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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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唇的轮廓细细密密地咬,每一口都像咬在甘愿心尖上一样,背德的欢愉,令她浑身颤抖,终于狠下心反抗地咬住他下唇,可是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在彼此纠缠唇舌间,他却恍如不觉,没有一丝一毫放松。

结实坚硬的胸膛压住她的手动弹不得,一手按住后脑让她更贴近自己,另一只手在她的后背游走,她的肩背,她的腰肢,每一处他都和他想象中的一样,仿佛今天这个拥吻是在重温他多年来的一场梦,陌生与熟悉交织,那些不可能,不甘心,都给予了他莫大的力量拥紧她吻得越来越深,又一路滑到了下巴,后颈,他燥热不安,一边迷乱地吻着她,一边喃喃道,“小愿…小愿…”

他也想这样叫她啊,如果可以,他想一直这样叫她,到永远…

可是,不能。

“啪!”

脸颊处的刺痛感让顾双城意识到,自己被人扇了一记耳光,声音足够响亮,力道也不轻,他猝不及防,牙齿磕破了嘴角,加上之前被她咬破的下唇,小股的鲜血涌出来,染红了下唇,映衬着他略显苍白的脸颊,有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妖冶感。

甘愿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瞪着他,眼下满脸的泪痕,掌心麻麻的感觉提醒她这不是幻觉,这么多年,顾双城不是没有做过欺负她的事,她或是愤怒,或是可怜,或是无奈,可都没有像如今这样——感到绝望。

他们这样的关系,每一次拥抱,每一个亲吻,都让她撕心裂肺般的绝望。

“够了,你不要再这样耍我了…”

“你觉得我在耍你?”他冷冷一笑,用舌尖扫去鲜血,伤口火辣辣的疼。

她无法面对他这样的眼神,别过脸去,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不是么?因为这样的事…”

因为这样的事是那么荒谬绝伦,但却让她慌乱,迷茫,想要逃避,这些都不应该是正常的反应。

如果她真的心如止水,或许应该当做一个笑话,就像林蓁说出这两个字那样轻松随意,而不会是如今这样狼狈不堪。

她越是狼狈,就越发显出她的动摇。

她甚至想不出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动摇的,就好像那么一点点,被他牵着走,渐渐依赖他,不自觉的在意他,为一点关怀满心欢喜,为一点分歧懊恼生气,更会为他的拥抱和亲吻而心跳!

她、一、定、是、疯、了!

“耍你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他说着一把握住她白细的手腕,眼眸如子夜一般漆黑,看不到一丝光亮,“你有什么值得我用十几年的时间如此费尽心机却只是为了耍你?!就为了你那点股份吗?那我这笔买卖做的可真是血本无归!你要是这么觉得,那你就拿去吧,是拿股份也好,拿走那些瓷器也好,都随你!”

他慢慢松开原本钳得死死的手,在她手腕上留下清晰的淤痕,就好像他们这些年那样纠缠不清的关系,他抓得再紧,也终于要放开,他爱得再深,痕迹也会一点点散去,他说,“你以为你不去伤害别人,就不会有人因为你受伤吗?你实在是没心没肺…”

****

林蓁看到一屋子各种价值连城的瓷器时,差点就要去医院治下巴脱臼了,“快、快告诉我,怎样吵架可以得到这么些东西…这也太划算了!”

甘愿蜷着腿蹲在沙发中间,抱着一只抱枕不闷不吭声。

和顾双城彻底捅破了窗户纸,她就只能搬回了顾家别院,宅子还是以前的宅子,摆设还是以前的摆设,就连院子里的花花草草,都分毫未变,然而物是人非,反倒格外凄凉。

她原本是不想搬回来的,害怕触景伤情,可是林家是住不了了,倒不是因为顾双城而躲避林方思,只是单纯的想要一个人静静。

虽然她承认,叫林蓁来作陪,安静基本属于空谈,可她却又着实觉得寂寞得很。有一个朋友在身边嚷嚷着,即便不够安静,却也足以安心。

顾双城这个变态,把这些瓷器都丢在别院她的房间里,难怪她一直找不到。更变态的是,她竟然看见了那两只被他砸碎的元青花和哥窑圆盘!

仔细鉴定过屋里的是真品后,她就发现自己之前是被他的赝品给忽悠了!这家伙步步为营,一切都运筹帷幄,连抓她回来必须下狠招都计算在内,不仅如此还知道如何把损失降到最低,她真心给跪了。

是啊,他可不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吗?

他蛰伏多年,从顾家不光彩的私生子,到如今呼风唤雨的二少爷,表面的心如止水,掩饰着勃勃野心,视顾氏为囊中之物。他这样的人,这些年与她斗嘴耍贱,大费周章地纠缠她,就只是为了耍她吗?

怎么可能…

她当然知道,这不可能,只是她不愿意去承认罢了。

如果不是耍,难道是爱吗?

其实爱是什么,她自己也说不上来,她只觉得自己不是那样追求刺激的人,她想要的爱,是平平淡淡,是她和他可以牵着手一路散步。她和他在一起,朋友家人都知道,都同意,都看好,她无聊的时候,她爸会说,“叫那小子带你出去玩。”她受委屈的时候,他妈妈会说,“我替你揍那小混蛋。”这样的爱情,那么宁静美好,可是离她遥远的可怕。

尤其是她和顾双城——那是这辈子都不可能的事。

世界上最美好的事,莫过于有希望,有了希望,不论过程多么艰难,多么困苦,都会有那样一点曙光在远处,只是远远看着,冬夜里也有暖心的力量。

而最残忍的事,莫过于绝望,没有一丁点可能,无论眼下多么开心快乐,只消那么随意一想,都让人凉彻心扉,失去了全部勇气。

而他们,就是这样让人绝望。

他不甘心,她又何尝甘心过,可是再多的心有不甘,最终也只能甘之如饴。

作者有话要说:顾二爷~吻够了么~吻爽了么~~~被打了吧!哈哈哈哈哈!冲榜求花花~求收藏~~(今天话不多吧!哼~╭(╯^╰)╮)

PART 18

月初是顾怀山的两周年忌日,顾家行事并不高调,两周年祭也很低调,清早上山扫墓的基本都是亲属,没有什么外人。

铺了满地的鲜花,好像萧索的深秋也可以变为艳丽的春日,遮盖住那一抔黄土,几茎衰草。

小时候,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父亲比其他同学的父亲要年长那么多,她窝在顾怀山的怀里,细嫩的小手摸着他有些斑白的胡渣,有些失落地说,“爸爸,为什么你看起来和一一的爷爷一样呢,她爷爷也是呢,头发这边和这边白白的…”

方叔在一旁急急打断她的话,“大小姐可不能这么说…”

顾怀山却毫无在意,浅笑着用胡渣去蹭她的掌心,蹭得她咯咯笑,他努嘴示意旁边乖乖坐着看书的顾双城对她说,“对啊,因为我不光是愿愿的爸爸,还是双城的爷爷,我要是年轻的话,那就只能是你的爸爸,双城就没有爷爷了呢,那愿愿是要爸爸,还是要双城也有爷爷呢?”

她歪着头看着顾双城想了想,“那还是给双城做爷爷吧…”过了一会,她又觉得自己少了点什么,“那不对,双城有爸爸也有爷爷,可是我只有爸爸,我的爷爷呢?”

“你要爷爷干嘛呢?”顾怀山摸着她的脑袋问道。

“一一的爷爷会给她梳小辫!”她骨碌一下从他怀里翻坐了起来,扯着自己那两条单调马尾辫说,“上面是好看的麻花,然后编到下面分成两条,最后又扎到了一起,夹了个蝴蝶结,她的辫子是班里最好看的!”

顾怀山抓着她小脑袋上的两把小刷子,似乎在思考一个比今天早会上风投更难的问题,想了半天,才对方叔说,“拿个梳子,我来试试…”

他虽说思维还敏捷,执掌着顾氏的一切事务,可毕竟上了年纪,梳小辫这种事就没那么灵活了,明明手里攥着一缕发丝,一个不留神手一松就溜走了,又或是她一边坐着梳头,一边却无聊想看顾双城的书,小脑袋总也不够老实,他就加手忙脚乱了,忙活了一个下午,最后只给她梳出了一个四不像的辫子,她倒也不挑,满心的欢喜,捂着乱七八糟的头发不许仆人们碰,小心翼翼的一夜平躺着睡觉,说要第二天去学校给同学看,告诉她们自己的爸爸也会梳小辫,爷爷干的事爸爸也会干。

直到最后的日子,病痛已经折磨得他视力模糊,他明明看不清自己,却还是可以笑着骗她,“愿愿今天穿得真好看…”

他拉着自己的手,对她说,“无论如何,都不要委屈自己,爸爸也许不够好,可是我希望你永远都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要为了任何人,委屈自己一分一毫…”

可以不让自己委屈,不让自己遗憾,是多么幸福又奢望的一件事啊。她向人群里搜寻了几眼,却没找到那个想要看见的身影,莫名的就觉得心底一空,却又忽然松了口气。

随心所愿,真的可以吗?即便是她的母亲,到最后也只能是甘愿,甘愿如此,也许甘愿便不算是委屈了,那么,她也甘愿啊。

******

下山的一路都是沈瑜搀扶着沈艳秋,然后是唐莉和顾宏杰,甘愿和顾一鸣并排走。

清晨下了小雨,山上的石阶微滑,顾一鸣绅士地搀了甘愿一把。他没有某人的黑心肠,他俩倒更像姑侄。“双城呢?”和唐莉他们落下了一截,顾一鸣才开口问她。

“我不知道啊。”她低头看路,石阶上布着嫩绒绒的苔藓,她小心的避让开落脚。

顾一鸣的多情在J市算是小有名号,所以论起对女性体贴温柔,他做起来那是相当漂亮,不仅迁就着甘愿扭曲的步伐,还一路搀扶在侧。“你不知道?小姑妈你都不知道?!”

“…”她脚步一个踉跄,差点滑倒,好在他拽着她,只是崴了一下脚。“我又不和他待在一起…”

他撇了撇嘴,小声说,“奶奶可不高兴呢,哎,不知道他会不会挨骂…”

甘愿琢磨了一下,感觉顾一鸣这话是故意和自己说的,有种要她代为传话的意思,她想反驳一句自己真的不知道顾双城在哪,却没说出口,感觉再多的解释也没人相信,她已经注定和他捆绑为一体了。

唐莉大概是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回头看了儿子一眼,顾一鸣立刻目光游走,保持沉默。

她不免想到了顾双城的话,她以为自己在顾家只求一点立足之地,以为自己不不去伤害别人,别人就真的不会被自己伤害吗?就不谈沈艳秋和顾宏杰了,单是她那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落入顾双城的囊中,就彻底撼动了顾一鸣继承人的位子,她看在眼里,却无法开口。

自私地说,她还是会不自觉的会为顾双城考虑,即便顾一鸣对自己也不错。可感情这种事,多一分,都可以让人区别对待,更何况她对顾双城又岂止只多那一分呢?

所以心里再多的愧疚,也只能这么压着,矫情地希望顾一鸣和自己一样不看重这些,细想了一下,她这想法还真是矫情…

谁会嫌钱多啊…她还不是抱着那些瓶瓶罐罐舍不得撒手!

****

到了晚上宴会的时候,甘愿还是带着深深的愧疚之情,这种感情太复杂,以至于她看着围绕在顾一鸣周身和他这位未来继承人殷切客套的人,竟然联想到了狸、猫、换、太、子!

好吧,敢说顾二爷是狸猫,这是不对的。不过这种大日子竟然不到场,这狸猫也太不称职了吧!

相比清早扫墓的亲戚们外,晚上的宴客就多了一些商界的朋友。之前在沈瑜的宴会上,并没有多少人知道甘愿回来的消息。到了今晚情况就大不相同了,甚至和两年前都大不相同,因为她这个私生女竟然继承了一笔巨大的遗产。

还有什么八卦比这个更劲爆呢?

倘若说他们之前对甘愿的蔑视是有眼不识泰山,那么今日的赞美奉承便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甘愿也不知道自己被敬了几杯酒,也分不清来敬酒的都是些什么人。她自觉地心头莫名的酸楚,倘若父亲给她留下这样的遗产是为了她日后而已不被人欺负,那么这样看来他真是对的,因为拥有这些,真的不、一、样、啊!

虽然酒的度数并不高,可她还是觉得头有些晕乎乎地上了头。其实顾氏的事,她一点都不了解,这些人却把她当作了有话语权的大股东。话语权她是有的,问题是她也没有那个胆子使用这个权利啊,就算了胆子,她也不知道往哪使。无论是顾家还是顾氏,甘愿都游离在外,有些事可能还不如这些年陪在沈艳秋身边的沈瑜知道的多。

当然,沈瑜也是这么想的。

“小姑妈,今天倒是风光的很,不过怎么没带着护花使者啊?”她柳腰纤纤地走过来,甘愿就觉得头更晕了。

“什么护花使者…”她低声嘟囔了一句,难道是说林方思?

沈瑜拿过一杯酒,侧脸微昂着下巴,“不就是跟着你的顾双城吗?两个私生子,还会有别人会想搀和吗?”

“他可真是够皮厚的,明明唐亦天是一鸣的表哥,他倒贴的更近。是觉得在顾家没什么地位,就去转抱别人的大腿…不过就凭他和你,又能如何?还想翻天不成?”

甘愿是有几分喝多了,微醉着眼看着她,顿时解开了自己心头的疙瘩。

她那天根本就不应该气恼顾双城那天的做法,因为有些贱人就应该用那样的方式去对待!今日的

因必然种下明日的果,她的刁蛮刻薄,如果不付出代价,只会让她更加肆无忌惮,永远不知道自己的错。所以那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圣母般的宽容,什么面子里子,一边去吧!

“怎么了?你倒是真是没了他连话都不会说了…”

她不是顾双城那样的人,她没有野心,没有奢求,她只想小心呵护自己所拥有的那些不要失去。顾怀山给予了她父爱与家庭,甚至离开都生怕她日后被欺负,倘若她只想呵护那些拥有,就应该呵护住那份最珍贵的东西——尊严。

即使顾怀山离开了,即使顾双城不在,她也不能给他们丢脸!

她扬起嘴角笑了笑,伸手从侍者的手里又接过一杯酒,看似谦卑地凑上沈瑜的酒杯,杯沿轻轻一碰,声音泠泠清脆,暗红色的液体微微漾起,她手腕那么一翻,那红色就从晶亮的高脚杯里晃出,画出一笔潇洒的长尾,染上了沈瑜粉雕玉琢的脸颊…

“想必小瑜你一定是在顾家待太久了,都快要忘记自己姓沈了呢。J市秋天冷得快,可不比东南亚四季如春,这样的天气穿少了气色可不太好,补点胭脂色,也好像个女孩子一点…”

酒液顺着沈瑜的脸颊流下,滴落在白色的长裙上,扎眼的醒目,她娇媚的嘴唇微颤,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作者有话要说:日更的人呐最呀最可爱啊~~~接下来的日子要狠虐顾二爷啦~~该怎么虐呢,摸摸下巴,这次不掴掌了,虐心吧!冲榜求花花,求不要网页收藏,求晋江收藏啊~~~

PART 19

这样的小骚动倘若是大一些的场合,根本没什么人会注意到,可今天的宴会着实来宾不多。沈艳秋没可能不注意到她们,她寻声站起,唐莉便扶着她走了过来。

气氛一下就凝重了起来,沈瑜可怜巴巴地一跺脚,含着眼泪对着沈艳秋叫了一声,“姑奶奶…”

沈瑜虽然只是沈艳秋的娘家侄孙女,按道理说是没资格插手顾家的事的。可她自顾怀山离世后便一直陪在沈艳秋身旁,因为一心想嫁给唐莉的娘家侄子唐亦天自然牟足了劲与表婶唐莉交好,而唐莉也想着借着沈瑜拉近了婆婆沈艳秋的关系,好让婆婆更加支持自己的儿子顾一鸣做继承人,顾氏没了顾怀山,沈艳秋说话那还是掷地有声,不可小觑的。所以一来二去,沈瑜有了多个靠山,自然也就比甘愿这个没靠山的顾家大小姐更牛了。

“这是怎么回事?”沈艳秋瞥了一眼沈瑜,就侧过脸来看甘愿,碍于面场上都是顾家的亲朋好友,她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倾向性。

甘愿泼了沈瑜后,已是用指甲掐着自己的手指,用疼痛来保持镇定,如今被他们这样一围一看一问,就几乎觉得要站不住,膝盖那么微微一软,差点就要栽下去。她方才是酒壮怂人胆,这会醒了大半,瞬间就打回原形了。

可后腰刚是一颤,就被人稳稳地托住了,掌心的温度传递来一种莫名的心安感,她脑海里想到了那么一个人,然后抬头看去,那样的一眼,就让她觉得鼻头那么一酸,几乎要哽咽。

他立在那里,暖白色的灯光照着他周身,一切都那么清晰,那样沉稳的眼神,俊挺的鼻梁,硬朗的下颚线,唯一不同的是,大概是来得匆忙,衬衫领口的一角微微翘起,着实不是顾二爷一丝不苟的风格。

“不好意思,我来迟了。”他这话是对着沈艳秋说的。俊挺的下巴一转,她便看到了她的顾双城…是的,她的双城,她的侄子,他在时她便是傲气的小姑妈,他不在她便是怯懦的私生女。她想要牟足了劲离开,却还是离不开的那个人。

“你是怎么了?”他的手揽着她的腰,柔声问着甘愿。

她还未开口,沈瑜已经先了一步叫嚣了起来,“她用酒泼我…”今天她自觉有理,自然是得理不饶人的。

沈艳秋没有理睬沈瑜,目光依旧看着甘愿,似乎还在等她的回答,她该怎么说呢?把沈瑜的话重复一遍?那岂不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贻笑大方?

“小姑妈应该不会吧。”没等她想好该怎么说,顾双城就接了话来,语调微扬,把气氛变得不那么严肃压抑了,“小瑜你是顾家的客人,小姑妈也算是你的长辈,今天来的也都是顾家的至亲好友,为的也是爷爷的两周年忌日,这样的场合,我想她不会那么没分寸吧。”

他腰间的手收拢了几分,让她倚靠在自己怀里,语调虽然轻松却透着不容轻视的分量,“小姑妈虽然才刚回来,可毕竟也是顾氏现下的大股东,即便是有人没有教养说了什么冒犯的话,作为顾家大小姐,这一点气度还是应该有的。你说呢,奶奶?”

他说着对着沈瑜优雅一笑,关切地问,“小瑜你要不要先去换身衣服?宴会上你们这些漂亮的小姐长裙摇曳,难免会有个磕磕碰碰,泼洒了酒也是无心之失。”

听到这里,甘愿自然知道该如何圆下去,急忙歉意地说,“对不起,我今天人有点不舒服,脑子也晕乎乎的…”

沈瑜咬着牙,姣好的面容有些扭曲的狰狞,狠狠地剜了他们一眼,提着裙子转身离开。

沈艳秋丝毫未动,目光在顾双城和甘愿身上停留了片刻,继而就笑了起来,保持着她雍容华贵的形象,“没事就好。”说罢转过身来,对着唐莉若有若无地轻哼了一声,“你倒没生出这有本事的儿子…”

****

围着的人散去,他也收了手,甘愿腰后那么一空,那点温暖就一下消失了。她显然还念着那份温暖,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袖,“你…”话到嘴边却不知道说什么,低头一看,他的手背上还贴着医用胶布,抬眼看去他脸色也惨白得吓人,“你怎么了?”

他铁青着脸没理她,和刚才替她出头的顾双城判若两人,“我没事。”他抽了手,转身就要走。

“干嘛…要帮我呢…”她问了一个极白痴的问题,但是她就是想知道,他明明已经恨她恨得牙痒痒了…她甚至明白,自己在矫情,是她不留情的拒绝了他,又何必在这个时候旧话重提。

她想,或许这个问题,她并不是在问顾双城,而是在问她自己。

“两年前你不在,现在为什么又要出现呢…”

在她最无助的时候,她那么期待过他站在自己的身后,他一定会伸手摸着自己的脑袋,一脸鄙夷地说,“真是傻瓜,这种事都搞不定?你还是乖乖待在我旁边好了。”然后她就可以屁颠颠地躲到他身后,捧着脸傻笑,看着顾二爷叱咤风云,末了招呼她一声,“小白痴,过来…”

可是没有,不仅没有,她还明白,不应该有。

如果今天他也不出现,那么她就可以狠狠地切断这些年来所有的念想,就可以说服自己,他们的感情没有那么特别,没有那么深厚,他不是站在她背后的那个人,一切都只是她的幻想。而她的幻想,只有一个人可以打破…

“这样一来,我又不能独立了啊…”她鼻头已经通红,声音哽咽不清,“你为什么,要来呢,我逃了两年,是为了什么呢…”

顾双城眸色沉下去,冷冷地回道,“原来是我多管闲事了,你离开是为了独立啊。”

“我不想啊…”她再也控制不住,泪水就涌了出来,顺着她的脸颊滑落,一颗一颗滴落在他的心头,他握了握拳,终究是没忍不住,抬手那么一揽,就把她埋进自己的怀中,为她遮挡住如此狼狈的一面,他的手指插|进她的发丝里,摩挲着她的小脑袋,任她把鼻涕眼泪全部抹在他干净笔挺的西服上,她嘤咽着说,“如果你一直都在,如果你可以一直都在,我干嘛要独立呢…”

因为知道他不能一直在,她害怕面对那一天的失去,才想要离开,想要独立,想让自己不那么伤心,她已经体会过顾怀山的离开,她无法承受有一天,顾双城也走出她的生活。

“小白痴…”

很久很久以后,甘愿都会想起这一天,她第一次怨恨老天。她曾经失去母亲,流离失所,再后来父亲离世,远走他乡,但是无论怎样她都告诉自己命运待她不薄,她要知道感恩。

可是当顾双城揽她入怀叫她“小白痴”的时候,甘愿的内心第一次涌出了那样的怨,那样的恨,她怨老天的戏弄,她宁可身边从未有过顾双城这样的人,也好过这样英俊挺拔的翩翩少年他站在她眼前,张着温暖的胸怀默默陪伴她多年,而她却注定了要失去他。

****

夏医生调好了点滴的速度,看着顾双城摇了摇头,“真是瞎折腾,好好的没病装个病,这下真病了,就老实了吧…”顾双城先前是洗了个冷水澡弄了点小感冒,吃了十全感冒粥就变为了肠胃炎加发烧,甘愿走了就从风寒转为了肺炎。

一开始是假意装病骗她回来,到了真病的时候,却没有了她的照顾,一个人躺在房里,看着点滴液一滴滴的落下,冰冷的液体缓缓流进身体里,心也凉透了。

甘愿问了一下注意事宜,就送走了夏医生。

她仰头看看一大瓶的点滴,心疼地说,“你也真是的,哪有吊了一半扯了针头就走…这下还得再扎一针。”

“还不是因为你。”他扯了一下嘴角,“感觉到你在那里要哭鼻子了…”这么多年来,他何尝不知道这样的一份爱是妄想,这样一个人,他费尽心力也得不到,可是放不下,就是放不下。

记得她决绝地转身离开,却还会犯贱地去想她无助的模样,害怕她跑一次,让他继续等一个两年。

他们在一起的日子太久,就好像从未离开过彼此,所以那样的孤独,他一天也熬不住。有没有这样一个人,你明明知道不会有结果,你想尽一切办法让自己忘记,却还是做不到,你宁愿就这样看着他,贪恋着每一分独处的时光,仿佛可以用这份记忆来支撑日后那么多个孤身一人的夜晚。

如果一生的长短是注定的,那么他唯一能改变的只是和她在一起的时光。

她伸手摸了摸他微烫的额头,看了下手表的时间,“都这么晚了,饿了吧,想吃点什么?”

顾二爷一生病就特别虚弱无助,动了动嘴小声说,“上次的水饺,都没吃到…”

“好,吃水饺。”甘愿笑着说,真是很久很久,没有吃过水饺呢。

顾双城不肯一个人待在屋子里,非要把吊瓶放在客厅里,他靠在躺椅上,看着她在厨房里忙活,和面、调馅、擀皮…葱白的手指灵活地动着,一个个饱鼓鼓的水饺就在盘子里一排排码了起来,锅里的水烧着,咕嘟嘟地冒着热气,氤氲一片…

他就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啦啦啦,今天顾二爷又回来啦~~就算昨个没有出场,你们也不用那么义愤填膺为二爷不平,连留评都不留哇~555你们也太重男轻女了!小姑妈也是主角啊!女主角啊!掀桌!打滚打滚打滚啊~

PART 20

顾双城被允许住进顾家大宅的那天,是他刚过完十二岁生日后不久,那年的除夕。相比别院的冷清,大宅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从腊月二十三祭灶那天就开始忙着大扫除了。

这一年除夕祭祖后,顾双城的名字才被写进祠堂,从祖宅回到前院,年夜饭就已经临近了。

顾家保持着最传统的中国家庭风俗,所以即便家世煊赫,唐莉作为唯一的儿媳妇,自然是要操持起这一顿年夜饭的。团圆饭后,唐莉在厨房里下饺子,她系着浅色的围裙,长发盘起,探出头来问顾一鸣,“你想吃什么馅的?”

顾一鸣摇头拒绝,“我刚才吃饱了,不想吃…”

“饺子还是要吃的。”一旁的沈艳秋宠溺哄着爱孙说,“吃两个吧,一鸣?”

“可是真的很饱了!”他说着把个头小小的顾双城推到了自己身前当挡箭牌,“呐呐,你们看,这个小豆子才要多吃一点,给他吃好了!”

“双城要吃,你也要吃。”顾宏杰在一旁开了口,语调严肃不容反驳。

顾一鸣讪讪地撇了下嘴,戳了一下顾双城的小脑袋,凑到他耳边说,“小子,一会替我吃几个啊…”

顾双城抬头看着比自己高出一大截的哥哥,笑着点了点头,“好!”。说完他就把目光投向唐莉,眨巴着眼睛,期待着她问自己一声,你要吃什么馅的?可是唐莉已然转身回了厨房。

热腾腾的饺子端上了桌,唐莉给每个人递上小碟,“来,你的醋里加了麻油,你这个加了辣椒…”

“爸,这是你喜欢的白菜猪肉。”

“宏杰,你来点辣椒…”

“来,一鸣,你的饺子。”

顾双城从未体验过这样一家人围着桌子吃着热腾腾饺子过年的感觉,他心里有欣喜,有兴奋,虽然他晚饭已经吃得很饱了,但是团圆的水饺还是要吃的,而且他很喜欢吃饺子呢!别院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吃,一大盘吃着吃着就冷掉了,一个个又凉又硬。

顾一鸣把自己的一盘推到了顾双城面前,“来,替我吃掉。”

“嗯!”他点头,拿起筷子夹了一只水饺咬下去,手擀的饺皮,劲道十足,一口咬下去,满满的汁水流了出来,是很好吃的饺子呢!

只是,这是顾一鸣最喜欢的韭黄虾仁馅,里面有着顾双城最讨厌的韭菜…

他抬眼看着他们,围着桌子吃饺子闲谈的他们,是顾双城最至亲的亲人,他们陪伴他过了第一个团圆的除夕,然而他却觉得和在别院一样,因为他们并没有陪伴他,只是他夹在中间而已,就像这只饺子一样,劲道的皮,鲜美的汤,可是馅儿不对,就都不对了…

****

“好了。”她端出一盘热气腾腾的水饺,小碟里是醋和麻油,还有点切得细碎的香葱,“我本来说你喜欢吃辣刀豆,可是夏医生说不能吃辛辣,那么三鲜虾仁也不行,我就只能做了猪肉玉米,可以吗?”

因为他的右手挂着点滴,没办法拿筷子,甘愿就夹起一只饱鼓鼓的水饺喂他,轻吹了几口,蘸了点醋。麻油和香葱中和了醋的酸度,是他吃饺子时喜欢放的配料,一口咬下去面皮和汁水包裹着甜玉米和猪肉,也是他喜欢吃的饺子馅。

“好吃吗?”甘愿看他一口吞下,忍不住笑着问。

“马马虎虎…”顾二爷挑了下眉头,傲娇地回道。

“哦。”小姑妈撇嘴点了点头,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小傲娇就立刻不满了,“啊…快点喂我啊。”

“马马虎虎你也吃。”她没好气地说“真是委屈你了啊。”

顾二爷得了便宜卖乖,“那是我不挑食啊。”

听到他这话,甘愿顿时就要给跪了,他顾二爷是有怎样的自信说自己不挑食这样的话啊!首先是他的乳白蛋白过敏症所有禁忌的饮食,乳制品,鸡蛋,蛋白质过高的食物等等。除此之外的那些,哪样不是就是他自己本身的龟毛——

“鲶鱼这种东西化粪池里都能活,我才不要吃!”

“花椰菜长得像霉菌合体一样,太畸形了!”

“泥鳅这种可以用来治疗便秘的东西就应该列入药品,怎么能归为食物?”

“你吃鸭舌的时候不觉得在和它French Kiss么”

“榴莲?!闻着像死胎,摸起来也像死胎,你这个死胎都能吃的女人,真不知道什么事做不出来啊,太可怕了!”

但凡是他顾二爷吃不惯的东西,一定要被安上莫须有的罪名,就连吃东西的甘愿都会躺枪,被他恶心得吃不下去。然后他就可以自圆其说了,“不是我挑食,是这些东西的存在不合理。看吧,你不也吃不下了么…”

眼下不挑食的顾二爷大概是真的饿了,一盘水饺很快就吃光了,还意犹未尽地对着甘愿说,“再来一盘。”

甘愿看了看盘子又看了看他,有些迟疑,“这么晚了,你吃这么多,胃会不舒服的。”他好像还生着病,吃这么多好么?

他低着头,睫毛微垂,遮住了黯然的神色,轻轻说,“两年了…两年,过年都没有吃水饺了…”

小姑妈不在,别院里的除夕只有他一个人。父亲是从来不会来的,而以往还来的爷爷也不会再来了,他一个人默默吃饭默默守岁,从天黑看到天亮,才第一次知道夜晚的漫长。

去年他索性就搬了出来,以为会好过一些,却发现更加凄惨,城中心高楼林立,连鞭炮声都听不见,丝毫没有过年的气氛。他买了一包速食水饺,煮了一盘,却想起了往年除夕她和厨子一起包饺子的情形,“双城!双城!我包了一枚硬币哦!吃到的人有好运!”“咦~好恶心,小姑妈我要是吃到了,你就死定了!”“吖?!刘叔!先不要下锅啊!”

直到他吃完一盒水饺也没吃到一个硬币的时候,顾双城就下定了决心,天涯海角他都要把小姑妈抓回来!

“对不起…”甘愿的心被狠狠揪起,独自一人的除夕夜是怎样的感受,她不会不知道那滋味,“就那么走了,没有和你说一声。”

他伸手,拉过她,把头靠在她怀里,低喃道,“所以,我要把你抓回来…”

这一次,甘愿不用抬手,就可以摸到他的头顶,他也有一个小小的漩涡,她用指尖轻轻的摩挲。他被摸得舒服极了,心头一动,正想说一句小姑妈,我是真的不甘心放手啊。

她却忍着鼻头的酸楚开了口,“我是你的小姑妈,真好…将来有一天,你看着我嫁人,我看着你娶妻,我们彼此祝福。比亲人多一份知心的了解,比爱人多一份无法割裂的血缘,不是这世间最好的吗?”

他在她怀里愣了良久,终究是把内心那份涌起的冲动压了下去。

他从没有告诉过她,自己那么羡慕着她。她有顾怀山的爱,虽然甘霖离世,但那份来自天堂的爱是永恒的。她可以自卑可以胆小,可以躲在那份关爱之下,而他却不能。

他有父亲,可是却没有爱,他的母亲活着,却不知道在哪里,对他来说,他从没有得到过那样的感情。

第一个给予他爱的人,是甘愿。在生病痛楚的时候,也能有一个人送他一份生病礼物。

其实那一天,他多想去看一眼母亲,只是看一眼,也想知道那个把他带到人间来的人,是什么模样。就像甘愿可以拥有一张甘霖的相片一样,他也想有那么一张脑海里的相片。

可是他知道不能,因为那个女人不爱他,他去了只会让父亲为难。在这个家里,他活得比甘愿更加卑微,更加孤独无依。在寒冷的冬日,他给自己洗了一个凉水澡。腊月里的冷水,冲在身上冰凉彻骨,让每一根骨头都微微发颤,抽走了全身所有的温度,他渐渐不再哆嗦,渐渐的习惯了那份透骨的冰凉,他告诉自己,那些他得不到的,他都要得到,尤其是那样一份爱。

哪怕用付出一切,他也想体会一下。他无法想象那种感觉,但他知道,一定不会如同这冰水一样寒凉。

然后那个傻乎乎的丫头就出现了,她把自己的项链给了他,用软绵绵的手掌摸着他的额头,对他说,“那你得乖乖的好起来,这就是礼物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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