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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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边,女儿的声音突然拉回她思绪。

苏琬睁开眼眸,发现一向乖巧的女儿神情担忧地望着她。

这些年家里那一位远居海外,她们母女俩纵然不亲热,却也算得上相依为命。心里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她嗓音哑哑地问了一句:“是不是打疼了?”

苏伊朵回想着她脸上刚才浮现出的痛苦神色,好半晌,低声说:“对不起,我以后不问了。”

苏琬只笑笑,没有再多说。

*

下午,四点多。

黑色宾利停在万家大宅外,程砚宁下了车。

“少爷。”

栅栏门里有保姆正在清扫花坛边的枯枝败叶,瞧见车子停下他自后备箱里拿东西,连忙走过去帮忙。程砚宁将几个手提袋递给她,顺手又将车钥匙递给迎出来的住家司机,让稍后停车。

关上后备箱,他又想起车后排还放着一点东西,又开了车门,规整后将东西全部拎在手中,进屋。

玄关处换鞋脱外套的时候,远远地听见一阵笑闹声从客厅里传出。家里难得这么热闹,他抬步走进去才发现,是同小区和万随遇关系还不错的一个老总带着自己妻儿过来串门。

眼下,那位老总连带着自己太太正坐在沙发上,笑着和万随遇以及万随心闲话家常,他们六岁的儿子和万存希正趴在茶几上嘀嘀咕咕,拿手捏一盘圣女果吃。

“砚宁哥哥回来啦!”

听见身后脚步声,万存希扭过头便看见他,兴奋地大喊。

那一位老总的儿子则跟着兴奋地问:“哥哥哥哥你买了什么东西呀,让我看一看。”

“皓轩!”

访客的太太,立时唤了自己儿子一声。

至于这小男孩,程砚宁也认识,这一片出了名的捣蛋魔王。许是在家里被宠得过了头,有一些小孩子常见的毛病,比如完全不认生,好奇心特别旺盛。

他对小孩子一贯算不上耐心温柔,私以为六岁的孩子也该好好管教明白事理,因而并没有当个老好人去满足小男孩的好奇,而是一笑置之,抬眸和几位大人打了招呼,先将买回来的东西放去了一楼储物间。

再折回客厅的时候,那位老总和万随遇说起了正事,听意思好像是先前的苏宅换了主人,新房主是南方过来的书法家,颇有名望,他想磨磨自己儿子的捣蛋性子,所以预备上门叨扰一下,请那位大师收自己家儿子为徒,教习书法。至于他专程过来,正是因为和太太说起的时候想到了万存希,想着让两个孩子做个伴,一起过去学。

万存希刚过了六岁生日,年后暑假要开始上一年级,万随遇先前给她报了个美术的兴趣班,闻言便有些纠结了,担心孩子负担过重,却也没有直接回绝,而是笑着问万存希:“小希,想不想跟轩轩一起学书法?”

万存希“诶”了一声,却脆声说:“我想学钢琴。”

一屋子人:“……”

气氛静了一秒,几个大人都笑了起来。

万随遇止了笑便道:“兴趣班这方面我还是想尊重一下孩子的想法。先前给她报了个兴趣班,感觉也是个小猫钓鱼的性子,不肯踏实学,倒是喜欢抱着手机玩游戏。”

“小孩子都这样。”

皓轩妈妈叹着气笑笑,话锋一转继续游说:“所以才要磨磨性子呢。年后暑假就得去一年级了,整天惦记着玩可不行。我们家这个就是,抱着ipad就不肯撒手了,前几天才去医院给测了下视力,医生说要是再不控制,一年半载就得戴上眼镜了。所以才想着找点正儿八经的兴趣爱好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力。”

“今天我可是特地打听过了。”

那位老总接过他太太的话茬继续说:“人家也不是那种虚有其名的半吊子,而是正儿八经的国手级书法家、欧楷大家,头衔光环一大堆,不到五十已经在业界享有盛名了。”

“据说在硬笔书法上造诣颇高,作品价格也在行业内的顶尖级别了,前几年一幅字的价格已经在八万块以上每平尺。从这行业的年龄和成就来说,他算是顶顶出色的了,眼下势头正好,不晓得多少人想要将孩子送去跟着学书法,不过据说眼下可还没收下一个正儿八经的徒弟,清高的很。”

说到这儿,老总的脸色还颇有几分复杂。

万随遇听这两口子你一言我一语倒是也来了点兴趣,若有所思道:“若是按你说的,这书法还不一定能学上。”

“可不是。”

老总又叹一声,道,“这些人那多半都有些身家,这一位程先生据说还是个书画收藏家,在收藏界也颇有些名气,手里攥着不少无价之宝,名利双收,行事也相对随心所欲一些。”

“……姓程?”

听完一段话,万随遇显然又有些意外。

“可不就姓程嘛。”

那位老总的太太笑起来,看向程砚宁道:“说来也巧,和阿宁一个姓,五百年前算一家了。”

闻言,程砚宁淡淡地笑了一下,不晓得为何,脑海里浮现出上午在商场里看见的那一幕。也就在他暗自思量的时候,那位老总“嗨”一声,拿自己手机划拉了一小会儿,递给万随遇:“你看看,网上都能搜到。”

“啪——”

万随心手里刚刚端起的茶杯,直接砸到了地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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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开始,更新恢复固定到每天早上六点哈。

417:夫妻见面,鸡飞蛋打

这一出意外,吓了众人一跳。

“不好意思。”

万随心也不晓得在给谁道歉,胡乱地说了一句便弯腰去捡碎瓷片。茶水和茶叶泼的到处都是,纤薄小巧的茶杯也摔成了几瓣儿。万随遇眼看着她要拿手去捏连忙制止,蹙眉说:“你别动,小心将手划伤了。”

边上本就有保姆在给几人斟茶,闻言连忙道:“我来吧。”

万随心被扶着起身,有些抱歉地朝两位客人说:“我去换一下衣服。”

茶水泼了裤腿,算不上狼狈却到底也会不舒服,那位老总的太太年纪比万随心小一些,听她客气便连忙笑着回话,目送她走去楼梯口,才若有所思地又瞧了眼自己丈夫的手机。

先前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眼下突然看见,她也挺意外,没想到这书法家相貌气度如此出挑,和万董事长也不相上下。暗自喟叹着,她的目光在万随遇和程砚宁身上来回游移两下,突然笑起来,“人常说外甥像舅,这话可果真不假。”

“都说阿宁这孩子像我。”

万随遇淡淡一笑,脑海里又浮现出刚才那张照片。

程潜?

要不是万随心失态,他其实没认出那人。当年他见过程卓,见到的时候彼此年龄差不多。他那会儿年纪轻,难免也有些因为家世好而产生的优越感,没用正眼瞧人。印象里那是个桀骜难驯满脸邪气的浪荡子,吊儿郎当不修边幅,浑身上下哪哪都不正经,看见了就让人想上手揍。

可眼下这男人,儒雅温和,身板笔直,一股子文化人的清高底蕴。

可能是一个人吗?

换了名字?

亦或者,那程家原本有兄弟两个?

万随遇陷入思索,可任由他心里情绪百转,总有想不通的地方。想不通索性也不想了,那人近在眼前,见上一见,事情总会有个水落石出。人家都住到自己家隔壁了,难不成还是凑巧?万随遇不觉得世间有如此凑巧的事情,妹妹和外甥感情僵到这一步,归根究底,和程卓的不负责任有着绝大关系,他倒要看看这人准备作何交代。

万随心换了衣服下来,正巧听见他说:“既然搬来了以后都是邻居,走动一下也无妨。”

听他松口,带着儿子过来的夫妻俩顿时松了一口气。

他们眼下住的这一片地方算得上云京首屈一指的高档住宅区,占地面积大而广,园区内统共也就分布了十一栋别墅而已,每一家的面积都在五亩以上,地段好,按市价自然是寸土寸金。可事实上,当年家里长辈买过来住的时候,房价和现在完全没得比。他们夫妻俩不擅长做生意,产业几经缩水,到如今早已经和万家、顾家这样的大集团不在一个档次上。贸然过去给儿子拜师,心里是有些担忧的,被拒绝的话面上无光。

也幸亏万随遇这人秉性和气,因为两家长辈关系好,一直对他们多有照拂。

眼下有他跟着一起过去,事成的可能性要翻一番,两个小孩子年龄相仿,待一起时间长了关系自然也能更进一步,算得上两全其美了。

从沙发上起身的时候,那位老总看了自己太太一眼。

这主意本就是那位太太提的,如愿以偿了自然心情愉悦,看见万随心便淡笑着邀请她一起过去。

万随心只付诸一笑,看向了自己兄长。

万随遇半蹲着,正在给六岁的小存希穿羽绒服外套,察觉到她目光的时候连头也没回,用一贯的温和醇厚嗓音笑道:“一起跟过去看看。对了,叫一下陈力……”

话说到这,他已经给小朋友拉好了拉链,一手揉着她头发站起身,看向边上的保姆吩咐说:“储物室里有昨天屈总送过来的海产品,应该在冷冻柜里,让陈力端一箱过来。”

“好的。”

万随遇想了想,又道:“龙眼和圣女果也各提一篮,就送到出门往东第一栋,先前没住人的。”

“知道了,先生。”

“去吧。”

吩咐完这个,万随遇瞥了眼边上的程砚宁。

回家以后他倒没说几句话,和平时一样,内敛冷淡。自己过去也就是借着给孩子拜师的名义先看看情况,带着万随心足够了,的确没必要惊动他。

收敛思绪,万随遇便没开口让程砚宁一起过去串门。

程砚宁将一众人送到门口,也没主动要求。程卓失踪的时候他已经八岁了,自然记得父亲的长相,因而上午在商场遇见的时候,他一下子便将人给认了出来。哪怕过去十几年,他长大成人,那人的变化也堪称翻天覆地,可他不需要和万随遇一起试探,便晓得,那个人,究竟是不是。

某些东西是无法抹去的,比如血缘带来的直觉;有些人,哪怕化成灰,也不妨碍他认出来。

事实上,不止他,自己那个母亲,也是在刚才第一眼,便认出了人。

眼下回想,他觉得她可怜。

不晓得要如何面对人家夫妻和美、父慈子孝?

*

万随心有些魂不守舍。

几个人带着两个孩子笑闹着走到程宅的时候,是中年管家给开的门。一听他们自我介绍说是邻居便显得受宠若惊,将人给热情地迎进去以后,让客厅里做清洁的保姆上去请先生。

男主人下来的时候,边上还跟着他儿子。

那个男孩子,十岁出头的年纪,面容清秀,有一双水汪汪的清澈眸子,开口问候人的时候还会脸红,乖乖巧巧的,却让她第一时间想到了程砚宁。

阿宁这么大的时候,程卓失踪好几年了。她笃定他是因为厌烦了他们母子俩所以一走了之,心中痛苦不堪,摔东西都不足以发泄情绪,时间一久,变得愤怒而偏激,放浪形骸。她几乎没有管过儿子,对他唯一的付出也不过是想起了给桌上放点零花钱,平日里看见他极容易动气,一不高兴动辄打骂。

那孩子不晓得反抗,就跟个木头人似的,也不晓得叫疼,她得不到发泄的快感,偃旗息鼓后还能看见他回到房间里认认真真地写作业,好像先前一切混乱都不曾发生。瘦削、沉默、成绩好、心硬如铁,十岁出头的阿宁,便是这个样子的。和眼下这个男孩相比,他孤僻漠然得不像个孩子。

而她呢,配不上母亲这个称呼。

恍惚想起,她甚至记不清,阿宁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叫她妈。

他特别小的时候分明是极乖巧的,一岁多的时候便能清晰地表达各种需求,会说“抱着”、“不吃了”、“来”、“要给小树嘘嘘”等等许多话。那时候,她一度特别快乐满足,每天都要抱着他一起睡。

“如意。”

边上,万随遇的声音,突然打断她思绪。

落地窗外,夕阳只剩下余晖,不知不觉地,天色晚了。万随心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抬眸看向边上的万随遇,却发现沙发边坐着的几个人,均已起身了。

程潜婉拒了让两个孩子过来学书法,理由是自己资质尚浅需要将全部精力用在研习书法上,暂时没有收徒弟的意愿。而行业内收徒的规矩还比较麻烦,师徒关系一旦确定之后,学生要将大量时间用在书法练习上。一般来讲,若是没有明确下来想要让孩子走这一条路,在外面报个书法兴趣班便能满足孩子写好字的需要了。

皓轩父母目前就这么一个孩子,暂时并不想给孩子定型,闻言也只能遗憾地表示理解。孩子学书法师承名门,说出去的确能让他们当家长的很有脸面,可若是动真格地让孩子行叩拜之礼认下师父入行,那还得考虑。事情说完时间有些晚了,一众人自然不好过多地叨扰人家。

万随心跟着万随遇走到门口,外套还没穿上,突然听见送他们出来的男主人说了一句:“万女士要是不介意,可否赏脸再多留一刻,有事相商。”

这话惹的万随遇侧目。

说实在的,一众人过来待的这一会儿时间,他无法确定,这一位程潜就是先前的程卓。十六年虽然够久,却也不至于将一个人改变到这种地步。人家周身一股子书香气,来自南方。浑身上下除了那张脸,实在和他记忆里的程卓全然不同。也许,只是外表上相像而已。

他暂时下了这个结论,却又听见这般令人意外的一句。

万随心将外套折起,勾进臂弯里揽紧,好半晌,应了一句:“好。”

两个人再次回到客厅的时候,程潜支开了左右几个人。

万随心坐在单人沙发上,目光掠过他深邃黑眸,高挺鼻梁,好半晌,落在他手上。他手指比一般男人长,骨骼分明好看,当年玩音乐的时候,那些姑娘有人迷他的脸,也有人迷他的手,说是他哪哪都好看,倒贴钱去睡都愿意。眼下,那只手持着紫砂壶泡茶,动作随意舒缓,完全不像他。

“您请。”

他起身,客客气气地给她奉了一盏茶。

万随心却没有心情喝,看着他坐回凳子上,突然问:“是你吗?”

十六年不见,到了这一刻,她竟然也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所幸程潜没有和她卖关子,而是客气地笑了一下,问:“您是想问,我是不是程卓?”

万随心只盯着他看,没有说话。

程潜叹口气,好半晌,斟酌着开口说:“这样吧,我给您讲个故事,您来判断。”

1996年,安城有一对出身的老夫妻,丈夫是大学历史老师,妻子是美院的美术老师。两个人恩爱有加伉俪情深,膝下有一个女儿,这一年25岁,却不幸疯了。她是夫妻俩人到中年才有幸得来的宝贝,从小被宠得有些自我,毕业之后初入职场,爱上了自己的上司。

那个上司是有妇之夫,玩弄了她的感情之后,让她意外怀孕了。

这个女儿因为怀孕而充满幻想,几次三番跑去找男人讨说法,他上司一气之下将人给弄晕了送去医院,半麻醉状态下,女人被强迫着流产。

老夫妻知道的时候,外孙已经没了,女儿的精神状态也出了问题,半疯半傻。偏偏,女儿那个上司出身于安城豪绅之家,老夫妻两人极度好面子又不敢将事情闹大,痛苦绝望之下双双辞职,决定带着傻了的女儿离开安城。

未曾想,就在这个时候,傻女儿趁人不备离家出走。

老夫妻发了疯一般的去找女儿,很意外地,在护城河边上,救了一个男人。这男人不晓得是什么原因掉落到河里,被救的时候身上有伤,却还有着微弱呼吸。一向与人为善的老夫妻将这男人送到了医院救治,负担了一切医药费并且精心照顾,等到男人终于清醒,却发现他谁也不认得,失去了记忆。

掉下河的时候,他脑袋受了伤,医生建议保守治疗,断定这暂时性失忆可能是因为脑伤的缘故。不过既然他已经苏醒,实在没必要再进行手术……

老夫妻暂时将男人带回家,发了愁。

被他们找回家的女儿,无意中,从男人先前被带回家的脏衣服里,翻找出了他的身份证。男人的口袋内里破了一道缝,身份证掉进了衣服夹层,傻女儿闲来无聊顺着那条缝进去摸了老半天,才像寻宝一样,找到了这个身份证。

这个男人叫程卓,当年三十三岁……

老爷子在按着地址寻回他家的时候,意外得知,他和妻子感情极差,隔三差五就要吵,惹得街坊四邻不得安生。这个讯息,让老爷子生出了其他心思。

他和老伴已经年过花甲,膝下一个女儿还半疯半傻,等他们老死之后,这姑娘无人托付。

回到家,老爷子隐藏了男人的身份,和老伴商议后,做了这辈子唯一一件亏心事:找人给男人先办了假身份证,随后便举家迁往西南生活。

男人的身体渐渐康健,只偶尔头疼的毛病特别扰人,老爷子在书法上颇有造诣,便让他练字静心,没想到他在这方面很有天赋,便精心教导并且收他当了关门弟子。

再过几年,女儿的疯病没有那么严重了,爱上了被父母半路收养的男人。

老夫妻将自己唯一的女儿托付给了徒弟,给两人举办了一个婚礼,婚后三年多,小夫妻生了一个孩子,随外公外婆姓,取名周长安。男人感念老夫妻照顾之恩,对此全无异议,一门心思放在了研习书法上,借着师傅的人脉很快踏入了书法圈,成为了一名大器晚成的书法家。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长安刚上小学的那一年,母亲患病辞世。

男人担负起了照顾孩子和师傅师娘的责任,直到2011年秋,老爷子病逝前,将这一个故事讲给他听。并且由于心怀愧疚歉意,将周家所有遗产放在了他的名下。

临终前,老爷子还告诉男人:因为心里不安,所以他后来回安城打探过他妻儿的消息,得知的是,他妻子在他失踪后乱搞男女关系并且家暴儿子,最终入狱,他儿子倒是很聪慧乖巧,成绩好,因为家里拆迁过上了好日子。

颇长的一个故事讲完,男人端起茶几上微凉的茶水喝了口,短暂地沉默了一下,尔后开口说:“大抵就是这样,我现在用着程潜这么一个身份,曾经是你丈夫,程卓。”

万随心张口结舌地看着他,好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她听见男人补充了一句:“三十三岁之前的记忆,我现在仍旧是一片空白。所以对你没有任何印象。可是已经知道,我们目前有一个儿子,很优秀。”

“……你什么意思?”

万随心眼睛睁的很大,盯着他问。

最开始见到人,程潜觉得这女人和他师父口中那个放浪形骸的女人有所差别。室内暖气开放,她人到中年仍然有着窈窕优雅的身形,穿着米色的小v领薄毛衫和深色修身长裤,不言语地坐在那,显得温婉安宁,甚至有几分惹人怜惜的气质,不像个历经世事的女人,倒像个没什么主意的姑娘家。

他这十几年过得清心寡欲,为了给周家留后生了孩子,对自己已逝的妻子,其实完全没有感情。

时常出席各种场合,他对女人这种生物,也向来避而远之。

尤其是不知检点看见他就想占便宜的女人……

想到这,程潜脸上的温和容色都收敛了两分,正色说:“我师父的为人,我是信得过的。虽说他当初将我私自带离安城的行为极不妥当,可他说起的关于你的事情,应该不曾作假吧。我不知道当初我们是为何结婚的,可既然夫妻感情不和而且你能做出家暴孩子的这种行为,那么我们先前的婚姻我觉得是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我会继续以程潜的身份生活。但对于孩子而言,我实在没有尽到当父亲的责任,理应弥补。”

“砚宁交了女朋友也到了适婚年龄,我特意找你,便是想商议一下如何补偿他的事……”

“啪——”

话未说完,他被茶水浇了一脸。

万随心捏着空茶杯站起身,牙关紧咬着,以至于脸色都显出几分狰狞。

抬手将脸上茶叶抹掉,程潜的脸色也暗了两分,站起身恼怒地道:“你这女人真是不可理喻!”

“我不可理喻?”

万随心随手将空茶杯扔在茶几上,眼见瓷片四溅也不管,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他,一只手抖抖索索地指过去:“对。我这辈子最不可理喻的事情就是瞎了眼跟了你,失忆是吧?我就当你当年掉河里摔死了!”

“去你妈的!”

她气呼呼骂了一句,一手操起茶几上的果盘砸到了他身上。

程潜被砸得后退了好几步,眼睁睁地看着她甩手离去。

隔得老远,别墅门发出“砰”一声巨响,他低头再看近前,苹果蜜桔滚得到处都是,一个茶盏被打碎,好好一个客厅,眨眼间狼藉一片。

这女人……简直是泼妇……

他目光嫌恶地看了两眼自己湿哒哒的毛衫,气得大喊:“来人呀!”

管家和先前被支开的保姆急匆匆跑过来便看见这样一副画面,还没回神呢,就听见他压抑着怒气催促的声音:“赶紧的,打扫干净了,弄成这样。”

“怎么了这是?”

他和万随心的纠葛,管家并不知道,眼见他在人家离去之际将人给留了下来,还以为他看上人家准备再婚呢。哪曾想,自己这才走开几分钟,两个人就闹得不可开交了。

“没见过教养这样差的人。”

上楼的时候,男人气恼地撂下这么一句话。

管家目送他上去,扭头看向边上张口结舌的小保姆,拉着脸没好气道:“看什么呢,赶紧给收拾好了。”

保姆神色讪讪:“先生这脾气怎么阴晴不定的?”

管家叹口气:“做好你本分工作就行了,平时没事尽量少在他跟前晃悠。”

他受聘于程先生的时间也不长,可已经摸索出这人一个特点:他对女性有些敬而远之,也不晓得是不是这些年主动倒贴的女人太多了,眼下哪个女人距离他近一些,他总觉得别人图谋不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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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一个笑话:

有一天,本文第一浪的程爸爸变成了文化人。

程妈妈:“特么地是心肌梗塞的感觉。”

418:梦中惊醒,往事浮现

万家,一楼客厅。

无所事事,万随遇靠坐在沙发上看一部楚江主演的旧电影。厨房里一个厨师在准备晚饭,保姆在边上给他打下手,偶尔在餐厅里来回走动。程砚宁陪着万存希,用圣女果玩游戏。

小孩子自己创造的游戏有些无聊,程砚宁跟她玩了两把,正走神,听到远远而来的脚步声。

万随心鬓角的发丝被吹得挺凌乱,脸上也有些冷风吹出的红晕,抬步走进来的时候脸色差到极致,外套勾在臂弯里抱着,也不晓得是何时脱下来的。

“如意?”

在她低头从电视墙边走过的时候,万随遇唤了一声。

万随心没抬头:“我没胃口,晚饭就不吃了。”

话落,她径直朝楼梯口走了过去。

目送她上了楼梯,万存希指尖捏着一个圣女果,懵懂地抬起头对程砚宁说:“姑姑好像不开心。”

程砚宁薄唇轻抿起,没吭声。

闻言,万随遇叹口气,朝万存希招招手:“过来爸爸这儿。”

“哦。”

小丫头不知愁,跳起来蹦坐到沙发上,挤到他边上又说:“姑姑怎么了呀?要不我上去陪她玩一会儿吧?和她玩游戏她就能开心起来了。”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

万随遇被她的话逗笑,抬手点了点她额头。

小丫头吐吐舌头,又朝他扮鬼脸的时候,听见程砚宁站起身说:“我回房间拿个东西。”

随意地找了借口回到二楼房间,程砚宁坐在阳台藤椅上抽了几根烟,心里那股子憋闷的感觉仍旧无法排遣。好半晌,他叹口气起身,拿了外面桌上一个小纸袋,出了房门后,前往万随心的房间。

“砰砰——”

两道敲门声以后,他听见一声慌乱的“进。”

门推开,四目相对,他看见了万随心意外错愕的脸色,以及,泪痕犹在的面容。自己这母亲,以前最是跋扈凶悍脾气差,他都从未想过,她会有这样逆来顺受的一天。

“阿宁……”

抬手抹了一把又涌出的泪水,万随心迟疑地唤了他一声。

程砚宁没应答,走两步俯身,将手里提着的小纸袋放在了茶几上,神色淡淡地说:“明珠送你的,新年礼物。”之后,他没有再多停留半分钟,转身走出了房间。

抬步下楼梯的时候,他的心情颇有几分复杂。

如果时间倒退几个年头,有人在他上高中或者刚来安城的时候告诉他,某一天,他会做出这种类似安慰万随心的行为,他会回报冷笑置之不理。可眼下,心里各种情绪杂糅在一起,让他特别想要做一些什么事或者说一些什么话。他觉得万随心很可怜,而自己,和她有些同病相怜。

在他们一起痛苦、彼此敌对的那些年,那个人,娇妻幼子,功成名就。

“干什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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