲戚帮忙了呗。你没见过老段的老婆,母老虎一枚!科里聚餐,从来都得电话查岗,生怕他是跟小姑娘单独在外面吃饭。估计这是老婆下命令了,让他去找人帮忙盯着早日破案。”

“那也不至于这么……火冒三丈吧?”其实穆忻想说段修才“逮谁咬谁”,想了想,还是咽回去。

“谷科长毕业了,下周开始正式上班。估计老段心里郁闷,”孟悦悦终于还是抗拒不了内心深处对于探索和传播领导八卦的永恒追求,“其实老段也想被推荐到省委党校读研究生,可是没办法,人家规定只能推荐正科以上去读嘛,老段是副科,铁定没他什么事儿。我怀疑他现在想起这事儿就窝火!”

“我觉得谷科长是个挺好相处的人。”穆忻回忆一下谷清其人,虽说接触不多,但因为每到省委党校放寒暑假的时候谷清都要回分局上班,所以基本交道总是要打的。

“那当然。其实我挺喜欢跟女科长混的,至少都是女人,有些事情能互相体谅。上次我痛经,真要痛死过去了,谷科长二话不说就让我回家休息,她自己替我接了半天的电话。这要换到老段身上,就算最后让你放假回家,他也得多少刺挠你几句,难为你一下才肯放行。我就不知道他怎么那么不通情理呢?哎你说反正要准假,痛快卖个人情多好!非得画蛇添足,不招人待见才心满意足……”到底是小姑娘,孟悦悦一抱怨起来就没头了。

穆忻不知道要对小姑娘的这些感慨作出什么样的反应:凭良心说她很想跟孟悦悦一起发牢骚,但理智告诉她不可以——这是秀山,是人生地不熟的秀山,是她总有一天要离开的秀山。她很清楚她既然对此地一无所知,那么就不能落人口实。“不说他人一句坏话”,是她来此地之前杨谦告诉她的求生之道。她表示赞同,并牢牢记住。

☆、第三章:似是故人来(2)

救她的是关键时刻手机响,穆忻看看人名,微笑着接起来:“今天怎么有空想起我?”

“你真会说,我在这穷乡僻壤等了快两年总算等到你这倒霉孩子来陪我,我不想你还能想谁?”郝慧楠的声音里也带着笑,“今天是白班还是夜班?我请你吃饭。”

“白班,晚上七点下班,你能等得及?”

“等不及,”郝慧楠也真实在,“明天吧,明天中午来我们村儿,我请你吃饭。”

“你们村儿?你不是在镇政府?”

“哦,对,我主要就是想告诉你这个——本人于一周前正式成为俺们四丁镇大丁家村的村党支部书记兼村委会主任,俗称‘村长’。过去一周过得很是风雨飘摇,本想今天请你吃午饭捎带听我诉苦,不过你没空,那就改天吧。”

穆忻觉得这消息匪夷所思:“你不是在四丁镇政府吗,怎么又去村里了?”

“一言难尽,”郝慧楠叹息,“简单地说,就是村里两派争斗,都想当村党支部书记,贿选、冷战、上访……所有招数都使尽了,天天斗得跟乌眼儿鸡似的。镇里实在没办法,决定临时空降个村长过渡一下。大约领导们觉得镇政府办公室里也就我这么一个废物,与其占着办公桌浪费资源,还不如来发挥余热,所以顺水推舟把我给发配到这儿来了……哎中央台不是报道过类似的事情吗,当时我还当故事看,轮到自己身上才发现哪有比生活本身更惨淡的故事哟……”

“废物?”穆忻哭笑不得,“你好歹也是本科毕业,按理说得算是镇政府里有限的几个高学历人才吧?”

“都毕业这么久了你怎么还没悟明白,‘高学历’跟‘人才’有个鸟关系啊?”郝村长粗犷地冷笑,“你还是研究生呢,不也得来县城里当个小民警?学历帮上你什么了?是能让你更具有领导才能,还是能让你写一手锦绣公文?我看这学历半点好处没给我,反倒尽给我添乱了——你没见每个月十号发补助的时候,就因为我大学毕业直接评上了科员,不像他们都是从办事员熬出来的,就恨不得每月一次奚落我,说什么‘大学生就是好,刚毕业就跟我们工作好多年的拿一样的钱,我这些年的班算是白上了’,哎你说一级工资才差几十块钱,他们至于每个月雷打不动找我麻烦吗?还真当自己是大姨妈啊?我都恨不得拿块卫生巾拍他们嘴上!”

穆忻憋不住地笑了,刚才被段修才气得不轻的情绪顿时得到缓解。

“算了算了,不说这些晦气的,反正管你愿意不愿意也得来上任,还是得自得其乐才行。我跟你说我这一周来最大的成就就是发现我们村口有家小店的炒鸡不错,你哪天有时间过来,我请你吃。”

“明天吧,明天中午我去找你。”

“那行。你来的时候给我从你们局隔壁那供销社里捎几包微波炉爆米花,这东西太先进了,我们村里的超市买不到。”

“大姐,人家那不叫供销社,人家明明叫‘联商超市’,好大一间呢……”

“别以为换个马甲我就不认识它了,两年前我刚来的时候那就是县供销社。赶紧的,不多说了,你下班别忘买爆米花。”

郝慧楠说完就挂断电话。穆忻收了线,坐在桌前,想想郝慧楠,再想想杨谦、想想自己,突生很多感慨——或许,人生的确是段未知的旅程,当你陷入绝境时,一条不显眼的羊肠小道都会被你感激地认定为是救命坦途;可假若有两条同样金光闪闪的道路摆在你面前时,抉择的煎熬竟是丝毫不亚于无路可走的纠结。其实,你无论选择哪一条路,都会因为没有尝试另外一种人生,而在此后的道路上犹有不甘。

人总是这样,或慌不择路,或悔不当初。穆忻想,从这一点来说,郝慧楠比自己强,因为郝慧楠在适当的抱怨之外,比穆忻更能时刻寻找生活中的安慰,哪怕只是一家村口的炒鸡店或是“供销社”里的微波炉爆米花。

第二天中午,穆忻如约踏上去大丁家村的公交车。坐在车上的时候她想起了自己认识郝慧楠的过程,似乎也总是处于慌不择路或悔不当初的节点上。

那是大三那年暑假,考研辅导基础班里,穆忻和郝慧楠的座位恰好挨在一起。盛夏,满礼堂的学生都跟着京城来的大拿们学英语和政治。那一大屋子人挤在一个空调十分不好使的礼堂里时,空气也越发黏腻起来。于是各种解暑设备闪亮登场——坐在穆忻前面的女生拿着一个手持式微型电风扇,右边的男生揣着一瓶带冰块的矿泉水,只有左边的女生最奇怪,她似乎屁股被针扎了一样时不常地晃一晃,偶尔还半抬起身子,伸手到座位上摸一摸……穆忻一边听着无聊的时政分析一边偷偷看左侧的女生,直到对方捕捉到她好奇的视线后,愣一下,笑了。

只见刚才还在左晃右晃的女孩子从屁股下面掏出一个软软的小垫子,低声跟穆忻抱怨:“昨天买了个水垫,说是坐着会比较凉快。我看这家比别人家便宜五块钱,就买了,结果好像有点漏水呢……”

她一边说一边趁众人都奋笔疾书的时候再次抬起身子,侧过去给穆忻看:“帮我看看,是不是漏了?”

穆忻惊讶地沿着面前女生修长白皙的腿、挺翘紧致的臀,一路看到蓝色牛仔布超短裤后面正中间那一大团水渍……假冒伪劣产品害死人啊!

结果,那天,穆忻旁边的女生就一路背着手、拎着穆忻用来装资料的大塑料袋,貌似若无其事地拐进了艺术学院——那是距离辅导班所在地最近的一间学校,好在穆忻还是那里的学生,能借给这个叫郝慧楠的大大咧咧的女孩子一条看上去有点不伦不类的裙子穿。之所以说是不伦不类,大抵是因为这个明明有一副姣好身材的女孩子,从小到大基本就没穿过裙子。可穆忻的长裤对中等身材的她来说又有点太长了,所以只好一路别别扭扭地扯着借来的裙子往校外走。一边走一边给穆忻讲自己要报考的那所学校在上海,自己属于跨校、跨专业、跨地区的“三跨”考生,考不上是常态,考上了是变态……

穆忻一听就乐了,问她:“万一考不上怎么办?”

“工作吧,不想复读了。这复读就等于失业一年,以后就算考上,也不知道几年后的就业形势会不会还是一片惨淡,”郝慧楠那时候就是个极其务实的人,“我们学财会的,若是肯去小公司做个会计,总不至于一分钱赚不到,反正是个企业都得有财务吧。”

穆忻点头,内心里其实很羡慕郝慧楠这样有“一技之长”的人,因为她不知道,如果考不上研究生,也进不了相关的设计公司,自己还能做什么?

但好在,上天终究是眷顾她的——半年后,在穆忻又参加了考研辅导提高班、冲刺班甚至押题班之后,她考取了本校研究生,得以继续喘息三年。

只可惜郝慧楠落榜了。随后的两年里,她先是进了一家台资公司,却因为上司性骚扰愤而辞职;又进了一间物流公司,被琐碎的账务甚至是加班理货搞得头晕脑胀;这中间又考了一次母校会计系研究生,再次落榜;考了两次中直机关公务员、一次省直机关公务员和一次市直机关公务员,皆落榜;去两家事业单位应聘,被告知只能算“合同制”,因为最近没有“事业编”的名额……漫漫一条求职路,走到最坎坷艰辛的时候,郝慧楠不是没想过放弃,可是放弃与不放弃又有什么区别呢,说到底都是走投无路,都是不得已的将就。

混到如此落魄的境地时,郝慧楠自觉没有脸面和旧日同窗联系,她甚至没有勇气参加老同学的结婚典礼,只因为不想让人知道曾经也是心高气傲、也一心想要考到大城市读研究生的郝慧楠如今只能在物流公司搬快件。被生活的糟粕憋死之前,郝慧楠唯有向穆忻倾诉——毕竟不是同一个学校毕业,郝慧楠自认自己就算再虚荣也不至于小气到要嫉妒得偿所愿的穆忻。而穆忻恰在“考场得意”后“情场失意”,说起来这俩人也是难姐难妹,便在此后的日子里很是同病相怜了一阵。

万幸的是,在穆忻研二那年,郝慧楠终于通过G市公务员考试,考取了乡镇公务员岗位——当然这还要归功于她在社会上闯荡的这两年被算作“两年基层工作经历”,吻合了招考简章中秀山县对于基层经验的苛刻要求,竞争者也因此少了许多。正式报到后最初的半年里,郝慧楠也为这口安稳茶饭感到庆幸与欣慰,但随着时间流逝,渐渐还是生了“水往高处流”的心。

所以,后来的这段日子,郝慧楠就悄悄地又拿起公务员考试的复习资料,希望有朝一日能考到更高一点的平台上去,只不过没想到,越是想往高处走,命运反倒把她扔在了最基层。

尽管穆忻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但看见郝慧楠的时候她还是吓一跳:眼前这个女孩子,短头发,晒黑了,脸上还蒙一层薄薄的灰。

“长头发呢?”穆忻瞪眼问。

“早剪了,你多久没见我了?”俩人在炒鸡店里落座,郝慧楠伸手唤老板娘过来,“炒个鸡,麻辣的,炸份薄荷叶,一份烤饼。”

老板娘转身去厨房,郝慧楠彻底打开牢骚匣子:“你没见我这一周过得多惨。刚上任的时候,召集村干部开会,我坐在村委会的办公室门口等了整整一天,没有一个人来参加。我实在没办法,只能亲自上门请村两委成员来开会,反正我是女孩子,他们总不好意思把我赶出来吧。所以拖了一天,我们这会总算是开成了。当然,至于开会过程中两派先是谁都不说话,后来又抢着说话,直说得鸡飞狗跳的……偏偏我又不能马上就挨家挨户地走访,一是作为女孩子总有些不方便,二是我也不知道哪家是哪一派的人,说岔了容易惹麻烦。就只能先观望,顺便干点皮毛工作,比如修修路什么的。反正都上任了,也不能闲着。”

“修路资金哪有那么好争取,”穆忻皱眉,“推诿扯皮,打官腔摆架子,这些年见的还少吗?”

“既然他们敢让我来,我就敢闹,”郝慧楠冷哼一声,“反正已经到底了,再往下也没什么地方好下放了。我算是想明白了,真是捡软柿子捏啊!我这几年谨小慎微,倒落了个被打发的下场。还不如当初学兔子急了咬咬人呢!你看着吧,既然他们敢让一个女人下来接这个烂摊子,就得有为自己的行为付代价的勇气。作为全镇唯一的女性村党支部书记,我打算发挥女性特征,一哭二闹三上吊,撒泼打滚,不给我钱就让他们好看!”

“按照《公务员法》,他们还真不能随便开除你,”穆忻笑了,“只要你有勇气撕破脸皮闹,说不准还真能建功立业呢!”

“那个我是不打算了,就先把眼前的活儿干一点算一点吧,”郝村长上任没几天感慨倒不少,“毕竟咱不是大学生村官的身份,头顶上没有村长指挥你,反倒你还要指挥别人。想靠教村民上网、辅导留守儿童做作业或者建电子档案什么的就完成任务是不可能了,少不了还是要拿主意的。靠谁都没用,还得靠自己。真是不来不知道,跟人打交道的工作最难做,比单纯坐办公室难搞多了。”

就好像要印证她说的话一样,饭刚吃到一半,就有个胖乎乎的妇女急匆匆跑进来,隔很远就喊:“村长,村长,打架了,快打死人了!”

“什么?”郝慧楠“蹭”地站起来,柳眉倒竖,“怎么回事?”

“赵美花和丁树人两口子又打起来了,”报信儿的女人呼哧呼哧地喘,“以前村长也没少出面,可是没用……”

郝慧楠没听完就扔下筷子冲出去,穆忻紧随其后,一路蜿蜒曲折地跑,快到丁树人家门口的时候好远就听到有扯着嗓子哭喊的声音。

“杀人了啊!杀人了啊!”郝慧楠好不容易扒拉开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人群,还没进院子就听见赵美花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她急着往院里走,可没想到刚进院子就见一道白光从眼前划过,“啪”的一声,无数碎片四溅,郝慧楠吓得后退一步,直直撞到后面的人身上。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身后的人已经一个箭步挡在她身前,低头看一眼爆裂的暖瓶内胆,然后冲屋里大喝一声:“他妈的都疯了吗!”

郝慧楠惊讶地抬头,先见一身蓝色警服,再见到一张熟悉的脸:“张乐?”

张乐转头看看郝慧楠,又看看紧跟在郝慧楠身后的穆忻,没好气地问:“你们来这儿干什么?”

说话间,张乐的同事,也是四丁镇派出所民警的赵旭辉已经冲到屋里。小伙子一进屋就气炸了——只见入眼便是丁树人正把老婆按在地上打。赵美花的嘴角已经出血,但压在他身上的男人还在一拳一拳揍向她的额头。赵旭辉二话没说冲上去把丁树人一把掀翻在地。丁树人反应还挺快,打个滚爬起来就要挥拳相向,赵旭辉跟上去一脚踹在他屁股上,在他跌落在地的瞬间已经把对方的一只胳膊反剪到身后,再用膝盖死死压住对方后背,只听“嗷”的一声,丁树人顿时从刚才打老婆的威风沦落到眼前只能惨叫的份儿。

张乐随后跟进去,先掏出手铐蹲□,利落地铐住丁树人的手,鄙夷地呵斥:“还想袭警?丁树人你胆子不小。”

他话音刚落,赵美花已经从地上跳起来,指着丈夫的鼻子破口大骂:“丁树人!我操你八辈祖宗你拿家里钱养个不要脸的□你还打人,你下辈子活该让脏病烂死毒死没人收尸让野狗吃!”

“有话好好说!”张乐又吼一嗓子,女人的气焰瞬间熄灭下去,转而一屁股坐到地上,手拍着地面号啕大哭。

“我报警!呜呜我不活了警官,他把俺闺女上学的钱都拿去给那个□了,我们娘俩儿可怎么过啊……哎哟天老爷啊,你快杀了我吧!我活着也没意思,一天天地熬啊!我熬啊熬啊就等着看这两个狗男女怎么不得好死啊!”赵美花的头发全乱了,打着结,一缕缕垂下来,黏在腮边。身上的红色褂子沾了一块块的泥土,又混合上她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变得脏污不堪。裤子也被卷到小腿上,露出脚踝处一团渗着血丝的青紫。

外面看热闹的人们许是也习惯了这种场景,并不觉得奇怪,仍旧扒在墙头、窗边、门口兴致盎然地观看,比去年冬天文化下乡时看节目的表情还投入。穆忻看得下巴都快砸到脚背,觉得这女人比电视上那些影星演得好多了。

“到底怎么回事?”说话间郝慧楠也进了屋,看看现场一片支离破碎的环境,再扭头问赵美花。赵美花一看郝慧楠还愣了一下,过会儿才反应过来,又开始干嚎:“村长啊!你要为我做主啊!都是老娘们儿,你不能偏着这个不要脸的啊!他赚了点钱就在外头养小老婆!呜呜呜……”

伴随着她的这个称呼张乐先愣一下,再抬头若有所思地看看郝慧楠,可郝慧楠不看他,只是从自己兜里翻出一张面巾纸,皱着眉头递给赵美花:“先擦擦你的鼻子。”

“啊!血!”赵美花接过纸擦一下,继而一声尖叫,紧接着又是一串号哭,“丁树人你××的猪狗不如,你得打死我啊,你得打死我啊……”

张乐看一眼苦大仇深的赵美花,转身嫌恶地看着丁树人:“丁树人,你老婆上次就被你打到轻伤,要不是有人报警就出人命了!这次还这样,你是不是不判刑心里难受?”

“我打自己老婆你们管得着吗?”丁树人趴在地上扯着嗓子号叫,“你警察管东管西还管人拉屎放屁?”

“我们不管人拉屎放屁,但是像你这样打人的我们得管,”张乐蹲□,平视着还在不断咒骂的丁树人,“看来我们是得把你带回所里关几天了……你这种人单纯调解没什么用!”

他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拽一把丁树人的后胳膊,一使劲把他从地上拖起来,“走走走,别在这丢人现眼,先去看守所睡一觉,好好反省反省。”

“啥?”张乐话音未落,赵美花已经冲上来,一把拦住正在往外带人的赵旭辉,“你说啥,要关我男人?你们凭什么关他?”

围观人群都愣了,敢情刚才那个咒丁树人祖宗十八代的不是她赵美花?

“少叨叨些没用的,”张乐推一把丁树人,再看赵美花,“说人话他听不懂,进班房关几天就老实了,知道吗,这是为你好!”

他转身又搡搡丁树人:“赶紧走,我这半个月接你们家两次警了,还蹬鼻子上脸了!”

他手下一使劲,丁树人往前晃了一步,结果又被自己在撕打中脱落一截的裤腿绊了一跤,险些要摔倒的同时还扯落了裤子,露出里面的红裤衩。围观人群发出一阵哄笑,赵旭辉赶紧在旁边扶一把,丁树人才晃晃悠悠站住了,只是嘴里还不干不净:“妈的,你们管不管两口子上床睡觉?赵美花你不用高兴太早,我真进了监狱你就等着喝西北风吧!咱离婚!离婚知道不?”

赵美花闻言愣一下,突然冲上来紧紧搂住丁树人的腰:“我不报警了,我不报警了,你们不能抓他!”

郝村长闻言愣住了,穆忻在一边也看得发呆,反倒是张乐和赵旭辉好像习惯了赵美花的这种反应:“不抓他下次你还得挨揍,我们还得来救你。这种人就不能心软,想想你闺女的学费,这会儿又心疼了?”

“你们要是抓了他,我闺女的学费更没着落了!”赵美花死死搂住丁树人不放,“我不报警了,不报了!”

“警都出了,还差点被袭,你说不报就不报了?”赵旭辉看赵美花一眼,没好气地说。

“你们刚才还打他呢,你们这是刑讯逼供!”赵美花说着又开始放声大哭,“警察都欺负人!你们把人打成这样还脱他裤子,我们老百姓没有活路了啊!”

张乐气笑了。

结果此事到最后到底还是不了了之。围观村民见没有热闹看,三三两两也就散去了。只余下赵旭辉好像有先见之明一样揣着几张做笔录的纸来来回回找人签字,偶尔还训斥丁树人几句。丁树人梗着脖子不说话,赵美花在一边抽泣,他们的小女儿在屋门口探头探脑地看,手里抓块饼干,“喀嚓喀嚓”啃得正香。

张乐回头看一眼赵旭辉,径直走到郝慧楠跟前,抓起她的手:“伤着没?”

郝慧楠毫不犹豫地把手抽回来:“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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