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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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未被如此纵容过,流年轻飘飘如腾云驾雾一般,快乐无比。谢四爷不逼功课了,这世界真美好!流年辞别众人,又到静馨院跟何离腻味了一会儿,何离也比平日粘乎,“小七,晚上不走了好不好?”流年笑嘻嘻答应了,自己这么希罕人呢,都大姑娘了妈妈还要跟自己一起睡。

洗了澡,何离替流年擦干头发,流年迷迷糊糊睡着了。何离怔怔看着女儿的甜蜜睡容,眼泪流了满脸。鹿鸣和之苹这两个丫头如今服了汤药昏沉沉睡着,小七比她们更危险,比她们受的惊吓更甚。

谢四爷和棠年一前一后走了进来。谢四爷慢慢坐在床边,看着熟睡的女儿,移不开目光。棠年替何离擦去泪水,柔声安慰,“没事,都过去了。”何离靠在他身上,眼泪越发汹涌。

十月二十五,早朝时辽王镇静的宣布:昨夜有逆贼袭击万寿宫、景阳宫,早已服诛。逆贼枭首宫门,以儆效尤。定海侯随着一众大臣观看逆贼首级,忽然吐血昏倒:其中有他的孙子,丁喆。

府中有子孙参与谋逆,这是要命的大事,定海侯当晚便没了气。临死,定海侯也没想明白其中的道理。阿喆并没有跟着去逼宫!帮太子打探消息可以,形势未明却冒冒失失逼宫,后果堪虞!是以阿喆和定海侯府其余子弟一样,被自己拘在府中不许出门。阿喆的头颅,是怎么挂到宫门上的?

定海侯府人心惶惶。像他们这种府邸,抢个民女、夺块民田以至于欺男霸女,都不算大事。可真是涉及谋逆,开国元勋也没用。夺爵毁券,合家流放苦寒之地,还算轻的。

定海侯府搭起灵棚,来吊丧的宾客极少,姻亲大都不上门。世子夫人申氏欲哭无泪,心中却依稀存了指望:太子殿下还安安生生的!只要太子殿下在,定海侯府总有能翻身的一天。

绮年脸色惨白,摇摇欲倒。申氏见了她这幅模样,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这丧门星,自己爷儿们不知道看好了,以至于阿喆无辜送了命!

定海侯府的姻亲当中,国子监的韩司业亲来祭奠过。他为人方正古板,一向不合时宜,定海侯府诸人本是不把他放在眼中的,这时却都毕恭毕敬的还了礼,心中敬重。韩司业,真是老好人。

申氏娘家没人来,申氏长媳郁家也没人来,次媳谢家也没有人来。申氏舍不得骂自己娘家,素日待郁氏亲厚,也不去寒碜郁家,只冷笑着质问绮年,“谢家跟丁家,难道断了亲不成?”女婿没了,谢家竟是不管不问的,没一点义气。

绮年软软的瘫倒在地上。定海侯府正兵荒马乱,也无人理她。还是她从谢家带过来的侍女有良心,扶她到房中躺下,一面使人去请大夫,一面使人回谢家报信——北兵马司胡同谢家。

谢三爷和三太太正在家中吵架。谢三爷要把绮年接回来过日子,“姑爷没了,丁家眼看要不行,留绮儿在丁家做甚?”三太太却是担心,“之儿还没定下媳妇,绮儿若是回来住,更说不着好媳妇了!”家里本就浅窄,还住着位姑奶奶,带着一儿一女。谁家好姑娘愿意嫁过来。

听说绮年昏倒了,丁家没人管没人问,谢三爷和三太太都唬了一跳。“天杀的丁家。”三太太抹起眼泪,“把我闺女不当人看,总有一天要遭报应。”

谢三爷也顾不上吵架了,忙忙的出门寻着一位大夫,好说歹说,架着大夫去了定海侯府。府中乱乱的,谢三爷带着大夫去看了绮年,大夫无奈给诊着脉,脸上有了异色。

谢三爷这心纠的,“怎样?小女如何了?”绮年没事吧,素日里都是好好的。大夫又细细诊了两回,拱手道了恭喜,“令爱已有一个多月身孕。”

十月二十八,定海侯世子亲自将两匣子珠宝、地契给了绮年,许她随父母回北兵马司胡同居住,“媳妇,你已有一儿一女,腹中还有阿喆的遗腹子,替他守着吧。”

绮年神色凄凉,“我已是快三十的人了,又是三子之母,还有什么体面人家会娶我?父亲放心,我会守着三个孩子长大。”嫁什么人,还没受够公婆夫婿么。

绮年携着一子一女上了谢三爷的马车,头也没回,走了。申氏埋怨丈夫,“都是她惹的祸,你还放走她!”定海侯世子冷冷瞪了妻子一眼,无知妇人,懂什么?谢家旁的做不了,却护的住自家闺女和外孙。这时候丁家子孙能保一个是一个,你当这还是从前呢?

十月二十九,华年不顾二太太的阻拦,去了北兵马司胡同看望绮年。绮年若口婆心劝说自己的事仿佛便在昨日,怎么一眨眼间,绮年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邻舍要搬家,父亲便把它买下了。”绮年抚着平平的小肚子,苍白的脸上有了希冀,“往后我带着孩子们住邻舍,碍不着弟妹什么的。”

“可,你没丈夫了呀。”华年忍不住说道。怎么绮年并没有寻死觅活,好像还活的好好的,没了丈夫的女人,在这世上还怎么活?从来寡妇是最难做的。

“丈夫?”绮年轻轻一笑,“有了儿子,还要丈夫做什么?”丈夫有什么用,又保护不了自己。能保护自己的,是亲爹,是亲大伯亲叔叔。往后能亲近自己,让自己过好日子的,是儿子。

华年咬了咬嘴唇。绮年如今虽说没丈夫了,儿女却能围绕膝下。自己身边倒是有米芮,可没儿子呀。若是自己再生一个…?该能自己养了吧?华年想到能拥有一个跟自己血脉相连的儿子,心中酥酥软软。

十月三十,灯市口大街谢府遍挂大红灯笼,一派喜庆景象。“虽说是位圣上亲口册封的郡主,可成亲的礼节全按民间来的。”大太太忙累虽忙累,心里舒服,“南宁侯府半点不搭架子,有这样通情达理的亲家,真是福气。”

114第114章

自己亲手养大的宝贝孙子要娶媳妇了,谢老太太坐在萱晖堂,乐的合不拢嘴。仆妇侍女们也是兴奋难言,一回一回喜气洋洋的报着,“老太太,咱们的人去迎嫁妆了。”“老太太,南宁侯府发妆了”“头三抬嫁妆都是皇帝陛下赏的,金光闪闪的,可好看了。”“前面的嫁妆进了门,后面的嫁妆还在一里地外。”更有多事者替古人担忧,“您说,这么多嫁妆,南园放不放的下呀。”棠年和丫丫的新居,位于谢府东南方,名为“南园”。

南宁侯府派了八名侍女、八名媳妇过来,还有宫里派来的两位嬷嬷,帮着全福太太一起为新人铺了床、布置了新房。侍女是含山郡主贴身使唤的,知道郡主的禀性习惯,日用诸物都放在顺手处,以免不便。

南园是有单独厨房的。南宁侯府两名媳妇是郡主用惯的厨子,到厨下看了,利落的动了手,烧起饭菜。她们唯恐锅碗炉灶不是自己素日使惯的,明日做出的饭菜郡主不喜。是以要提前做几回,必要熟悉了方好。

丫丫的嫁妆太多,南园真还是放不下。金银珠宝等物被暂时放到老太太的库房里,“棠儿,祖母给你们存着。”老太太笑呵呵偷偷告诉棠年,“跟小七一样,两分利。”

棠年本就乐的昏头胀脑,面上偏要做出一幅云淡风轻的样子。听了老太太的话再也憋不住,白瓷般的面庞上绽开清朗笑容,比秋日碧空更加明净悦目。

“哥哥,大声欢笑吧。”流年跑了过来,很严肃的鼓励新郎官,“人生只此一次,放纵些也没什么的。”哥哥你如果这时候还压抑自己,可不是傻了么。

瑞年和锦年也是顽皮,“六哥哥今年春天大登科,冬天小登科,好不得意!您心里怎么想我们猜也猜的到,别绷着了,想乐就乐!”开怀大笑,是好事啊。

棠年很给面子的乐了乐,三位小姑娘都觉不满意,“不够不够,再乐呵点!”流年最干脆,伸出指头在嘴里呵了呵,扑到棠年身上呵痒痒。棠年口中央求着,“小七乖,不呵了,哥哥…”撑不住大笑,笑声传出去好玩。

松年、鹤年、延年等人闻声而来。“啧啧啧,六弟这些时日都不动声色的,原来心里头高兴成这样。”站在门口,齐齐摇头叹息。

之年和小柏儿则是叉着腰威胁,“六哥哥,给我们大红包!否则我们便告诉新嫂嫂!”您这样子多丢人呀,快给封口费吧,要不会传遍天下的。

老太太笑咪咪哄他们,“你们啊,到后天早上乖乖叫六嫂,有大红包拿。”这会子哪有,早着呢。等到新人进了门,认亲的时候自然会有。

棠年白天在老太太这儿被兄弟姐妹们取笑了一场,晚上到静馨院,自己爹娘也是满脸揶揄,“棠儿,明儿个要大喜了。”我们棠儿,要娶媳妇了呢。

棠年浅浅笑着,根本不敢多呆,没说两句话便起身告辞,“困了,要早睡。”何离亲自送他出来,张了好几回口,想说什么,却终是没有说出来。

送走棠年,何离满脸愁容,“玉郎,棠儿他还是童子身。”明晚他若是顺顺当当的倒好,若是始终不会,那可如何是好。房事么,总是要看男人的。

谢四爷招招手,命何离坐在自己身边,“阿离,这是不用学的。”谢四爷慢吞吞说道:“咱们当年也没学过,不也无师自通。”当然了,是阿离你引诱我的。

何离羞红了脸。谢四爷玉手轻轻搭在她腰间,柔声细语在她耳畔说道:“放心,棠儿抚琴别有风致,不弱于我。”会抚琴的男子,你还怕他不会挑动佳人芳心?

棠年的婚前性教育是一本绘制精美、生动的春宫图。丫丫的婚前性教育开放的多,解语跟丫丫讲的很详细,“女儿,夫妇敦伦是古礼,也是人欲。只有夫妇二人的时候,只要两人都心甘情愿,做什么都可以。”

“这个,我们自己琢磨吧。”丫丫绕过许多没听,严肃的站起身,“应该不难,是不是?”这么多人都成亲生子了,肯定不会太难的。

解语忍住笑意,认真的点头,“不难。”这是人的天性,到了明天晚上夜深无人的时节,你们自己研究吧。两人一起研究,会得出满意结论的。

南宁侯府的男人们则是关心其他事情,“明天阿忱背妹妹上轿”“阿池负责警戒”,太子已被缚,绑送回南京,死党也搜捕过两遍,谁知道还有没有漏网之鱼。

“阿屷负责到谢府做舅爷,饮酒听戏,外加照看亲家小姑娘。”张雱替小儿子设想的很好,张屷却不领情,“不要。明儿人来人往的,要见她哪天不能见,凑这个热闹。”一个不小心被人看见,小七会被人说闲话的,不好。

“小阿屷,你的春天快要到了。”张雱喜笑颜开,“往后丫丫住回来的时候,一准儿把小不点儿也带来。你们天天能见着!”丫丫多聪明啊,给你拐回小不点儿,容易。

张屷闷闷看了眼兴高采烈的老爹,站起身告辞,“困了,睡觉。”人家都二十岁的人了,您还小阿屷小阿屷的叫。说过您多少回了,怎么着也说不改。

第二天正日子,谢老太爷、谢老太太早早的起来,催着“接新娘子去。”大太太抿嘴笑,“不到吉时呢。”婚礼婚礼,黄昏时分成礼,且早着。老人家年纪大了,有时真是孩子气。

老太爷、老太太直等到哺时,迎亲的队伍才从谢府出发。天黑之后,新娘子才迎了回来。“古时都是抢婚。”流年自作聪明的跟瑞年耳语,“天黑了才好抢呀。”白天一个是不方便,另一个也不好意思。光天化日的抢人,便是古人也害羞的。当夜幕降临,人的本性占了上风,做事便少了顾忌。

新婚夫妇拜了天地尊长,送入洞房。洞房中却没有暄闹,安静的很。棠年知道丫丫爱干净,爱清净,不许亲友来闹洞房。当然,他不是直截了当这么说的,推脱是皇帝的意思。信不信的,谁也不敢去跟皇帝对质,这事就定下来了。

丫丫和棠年都是一身大红喜服,隆重又热烈。这大红色衬的两人肤色愈发雪白,眼眸越发明亮,容颜更加照人。喜娘和全福太太都含笑看着两人,可真好看!两人都是绝色!笑吟吟服侍新人坐了床,新郎新娘喝了交杯酒,新娘吃了子孙饽饽。礼仪完成,便催着新郎官出去待客,“多少客人等着。”

“哥哥去吧,嫂嫂交给我。”流年笑嘻嘻进来了。南园旁人进不来,她却是畅通无阻。棠年恋恋不舍看了丫丫一眼,低头交代“小七,让你嫂嫂卸了大衣服,莫累到她…”流年眉毛弯弯,“知道知道,我还会陪嫂嫂吃饭,陪嫂嫂聊天。哥哥放心去吧,快去吧,早去早回。”

来客众多。好在谢家兄弟也众多,这个替替,那个挡挡,棠年倒也没喝多少。堪堪在花厅敬了一圈酒,松年、鹤年等人便护着棠年出来,“六弟,春宵一刻值千金。”开着玩笑,让棠年回去陪新娘。

棠年谢过哥哥们,回了南园。上房透着温暖的灯光,传出姑娘家清脆悦耳的说话声。棠年心中满满的喜悦像要溢出来,丫丫,我来了!

侍女们纷纷曲膝行礼,“仪宾。”依丫丫的意思,还是称呼棠年“六少爷”为好,解语却说,“暂称仪宾。”谢晚鸿口口声声不会委屈丫丫,问题是,内宅的事他管的了么?若是鞭长莫及,丫丫这郡主身份能挡不少事。

棠年缓步走向上房,花瓣般的唇畔有一抹醉人笑意。“…丫丫,从前你不是称呼他损之么。往后可以改改了。我听人家都是叫什么郎,他名字是棠年,干脆你叫他棠郎好了。”流年兴高采烈的声音。

棠郎?棠年脚步顿了顿,棠郎?棠年快走两步,丫头打起帘子,棠年进了屋。“小七,回罢。”棠年冲丫丫温柔笑笑,伸手捉住流年,扭送出屋,“不许调皮,快回。”

流年大为不满,“哥哥你过河拆桥!”你不在的时候,我替你陪丫丫的好不好,还逗她笑了好几回。结果你一回来,连个谢字都没有,就要撵我走呀。

棠年哪里肯理会她,“送七小姐回房。”吩咐侍女。侍女曲膝应“是”,笑咪咪陪着流年往外走。人家是洞房共烛夜,七小姐你不能挑这时候捣乱,快回去吧。

从南园被撵出来,流年满肚子不服气,又去了静馨院。真是不巧,流年进去的时候,谢四爷正在何离耳畔说着甜言蜜语,“阿离,如此良宵,岂可虚渡…”

流年推门而入,“爹爹您也在,不用陪客人么?”前院还吵的很呢,怎么谢四爷这做主人的就安歇了。何离温柔告诉她,“你爹爹是长辈,和他同辈份的客人早已离席。”都四十往上的人了,谁还熬的住夜,又不是小年轻。

流年委屈的靠在何离身上,“哥哥把我扔出来了。”何离一惊,忙问详情。谢四爷凉凉说道:“这还用问,换了是我,一样把她扔出来。”

何离也想明白了,抿着嘴笑,“小七,回罢。”你再不走,还会被扔出去一回,被你爹爹扔出去一回。流年伸手支住小脸,“今儿又是鞭炮又是酒席的,睡不着。”太兴奋了,真睡不着。

“睡不着,使劲儿睡。”谢四爷起身捉住流年,扭送出去,“小七,你这会子说睡不着。回恬院洗漱过后,便会困倦的。”命侍女“送七小姐。”自己施施然回房。

115第115章

变脸变的这么快!流年心中愤愤不平。前几天他眼都不眨的盯着自己,唯恐自己会凭空消失一样,不管自己提什么非分要求,都千依百顺的答应。今晚可好,翻脸跟翻书似的,不靠谱的爹。

“七小姐。”恬院门口,一名俏丽干净的侍女迎上来盈盈行礼,“仪宾失礼了,郡主让我过来陪不是。还说,若您想听抚琴,过去南园便可。”这侍女是丫丫身边的慕枫。

还是丫丫好!连着被扔出来两回,流年颇有被嫌弃被抛弃的感觉。这时听见丫丫的邀请,小脸上绽开甜蜜笑容,“好啊好啊,我要听。”是棠年在抚琴吧,一定很缠绵,很温存,要听要听。

到了南园,跟着流年的鹿鸣、之苹和另外四个小丫头被让到前院侧厢待茶,慕枫带着流年往正房走。“真好听。”悠扬的古琴声传来,流年眉毛弯弯。怪不得哥哥要撵自己走,琴声这么缱绻,他内心一定很荡漾,见不得人的。

这时候不方便进去吧,会被扔出来的。流年心里正犹豫着,却见慕枫带着自己绕过一个大理石屏风,进了东侧的耳房。耳房临窗大炕上铺着腥红洋毡,设有大红彩绣靠背引枕。张屷独自一人坐在炕上,闲闲饮茶。

流年大起知己之感,“张乃山,你也来偷听?”总算有了一个同好之人,难得难得。张屷摇头微笑,指指身边的虎皮坐褥,“小师妹,坐这里。”本不打算见小七的,可大哥二哥都撺掇自己“不能白来一趟”,硬逼着自己过来相见,没法子。

流年坐到炕上,凑近张屷跟他商量,“只能偷听,能偷看不?”只闻其声,不够啊。张屷无奈看了她一眼,小七啊小七,你还要一团孩气到什么时候,还打不打算长大了?

被流年纠缠不过,张屷牵着她的手出了耳房,院中寂静无人,只闻琴声。三绕两绕,两人到了正房门前,流年悄悄掀起门帘看看,心中惊叹,“哥哥,丫丫,你们好香艳!”

棠年身穿一袭浅红色宫锦长袍,端坐抚琴。他显然是沐浴过了,乌黑长发披在肩上,像绸缎般柔软而又有光泽,映着如晶莹初雪的肌肤,丽色夺人。

丫丫坐在他身畔,同色同款的浅红色宫锦衣衫,长发垂肩,盈盈含笑,比平日更加美艳动人。棠年温柔看向她,两人目光胶着在一起,深情缠绵。

琴声渐消。棠年慢慢凑近丫丫,轻轻吻上她的嘴唇,丫丫先是呆了呆,接着也回吻他。衣袍宽大,夜色低沉,流年在外头只能依稀看见浅红衣袍,乌黑长发,和一室的春光旖旎。

流年正看的入迷,背对着她装作看风景的张屷觉着不对劲,怎么琴声没了?转身跟着流年往里面张望了一眼,张屷悄悄放下门帘,牵着流年轻手轻脚走了出去。

“怎么不许看了?”待走远了,流年方笑嘻嘻问道。张屷微笑看了她一眼,“小孩儿家,不许看。”接下来人家肯定会关门上床,要是被发现了,等着挨打么。

“才不是,我是大姑娘了。”流年忽然想到了什么,拉拉张屷的衣襟,“张乃山,你有没有这样过呀,对着姑娘家抚过琴,表白过真情?”外加亲亲抱抱。

“你还这么小…”张屷低笑,小七,你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我对着你抚琴表情,你能明白么?“…小师妹,你还这么小,不懂。”

张屷和流年到耳房坐了一会儿。听流年说起今晚的遭遇,张屷深表同情,“小师妹,都是这样的。我爹爹也时常把我们哥儿仨扔出来,不许烦着他们。”要是丫丫,倒还好点。

原来张伯伯那么开明的爹也会往外头扔孩子呀,流年听后气平了。天下乌鸦一般黑,张伯伯和谢四爷是彼此彼此。做父亲的人怎么能这样,真是太没有牺牲奉献精神了。

“夜深了,我命人送你回去。”张屷见流年打起呵欠,体贴的说道。南园有门通街,他是可以直接从南园出府的,却不便送流年。

流年乖巧的点头,“是要睡了,明天还要早起。”棠年和丫丫要拜祖先,还要认亲。自己这做小姑子的肯定要到场,还要装扮的像只孔雀,趾高气扬。小姑子么,都是很神气的。

流年回到恬院,洗漱过后上了床,甜甜蜜蜜入睡。这晚她做了美梦,梦到自己坐在锦绣丛中,眼前是一弯清澈溪水,对面郁郁青竹前有一男子临流抚琴,音韵悠扬。

第二天流年没睡醒,被鹿鸣硬从被窝里捉出来,“七小姐,今儿不好晚起的。”新人进门,要认亲的。您是正经小姑子,还不得早点到啊。

流年闭着眼睛坐在大镜子前,“鹿鸣,我要打扮的花枝招展,金碧辉煌。”鹿鸣口中答应着,麻利的给她穿了玫瑰紫银鼠小袄,嫩黄绫灰鼠皮裙,漆黑油光的头发挽成流云髻,打扮的十分温婉可人。

流年睁开眼睛后,指着镜中人质问,“花枝招展?金碧辉煌?”鹿鸣不慌不忙,“七小姐您不是说过,女子的微笑比妆容更重要?一个人若存了心要招摇,哪里还靠衣饰。”

之苹掩嘴偷笑,鹿鸣姐姐这嘴皮子真是越来越利索了,往后真要跟她好好学学。流年对着镜子生了回闷气,披上石青刻丝斗蓬,昂起脑袋出了门。

正厅里温暖如春。谢老太爷、老太太满面笑容坐在上首,谢大爷夫妇、谢二太太、谢三爷夫妇、谢四爷夫妇依次坐在下首,松年鹤年这一辈子的人就没座位了,侍立在父辈身后。松年家的远哥儿、隆哥儿、静姐儿,鹤年家的逸哥儿,其年家的冲哥儿,养年家莹姐儿,几个小孩子在厅中跑来跑去玩耍,更见欢快。

棠年和丫丫走入厅中时,众人都觉眼前一亮。棠年形容昳丽,风采夺人,那是不必多说了。新娘子含山郡主确是眉如远山,眼如秋水,大红吉服映衬下,更显的肌肤胜雪,容色妩媚。两人并肩而来,神情亲密,真是一对璧人。

二太太和三太太忽然互相看了一眼。她们同是庶支,庶支何曾娶过像含山郡主似的媳妇,出自名门,身份尊贵,妆奁丰厚,连相貌都生的这般出色。四房庶子娶了这么位儿媳妇,四弟妹她…

二人又不约而同看向四太太。四太太和谢四爷一左一右坐在桌案旁,身姿笔挺,仪态端庄。神情么,却是什么也看不出来,没有喜悦,也没有不悦。

棠年和丫丫叩拜了老太爷、老太太,丫丫献上茶。老太爷、老太太抿口茶,只觉香甜无比。棠儿娶媳妇了,两个孩子都这么好看,等明年生下小小人儿,岂不是玉雪可爱的紧?

“举案齐眉,白头偕老。”老太爷乐呵呵赏了一件青玉熊,一件青玉卧兔。谢大爷最为识货,这两件可都是汉朝古物,老太爷珍藏了多少年,宝贝的像性命一般。自己年轻的时候,想多看几眼,老太爷都不舍得。

“互敬互爱,相濡以沫。”老太太笑咪咪赏了一件镶有祖母绿的玉带和一件镶有猫晴的玉冠。这块祖母绿有鸽子蛋大小,嫩树芽绿,颜色赏心悦目。猫睛是最珍贵的金绿色,看上去真如猫眼一般。“祖母绿、猫睛”,这是本朝最为推崇的珍宝。二太太、三太太眼都快绿了,这种宝贝,自己别说拥有了,见都没见过几回!

丫丫笑盈盈道了谢。起来的时候,棠年体贴的扶了她一把,“看看人家。”沐氏、崔氏都盯了身旁的丈夫一眼,那眼神分明是在说,“你当年可没有像六弟这般,知道待媳妇好。”松年、鹤年都微笑不语。

棠年和丫丫又拜了谢大爷夫妇,献上茶。谢大爷夫妇虽是长辈,又不是正经公婆,自然不会多说话,赏了一串红宝石,一串黑色的东珠,红宝石似火,东珠似墨,品相上乘。东珠之中,因为黑色难得,所以最为贵重。

二太太和谢三爷夫妇也是一样,不是正经公婆,没什么可训示的。不过二房三房家底子薄,赏的不过是寻常金钗、玉镯等物,谢三爷过意不去,额外给了一个大红包。

等到新婚夫妇叩拜谢四爷夫妇的时候,二太太心中兴奋,三太太两眼放光,等着看好戏。庶子媳妇进门,哪个做婆婆的不得提点两句,训示一番?四弟妹,看你的了。

四太太接过了茶,低垂双目,心中百感交集,说不清是喜是悲。眼前这丽色女子贵为南宁侯府大小姐,却愿意下嫁给棠年这庶子!自己嫡亲儿媳妇娘家也没有这般权势,让人如何不恼怒。

可是,她再怎么尊贵,此时此刻也跪在自己脚下行礼,尽她为人儿媳的本分。婆婆,儿媳,人伦大防。儿媳妇娘家再横,到了婆婆面前,也只有俯首贴耳的。我要你跪着,你便不能站着。

四太太清了清嗓子,“你既进了我谢家的门…”看样子要长篇大论、高谈阔论。二太太心中激荡,三太太神情兴奋,却听谢四爷不疾不徐说道:“伉俪情深,相互扶持。”赏了一双夜明珠,“郡主请起。”

幸亏四太太也不算笨,急忙抿了抿茶盏,放下一对镶珠嵌宝的金步摇,“百年好合,永结同心。”所以当棠年扶着丫丫站起来的时候,也算圆满成了礼。

谢四爷温和望着丫丫,“郡主,委屈你了。陛下曾要册封你为公主,让你以公主的礼仪下降,被你坚辞。好孩子,你一心孝顺长辈,爹爹都知道。”

四太太脸色煞白。若她成了公主,岂不是全府的人见了她都要跪拜?自己这做婆婆的也不能幸免。她不用跟婆家的人住在一处,清清净净过自己的小日子,婆家尊长不见她便罢了,见了她都要行礼。

丫丫盈盈一笑,“仪宾是祖父祖母抚养长大,从小疼爱的什么似的,让两位老人家对我行礼,如何使得?父亲大人若对我下拜,可折杀我了。是以我给推了,不做公主。”我话说的够不够明白,棠年敬爱的长辈,是祖父祖母和父亲。

老太太招手命丫丫过去,拉着丫丫的小手,“好孩子,真是好孩子。”老太爷乐呵呵承许,“郡主,家里若是有谁欺负你,告诉祖父,祖父给你打他。”

116第116章

把丫丫乐的。棠年的祖父和自家祖父一模一样的口吻呢,自己小时候每回去靖宁侯府,祖父都要慈爱的嘱咐,“丫丫,家里若是有谁欺负你,告诉祖父,祖父给你打他。”

可惜靖宁侯府只有位继祖母,待自己并不亲近。外祖母倒是很亲近,可她性子清冷,不大喜欢热闹。比较起来,倒是谢家老太太,最像亲祖母。

见完长辈,接下来是平辈认亲。松年鹤年这些成过亲的倒也罢了,行礼相见毕,做哥嫂的送上见面礼,或是金银首饰,或是宝玉玩器,丫丫含笑收下,一一道谢。到了之年和柏年,两个做弟弟的顽皮,接过丫丫的见面礼,响亮叫过“六嫂”,理直气壮冲棠年伸出手,“六哥,补昨儿个的红包。”棠年微笑,果真一人递给他们一个大红包。之年和柏年敲诈得逞,大为得意,众人都看着好笑。

到了三个妹妹,各有各的淘气。瑞年和锦年乖巧叫过“六嫂”,笑吟吟看向棠年,“六哥,昨儿个我们也看见了。”除见面礼外,也获赠红包一个。流年高昂着小脑袋想要说什么,棠年根本不许她开口,一个接一个的红包塞到她怀里,“小七,拿着。”拿着你朝思暮想的红包,不许跟哥哥嫂嫂捣乱。

丫丫笑吟吟哄她,“小七乖,等我忙完了,带你玩。”流年一边忙着应付那些个红包,一边快活的点头,“好啊好啊,可别忘了。”趾高气扬的小姑子,一下子成了好脾气的小姑子,令人捧腹。

流年还没忙完红包,远哥儿、隆哥儿、静姐儿等孩子们已大声叫着“六叔叔,六婶婶。”棠年送他们红包,丫丫送他们金丝彩绣马上封侯荷包。荷包沉甸甸的,最小的莹姐儿才一岁多,明明拿不动,皱着个小脸儿非要自己拿,十分趣致。

认完亲,新人去拜祭祖先。之后老太爷带着儿孙们在外厅,老太太带着女眷在内厅,摆上宴席。“好孩子,今儿全是咱们自家人,不需拘礼。”老太太吩咐丫丫去和妯娌们一处坐着。老太太带着三个孙女坐一桌,大太太四妯娌坐一桌,丫丫跟着沐氏等嫂嫂们坐一桌,静姐儿等小萝卜头们另开一桌,热闹非凡。

温氏颇有些坐立不安,“该去服侍太婆婆、婆婆。”乌氏也心里发虚,“三嫂说的有理。”她们素日在二太太跟前循规蹈矩,都是服侍婆婆吃了饭,才轮到自己。或是随意囫囵几口,或是抓过块点心垫垫,也说不准会饿着。

“无妨,这是家宴,原不比平日。”沐氏熟知老太太、大太太等的禀性,温和说道:“老太太既吩咐了,顺者为孝,三弟妹四弟妹只管安生坐着,松快半日。”又不是天天如此。

崔氏抿嘴笑笑,“是呢,两位弟妹久在太康,怕是不知道老太太的性子。她老人家待晚辈最是慈爱,能做老太太的孙媳妇,真是我们的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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