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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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他大抵是觉得衣甲有点破损的薛昉可能是寒酸苦户出身,同情地叹了一口气,从架子车上拿一个布兜儿,抄起鸡蛋就往里塞,然后把布兜递到薛昉面前,认真道:“大兄弟,咱也是穷苦出身,现儿托了九爷的福,过上了好日子,也得学着九爷的样儿,能帮衬着就帮衬。这些鸡蛋你拿着吃,回头啊,把家小都接到兴隆山来,若没地落地,大哥的鸡场还缺着人哩,来了肯定饿不着你。”

薛昉看着手上的鸡蛋,无语凝噎:“……”

八个月的战争,把他一个白白净净的帅小伙儿子变成了小黑脸,这是不争的事实,可他的样子看起来真有那么落魄吗?一个开鸡场的汉子都同情起他来了。

可怜的萧使君,还以为墨九在兴隆山上吃苦耐寒,饮雪披霜呢,他哪里知道,人家墨九过得简直就是神仙日子好嘛?

想到这里,薛昉突地咧了咧嘴,笑着把一布兜鸡蛋慎重地放在马上,回头对黑脸汉子鞠了一躬。

“多谢大哥了,让我长了不少见识。”

黑脸汉子觉得他的笑容有点古怪,皱眉问:“小兄弟不信我的话?”

“信,我信得很呐!”挠了挠脑门儿,薛昉大声笑道:“我回头把这兜鸡蛋带回去给我家主子尝尝,再把兴隆山上的事告诉他,他指不定得有多高兴哩。”

“唉!”黑脸汉子想了想,可能觉得他们一家老小都寒酸,连家里主子都寒酸,又怜悯道:“要送人的话,等你下山的时候,再到那个桃林来找我。桃林往里,走一里便到,反正你有马也方便,索性多捎带些鸡蛋与鸡仔儿回去……让天下人都知道咱的兴隆山,都知道咱兴隆山上的墨九爷……”

薛昉怔了怔,咧开嘴巴大笑,“嗳,好嘞,大哥,我一定会的!”

反正他们军中的将士多,马上要大战了,他不愁鸡蛋没有人吃。

与林掌柜和黑脸汉子上山的路上,薛昉一直东瞄西瞄,看着兴隆山八个月来的变化,看一些正在修建还没有完工的古怪建筑,看满带笑容穿棱林中来来去去的乡民与墨家弟子,他们脸上真实轻松的笑,与这座山融合在一起,正如传说中的世外桃源,与那个烽火万里的战场简直格格不入,仿若两个世界。

可怜的萧使君,他念念不忘墨九,可九爷活在与他不同的世界里,舒服得都快头上冒油了吧?

想到涧水河边饮马擦剑的萧乾,再想想八个月来只字都不给萧乾捎去的墨九,他突然没有信心了——如今的九爷,收到使君的信,还能好好对待吗?她是不是早就已经把萧使君给忘了?

薛昉心里正在发愁,就被林掌柜地拽了手。

“小伙子,看到那个大堡门没有?金州分舵快到了!”

薛昉定眸一看,远远地便可看见山上有一个巨大的城门,上头有烫金的几个字。

“墨家金州分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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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姐妹们守候,祝大家身体健康,一切如愿。

另外,祝锦宫鸭鸭生日快乐!

坑深161米

正月是天寒地冻的季节,冷风把树叶上的积雪吹落,有一些雪花被卷到窗户上,便发出一种簌簌的细碎声响。《 墨九瞥一眼半开半合的窗户,往红彤彤的炉火边靠了靠,打个呵欠,又慢腾腾拿起了书。

这本书是墨妄给她带来的——《墨子·备城门》,她每天要看无数遍。

今儿吃过早膳她便窝在屋子里了,懒怠出门儿了。天气太冷,她为人性懒,乐意做蜗牛。可春节的喜庆还没有过去,院子里好几个年纪小的弟子正在愉快地打雪仗,不时传来几道脆生生的欢笑,让乌压压的天际似乎也添了一抹光彩。

青葱岁月岁月,最是烂漫。

说来墨九年岁也小,比这几个小家伙大不了两岁,可这么八个月的煎熬下来,她却有一种心累得老去了的错觉。

看她耷拉着脑袋提不起精神,玫儿把去年在临安做好的青梅羹盛来一碗,在炉子上温热了,端到她的面前,“姑娘,你最喜欢的青梅羹,吃一点提提神儿再看书呗,免得伤了眼睛。”

墨九懒洋洋地接过来,刚吃了一口,原本趴在地上的旺财便吐着长舌头站了起来,与往日一样,看墨九没反应,它便将它长长的嘴筒子搁在她的腿上,眼巴巴地望她,像个吃不到糖的孩子似的。

旺财这个小动作屡次不爽,不仅每次都能讨到吃的,还能把墨九逗乐。

“财哥你这个猥琐劲儿,真有几分狗类风骨啊!”墨九让玫儿找来旺财的碗,把青梅羹放了一些,看旺财吃得舔嘴舔嘴地,吃完还回过头来,一双狗眼转也不转地看着自己,不由失笑摇头,“越来越馋嘴了,惯的你!到底跟谁学的?”

玫儿却掩嘴而笑,“什么人养什么狗,可不就是给姑娘学的?”

“我?”墨九慢悠悠喝一口青梅羹,“我有那么馋嘴吗?”

玫儿撇撇嘴,不敢说她就没有见过比墨九更馋嘴的姑娘,只能睁着亮晶晶的一双眼睛道:“爱吃、能吃是好事儿。姑娘正长身子呢,该死的,嗯,姑娘胖了,旺财也肥了好多……”

说着她便去搂旺财的腰身,使足了劲儿,愣是没有抱起来。

“旺财我都抱不动你嘞!”

旺财“嗷”一声,不满地看她一眼,又懒洋洋地趴了下去。

墨九哈哈大笑,“财哥,你再这么混下去,神犬得变成肥犬了。”

两个人的笑声把蓝姑姑勾了进来,她手上拿着一个竹编的筐子,里面装的都是给小孩儿做的衣服、小鞋、还有小袄子。瞥了两个姑娘一眼,她找一个靠炉子的地方坐下来,一手拿针钱,一手拿了布料,比划比划,笑眯眯地道。

“回头过了冬,姑娘也该把娘子接过来了。如今这兴隆山也不像咱们刚来的时候,要什么没有什么,这好日子过着,可不能忘了娘。依我看,这地方,最适合娘子养病来……”

先前墨九就想过把织娘接来的,可墨妄来的那会儿,兴隆山还一穷二白,金州城又不安生,她连自己的生存都不敢百分百的保障,哪里敢连累了便宜娘?可眼下不同了。兴隆山的安保比金州城都要好,居住环境与空气质量都好,确实适合织娘过来。

墨九点点头,“咔嚓”咬到一个青梅仁,龇了龇牙把它吐掉,看旺财恶狠狠地扑过来叼去玩耍了,抚了抚它的背毛,笑对蓝姑姑道:“这么久不见,我也怪想她的。不必等到过完冬了,就这两日吧,我让亲自击西跑一趟临安府,接我娘,也随便把彭欣接过来养养身子……”

蓝姑姑“嗯”一声,拎了拎手上的小衣裳。

“姑娘看,这个做得怎么样?”

“好看好看。”墨九唔一声,“姑姑的手工不是一般人比较比的。你要继续奋斗,这样我的干儿子来了,就不愁没有衣服穿了……”

这些衣裳全是蓝姑姑受墨九吩咐为彭欣的儿子做的。

就在一个月前,临安府传来了消息——彭欣生了,生了一个胖大小子。

墨九得到消息,高兴得跟什么似的,好像儿子是她的,连婴儿房都布置出来了,就等彭欣满了月子,要把人接到兴隆山上来陪她。

蓝姑姑笑着直起身,捶了捶酸涩的腰身,又叹气道:“那小王爷竟是个有福气的,半点儿力气没出,就平白得个大胖儿子!只可怜了彭大姑娘啊,这名不正言不顺的,也不晓得在临安遭了多少唾沫星子……若回头小王爷能给他娘儿俩一点好处也就罢了,若他还是那没有心肝儿的混账样子,那彭大姑娘就得遭老罪了!”

默默听着蓝姑姑叨叨,墨九在椅子上换了一个方向。

她手上的书,也跟着翻了一页。

大抵是天气太冷,她最近常常觉得身子倦怠,恨不能像动物一样冬眠去。可越是这样的日子,她越是不能懈怠。北方的战事,她看上去从来不闻不问,可无人知晓,一直有击西的特殊渠道为她传来消息,所以萧乾那边的情况,她其实都很清楚。

只不过,她却阻止了击西传递她的消息给萧乾。

为此击西抗议了好久,也弄不明白到底为什么,但墨九总有她的理由,一句不想他分心堵住他的嘴,击西拿她也没有办法——相处这么久,击西渐渐了解她的为人,甚至也像当初不敢忤逆萧乾一样,根本不敢再忤逆墨九的话。

于是,击西无奈成了她的眼线。

玫儿又添了一回炭火,墨妄就过来了。

他手上拎了大大小小好几个包袱,无奈地笑着说,都是弟子上山时,山底下的乡民们托他们捎来给九爷享用的。包袱里面大多都是吃食,山下好多人都是外乡来投靠的,各地又都有自己的特色吃法,墨九是一个吃货的事儿人尽皆知,于是那些人为了感恩她,总喜欢换着花样儿给墨九做来,就希望能得她一个高兴。

墨九摸了摸一个烫盅,发现盅里的汤还是温热的,不由摇头笑了起来。,

“也不晓得我墨九何德何能,居然也吃出了自己的一片天地喽。”

“钜子自谦了!”墨妄道:“这片天地,又哪里是吃出来的?”

八个月时间,旁人不清楚,墨妄又怎么不清楚她到底花费了多少努力?

墨九并不多言,朝他轻轻一笑,把手上的书放到桌案上,把盅汤一起递给玫儿,“放着我一会儿做下午茶吃。”说罢她又瞄了蓝姑姑一眼,“你两个先下去吧,我与师兄说说话儿。”

看墨妄站在边上唠嗑好久都没有走,她就晓得他有事儿说。但玫儿年岁小不经事,蓝姑姑的嘴巴大,墨九又不太信得过,所以好些事情,能避着她们两个的时候,她都避开着。

果然,蓝姑姑与玫儿一离开,墨妄便抱拳道:“钜子,前线有新消息。”

前线这个词儿是墨九率先说的,也不晓得为什么,她的语言感染力极强。经常从嘴里飙出一些新鲜词儿。但用不了几日,从玫儿、蓝姑姑、沈心悦、墨妄到麾下兄弟,很快都能学会。于是,新鲜词儿慢慢也就不新鲜了,几乎很快就发展成了兴隆山的语言特色,镇上乡民们使用起来也毫无压力。

墨九“唔”一声,回头看他,“萧六郎又打胜仗了?”

一个“又”字,道尽了这些等待的日子有多长。

这八个月来,她眼看着萧乾从一个地方打到另一个地方,终于逼近了珒国人的都城汴京,除了欣慰之外,一直没有流露过什么。可今儿等她听完墨妄把萧乾目前的处境,珒国与北勐间复杂的关系说完,她却皱了皱眉头。

“事情不妙啊!”

“不妙?”墨妄不解。

从发兵之初一直打胜仗,虽然最近四个月不太顺利,可最终的胜利是可以预见的了。南荣与北勐的联兵,很快就要把珒人撵回北方老家去,甚至全线歼灭,这样的不朽功绩,将会永载史册,事情又能有什么不妙的哩?

“钜子是指?”墨妄问。

墨九凝眉片刻,突地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积雪覆盖的山林间,鸟儿穿梭觅食,几个小弟子把谷糠洒在扫开了雪的青石上,鸟儿可能饿极了,见四周没人,便飞下来觅食,小弟子当然不会白给谷糠,他像少年闰土那般拿了竹篾编好的笼子便要抓它们。一只鸟儿逃脱了,惊恐地叫唤一声,狠狠在少年的脸上喙了一口,等少年痛得放下竹篾,一群鸟儿从笼中挣扎出来,“哄”地一声飞上高空,久久盘旋欢庆胜利。

墨九莹白的侧颜微微一凝。

沉默良久,她徐徐道:“都说兔子逼急了会咬人,今儿却见鸟儿逼急了也会喙人。”

停顿一瞬,她回过头,认真看着墨妄:“一来如今珒人已被逼到这个份上了,与这些鸟儿一样,肯定会垂死挣扎,与萧乾来一个鱼死网破的。二来凡事不破不立,珒国之前一直在破,如今反倒归整顺了,万众一心,当是立的时候了,便是萧乾拿下汴京,珒人一旦北去,凭着他们多年的经验与大草原的复杂局势,萧六郎想彻底覆灭他们,并不容易。三来北勐,它们……真的甘心吗?”

她没有提北勐与萧乾之间的关系,更不知道当北勐与南荣翻脸的时候,萧六郎当如何去做,或者说他原就有自己的计划。但这些道理,墨妄却也懂得。经墨九一说,他思虑一瞬,给了她一个激赞的眼神儿。

“还是钜子思虑周到,我没有深想,只看到了好的方面。”

被他表扬了,墨九并没有往日的得意,脸儿紧绷着,神色似比之前更为凝重。

她再一次将视线投向窗外,幽幽道:“一会吃过晌午,左执事陪我去洞中瞅瞅,那些家伙都做成什么样儿了。”

“那些家伙”是什么,墨九没有说,可墨妄的表情却严肃起来。

其实,早在墨九偷偷摸摸在千连洞里做“那些家伙”的时候,他就预感到了她的目的,只不过她从来不说,一次都不主动提起萧乾,似乎对他的战事也不关心,他也不好多问。但他却晓得,一旦“那些家伙”面世,一定会影响南荣、珒国与北勐之间的战争大局,甚至是扭转乾坤的关键。

“好。”墨妄点头应了是,却见墨九走回桌案边上,从先前在看的那本书里翻出一张纸条来,默默看了好半天,慢腾腾把纸条递给了墨妄。

“看完烧掉吧!”

墨妄狐疑地接过,只见那字儿遒劲有力,笔墨间的风韵非寻常人可书,上面写着:“你若安稳,我便宽心。以退为进,化明为暗,方为大善。我上阵杀敌,你后方结网,是为夫妻。”

纸条上没有署名,可墨妄知晓是萧乾所写。

同时,他也再一次确定了八个月来墨九所做的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不提萧六郎,可处处都为了萧六郎。她吃喝玩乐,从无一点忧思,可她却没有哪一天哪一刻不曾想念他。她常居兴隆山,哪里都不去,为的便是她“安稳”,他“宽心”。至于她做的“那些家伙”,就更为为了萧六郎了!

得她如此心许,萧乾上辈子一定拯救了全人类。

墨妄慢慢瞥她一眼,见她只微笑,不吭声,默默将纸条放到了炉子上。

“呲”一声,一道火苗从炉子上蹿起,纸条慢慢化为灰烬。

墨妄不知是心疼她,还是感慨这事儿,忽而幽幽一叹,“小傻子!”

轻笑一声,墨九看着被热气冲起来的纸灰,脑子里徘徊着纸条上的字儿,浅笑道:“是为夫妻,何为夫妻?萧六郎,网已结好,你何时归来?”

既然是为他结网,那么萧乾在前方冲锋的时候,她在后方可半点都不敢闲着。

只有这样,她才能有底气——在他不需要她的时候,她可以默默无闻的等待,一旦他需要她的时候,她便可以给他交上一份最精彩的答卷。

看她脸颊上泛起的思念,墨妄抚了抚腰上的血玉箫,轻声道:“钜子别想太多,今儿我吩咐灶上给你做了些新鲜的吃食,你去瞧瞧看,可合胃口?”

“多谢师兄!”墨九朝他吐了吐舌头。

八个月来的点点滴滴,其实都装在墨九的心里,墨妄虽然带了方姬然一同上兴隆山,对方姬然也一样的嘘寒问暖,可他花在她的事情上的时间,确实多得多,而且每一样都很用心。

以往的芥蒂,早就散了。

她发现墨妄此人确实是一个重情重义的男子。

而且墨九很清楚,没有墨妄,单她一个人的本事,短时间统领不下大墨家。

正是因为墨妄对她的毕恭毕敬,甚至对她唯命是从,从不问究竟,这才让那些有异心的长老熄了心思。再加上尚雅,经了艮墓里的事儿,她得回乔占平,解去了媚惑,似是想明白了很多事,到底只是一个妇人,对权力之争也淡定,她对墨九的归顺,带动了墨家右系,如今一来,几乎墨家上下无人再反对墨九。

于是八个月时间,曾经风起云涌的墨家左右派之争,烟消云散了。

墨家在墨九的带领下,终于出现了罕见的一统之局。

可这八个月里,墨妄无时无刻不在她的身边支持着她。

想到这里,墨九回头看了一眼墨妄,又补充了一句,“天气愈发冷了,你上山时也没带多少衣服,回头我让蓝姑姑给你量量身子,做两套冬衣。”

“钜子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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